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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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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夜来风雨 作者:子非瑾

    正文 第5节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夜来风雨 作者:子非瑾

    第5节

    继之听了,好笑地摇摇头。我们正在这里低语,那苟才隔着酒桌道:“你们二人嘀咕什么呢?”

    继之淡淡地道:“我们在说关上的事情。”

    苟才一听,便不跟我们搭话了,只跟伯父还有下首的两位说话。

    酒过三巡,苟才告醉走了,另外两人也相继走了,我便辞了伯父,跟继之一起步行回公馆。

    今夜星辰暗淡,夜风打着圈刮进脖子里,让我不由的瑟缩了一下,本来还有点醉意,这下是完全清醒了。继之见状,不动声色地侧身帮我挡了挡,我感激地对他笑笑,“不觉炎夏已过,秋天就要到了啊。”

    继之并不接话,只是沉默地走在我前头一点,挡住了迎面吹来的凉风。

    我们沉默着走了一路,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继之回头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眼,问我,“笑什么?”

    我不理他,继续笑个不停,继之终于停了下来,无奈地看着我。

    我终于停下笑来,歪头看着他,道:“我笑方才苟大人明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一上来就说久仰久仰,还对我说些什么俊朗不凡的话,拿我当小孩子逗呢,大哥现下,不也是拿我当小孩子对待嘛!”

    继之愣了愣,方知我说的是他方才的举动,喃喃道:“你在我面前,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我有些懊恼,却又无言反驳,继之长我十年,我在他面前确实不敢称大,可他此举虽是关爱,若我是个无知小童就好了,偏生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大男子汉,还处处让他照料,心中实在不妥。

    继之见我漠然不语,想了想,道:“老弟可是懊恼方才苟才的话?这有什么可懊恼的,他虽然是逗小孩子的语气,但说的确实事实,你确实是俊朗得很,就连大哥,也是自愧不如的。”

    我一听这话唯有失笑,却突然也想通了,因我年幼,继之才处处关切,这份关切在旁人看来那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如今他对我好,我便尽心为他做事报答他就是。因想通了这些,哪怕继之当我是个小孩子说的是违心话,我心中也有些高兴起来。

    “我并没有懊恼,但大哥还是别打趣我啦,外头好冷,我们走快些吧!”

    说罢不等继之回应,自己先提步走了出去,继之稍后几步跟上来,我们这次并肩走着,我顺便将今天去关上的事情说了。继之道:“查案的事情不急,述农今日跟你说了什么?”

    原来他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我便将述农说的刘主事的故事说了一遍,继之听罢,也叹了一回,不过又笑起来,道:“说到底,还是述农没有老婆惹的!”

    我听了也好笑,顺口就说,“大哥不是也没有老婆吗,可要当心这种这种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啊!”

    话为落音,我就发觉身旁的继之有些僵硬,脚步也杂乱了起来,我赶紧缄声,偷偷歪头瞧他的脸色,只见他板着张脸,嘴唇紧抿,一副苦苦压抑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继之对自己的婚事一直回避,自己不提,别人更不许提,就连他老太太提起也要翻脸的,我在他面前提了好几次,哪一次不是弄得尴尬收场。我在心里暗暗打自己嘴巴,心想这下该怎么收场!

    我一路纠结,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生怕又不小心说错话惹继之生气。就这么暗自懊恼着,不觉到了公馆里,继之破天荒的不去书房,而是直接回了上房,我心知他绝对是生气了,可又不知道他这气到底是来自于哪里?是因为我提了他的婚事,这没道理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啊!是因为他觉得我一个小辈一个外人没有资格提他的终生大事?那就更没道理了。

    思来想去,我也是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揽镜自照,发现眼下两团乌黑,双目无神,一副萎靡之极的样子。

    一直到早饭,继之都没有来找我,我让人去请,却回说继之已经到关上去了!

    我犹不死心,问那家人,“老爷什么时候走的,有给我留话吗?”

    那家人回道:“今日大早就走的,什么也没说,小的给大人牵马,想着平日里师爷都是一起的,便问了一句,哪知大人什么也没说,打马就走了。”

    我当时的感觉真是五味陈杂,心说我不过是说一句你没老婆的话你居然就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好!若不是他老太太苦口婆心的请问劝劝他,我才懒得管这些事情,我自己都都还没老婆好么!

    昨日还因为他拿我当小孩子而别扭了一回,今日他索性连我都无视了!这么一想,心中既不甘,又有些委屈,饭摆上来,也没什么食欲,略略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碗。

    我发了一会儿呆,心里还是不甘心得很,这种感觉真是让人难受又难耐,我噌一下站起来往外走,心说你不叫我,我今日还就不去了,来南京这么些日子都没好好逛过,今日我就随便逛个尽兴!

    这么一想,我又踅回来,拿了那五十两的银子带在身上。

    ☆、赌气

    我此次出来,全凭一口气憋在胸口,等正真走到了大街上,却发现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来南京这么久,一次也不曾好好逛过,如今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热闹升平的景象,我却愈发茫然起来,我到底该去哪里呢?又想我这般置气出来,又有谁知道?哪怕我在外头流连再久,到后头,还不是得回吴公馆里去如此一来,我顿觉没什么意思,赌气置气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到时候回去,还不是得摆出一番和睦的样子来。

    细思之下我更加心烦,随便找了个方向,打马就走,努力让自己抛却这些烦人的思绪,当下天气也凉了,先置办几件衣裳再说,还能看看有什么南京土货,买些寄回家去。

    可人不顺心起来,喝凉水也塞牙的。我走走又停停,均是不见衣庄的影子,倒是越走越荒凉,人愈发少了起来。这种状况莫名的有些熟悉[与梦中踏春场景联系起来。],我只顾观察四周,倒把来时的烦恼忘了一干二净,也算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又走了一会儿,方见人烟,却已经出了集市,来到一座庙宇外头了。我是从来不拜偶像的,便打算打马过去,却见一顶小轿抬到寺庙门口,婢女从里边扶出一个妇人来,我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准备走,却见到那妇人低头间,襟头上挂着的东西掉了出来,明晃晃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立马就激动起来,因为这不是别的东西,分明就是继之形容的那个龙珠表和黑铜坠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这事情正茫然无头绪呢,今天居然让我抓住线索了。我见那妇人进了寺中,忙将马栓在树下跟了进去。

    从妇人的打扮看起来,也不像是穷人的样子,否则怎么可能使得起丫鬟坐得起轿子,可为什么继之失窃的东西会在她的身上?难道是人不可貌相,这真的是个女飞贼?

