第11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正文 第11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第11节
“没事儿的,我一会儿给你解释,不用怕。”杨一鸣先安抚住丁子木,然后说,“来,我扶你过去,慢慢站起来。”
丁子木就着杨一鸣的力道,忍着全身的酸麻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腿脚。
“行吗?”杨一鸣担心地看着丁子木,“要不……我扶你过去吧?”杨一鸣本意是想说“我抱你过去”,可看看丁子木跟自己相差无几的身高,他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地把话咽了回去。
丁子木说,“杨老师没事的,我自己能走过去。”说着,他果然慢慢地移动着腿脚,往床边走去。
杨一鸣给他把枕头垫好,把被子盖好,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好这次没发烧。
“饿吗?我给你弄点儿东西吃,吃完了接着睡会儿吧。”
“不饿,”丁子木摇摇头,“杨老师,我怎么了?”
杨一鸣犹豫了一下说:“我建议你先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咱们再来谈。”
“可是我睡不着,”丁子木说,“我心里不踏实就睡不着,还不如您索性就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总比让我悬着心强。”
杨一鸣想了想说:“那好,你等会儿。”说完,他转身出了卧室。丁子木搓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他其实非常害怕,甚至忍不住要拔脚就跑!但是他强迫自己留在这里,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不怕,问题总要解决的”。
这几乎是他的精神支柱了,从他知道自己的心理有问题到现在,“能治好”三个字是他全部的希望和未来。这三个字给了他太多的憧憬,让他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对未来有了期许。他愿意为了这个三个字改变,变得更主动更积极。
当然,在他心目中,这个三字和另外三个字是划等号的,那三个字是“杨一鸣”。
不一会儿,杨一鸣端着一杯热牛奶拿着两片面包片进来了:“你先吃点儿东西好吗?”这是一个询问的口吻,但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丁子木下意识地接过食物,他难受得咂咂嘴:“我没刷牙。”
“去洗漱。”杨一鸣温和地说,“洗完了吃点儿东西,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来慢慢谈。”
丁子木听话地下床去洗漱,杨一鸣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丁子木今天的反应让他高兴,他还记得上次丁子木发现自己在地板上坐了一夜时的那种惊慌,可今天他从容了很多。这是勇气也是决心,现在的丁子木远比两个月前的那个人坚强。
但杨一鸣也非常清楚,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糟糕的时机,但是丁子木不能再等了。大丁已经开始侵占丁子木的身体,那个孩子已经开始侵占他的意识,在这么下去丁子木真的会消失掉,即便没有消失,也会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再也回不来。
杨一鸣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如何他要留住丁子木,而这需要丁子木的配合。
杨一鸣把卧室的窗户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然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需要有足够的心力和准备应对丁子木必然会出现的各种剧烈反应。就在刚要离开窗边时,他忽然瞥见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张纸,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画了图案。他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一眼,头嗡的一声就大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他。
他见过这张图,或者说他见过这张图的彩色版!
杨一鸣攥着这张纸手都在抖,他不用打开手机去查看,他百分之百确认,这张画跟他三个月前用手机拍下来的那张福利院走廊上挂着的图一模一样!杨一鸣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颤抖,似乎冥冥中自有注定一样,他竟然真的找到了这张图的作者,找到了那个“徐霖”!
杨一鸣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害怕”,也许是整件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使得他心生恐惧;也可能是这张图上传递出来的可怕的信息让他害怕;亦或是他越来越不自信,觉得自己治不好丁子木所以忧虑,更有可能是,越来越没办法把握控制自己的感情而惊慌……
总之,杨一鸣攥着这张纸,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感牢牢控制住挣脱不得,直到门口响起一个声音:“杨老师,你也没吃早饭吧,要不然我去煮点儿面好了。”
杨一鸣机械地转过头去看着丁子木,那是他熟悉的神情,是他喜欢的温和的口吻,但是在那一切熟悉和喜欢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丁子木和怎样的一个“真相”?
