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夜来风雨 作者:子非瑾
正文 第10节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夜来风雨 作者:子非瑾
第10节
☆、开窍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要是听到他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绝对会忍不住马上去驳他,但这次我没有。
我沉默良久,最后叹息着道:“大哥,你我总是要娶亲的。”
或许这话里的无可奈何感染了继之,他整个人有些惆怅起来,退了几步到桌边坐下,手撑着额头沉思了起来。
我以为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服他,便坐到床边换鞋。
话说到这个份上,相信继之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我跟他的处境和关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我边拖鞋边自己这样想,更何况,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欢我什么?
真的,想到这个,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继之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我,可我记得他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出门去的,如今三年过去,他还在说喜欢我,我真的无法搞清楚,他喜欢的是我,还是喜欢那个小时候的我。
那时候我还挂着鼻涕流眼泪呢,这样的一副尊容,到底有什么可吸引他的?
算了算了,我摇头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给赶出我的脑袋里,无论怎样,这些都不重要了。
等我鞋还没换好,继之突然一拍脑袋,“有了。”
我怔怔地抬头看他,“什么有了?”
他面带喜色,过来一把拉起我。
我还光着脚,被他突然拉起来,顾不得其他,就要甩开他的手,“没穿鞋呢!”
我一只鞋还提在手上,他却哈哈大笑,“不要紧,不要紧,哈哈!”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俯身将我给抗了起来。
“这下脚不会脏了吧。”
“谁计较这个,不是,你,你放我下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抗在肩膀上,这个人还是平日里严肃的继之,真是让我又惊又别扭,在他肩上四肢不住挣扎,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提着一只鞋,一个不注意,啪的一下,打到了继之脑袋上,我顿时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不敢动了。
“嘶。”
继之将我放下来之后摸了摸自己脑袋,还看了看我手里的鞋子。
我的手忍不住往身后缩了缩,讷讷地,“呐,大哥太突然了……”
不小心拍了一下,虽说有些不尊敬,但我也不是故意的,说起来还得怪他呢。
我这么想着,只见继之扯扯嘴角,也不说话,只是想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却不慎让后头的杌子绊个正着,手想抓继之没抓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去。
今天晚上我是走霉运了吗?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原来继之在我落地之前几步上前将我拉了过去,自己却受不住交,索性给我做了个垫背。
后脑勺碰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继之嘶地一声,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这声音我听了都觉得痛,偏偏他还来问我痛不痛,有没有事情。
我都被你垫着呢,怎么会痛能有什么事情,我都被他搞得无奈了。
我撑着起身来,看他痛得呲牙咧嘴的,又是觉得好笑,偏偏他两只手还牢牢搂我的腰,再怎么痛也不自己伸手揉一揉,这又让我觉得没好气起来。
我拿开他的手,“我没有事情,倒是大哥看起来事情不小。”
说罢爬起来又去拉他,他被我拉起来了才喊起痛来,我告了声得罪,用手在他后脑勺上一摸,已经肿起一个不小的包了。
“这地也太硬了。”
继之抱怨了一句,用手胡乱揉了几下,毫无章法痛得他嘶嘶的,我无奈帮他接手。
他看似舒服地呼了口气,“还是思齐手法好。”
“这有什么手法不手法的,若大哥不突然闹起来,何苦吃这个苦头。”
继之笑道:“这苦头吃得也值。”
我听他话里有话,便停手让他自己揉,倒了杯水给他。
他也不多纠缠,自己揉了几下对我说:“你知道我方才想到了什么吗?”
我喝了口水,“不知道。”
继之嘿嘿一笑,“我方才在想,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些的。”
“担心哪些?”
“担心咱们在一起之后娶亲啊什么的这些啊。”
“噗!咳咳。”
他说的理所当然,我才喝进嘴的一口水却全喷了出来。
我咳了半天,继之又是拍背又是端水,我喝了口水,深吸了几口气,将他还在我身后乱拍的手挡开。
指了指我自己,又指指他,不敢确定地问他,“我们?在一起?”
他点点头,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我们在一起了?我怎么不知道!”
继之双手撑在桌上,“你还要我说什么早晚而已?”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皱起眉头,“大哥,你这是要逼我?”
“不是逼你,”继之坐回去幽幽道,“思齐,你还不明白吗?你觉得你身边的人还有谁比我好?换句话说,你觉得还有谁能配得上你?在换句话说,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跟你这么合适?”