    我百思不解,只好暗暗的跟在后头,进去之后,只见她弯弯转转去了大殿,我忙跟上去,却觉得一路上遇到的女客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她们看什么,我脸上也没有长出花来,脸红了一下,也便坦荡荡让她们打量了。

    进了大殿,我才发现不对,因为殿上供奉的,赫然是个慈眉善目的送子观音!怪不得一路上都是女客,怪不得一路上没见到和尚,这哪里是寺庙,分明是座观音庵啊!

    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管不了那个妇人了,慌不择路地退了出来。好在出来的路上人少了许多,不然我的脸真是丢尽了,今天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既然不能进去,在外头等着也是一样的,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那妇人果然由丫鬟搀着走了出来,轿夫还等在门口,她一上轿,抬起来就走了。我心说就让我跟过去认认门首,到时候来个捉贼拿脏,看她认还是不认。

    轿子抬着进了七拐八拐的,走进了一条街,我远远跟着,看见抬进一户宅子里头去了。我走到门口一看,朱漆牌子上是汪公馆三个大字,我不知道这是谁家,只好记住了近旁的标志,以便下次来找。

    既然认清了门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愁了,继之说自己那条坠子绝无仅有,那我就一定不会看错的,只等去回禀了他再做打算。我心里有了主意,便要回公馆去,却已经不认得路了,我出门的时候本就随便选了条路走,尾随了人家一路,弯了又拐,却把来路给忘记了。

    我怀里还揣着五十两银子准备挥霍去呢,这下好,钱没花出去,路却找不到了,没了奈何,索性打马乱走。约莫小半个时辰,还真让我走到了人声鼎沸的大街上,看来天还是无绝人之路的。

    我胡乱在街上找了个马夫帮我看着马,自己找了个茶馆叫了一壶茶两盘点心,解决了肚里的危机,刚好旁边有间成衣铺子,我边走了进去。

    柜台上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看着比我还小,上来给我见礼,又热情地招呼我,“贵客打哪儿来啊?看衣裳啊?想要什么式样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

    他杂七杂八问了一通,不待我回答,就说,“哦,贵客长得白啊,看穿银灰色怎么样?赭石青黑这些显得老成,还是选些鲜艳的颜色吧!是要厚夹袄还是薄里衬啊?”

    我本来好好的想买件衣服,也不拘什么嫩颜色老颜色的,听他说的天花乱坠,又说什么颜色显老成,我长得白要穿什么暗色的话,继之的脸一下子浮上脑海里来,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我就要黑色青色的做两件厚的,快来给我量身!”

    那小伙计被我吼得一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快点啊!”我又吼了一声,他方哦哦两声,扯了布尺过来给我量身。量我肩膀的时候我感觉他有些吃力,就微微矮下了身子,等他良好了,冲我笑了笑。

    等他报了尺寸,我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点,比才出门的时候高了许多,怪不得最近夜里老觉得腿脚抽痛,原来是长个儿了,也许不久以后,我就可以跟继之差不多高了吧哎呀我怎么又想起他来,我懊恼地摇摇头,问小伙计:“衣服什么时候做好?”

    小伙计说:“半月做好,贵客先选布料,我再给你开个单据,届时凭单子取货。”

    说罢将我领到里边挑选布料,我见这店分一二层,布匹一码码的摆放在一间宽大的房间里,很气派,但只见这一个小伙计,我便问,“你们掌柜不在吗?”

    小伙计笑道:“我不就掌柜么,这店原是家父经营着的,前些日子家父过世,这店就传到了我身上。”

    我见他比我还小却看着那么大的一间铺子,人又有手艺,而我比人痴长几岁,却还在靠人混日子,心里又是钦佩又是懊丧。

    “那你照顾得过来吗?”

    掌柜正踩着梯子,将架子上的布匹递给我,道:“一开始晕头转向,现在习惯了,到也应付得过来。”

    我从他手里结果布匹,心里一动,道:“那你有没有想到要招人啊?”

    “啊?”掌柜一下从梯子上跳下来,站在我面前笑道,“没有想过啊,我一个人干得挺好,反正生意也不多,挣的钱也够啦,太多的钱也没用。”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我心里居然闪过了辞了继之那份差使的念头,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消散了,因为我既不会裁缝,又不会跑堂,除了拨弄笔墨以外,我似乎真的没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不过这少年掌柜给我的印象挺好的,虽然我起先还对他大呼小喝的,但他还是笑意迎客,而且听他的话中,透出一种淡泊之意。我起了结交之心,选了布料之后,在他写单据的时候客气地请教他的姓名。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休要这么客气啦,我叫张俞远,因为生在七月七日,他们都叫我巧哥儿,这大名就叫得少了,先生还是第一个问我大名的客人呢!”掌柜笑得眉眼弯弯的,对我也换了个称呼。

    “在下慕贤慕思齐,不过是个俗人,先生二字万万不敢当,我听掌柜言语不俗,起了结交之心,望掌柜不要嫌弃才好,先前是在下失礼了。”我将结交的心思表明,顺便为先前的事情表示了歉意。

    掌柜很爽快,我们谈了片刻,都觉相见恨晚,我又听他说自己是杭州人氏,便问他是否认识杭州的张鼎臣。

    张俞远笑道:“正是家伯,阁下有此一问,是跟家伯有什么渊源么?”