“丁子木?”杨一鸣无意识地喊了一声,仿佛是为了确定眼前的这个人。
“嗯?”丁子木困惑地应一声,耐心地等着杨一鸣的回答,此时此刻,丁子木看上去竟然比杨一鸣还要镇定,还像一个“正常人”,还要坚定。
“去……煮吧。”杨一鸣甩甩脑袋,决定去再去冲一把冷水脸。
虽然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是丁子木的手艺跟大丁的手艺显然是天壤之别。就算再没食欲,杨一鸣也把那一碗面吃完了。
丁子木自己的面只吃了一半,他实在是咽不下去。
“杨老师,我们现在来谈谈?”丁子木急切地说。
“好,”杨一鸣深深地吸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后说,“丁子木,我想知道,你所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
“不疯。”丁子木简单地说,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其实杨老师,这件事的结局不会以我的底线为准则发展的。”
杨一鸣赞赏地点点头,他喜欢丁子木的反应,足够冷静客观。
“你没疯!”杨一鸣坚定地说,“就跟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你的精神非常正常,很理智也很客观。”
丁子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直绷得紧紧的肩膀骤然松了下来,他轻轻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还好。”
那是个真实的笑,发自肺腑。
杨一鸣闭了闭眼睛,他觉得那笑容太夺目,看着那张笑脸,自己完全无法继续说下去。
“杨老师,”丁子木说,“告诉我吧,只要不疯,我其实什么都能接受的。”
杨一鸣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快得让他抓不住,他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丁子木,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丁子木淡淡地说:“是大前天吧?”
果然!杨一鸣叹口气,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我刚刚路过客厅,看到墙上的钟,现在才七点半。”丁子木说,“这么算起来,我应该是七点不到就被您叫醒了,可是我竟然没有听到闹钟响。”
杨一鸣点点头。
丁子木说:“工作日期间,您手机的闹钟在六点五十的时候会响,刚刚我发现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我却没有听到闹钟。那只能说明今天是周六或者周日。”
杨一鸣苦笑了一下,“我看你还是不困,脑子转得够快的。”
“我记得丁……”丁子木忍不住打个寒颤,“丁奎强来找我那天应该是周三,杨老师,我这次至少丢了两天的记忆。”
杨一鸣点点头。
“我想知道,这两天……我……都在干什么。”
“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杨一鸣果断地说,“没有离开这间屋子。”
丁子木的脸色迅速地白下去,眼底涌起恐惧,可他仍然勉强地笑一笑说:“我不记得了。”
丁子木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焦虑和恐惧,还有一种乞求的意味,满心巴望着能有个人出现,解答他的疑问,带他走出这种绝境。
杨一鸣把手压在丁子木的肩膀上,他说:“没关系,我会帮你记得的。”
☆、第三十七章
“谢谢您,”丁子木扯扯嘴角说,“可我还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一鸣拿过那张用签字笔画的画放在丁子木跟前:“认识这张画吗?”
丁子木如遭雷掣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画的?”
杨一鸣点点头。
“可是……我见过一幅类似的,在福利院,那个……”丁子木说着说着有些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混乱起来,甚至出现了嗡嗡的耳鸣,眼前都有点儿发花。
“没事没事。”杨一鸣伸手压住丁子木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没事的,我在呢。”
丁子木做个深呼吸,眼睛里的惊惶藏都藏不住:“我……我记得那幅画……”
“我也记得,”杨一鸣微笑着说,“我给你看张图。”说完,他从手机里调出那张几个月前拍摄的图片递过去,“你看,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是彩色的。我想那是因为你房间里没有彩笔,你只能用签字笔画。”
“您为什么会拍这张照片?我为什么会画它?”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当初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有问题,”杨一鸣淡淡的口吻让人觉得那所谓的“问题”其实不值一提,“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张图上反映出了很多问题,首先它的构图和笔触虽然很幼稚,但是可以看出来画画的人的很用力,一张水彩纸都快透了,这个力道真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能画出来的。其次,这张图反映出画图人的情绪,非常恐惧,而且很无助。我一时好奇,想研究研究所以拍着张照片。”
“那是……我的情绪吗?”丁子木看着那张图,忍不住哆嗦一下,似乎那句“恐惧和无助”引发了他的某种潜意识,让他控制不住地沉浸在那种情绪中。
“是你某一个阶段的情绪。”杨一鸣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张图上有个时间,是八年前,那时你十四五岁,告诉我,那时发生了什么?”