“……大哥,话不是这样讲,是我配不上你,是我觉得咱俩不合适好吧。”
继之抱着双手,挑眉看着我,“哦?你说我们哪里不合适?是身份还是地位,我能在乎这些吗?”
搞半天他难道还没意识到这些都不是关键吗?
“大哥,我觉得,”我艰难地开口,“我们……性别不合适……”
“……”
我这话说完,继之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我也不在乎,你在乎的是这个?”
我失笑,“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继之道:“思齐,我一直最担心的是你不答应我,这么跟你说吧,哪怕你要成亲了,我也有办法让你办不了。”
我有些愕然,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但他这种偏执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他站起来,摸了摸我脑袋,“吓到你了?”
我没说话,他笑了笑,“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这些年已经等得够久了,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你再好好想想,除了我,还有谁值得你托付?”
说完,自己打开门出去,我脑筋还没有转过来,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站起来送客了,等跟着他到了门外,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时,我方才大梦初醒。
“这么快就想清楚了?想我留下来?”
我瞬间脸热似烙铁,“大哥,大哥慢走!”
说完也不管他如何就冲进屋子里。
我简直要被他弄疯了,又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太蠢了。
等了半天,门外一直没有动静,我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出去瞧了一眼,凄清冷月洒了一地光辉,树影摇曳生姿,哪里还有继之的身影。
我不禁更加烦躁,索性走出门到院子里来回踱步,一直到了三炮响过都还毫无睡意。
继之的话反反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除了我,还有谁值得你托付?”
继之为人自然不用说,若是娶了妻,一定是百般呵护的,人也是英伟得很。若我是个女子,肯定会倾心于他,但,但我不是啊!
我曾听人说北地人酷爱此风,继之难道是那个时候有这些心思的?不对啊,他说他在家乡就喜欢我的……
正在纠结,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兄弟是在做什么?”
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姊姊在回廊上站着,含笑看着我。
我心想方才抓耳挠腮的样子一定让让姊姊全看见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两声道:“想些事情不觉入神了,姊姊也还没睡吗?”
“今夜吃多了几杯酒,这会儿酒意上头,正睡不着呢。”
说着走过来,拉着我望书房走,“索性睡不着,正好咱们谈谈,我正好有些事情要请教呢。”
我笑道:“姊姊懂得比我多去了,我可不敢献丑。”
姊姊道:“献丑不献丑的,等我问了就知道。”
说话间到了书房。我这边书房是新归置的,里头就一张书桌上头简单摆了文房四宝和几本书,书架上的书也寥寥无几,只有我这次在上海买的几本闲书。
姊姊拿起一本,看了书名,呸了一声,“怎么看这些闲书?”
我拿来一看,是一本《品花宝鉴》,便笑道:“我可冤枉,这书房我头一次来,不是我放那儿的。”
姊姊道:“话虽如此,然而这书你总是看过的。”
我点点头,“前次在船上无聊,看看消遣时间的。”
“消遣倒还好,若是被这里头的迷得神魂颠倒进而效之仿之,那就愚蠢至极了。”
姊姊用手指点了点书皮,“这本书的论调,我是非常不佩服的。”
我向来是知道姊姊涉猎甚广的,却想不到连《品花宝鉴》这样的书她都看过。
她大概是看我很惊讶的样子,便道:“说起来这书还是在你家里的书架上翻到的,我见了书名,还以为是本雅书呢,伯娘说你在家就能在书房做一天,原来是在看这么些书。”
我这才想起来家里书房确实也有这么一本,只是不曾看过,想不到让姊姊给看到了。
我有心要分辨两句,但想到书确实从我书架上发现的,再多说也无味得很,索性不做声,权当默认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福至心灵,因问她:“姊姊如何不佩服?可是因为里头那些余桃断袖之说?”
☆、想通
姊姊呷了口茶,淡淡道:“倒不是这个,我就是觉得太假,书里把那个杜琴言写得比女人还女人,就是我读了都觉得自惭形秽,但合上书一想,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物吗?”
我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我姊姊又道:“我听闻北地酷爱此风,继之这些年走南闯北,不知道他有没有逛过那些。”
我一愣,“哪些?”
姊姊瞪了我一眼,“你说哪些!”
我顿时大窘,“这我哪里知道,你得去问继之去,再者那书上不都写了嘛。”
“这都写的是什么!”姊姊将那本书拿起来又甩到桌子上,“里头那个杜琴言,说他比杜丽娘还要美,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可想象不出来。”
我看姊姊颇为苦恼的样子,笑道:“想必是个跟洛神差不多的。”
这在我看来应该是标准答案了,想不到姊姊呸的一声,“洛神遥不可及,怎是这样的人能比的!”