    我便将去岁到杭州去的事情说了,俞远听了,也很是唏嘘,“缘分二字,当真妙不可言。”

    我去年在杭州治丧时,多亏鼎臣从旁协助,如今见到他的亲眷,更是觉得亲近,就向他打听张鼎臣的近况。

    张俞远道:“家伯如今捐了个盐知事,到两淮候补去了,我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先君大丧的时候,如今虽有书信往来,却没会面过了。”

    说了会儿话,天已不早,又没有客人,俞远便要关了铺子,邀我到楼上喝酒。原来他上下两层,下层做生意,上边自己住着。我见外头一片黑云压上来,恐要下大雨了,本想推辞,又想到继之今日招呼都不打就到关上去的事情,我索性也懒得知会,就答应了俞远,先到外头寻到帮我看马的马夫,让他帮我将马牵到吴公馆去,并且再三嘱咐他,不要说我在那里,只说回去晚了,不便骑马,将马先牵回去。马夫收了钱,再三答应着去了。

    到了楼上,俞远让我小坐,自己到隔壁鼓捣了半天,抱着坛子酒过来。我见那坛子大如水桶一般,很是吃惊,“这么一坛子得喝多久?”

    俞远笑了笑,道:“欧阳公说的‘饮少辄醉’很形象嘛,你若量大,便可多喝些时间,你若量小,就少喝些时间,来个‘饮少辄醉’吧。”

    说话间,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一包是炒花生,一包是炒蚕豆。

    我看了笑道,“美酒良伴,俞远兄已是备齐了。”

    说话间,各自饮了一杯,这酒醇厚辛烈,我咽下去之后,只觉得一股火气冲上喉咙,盘旋片刻消散,再回味起来,竟是说不出的甘美,不由赞道:“好酒!”

    俞远哈哈一笑,略带得意,“这可是我自己酿的,今年这是最后一坛,想喝下次可是再也没有了。”

    “如此说来,今日定要尽兴才是不亏。”我亦开怀一笑,举杯相敬,心头的郁郁之气,在交杯换盏中一扫而空了,怪不得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俞远看着文弱,酒量却是不小,酒过三巡,我觉得渐渐不支,他却还能自若地举箸夹花生,手一点也不见抖。我不由好生佩服,竖起大拇指夸他,“俞远兄真豪杰!酒量了得,胸襟也,也很是了得!”

    “哦?我胸襟怎么个了得法儿?”俞远放下筷子问我。

    我哈哈笑道:“你说钱多无用,想是有生意是这么过,无生意也是这么过,此等淡泊的胸襟,还不了得吗?”

    “哈哈,”俞远忍俊不禁,“我那是说场面话呢,其实是怕你觉得我店里冷清,就以为东西不好呢,若是那样,送上门的生意不就跑了嘛。”

    他这么一说,我却觉得他真诚得可爱,“如此我还得感谢那些场面话让我起了结交之心,来来,当饮一大白。”

    桌上的花生用盐炒的,咸得吓人,我嚼了几颗,觉得颇有醒酒之效,咯咯咯的声音很提神,我干脆不喝酒了,就嚼花生米和蚕豆,俞远慢慢喝着,我们谈了会儿话,忽听窗外一声雷鸣,大雨就倾盆地洒下来。

    俞远起身推开窗,被打了一身的风雨,慌忙关上窗子,拍着身上的雨水走上来对我说,“这雨太大了,雨伞也挡不了多少,你若要回去,只有再等等吧。”

    ☆、大雨

    这雨来得匆忙,走得却不匆忙,从黄昏等到上灯时候,都还在下,不见雨势减小,我又不能在人家干等着,只好向俞远借了雨伞,准备冒雨回去。

    俞远送我下楼,还想让我再等等,我说要走啦,“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呢,若是下一夜,难道我还要歇一夜吗?”

    俞远笑道:“有何不可,阁下若是不嫌弃,我自然扫榻相迎的。”

    “还是不用了,”我将雨伞撑开在头顶,跨出去之前对他说,“雨伞等来拿衣服的时候再来奉还,只是不知要不要给些定钱呢?”

    “什么定钱不定钱,今天的酒是白喝了吗?你再提我就赶你出去啦。”俞远作势要轰我出去,我笑着走了出来,在外边对他胡乱拱手作别,就冒雨往公馆里去。

    路我胡乱走的,花了不少冤枉时间,走了不少冤枉路,俞远的伞果然起不到什么作用,雨水前后夹击,我几乎全身湿透,就连脸上也落了不少雨点,实在狼狈。到了公馆,门上的人一见我,一片吃惊诧异,“哎呀呀!师爷你是上哪儿去了,老爷出去找你去了,你没遇上他吗?”

    我一听,心里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忙问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门房说:“老爷回来不见师爷,便招了小的们去问,我们只见你出去了,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下雨之前师爷马回来了人没回来,老爷就开始慌了,便自己骑了马出去,眼看雨这么大了,人也不见回来呀。”

    我又问,“是一个人出去的还是带着人?”

    那人回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没吩咐人。我听了暗骂,心说这吴继之平时这么聪明,怎么这时候却发懵起来了,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人,南京城那么大,他去哪里找去!再说了,他不知道,我总是要回来的吗?!

    门房还在说:“想着师爷回来了,老爷也快回来了,师爷先去换衣服吧,瞧着身”

    他后头说了什么,我都听不到了,因为我已经一转身奔进了雨里,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但我却知道,如果我什么也不管就回房换衣服睡觉的话,那我跟吴继之就真的完全闹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他以真心对我,那我也以真心换真心就是。昨天的不愉快快忘掉,那些让他快娶亲的话,他若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说了就是,这样不言不语的冷局面,我是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白天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此时空荡荡的,家家户户门房紧闭,呼啦哗啦的雨声中夹杂着几声犬吠,我举头四顾,不见继之的身影,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我一人,冷意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那个默不作声为我当去寒风的身影,却不知道在哪里。

    “吴继之!”

    我大叫了一声,但这点声音在滂沱的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我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只好边走便喊他的名字,生怕他看不见我,还不敢往屋檐底下最黑暗的地方走,就怕他看不到我。

    冻得麻木之后,豆大的雨打在身上也不是这么痛了,可还是没见到继之,夜变得更加黑了,路旁人家透出来的点点灯火,是我往前走的唯一依靠,今天倒霉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刚喝下不久的解忧杜康,也仿佛被雨水冲刷了干净,我不禁悲从中来。

    “吴继之!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你听没听到啊吴继之!”我一直喊一直喊,却都听不到回应,我悲观地嘀咕道,“不会是也迷路了吧?”