“八年前,我十五岁,刚刚上职高,”丁子木回忆着说,“上职高要住校,我记得我特别害怕,我不知道福利院之外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欺负……”
“所以,你的情绪如实地反应在幅画上。”
“可是,”丁子木疑惑地问道,“那年我十五了,我怎么画得这么……”
“幼稚是吗?”杨一鸣笑一笑,把那张纸反过来,在背面画了一大一小两个三角形,角对角对立着,杨一鸣指着小三角形说:“你看,这两个三角就好像你的大脑,小三角里面是你记得的东西,包括你独立意识所能操控的一切。”然后他又指着那个大号的三角形说:“这个里面装的是那些你以为遗忘了的东西,它们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变成了‘潜意识’藏在了大脑深处。”
丁子木听得很认真,眼睛都不眨一下。
杨一鸣在两个三角形的连接处画了一扇门,在门旁边挂了一个火柴小人:“你看。”
丁子木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那张纸,杨一鸣觉得丁子木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再加把劲儿都要抻断了。于是他笑了笑,颇为自得地说:“你看我这画儿画的,多棒,简单明了,一下子就把重点全都突出了。”
“这个……”丁子木瞅着那个火柴小人,“杨老师,您画画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
“挺好啊,”杨一鸣仔细看了看那个火柴小人,“右胳膊有腿儿有脑袋,多完整一个人。小时候美术课画的太阳老师都说像糖三角,这小人多棒!”
丁子木泄了一口气,无语地看着杨一鸣:“杨老师,您真棒!”
“听讲!”杨一鸣感觉到丁子木的放松,他很满意丁子木的反应,于是低下头,用笔戳戳纸,“我来接着给你讲。”
丁子木皱着眉看着那个畸形的火柴小人儿。杨一鸣一侧头正好能看到丁子木的侧面,他很挺的鼻梁和额头形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垂下的眼睑和眼睫伏着,沉静而专注。丁子木呼吸平稳,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寻死觅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说“只要不疯,怎么都好说”。
杨一鸣见过了太多了心理疾患,有撒泼打滚的,有寻死觅活的,更有消沉低迷的,但是没有一个像丁子木这样的。
杨一鸣觉得,自己真的要玩儿完!
“杨老师,”丁子木指着三角形说,“接着讲啊。”
“接着讲……”杨一鸣老脸一红,定定神用笔尖指着火柴小人说,“这个人就是个看门的,这扇就是隔离你‘潜意识’和‘记忆’的门。”
“我的门坏了?”
“聪明!”杨一鸣赞赏一声,“你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老师的梦中情人。”
“?”
“打个比方而已,”杨一鸣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说,“来,我接着给你讲。”
“你看,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有个守门的,就这个小人。通常情况下,他还是个尽职尽责的的守门人,但是……”杨一鸣在小人的脑袋上画了一个螺旋形,“但是,有时候他也会犯晕,他犯晕的时候这门就没人看了,然后里面的潜意识就会跑出来,攻占了你的主体意识。”
“所以我就失忆了?”
“对的,”杨一鸣点点头,“因为那个时候你脑子里的全是潜意识,等你的主体意识回来了,把潜意识又挤回去了,然后,你就又回来了。”
丁子木沉默了半晌,然后问:“我的‘守门人’为什么会犯晕?”
“原因有很多,比如太过劳累,比如情绪太过低落,还比如……你对某个人、某句话、某件事特别恐惧,这个守门人一旦听到或者看到,立刻就跑了。”
“我的潜意识都干了什么?”
“大前天你跟人打了一架,前天和昨天在家闷了一天,今天,你的潜意识累了,回家了,所以你就回来了。”
丁子木的脸白了一下:“打架?我没伤到人吧?”
杨一鸣叹口气:“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可能被人打了?”
丁子木活动活动肩膀:“我觉得……我好像没受伤。”
“傻小子!”杨一鸣实在是忍不住,伸手使劲儿呼噜呼噜丁子木的头发,“你怎么老实成这样?”
丁子木说:“杨老师,我想问问您,我的潜意识为什么会打架呢?”
“我也不知道。”杨一鸣放下手,慢慢地说,“丁子木,我一直在想,你的‘守门人’为什么会犯晕,你的潜意识为什么非要跑出来。丁子木,你跟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儿吧?”
“小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丁子木皱皱眉头,下意识地就想回避。
“总有点儿什么事儿是影响到你了,”杨一鸣并没有逼迫他,“只是你可能已经忘了,变成了潜意识的一部分。不过没关系,慢慢地总能想起来。”
“如果想不起来……是不是就解决不了我的问题了?”