我无奈:“那我可就想不出来了,说不定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只是我们不曾得见而已。若真有这样的人物,那梅子玉为他神魂颠倒,就连他的夫人见了他也惊为天人,这些都是情有可原的了。”
“说得也是,”姊姊忽然幽幽一叹,“那梅子玉喜欢的,可能是杜琴言光鲜的外表,待到人老珠黄,不知道他的情还在不在他身上。”
我正欲说话,没有关好的窗户外突然刮了一阵风进来,桌上的蜡烛一下就被吹熄了,屋里陷入了黑暗,我哎呀一声,忙起身开门叫人来点灯。
叫来的人是个守夜的老妈子,听了我的话之后道:“前些天那边吴老爷送来两盏外洋来的油灯,说是夜里亮,又不熏眼睛,给少爷点在书房里,忙起来给忘了,我这就去拿来。”
等老妈子走了,我一转身,看姊姊坐在窗边一动不动,黑暗过后,月光盈满了屋子,莫名的惆怅就涌上心头来。
我想姊姊可能是想到我那先姊夫了,正欲说点什么话安慰她,就听她道,“兄弟,你说一个人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
我还真是被她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愣了半天没说话。
姊姊却突然噗嗤一笑,摆摆手:“算了,我问你这个作甚,你还小呢。”
我立刻就不满地嘟囔,“我都不小了。”
姊姊听到了,突然歪着脑袋问我:“既然你说不小了,那是有心上人了?”
我忙摆手,“姊姊可别乱说,不曾有这回事。”
“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再过两年你也要成亲了,现在有个把心上人也不打紧,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定了一门亲事,若能再觅得佳人,兄弟也算艳福不浅。”
姊姊一脸揶揄地看着我,我顿时没好气道:“那真是承姊姊吉言了!”
姊姊居然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道:“兄弟从小脸皮就薄,如今长到十六岁还是这样不禁逗,一逗你脸就红。”
我本来还不觉得,听她这么一说,我伸手一摸,果然脸上有些发烫。
这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想的啊!
一提起这种事情,我总是忍不住想到继之,他之所以喜欢上我,该不会是看了《品花宝鉴》吧?
我有杜琴言好看吗?不可能吧?
我顿时心乱如麻,姊姊叫了我两声也没听到,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我脑袋,我啊的一声看着她,呆呆地问:“怎么了?”
姊姊没好气地道:“叫了你两声都没答应,你想什么去了?”
我忙收敛心神,道:“姊姊有何话要对我说?”
姊姊道:“我说天色不早了,可以休息了,你明天还去关上吗?”
我闻言掏出表来一看,原来已经放过三炮了。
姊姊掩唇打了个哈欠,我道:“天不早了,姊姊去睡吧,我明天去不去关上还未可知,还要看继之的。”
姊姊起身边往外走边道:“也不知你们怎么弄的,我看你在家的时间倒比继之还多,到底是继之请你还是你请继之。”
我心里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又弄不清是什么,只好沉默着送姊姊回房。
等我回到自己房里,只觉得一腔烦闷不仅没有排遣,还因为姊姊的一句话弄得我更加烦躁了。
脸也不想洗,只脱了衣服就躺到了床上,可翻来覆去又睡不着,脑海里一下是现在跟继之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下又是小时候他教我读书的画面,过去和现在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我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可就算是这样,以前的些被我忽视的东西却突然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在来南京的船上,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我;我差点流落南京街头,他二话不说将我带回家来,还让我跟他同榻,就连在关上也睡在一起;他不希望我在家读书,盼我早日回来;他不喜欢我身上无意间沾上的脂粉味这些这些,都有了佐证。
我十六年来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所有事情一瞬间都明白了。
我一直不知道继之为什么会喜欢上同为男子的我,但今天跟姊姊谈了那么些,我想我大概懂了一点,不是像梅子玉杜琴言那样一见倾心,而是一种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感情。
不过我还是有些烦恼,姊姊虽说对断袖没说什么,但她要是知道继之想跟我搞断袖,她会不会打死我?