    不会不会,继之比我靠谱多了,我边猜测又边否定,耳边却似乎听到脚步声,我心说继之是骑马的啊,怎么声音不对,为了确保不错过,我便提高声音朝那边叫了一声。

    “吴继之,是你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我也不是很确定,又叫了一声,“继之?吴继之?是不是你啊?”

    又没有了声音,我暗自奇怪,“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今天好大的胆子,居然直呼大哥的名字。”

    低沉中带着沙哑,也不知道叫了我多少声,我才听到这个声音,眼睛就已经热了。我们在雨中两厢对立,一时间都没了言语,方才迫切的想找到他,等他真的站到我面前了,我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心中有千言万语,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你的马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继之有片刻的怔愣,随之而来的就是哭笑不得,“你不问我怎么样,倒先问起马来,这是什么道理?”

    我话一出口就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掌嘴,整个人尴尬起来,更是话都说不出了。继之见状叹了一声,“罢了,马受惊跑了,我就自己走着找了,我们也别傻淋着了,回去吧。”

    他对昨日的事情一字不提,我想问他怎么想到要出来找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沉默地跟在他后边。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走在前边的继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语调里,似乎有些颤抖。

    “我不回来能去哪儿?”我又是动容,又是好笑,招呼不打就出门的人是谁?昨晚面色不虞的人又是谁?难不成是我吗?

    继之没说话,我无奈只好又说,“我只是出来逛逛,想买些南京土货”

    继之转身看了我一眼,一脸的不相信,我突然想到自己两手空空,那五十两银子还在怀里揣着,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暗暗叹了一声,“我不太认得路,最后只定了两件衣裳。”

    继之这才点点头,我松了口气,心说这茬儿应该算是过去了。我们到了公馆,各自去换了衣服,我洗澡回来的时候,继之已经在书房里了,桌上还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

    “姜汤?”我凑过去闻了闻,问他。

    继之扬扬下巴,道:“喝了。”

    我端起来送到嘴边,想到又问他,“大哥喝了没有?”

    “喝你的,我早就喝了。”继之笑了笑。

    我一口喝干了姜汤,才觉得身上暖了起来。继之坐在了书案后边,我只好在我的床榻上坐了下来,拿块儿布巾擦着头发。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话说,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正愁该怎么开口,继之突然过来摸了摸我半边光脑袋,沉声道:“扎手了。”

    “嗯?是吗?”我也摸了一把,新生的头发长出来一点点,确实有些扎手了。我的头好像是在家的时候刮的,来南京这么长时间都没刮过。

    这个话题打破了我们之间僵硬的气氛,继之站起来道:“等我去拿刮刀来,我帮你刮干净。”

    “哎哎,”我忙拉住他,“怎敢劳烦大哥,我不去管它的,就让它长出来吧。”

    继之被我逗笑了,“长出来成什么样子!”

    “哈哈,”我也笑了,“大哥舞文弄墨的手怎么弄能刮刀呢,先不管这个,兄弟要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呢!”

    继之对我没法,只好重新坐下来,我便将今日看到那个女子的事情说了,最后我说,“那女子的轿子最后抬进了一个叫汪公馆的府里,也不知道是哪个的公馆,大哥知道同寅里有哪个姓汪的吗?”

    继之听了我一席话,凝神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我知道是谁了,你也不必查了,反正没两天他就要走了。”

    “哦?是个甚么人?”

    我忙将身子凑上前去问,继之见我光着脚坐在床上,过来把窗子关了才道:“就是你说的那个毕镜江咯。”

    我道:“这又怎么说呢?”

    继之没有回到椅子去,而是直接在我旁边坐下,我往里移了一点位置给他,他索性也脱了鞋子盘坐上来。

    “你前日不是说他给述农送礼吗,那时候我就怀疑他了,你说的这个汪公馆,是督暑的文案委员汪子存的住馆,那毕镜江的一个妹妹被子存娶回去作个妾室,因向藩台荐了他,他那样的人,藩台能让他做什么事嘛,于是又荐给了我,我不好推了,只好给他几个干脩吊着。前几日子存得了消息,改任芜湖电报局总办,他恐怕子存走了不带他去,便想着去巴结述农,让述农去给他说说好话。”

    这倒奇怪了,我忙问,“怎么会想到要巴结述农呢?”

    继之道:“述农恐怕没有同你说过,他在南京的差使,就是汪子存荐的,因他父亲跟子存有个什么交情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述农不知道毕镜江与汪子存的关系,也不知道他要调走了,所以毕镜江才在他那里碰了壁。他眼看述农这条路行不通,便想到巴结他妹妹,可惜又没有钱买什么好东西,就只好偷一个了。”

    “这人真是奇怪,不先去求妹妹,倒来巴结述农,难不成述农看起来比较好说话不成?”

    “这个到是了,”继之笑了笑,“你瞧着述农那个样子,可不是一副软和书生的模样,就算发起脾气来也是带着笑的,不就是好说话的样子么。”

    这话有些道理的,我看述农平日里确实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脾气。

    “这么的话,想来没几天他就要走了,那不必追究也罢,只是大哥的东西就找不会来了。”

    继之不甚在意的道:“我一开始就不曾想过要把东西追回来的,何必去找他麻烦,好在他人也要走了的。”

    我突然想到那日出门碰见毕镜江醉醺醺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妹子那里也走不通,因为也不是很确定,便没有跟继之提起。

    说话间继之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一声,这还真是件听所未听的事情,我忍笑道:“大哥饿了吗?”