“也许,”杨一鸣说,“但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
丁子木看着那两个三角,慢慢地抬起头说:“杨老师,您说了半天其实也没说我到底是什么问题。”
杨一鸣默默地翻个白眼,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难糊弄:“学名太复杂,你不用在意那个。”
“那我在失忆……不,潜意识期间其实是有理智的?只是不是‘我’现在的理智?”
杨一鸣慢慢地缩回手,挺直肩背坐得笔直。他其实一直在挣扎,要不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把最本质的东西告诉丁子木,或者只是告诉他一部分,让他有个逐渐接受的过程。他一直没敢把“人格认知障碍”这个名词说出来,也一直没明确丁子木的身体里住了另外两个“人”,但是即便如此,聪明如丁子木还是抓住了一切的根本。
理智,就是理智。丁子木最在意的就是这两个字,只要有理智,就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只要有理智,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在丁子木眼里,最糟糕的就是“疯掉”,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对于他的“本体”而言,和“疯”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丁子木,”杨一鸣说,“你在失忆期间是有理智的,就像一个真正的正常人一样。”
“禁闭岛?”丁子木试探着问。
杨一鸣点点头,“神秘窗,致命id,搏击俱乐部,等等,都是一回事。”
丁子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张纸,眼睛里一片空白。杨一鸣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杨老师……”丁子木小声地说,“我……是谁?”
“你是丁子木。”杨一鸣坚定地说,“不要怀疑,你就是你,永远只是你。”
“万一,我不是我呢?”丁子木的声音都是破碎虚弱的,杨一鸣需要努力地竖起耳朵才能听清。
“你是的,”杨一鸣伸手拦住丁子木的肩头,用力把他搂进怀里,把他的脸压在自己的肩头,“你能回忆起你十五岁时候的事,也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事,你的记忆整体是连贯的,你的的人格是独立的。丁子木,你就是你。”
“杨老师,”丁子木慢慢地抬起手,抓住杨一鸣的胳膊说,“我原来以为……我是会好起来的。”
“你现在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不,您不知道,我小时候……非常糟糕。我一直想,快点长大,等长大了就一切都好了。我一天天地数着日子,每过去一天我都高兴得要命。我跟自己说,我又活了一天了,我离十八岁又近了一点了,等到了十八岁我就……可以独立了。我以为,只要努力工作,我也可以……活下去。”
“你活得很好了。”杨一鸣把手压在丁子木的后脑勺上用力揉一揉,“你知道吗,我去袁樵那里给你请假,我以为袁樵会开除你。但是你知道袁樵怎么说吗?”
丁子木摇摇头。
“我问袁樵还愿不愿意用你,他说‘愿意愿意我很愿意’。”
丁子木坐正身子,一片空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真的?”
杨一鸣苦笑一下:“我说了半天你都不信,袁樵随口一句话你倒是挺有反应的。”
“他真的那么说吗?”丁子木追问一句。
“真的!”杨一鸣说,“袁樵说你是上天赐给他的,他说他可以等你好起来。”
“为什么?”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杨一鸣叹口气笑着说,“这说明你很棒啊,袁樵是个商人,他要挣钱的,如果没有利益他不会这么做的。”
“可是……万一我……”
“不想那些,”杨一鸣说,“那些是袁樵该去烦心的事儿。”
“那杨老师,我还能好起来吗?”
“你现在就很好,”杨一鸣再一次强调说,“无论是你还是他,都很好,只不过……徐霖不太好。”
“徐霖?”丁子木皱着眉说,“他是谁?”
“这幅画的作者,也是那个缩在墙角的小孩子,你经常能看到他的。”
丁子木机灵灵地打个哆嗦,“我有点……害怕。”
“别怕,那也是你,”杨一鸣说,“至少是一部分的你,下次再看到他,你试着跟他说说话,他应该会很愿意跟你说话的。”
“还有谁?”
“还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杨一鸣想起大丁,忍不住笑了,“他叫‘大丁’,拳头硬,嘴硬,脸硬,不过心很软。”
“每次打架的都是他吗?”
“应该是的,”杨一鸣故意叹口气说,“我有点儿怕他。因为他对你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不论什么人,只要有伤害你的嫌疑他就会蹦出来横眉立目,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招惹你生气了,他可能会出来把我揍进医院。”
“我……都不知道。”丁子木小声地说,“有人会保护我吗?”
“有!”杨一鸣看着丁子木说,“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几个字砸进丁子木心里的时候,丁子木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装满了,心里胀鼓鼓的几乎要溢出来。他说不清那种感情是喜悦还是温暖,是满足还是庆幸。他只知道在杨老师那句话出口的一瞬间,他忽然就安心了,他明确无误地知道,身后有一双手可以托住他,无论他是不是did,都会托住他。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很奇妙,丁子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杨一鸣,但是他愿意这么做,从杨一鸣第一次提出“帮助他”开始,他一直相信他,包括相信他会“保护”他。
丁子木带着期许问杨一鸣:“他们……会消失吗?”
杨一鸣直直地看着丁子木的瞳孔,他觉得自己能从丁子木的瞳孔中看到大丁的影子,仿佛在和大丁遥遥对视着。他想起大丁房间里的那几罐咖啡和红牛,也想起大丁斩截地说“我也不想消失”。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愿意消失,只要存在过,就想永恒。古代的帝王将相,九五之尊富有天下,心心念念的也是一个“永生”,这是对“生命”最原始的依恋。
当一个人长期生活在黑暗里,他不可能不渴望“存在”。
杨一鸣慢慢地摇摇头:“他们恐怕不会,但是他们可以和你相处得很好,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们可以互相依赖。”
“我……不太懂。”
“没关系,慢慢你就懂了。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先认识他们,你先认识一下徐霖好吗?”
“为什么?”
“你缺失了一部分记忆,那部分记忆很重要,我们必须要知道那是什么,才能让你的几个‘伙伴’找到共存的理由。”
“我忘了什么?”
杨一鸣微微倾过身子,伸手抓住丁子木的手,丁子木的手指冰凉,带着一层冷汗。杨一鸣攥紧他,慢慢地问;“丁子木,你告诉我,在你八岁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丁子木皱着眉头,努力地想了想:“挨揍。”
“还有呢?”
“我妈妈死了,爸爸进监狱了。”
“这些我都知道,还有呢?”
丁子木无意识地挪开目光,看着窗外慢悠悠地飘过去的一朵云:“我想不起来了……后来我就去了福利院,在福利院里生活挺好的。”
“八岁那年,你家进过一次贼,还记得吗?你的邻居郑奶奶报警的。”
“郑奶奶我记得,我家报过好多次警,不过都是因为家暴,进贼……应该没有。”
杨一鸣微微眯眯眼睛,看来一切问题的根源应该就在那次“入室盗窃”上。
“杨老师,您的意思是那个徐霖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吗?”
“应该是。”杨一鸣说,“大丁和你都不知道,徐霖可能会知道。”
“那……”丁子木迟疑地说,“会不会还有别人?”
“也有可能。”杨一鸣含蓄地说,没敢跟丁子木说,其实根据统计,did患者平均每个人拥有十四种不同的人格。
“如果……”丁子木迟疑了一下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杨老师,您能不能把我找回来?”
杨一鸣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疼得他几乎蜷缩起来:“你不会不见的,我会守着你。如果你不见了,我一定可以把你找回来。”
“谢谢。”丁子木低下头,“之前我一直想,您为什么会这么帮我。您跟冯老师和罗飏不一样,可是您对我一样那么好。我……袁樵说我是……老天赐给他的,可是我觉得,您……才是。”
杨一鸣深深吸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之前飘飘浮浮摇摆不定,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认了。
没有什么为什么,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更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合法不合法。
喜欢,就是喜欢。
丁子木,我喜欢你。
但是,也只是“我”喜欢你。
杨一鸣跟丁子木谈了一上午,简单地吃了一顿午饭之后,杨一鸣看着丁子木脸上的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心疼得不行,于是把人赶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又押着他上了床。
“睡觉!”