    继之平日里都是一副肃整的样子,突然这么一下让他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便说:“方才不觉,这才想起来,今日还不曾吃晚饭。”

    我本来想打趣两句,但想到他没吃饭的原因,却打趣不起来了,不由叹了口气,“让厨房开些饭来吧,今日是兄弟的错,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继之本来弯着腰用手抚着肚子的,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好亲近多了,一听我说了这么一句,忙直起上半身来,对我严肃的说:“这事儿不怪老弟,是大哥小家子气了”

    我摆摆手,“大哥快别说啦,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不不不,”继之截断我的话,“我昨日确实是很生气的,家母一直催我成亲本就让我十分烦闷,谁知就连你也我,我就不知道怎么的,就烦上加烦了,早上起来,便想着还是不见的好,若是见了,我对你发了脾气,那真是太不好了,所以我就自己到关上去了”

    我本来想说我今日也不是故意不到关上去的,继之却摆手示意我听他说,他道:“可我到了关上之后就更加后悔了,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还不懂的,我跟你置什么气呢!我又想到,昨日我突然就不说话了,还指不定你有多难受的,这么一想了,我就坐不住了,索性将琐事推给述农,自己骑马回来了。”

    说出了这一番话,继之仿佛轻松了许多,他重新将盘腿坐好,低下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纹路,低声道:“我回来在书房里看不见你,问了门房才知道你出去了,可去了哪里,他们也说不出来。我左等右等你都不回来,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想着前阵子给了你五十两银子,你是不是拿着钱回家去了,心里慌得不行,便也忘记看你的行李还在不在了,骑了马就出去找你了”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对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道:“其实我当时还想,若早知道你要走了,还不如当初扣了你那点银子,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他的一番内心剖白,倒让我哑口无言了,顿了许久,才哽声道:“倒是我给大哥添麻烦了。”

    继之见状,手忙脚乱地过来拍拍我肩膀,急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让厨房开饭来吃吧,兄弟出去一天,想是也饿了。”

    我闻言称是,便让人来吩咐了下去,等了一会儿,却来回说火已经熄了的,不巧的是厨房漏水,柴火都淋湿了,生不起火来。我忙问他有点心果子什么的,都随便送些来,那人去了,不一会儿,端了几盘子点心和一盘石榴上来。

    我在与俞远喝酒的时候吃了不少花生蚕豆,这些在肚子里发涨了,此时也不觉得饿,只是拿了个石榴慢慢剥。

    继之饿得狠了,只是埋头苦吃,几盘点心不一会儿就被他解决了干净,我给他倒了杯水,又分了一半石榴给他。

    他掰了几颗石榴入口,便被酸得皱起了脸,我一看便笑了,“有这么酸吗?”

    说话间自己也掰了几颗进嘴里,顿时被酸得眼睛都睁不开,引得继之开怀大笑,“你还不相信,这下尝到这滋味了吧!”

    “啧啧,这石榴还没养好么,这都八月了。”我好容易缓过来,只觉得口里涌出大量唾液来,将所有的都扔给继之,不敢再吃第二次。

    “哎哎,我不要哈!”继之接住石榴又要抛给我,我忙躲开,他却还往我身上抛,我接住又抛回去。两人如孩童一般扔了半天,这石榴本来剥开的,这么被我们丢来丢去之间,里边的籽儿却掉了出来,最后弄得我满床铺都是石榴籽儿。

    “这下怎么办?”我对着凌乱的床铺干瞪眼。

    继之搂着我肩膀把我往外带,“明日让人来收拾,今日跟我到上房将就一晚。”

    “唉那就叨扰大哥了。”

    继之拍拍我肩膀,言语间很是兴奋的样子,“不叨扰不叨扰,你尽管睡就是!”

    于是,我无奈只好去继之房里将就了一晚等第二日丫头来收拾干净了才回书房去。

    ☆、贺礼(上)

    经过这么一茬儿之后,我跟继之相处起来就更加融洽了,虽然在心里挺对不住他老太太的,但那些旁敲侧击让他娶亲的话我是再也没有说过了。到了月末,我收到了家里的来信,母亲在信里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好好跟着继之做事,不要挂念她,钱也是够用的,让我给自己留着使,不要给她寄钱了。字里行间皆是母亲的拳拳爱意,我看完忍不住又洒了一次思亲泪,突然想到如今天气了凉了,不如到衣庄看看有没有好的料子,想给母亲做一件厚的襦衫。我那两件衣裳也到时候可以取了,便拿了银子,步行往张俞远的铺子里去。

    这几日是继之留在关上,本来我也想跟他一起的,可老太太受了点风寒,他又实在走不开,便让我在公馆里照料。走到门口的时候,上房的一个丫头突然在后头叫我,我只好停下来问她什么事情,她说:“师爷,老太太让你到上房里去一趟。”

    我觉得奇怪,心里想若是平时,老太太断然不会这个时候叫我的,此时叫我去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忙问她:“可是老太太觉得身上不舒服了?”

    那丫头说:“老太太今儿早晨喝了药就觉得好多了,这下请师爷过去,是要商量别的事情。”

    我便只好跟着她往上房去了,到了房里,老太太在榻上靠着,见了我道:“贤儿来啦!”

    “不知老太太让我来有什么事情?”我见了礼后站在一边,老太太让坐我也没坐,在一屋子女眷里头我还真有点坐不住。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确实好了许多,见我拘谨的样子她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么长时间了还是这么拘谨,罢了,你要站就站着吧,今日我叫你来,是要商量一下继之生辰要怎么过才好。”

    “大哥的生辰?”我还真没想到过这事儿,便问:“不知大哥的生辰是哪一天呢?”

    老太太道:“也快了,就是重九那天!”

    原来是重阳节,今日是二十九,这么说来,也没有几天了。

    “不知老太太是什么个主意呢?”既然让我来商量,想必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果然,老太太说:“继之一个年轻人,也不用大办,我就想着一家人热闹热闹,在院子里摆一桌子,咱们边吃边热闹,你看怎么样?”

    我想了想她说的这个“热闹”,肯定是想让我找些什么好玩的在酒席上耍一通,便低头想了想,道:“老太太的意思,我省得的,大哥不喜铺张,那咱们就在自家热闹热闹就行了。也不用老太太操心,我去办就行了。”

    老太太立刻欢天喜地地夸了我几句,我又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方才辞了出来。本来是想去取衣服看料子的,这下子知道了继之生辰,少不得又要花些时间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当贺礼送给他。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我这次直接雇了匹马骑上,让马夫牵着走。

    对于送什么贺礼,颇是费了我一番脑筋,珠宝玉器,我铁定是买不起,笔墨纸砚这些,又有点拿不出手,总不能跟毕镜江那厮学学,买包点心送他吧思来想去颇无头绪,我便问马夫哪儿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买,马夫是个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他一听我要买稀奇玩意儿,便让我到城隍庙去逛逛。

    我想了想,点头了,“唔,就去看看吧。”

    马夫便往城隍庙走,我以为城隍庙就是一座庙,还奇怪为什么一座庙里会买东西,等到了才发现,原来城隍庙是一条街,不宽,但狭长,两边摆满了小摊儿,入耳皆是叫卖声。

    我粗略扫了一眼之后颇为失望,因为买的都是些手绢吊坠之类的小东西,称得上奇的,也就是些吹糖人儿捏面人之流,哄小姑娘还可以,继之一个大男子汉,一定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我之在街口粗粗望了一望就要上马,那马夫拦住我,道:“客人不是要买稀奇玩意儿吗,怎么不进去看看就走?”

    我说这些都是些女人家喜欢的东西,我没看到好的,那马夫小心地瞅了瞅四周才低声道:“客人有所不知,那稀奇东西,得往里头走呢!”

    我一听有些门路,便问他:“里头有什么稀奇东西?”

    马夫道:“客人先回答小的,你是想要金的还是银的?”

    我心说什么东西金的银的?我兜里的钱最多能买个铁的好么!

    马夫见我不说话,便说:“罢了,小的看客人是个外地人,不懂这里头的道理,你先跟小的去看看,由小的带进去的人,说不定还能拿个折价呢!”

    我心里好奇上来,也想打探一下这马夫说的是什么东西,便点头让他带我去看看。马夫带着我穿过热闹的街道,左拐右拐的来到一个院门口,将马栓在桩石上,上前敲了敲门,门很快便开了。一个瘦得很的妇人开的门,她脸上好似只有一层皮覆在上边,颧骨老高,却无半分血色,我看了一眼就忙别开目光打量起这小院儿来,我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人手一根老粗的木棍,看着人的目光生寒。

    只见马夫与她嘀嘀咕咕半天,用的是南京话,其间那妇人不时地用眼睛撇我,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却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然后那妇人走过来,用口音很重的官话问我:“客人,是要金的还是银的?”

    我哪里知道什么金的银的,此时已经有了悔意,可又想走又不敢,只好胡乱说:“要银的。”

    那妇人便对马夫使了个眼色,那马夫笑呵呵地对我说:“客人请跟小的来。”

    我总觉得我说了要银的之后那妇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但也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只好跟在马夫后边,他带着我进了宅子里,上了个二楼,里边是一格一格的小房间,他领我到其中一格外边,边打开门便对我说:“这个银的是刚从湖南买来的,绝对是干净的”

    我正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呢,银的,从湖南买来的,干净的,难道是倒腾古董的?我心想若真是这样,那我这点钱还真买不起。思衬间从他打开的门里望去,只见里边哪里摆着什么古董,明明是个人,而且那人头上扎了小辫,分明是个男童!

    我顿时面红耳赤,连门都不进去了,心说我看起来就长了一副不正经的脸吗?那马夫居然将我认为是豢养娈童之流,真是岂有此理!

    “客人进来看啊!”那马夫见我站在门口不动,便招呼我进去。我看了看那个男童,长得确实是白白净净的,亭亭袅袅的站在哪儿,脸上居然还抹了胭脂,弄得嘴巴红红的。他见我不进去,便扭扭妮妮地上来拉我,我忙躲开不让他碰到我,一股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我退后几步跟他拉开距离,心想还好我没有这方面的喜好,这好好的男子被他们□□成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我这下才完全明白过来,这地方原来干的是买卖人口的勾当,这银的是男子,那金的,应该就是女子了。也不知他们从何处买来的人口,我看这一格一格的小房间,足足有好几十个!

    那马夫又要叫我,我面上不动声色,只说我觉得这个不好,想看看别的。那马夫无法,只好带我去另外一格,临走是那男童泫然欲泣地看着我,让我好生反胃,鸡皮疙瘩起了半身。

    接下来那马夫带我看了几格,都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子,有一个甚至凑到我胸前来要抱我,我额角突突地跳,忙退后几步躲开他,他便一脸受伤地看着我。

    我见那马夫虎视眈眈,急欲脱身之下只好随便指着这个男的说:“就他啦,多少钱?”

    那马夫立马喜笑颜开,道:“这位爷可真有眼光,菊香可是我们这儿最标致的一个!长得可跟天仙似的”

    “废话少说,就说多少银子吧!”见他恭维起来就止不住,我不耐烦打断他,菊香这个名字实在是让我恶寒了一把。

    “哎哎,菊香是红牌,二百两银子哩!”那马夫腆着笑说出价格,就等我掏钱。

    我暗骂一声,心说连称谓都变了,不过你爷爷我若真拿二百两银子买这么个人回去那我就真是个蠢蛋了!便装作掏了掏袖袋,口里哎呀一声,做出懊丧的表情,“瞧我这记性,今日出门,居然把钱带拉家里了!你看这怎么办?”

    那马夫也怔了一怔,不过因我说买了之后就很爽快,他便道:“这么着吧,小的这位爷是真心要买的,何不让小的带着菊香跟着,到了爷府上取了银子,菊香自然留在那儿了。”

    倒是会打注意,我心里冷笑两声,说:“好啊,就这么办吧,咱们走!”

    马夫欢天喜地的让菊香收拾东西,那菊香脸上亦是高兴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神含了绵绵情意,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那菊香不仅名字娘们儿,连人也很娘们儿,居然上不去马!马夫看得为难,只好对我道:“这位爷,你扶菊香一把吧。”

    菊香闻言,立马含情脉脉地看过来,表情说不出的羞怯,我额角直挑,忍了忍,才上去扶了他一把,若不是几个壮汉看着,我真想一脚把他踹翻了事!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香粉,一靠近他就熏得我直想打喷嚏,等他终于上去了,我忍不住连连打了四五个喷嚏,摸了他衣服的手也说不出的难受,只想砍断算了。

    马夫牵了马走在后边,我在前边边走边想怎么脱身,故意放缓了脚步。方才因那几个大汉在我不敢耍花招,此时一个马夫我倒还有些把握的。

    机会来的总是那么突然,出了城隍庙街,只见前边有个拐角,我灵机一动,指着另一边对马夫大声道:“快看,那就是我家了!”