“杨老师,我不困。”
眼前的丁子木和记忆中的大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起揉着眼睛说:“我不困。”
杨一鸣叹口气:“不困也得睡会儿啊,要不然精神会很差,那样反而更容易出问题。”
丁子木摇摇头:“我不是担心那个才不睡的,我是真的不困。”
杨一鸣疑惑地看着丁子木。
“杨老师,您是不是觉得我是担心徐霖他们再跑出来所以才不睡?”丁子木勉强地笑一笑说,“不是的,我是真的睡不着。我不担心他们,我知道担心也没用,如果他们想出来总会出来的。况且,您告诉我要让我跟他们和睦相处,还让我去跟徐霖谈谈,如果一直不让他们出来我怎么谈呢?”
“真好。”杨一鸣忍不住赞叹一声,丁子木到底不是大丁。
“杨老师,我想去以前的家看看,行吗?”
“以前的家?”杨一鸣想了想说,“那一片早就拆了吧。”
“嗯,我念初中的时候城市规划被拆掉了,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或许能想到什么呢。”
“我送你去吧。”杨一鸣说,“我开车,你累的话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
两个人开着车,穿了半个城来到城西的一片新兴小区,那里建成不久,常住人口也不是很多,马路上车辆不多。杨一鸣尽量把车速放慢,便于丁子木找路。
“你后来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丁子木扒在车窗边上,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说,“人也没了,家也没了,回来干嘛?”
杨一鸣觉得自己简直蠢!
“其实还是回来过的。”丁子木说,“小学的时候,有时候放了学会偷偷跑回来看一眼郑奶奶,一般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走了。”
“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郑奶奶应该很想你。”
丁子木摇摇头:“不知道,我就是下意识地不想走进去。”
他指着一片看起来挺雅致的小花园说:“大概就是这个方向,往里走一两百米就是我家。我们跟郑奶奶住一个院子里,我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去她家的,她会给我炸年糕吃,那种棕红色的年糕,特别好吃。”
“那后来呢?”
“后来?”丁子木离开车窗玻璃,转过身子看着杨一鸣,慢慢地说,“后来,我一走到院子口就会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单纯的害怕,所以我从来也没有再走进去过。”
☆、第三十八章
杨一鸣侧头看了看丁子木:“之前不害怕吗?”
“不知道,”丁子木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神情有点儿恍惚,“以前住在那里的时候,就是觉得又脏又破,不喜欢那里,尤其是爸爸在家的时候,特别不喜欢……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憎恨,我讨厌那里的一切。其实,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反倒是最幸福的,我可以一整天不吃饭,就一个人待在家里。”
“不吃饭?”
“我就想一个人待着,特别的安全,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吃饭……我觉得浪费时间。”
“现在还想一个人待着吗?”
“有时候也想。”丁子木揉揉眉心,眼里迷蒙的神色更重了,“但是我更想跟大家待在一起,您说过,让我多接触人,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和我待在一起会很无聊或者很烦吗?”
丁子木摇摇头,终于把视线从窗外调转了回来,他认真地看着杨一鸣:“杨老师,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杨一鸣笑一笑没吭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似乎想通过这些问题一次次确定自己在丁子木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确定了又能怎么样?
杨一鸣从未幻想过这段感情能够得到丁子木的回应,抛开咨询师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单论丁子木的“恋爱恐惧症”,这份感情就是没有未来的。更何况……
杨一鸣苦笑一声。
对于丁子木而言,四种常见的did治疗法里最佳的无疑是“职业疗法”和“家庭疗法”,前者帮助他提高处理日常事务的能力,让他的若干人格形成规则意识,能够互相沟通和合作。后者可以重建丁子木的家庭观,帮助他更好地融入正常的家庭生活,从而更好地融入社会。当然,所谓的“正常的”家庭生活中绝不包括和自己组织一个家庭。
所以,这两种疗法,没有一个有他杨一鸣的安身之地。
“我就是随口一问,”杨一鸣淡淡地说,“我希望你能在我这里踏踏实实地住着,别想那么多,也别有顾虑。”
“我知道,”丁子木笑一笑说。
杨一鸣在心里说,不,傻小子,你什么也不知道。
车子飞速地前行着,杨一鸣绕着那个小花园开了一圈:“要下去看看吗?”
丁子木皱皱眉:“不了,我不想去。”
“然后我们去哪里?”
“去福利院。”丁子木说,“我想去看看那幅画。”
两个人来到福利院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孩子们都在午休,楼里安安静静的。丁子木和杨一鸣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来到了那幅画跟前。
“怎么样?”