    马夫闻言看过去,我趁这会儿功夫,拔腿就往拐角跑,好在我运气好,拐角过去直通另外一条大街,街上也是人群熙攘,我专挑人多的地方跑,狂奔了差不多一刻钟,往后一看,不见人追来,我这才松了口气。

    随便找了个茶水摊子坐下来,要了一碗茶水几大口喝下去,我砰砰直挑的心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我擦了把汗,暗自庆幸还好爷爷我跑得快,若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我要是真的领个娈童回去,继之一定会骂死我的。

    今天正事没干成,先经历了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等我歇息够了,才往张俞远的铺子里去,一路上还躲躲闪闪,生怕那马夫不死心来找我。

    俞远的店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内堂点货,我叫了一声,他才出来。

    “是思齐啊!”他笑了笑,从柜台下头拿出个布包来,打开给我看,说:“你的衣服早做好了,你快看看满不满意?”

    我翻开看了两眼,之间针脚密密,剪裁服帖,丝毫不输闺中之手,由衷的赞道:“俞远兄的手艺真是太好啦,我不用试就知道很合适。”

    俞远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想起看料子的事情,便同他说了,他道:“令堂夫人穿的么,应该选些庄重的颜色,就是不知平日里她喜欢穿些什么颜色呢?”

    我想了想,说:“不过是些宝蓝藕荷之色。”

    俞远笑道:“那便好办,你若放心我,便让我来选一个,我做了这么多年衣服,这些行情还是懂的,总之包你满意。”

    我拱拱手,道:“如此,便有劳费心了,我对这些也不是很在行的。”

    “这我知道的,”俞远揶揄道:“明明适合鲜亮些的颜色偏生要穿青黑的,也只有思齐兄你了!”

    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两件衣服的颜色,完全是我赌气之下选的,我也不知道穿了好不好看的,不过我一个男的也不必计较这些,只要合身就好了。

    他搬了椅子给我坐下,我们直接在外堂说话,我喝了口茶,将方才经历的一番奇遇说了,说到扶了那个叫菊香的上马后我直想砍断自己的手时,俞远笑得直打跌,“不曾想兄台居然有此等艳遇哈哈哈!”

    “这还算艳遇?”我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下次我再也不敢瞎好奇了,那贼窝里头还有好几个打手,若不是只让那马夫跟着我出来,我可能还回不到这里了!”

    俞远笑道:“思齐有所不知,这几年因有官差缉拿过几起这样的事情,所以干这一勾当的都隐蔽起来了,你说要买稀奇玩意儿,又看不上那城隍街上的东西,他便以为你要买人口了。”

    我想到那菊香给我的那种油腻腻的感觉,只觉得心里反胃,便慌忙与俞远结束了这个讨论,实在是不愿想起来了。

    因俞远是我在南京结交的一个官场之外的朋友,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也是无话不谈的,想到自己正为给继之什么贺礼发愁,我便向他讨主意。

    ☆、贺礼(下)

    俞远笑道:“这有何难,你且说说,你要送礼的人是什么年纪,是男是女,是做什么的来听听。”

    我道:“我那朋友是做官的,二十几岁年纪。”

    俞远略想了想,说:“你再讲讲,你与他是什么程度的交情?”

    “自然是知己挚友。”我想也不想就回答,又想到俞远好像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便又道:“我就是在他门下做书启的。”

    “这就好办了,”俞远道:“既然是挚友,那你一定知道他缺什么少什么,你再迎合他的喜好选一件就是了。我本来还想做官的必然是喜欢银子,但又听说你们是挚友,那一定不能送银子了,你只要照我说的选一样,一定会合你朋友的意。”

    我听了这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继之前阵子不就丢了一块儿龙珠表嘛,我为何不找一块儿来送给他呢,至于那条他心心念念的黑铜表坠,我是想找也没地方找了,另外配一条给他就是了。我有了主意,便将这话给俞远说了,问他南京城里哪里有夜明珠一般的龙珠表买。

    俞远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这对面有一家买洋货的,你可以去看看。”

    我觉得可行,便让他结算衣服的账,俞远笑了笑,说:“咱们相交一场,这衣服你就拿去穿吧,不用给钱。”

    我哪里肯答应,掏出钱袋来,掏出约莫三十两银子给他,“这些奉谢辛苦,待家母的衣服做好,再来结算,不知要写票据不写?”

    俞远摇头笑道:“也罢,这些就连令堂的一起结了,你下次只管来拿衣服就是,不用票据。”

    我再三告谢,拿了衣服,出门到大街上来,果然衣庄对面就是一家洋货店,我进去将继之那块儿龙珠表的模样描述了一番,掌柜听了,道:“客人说的这个东西,咱们小店怕是没有的,不过明日有伙计要去上海进货,届时可以看看能不能买到,客人给些定钱就是。”

    继之说自己的表就是在上海买来的,我一听哪里有不同意的,便给了掌柜五两定钱,写了张票据给我,让我过几日再来拿货。

    我又问他有表坠子没有,掌柜道:“这个店里倒是有的,客人挑挑吧。”

    说罢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来给我看,我往里头一瞧,发现黑布里衬的盒子里头摆了好些亮晶晶的坠子,也不知他是铁的还是银的,我选了一条铸刻精细的,问他多少银子。掌柜说这个便宜,五百文就能拿走,我身上只有银子,让掌柜拿戥子称了付清。