“其实这张画我看了好多年。”丁子木说,“每次从走廊里走过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张画,看多了,反而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了。”
“是的,越是在眼前的反而越容易被忽略。”杨一鸣耸耸肩,“俗话说这叫‘灯下黑’。”
“可是,现在我觉得这画……看起来很……很……很乱。”
“怎么个乱法?”
“就是看着让人心烦的那种乱。”
“因为你画画的时候就心烦意乱。”杨一鸣安抚地拍拍丁子木的肩头,“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看你的脸色很难看,回去睡一会儿好吗?”
丁子木机械地点点头:“杨老师,我能在您家住多久?”
“你想住多久?”
“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吗?”
杨一鸣一把勾住丁子木的肩头,搂着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咱们不是说话了么?你可以给我做饭当房租。”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杨一鸣咬咬牙说,“我喜欢你呗,小伙子又帅又机灵,手艺那么好,将来你开甜点店赚钱当大老板了,我还得抱您的大粗腿呢。”
丁子木勉强笑一笑:“我给你终身免费卡。”
“你说的,别忘了啊。”杨一鸣仰头笑一笑,把满嘴的苦水全都倒回了嘴里咽下去。
傻孩子,我要你一张终身免费卡干什么用?
车子开过面包店的时候,丁子木让杨一鸣停了车,两个人走进店里的时候收银台小姑娘高兴得直蹦跶:“木木你回来啦,太棒了,你再不回来这个月的奖金就没有了。”
“他来请假。”杨一鸣不假思索地说,“他需要休息,下周不来了。”
小姑娘的下巴“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眼泪紧跟着就在眼底积蓄起来。
丁子木有点儿不落忍:“也用不了一个星期。”
“就一个星期,”杨一鸣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事儿没什么可商量的。”
小姑娘甩开嗓门大喊一声:“老板!”
一会儿袁樵颠颠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什么事……啊,木木你来啦!”
杨一鸣没有给袁樵开口的机会:“请假,一周。”
袁樵委屈地瘪瘪嘴,想起自己曾经拍着胸脯说“愿意等”,只要忍辱负重地点点头“好吧。”
丁子木心下不忍,于是说:“袁大哥,其实用不了一周的,我觉得我过两天就能来上班。”
“丁子木,这事儿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杨一鸣沉声说,在袁樵面前他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丁子木从善如流地笑一笑:“我听您的。”
袁樵瞟一眼杨一鸣,含义莫名地点点头:“懂了。”
收银小姑娘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她挠挠头发“老板,您懂什么了?”
从面包房出来,丁子木说:“杨老师,我觉得我真的特别幸运,您和袁大哥都是挺好的人,我都不知道我怎么那么好的运气。”
“这个世界好人多啊,”杨一鸣打一把方向盘说,“大概率事件。”
“大概率吗?”丁子木忽然扭过头来看着杨一鸣,“杨老师,我看过《禁闭岛》的。”
杨一鸣瞬间就明白了丁子木想要说什么,他转向灯靠边停好:“丁子木,禁闭岛是个岛,全岛也没几个人,你数数你身边有多少人,光福利院就有近百个。就算搭台演戏,我们上哪儿找那么多群众演员?”
丁子木咽口吐沫:“那么,我身边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你想怎么证明?”杨一鸣正视着他问,“我能怎么证明我是真实存在的,你想我怎么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某个科研项目。”
丁子木惶惶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慢慢地说,“杨老师,我有点儿害怕。我怕某天我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冯老师没有了,罗飏没有了,袁大哥没有了,郑哥也没有了,您也没有了。”
“谁?”杨一鸣从那一串话里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他立刻追问道:“你刚刚说郑哥是谁?”
“郑哥是……”丁子木的眼睛慢慢地瞪大了,“杨老师?”丁子木的语音着带着祈求和颤抖,仿佛只要杨一鸣一句话,郑哥就还是那个郑哥。
“丁子木,你想想,你什么时候认识郑哥的?”
“我……好像认识他很久了,”丁子木说,“我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但是我真的认识他很久了……杨老师,他是真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杨一鸣诚实地摇摇头,“丁子木,我以前从未听你说起过这个‘郑哥’……等等,”杨一鸣伸手示意了一下,“我好像听过这个姓郑的……跟郑奶奶有关系吗?”