    这下我的五十两银子就只剩下十多两,继之那表就买成十元几钱,我到也还能负担得起,我也没什么花销,应该也够用到节下去了。

    回去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身后,害怕那马夫悄悄跟在我后头,还好一路无事,我平安回到公馆里去,将衣服掏出来上身试了一试,无一不合身服帖的,黑色的青色的穿上倒也庄重,只是一点,穿上之后我一张脸显得更白,一身黑的就突出一张白脸,这让我很是惆怅!我开始思衬,是不是要开始留须了,可继之二十六岁了都没有蓄须,我一个十六岁的若是留起胡子来,倒显得不伦不类了,我便只好作罢。

    过了两天,老太太的终于好利索了,我便到关上去了。这一次在公馆里滞留了好多天,一到关上复了职,述农便嚷嚷说要喝酒,来个不醉不归。我这几日没见到他们,心里也很是念想,便让厨房做了几个菜上来,我们将桌子摆到院子里的大柳树下头,等酒菜端上来,就在外头对月饮酒。

    我们举杯邀月,不一会儿,半弦弯月上了树梢,述农喝得快,堪称牛饮,果然醉得也快,大着舌头叫李婶上来点蜡烛。

    我们哭笑不得,也不去理他,他叫了一会儿不见人,便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过去抱着柳树,诗兴大发的吟起诗来。我仔细一听,原来念的都是什么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便问继之,“述农这是怎么了?”

    继之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入口,悠悠吐出四个字:“为情所困。”

    这倒是个新闻,述农整日呆在关上,不知道倾心的是哪家女子?我问继之,继之说不知道。

    “哎?大哥不是说他为情所困,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很不相信的看着他。

    继之被我看得没法儿,道:“我是真不知道,你没听见他念诗嘛,我就猜的,你若不信,等一会儿他清醒了,自己问他就是。”

    我一听,便去拷问述农,述农却呆呆愣愣的,问他什么只重复什么,我从来没想到他喝醉了居然会是这样,我驴头不对马嘴的问答了半天,无功而返。

    继之在一旁看得好笑,只是摇头。我丧气的坐回去,本来还想听听新闻的,谁知道居然问不出来,心里痒痒的,说不出的难受。

    继之倒了杯酒给我,道:“我也就那么胡乱一说的,你何必较真,说不定等酒醒了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从来酒醉不醒神,这时候说出的话,能有几分真呢。”

    我想想确实是这样,便不再纠结了,任述农一个人在那儿胡闹,对继之说:“如今没了一桩新闻,我却有一桩新闻想对大哥说的。”

    继之道:“什么新闻?”

    我便将那日在城隍庙看到的遇到的事情给继之说了一遍,本来想听他是个什么看法,却见他在我说完之后沉下了脸,久久不说话。

    我忙道:“大哥可不要以为是兄弟故意去的啊,兄弟也只是好奇而已,若知道那里是这么个去处,我都要绕着走的。”

    “哦?我以为以你的性子,是想让我去解救一番那些男女呢。”继之听我说完之后说。

    我叹了一声,道:“我虽然瞧不上那些买卖人口的勾当,可真要去解救,能救得了多少呢。我进去之后看到的那些男童都是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有的甚至比我还要小,我看他们皆是扭扭妮妮满身女态,完全不见半分被强迫的不愿,大哥你想想,这样子的人,就算是解救出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让他去干正当营生,他能干得下来吗?肯定是悬牌接客的去路,若真是这样,又有几个人能得到善终呢,还不如就放任自如,有人家买去了,过上几天好日子,也算阴德了。”

    说完又叹了一声,喝了口闷酒,继之沉默良久,突然问我,“你说放任自如,让那些人被人家买去,是不是觉得这些好男风的都是理所当然的呢?”

    “哈哈,”我笑道,“兄弟不过说说而已,人家好不好男风的,又关我们什么事情呢,什么理所应当不理所应当的,照我说来,要是没有好男风的这些人,这些男童又该怎么办呢?同样的,若是没有这么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也就少了这么些好男风的人了,这两种人是谁也离不了谁的。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悲,那些好男风的,其间能有多少对他们像对女子一样从一而终的,那些以豢养娈童为乐的,哪个家里不是好几房妻妾,这些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玩物而已,况且,对女子,他们也不一定能从一而终哩。”

    继之听了,顿了一顿,又问我:“照老弟所说,这些好男风的人,究竟是十恶不赦的吗?”

    我不知道继之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个问题,想了想才说:“这个我不敢说,大概好男风也不是他们的错,《牡丹亭》里头不是有一句唱词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想是情到深处,也管不得那个人是男是女了。”

    我以为我已经把这话说到底了,谁知继之思索了一番,又道:“那思齐对于好男风这个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

    “这么着吧,”我对继之说,“就让兄弟现身说法,试想若我是个好男风的,大哥又是个什么态度呢?”

    继之立马怔了怔,片刻才道:“这个,自然是只要你开心就好的”

    “那就是了,”我见述农已经躺在地上了,便走过去扶起他来,然后才继续说:“始终不关我们的事情,无论是谁也好,还是身边的那个都好,只要他自己高兴,周围人的态度如何,那又怎样呢,总之不关我的事情。”

    我说完,只见继之整个人也呆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好自己将述农扶起来坐好,偏偏他又坐不稳,我只好求助继之。

    “大哥别发呆了,来帮兄弟把述农搀回房去吧,这晚上凉了,睡地上是要受寒的。”

    我叫了两声,继之才醒过神来,忙上来帮我扶住述农,我们一人一边将他送回房里,折腾了半天安置好他,我们才一起回房里去。

    “我竟不知道,你是看那些闲书的。”路上继之突然开口道。

    我愣了愣,片刻才哭笑不得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只好道:“我什么都看一些的”

    继之却没说话,等到了门口,谁知继之却不进去,只说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去押签房一趟,让我先睡,不用等他。我虽然奇怪这么晚还有什么事情,却也没说什么,自己收拾睡了。我以为继之应该不酒就回来,等我第二天醒来,另外一半床铺冷冰冰的,枕头也平平整整,不见人睡过的样子,继之竟然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生辰(上)

    我满腹疑虑的起来,梳洗好之后便到书房里去,继之没在里头,只有述农揉着额头坐在那里办公。他脸上怏怏的,想是宿醉折腾的,我想到他昨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便走进去道:“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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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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