“郑哥他……”丁子木哽了一下,说,“他对我很好,真的,特别照顾我。我下班回去很晚的时候他会给我做饭,他做的牛肉饭特别好……”
“怎么了?”杨一鸣发现了丁子木的迟疑,他追问道,“牛肉怎么了?”
“牛肉……”丁子木喘口气,“我记得,两个月前给我做过一次牛肉,我说冰箱里有我新买的菜他说没有……不不不,应该是他说有新买的菜,可是我没找到……也不是,应该是……”丁子木越说越乱,越说越惊慌失措,终于把自己说得没词了。他看着杨一鸣,带着哭腔说:“杨老师,郑哥对我很好。”
杨一鸣立刻察觉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丁子木今天一天的承受力到这里已经算是极限了,任何一句都有可能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我觉得我对你也挺好的,”杨一鸣故意轻松地笑着说,“丁子木,你有点儿太紧张了,别疑神疑鬼的。”
“不不不,”丁子木拼命地摇着头,“杨老师,我现在……我想不起来……我……我不知道郑哥叫什么!”
杨一鸣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可是冯老师知道郑哥,她跟我说起过,你看,冯老师都知道的人,怎么会是……”
“冯老师她不知道。”丁子木崩溃地大喊起来,“她不知道!不知道!她没有见过郑哥,是我告诉她的,一切都是我告诉她的!但是……我不确定这个人……存不存在。”
杨一鸣伸手一把攥住丁子木的手,攥得很用力,甚至能感到对方指骨硌着自己的掌心,但他没有放松,而是更加用力:“丁子木,停下来!”
丁子木喘息着停了下来,他的眼睛通红,目光凌乱,哀求着看着杨一鸣:“杨老师,整整二十二年,除了冯老师,郑哥是对我最好的人。”
杨一鸣的心紧了起来,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辣地痛着。
“就……就不能有一个人,哪怕一个人,真的喜欢我,真的对我好吗?”丁子木嘶哑着声音,仿佛在质问这个世界,“有一个人也行啊,我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杨一鸣果断地用力把丁子木拉进自己的怀里,隔着汽车的档把,他死死地抱住丁子木,在他耳边说:“丁子木,我真的喜欢你。”
丁子木急促的呼吸声骤然停了下来,隔了半晌,杨一鸣听到一声哽咽从肩头传来,紧跟着是一连串抽泣声。仿佛是一道禁锢着丁子木的闸门破开了缝隙,所有的情绪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丁子木痛哭失声,那哭泣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一声声砸进杨一鸣的心里。
过了很久,也许很短,杨一鸣觉得自己似乎是丧失了时间感,在一片混沌和彻骨的心痛中,听到丁子木的哭声渐渐停歇下来。
“丁子木,”杨一鸣轻轻喊了一声,喊完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拍拍丁子木的后颈,简单地说,“我在呢,别怕。”
“嗯。”丁子木压抑着的声音传来。
“我会一直在,”
“嗯,”丁子木再哼一声,过了半晌,他闷闷地说,“您……真的会在吗?”
杨一鸣深深吸口气,笃定地说,“我是真实的,不骗你。”
“嗯。”
“要我证明一下吗?”杨一鸣眨眨眼,笑着说,“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不不,”丁子木慌乱地摆手,急迫地说,“不用证明,杨老师我相信您,您一定是……真的。”
“不,你并不信。”杨一鸣笑着说,“你只是害怕出现最糟糕的结果,所以不敢去印证而已。我得向你证明,我杨一鸣就是杨一鸣。”
“我信的,真的。”
“而且,我还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既然我杨一鸣是真实的,那么我对你的承诺也绝对是真实可靠的。”
丁子木的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他泪眼迷蒙地一把抓住杨一鸣:“杨老师……”
杨一鸣安抚地拍拍丁子木的肩膀,从副驾驶的小储物箱里翻出一柄水果刀。这是他上次带着许筑鈞去郊外玩时放进去的,为了给小丫头削水果。
“丁子木,你知道did患者虽然有很多个人格,但是身体只有一个,所以大丁打架,受伤是你。”
“不要!”丁子木立刻明白了杨一鸣想要干什么,他扑过去抓那柄刀,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朦胧中,他看到杨一鸣的手臂上迅速涌出鲜红的血液。
“杨老师!”丁子木惊呼一声,立刻去找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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