我挠挠头,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一番折腾,我直到天色将明方才睡下,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听得房门被敲得砰訇砰訇地响。
能这么敲门的除了我们家春兰不会有别人了,我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外头的敲门声终于停了下来,春兰在外头说:“少爷起来吧,关上来客人了。”
我本来打算睡个回笼觉的,闻言只好爬起洗漱,到了书房却看不见人,还以为春兰逗我呢,一问才知道在继之那边的书房里。
原来我这边大门是常关的,平时从继之那边进出,两家想通的,会客便在继之书房里,这都是继之安排的,想到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叹了口气。
到了继之书房,才知道原来是账房里的同事多子明,两相见礼,子明道:“今日进城查账,恐回来晚了不便,要来借宿。”
我道:“自然是扫榻相迎的。”
说定之后,子明就到城里查账了,我出来问家人,才知道继之 已经到关上去了,家人还说:“老爷让师爷不必出城了,这几天就留在城里。”
我听了无甚可说,也没有问他几天具体是几天,只是有些闷闷不乐,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到了晚上多子明来,我们都因心里有事睡不着,便在书房里谈了一夜。次日天明子明别去,我又到伯父处去走了个过场。到了出殡那天,我披了麻衣充了一回孝子,给伯父招呼客人,前后忙了两天,回到公馆,春兰送来一张条子,说是继之给我的,我打开一看,说是让我写请柬,签条都在书房里,让我自己去看。
我这才想起来,继之老太太这月十九要办寿请酒,要写请柬邀人。
我到他书房一看,果然有一大包签条都在那儿。我以为是哪个家人送来的,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春兰说:“是吴老爷自己送来的,他还问少爷这几天做了什么,拜了几个客呢。”
我手上一顿,却装作漠不在乎,“他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吴老爷说了,怕少爷不想见他。”春兰歪着脑袋问我:“少爷跟吴老爷吵架了吗?”
我翻开签条写了两个,随口道:“我只是个师爷,哪儿敢跟他吵架。”
春兰点点头,道:“也是,吴老爷脾气那么好,怎么会跟少爷吵架呢,再说少爷这个师爷当得跟老爷差不多了,吴老爷对少爷好着呢,说不定以后我们就不叫少爷,也要叫老爷了。”
我呼吸一窒,居然有些慌乱起来,三言两语打发了春兰,就这么独坐着发呆,直坐到日落西山,也不叫人点灯,黑暗一点点将我的吞噬,但心里有什么地方却愈发清明起来。
此后一天全是写签条,一直写到晚上九点钟才完事。又交代家人第二天一早就发出去,我想了想,又写了张条子给继之,说签条已经写完了的话。
做完这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下子开豁起来,仿佛久雨见太阳,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此后几天继之一直没回公馆,直到老太太寿诞前几天才回来。但回来又是忙着预备寿酒,忙得脚不沾地,我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十九那天,我一早将准备好的寿礼送过去,还特意换了颜色鲜艳的衣服去拜寿。到了那边上房,只见继之正盛服给老太太行礼,我也上去行礼,老太太乐呵呵地让我起来,笑道:“如今我儿子干儿子都齐全了,就差儿媳妇干儿媳妇了。”
说罢瞪了继之一眼,大有恨其不争之意。
☆、欢喜
继之默默无语,我悄悄看他,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忙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专心听老太太说话。
过了一会儿,母亲,婶婶,姊姊都过来了,我跟继之怕有女客,就退了出来,到外头迎客,里边继之就拜托姊姊招呼。
外头回廊上铺了猩红毛毡,丫头们端着果品酒水匆忙走过,我跟继之穿过他们往外头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过路的丫头偶尔会不小心撞到我,他们手里端着东西,我被撞得歪了歪,好几次之后继之终于忍不住了。
“你来走里边”他说。
“啊?”
他太久没有和我说话,我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只见他的目光定在我身上,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回廊上,我居然有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啧了一声,直接动手将我拉到了里侧去,这样过路的就不会撞到我了。
大概是我呆呆的惹得他不怎么高兴,脸色看起来黑黑的,我走在他的侧后边,却突然笑了起来,我想我大概是疯了,居然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的心仿佛被浸到了温水里,周身暖洋洋的,明明已经是秋天了,我却觉得像是春天来了。
今天也许是我这辈子笑得最多的一天了,就连继之也觉得我太奇怪了,好几次忍不住看我,每次他看过来,我就对他笑笑,次数多了,他歪过脸去,我看到他的耳朵红红的,他居然在害羞哎!
到了午间,请的客陆续都到了,男客女客都各有人招呼着,继之周旋在男客当中敬酒,女客们就吃水果看戏,我也陪着喝了不少,继之帮我也挡了不少酒。
到了关上同事那一桌,同事们上来就要灌我,我推不过就喝了几杯。他们还要再来时,继之忙制止道:“思齐年纪小,各位冲我来好不好?”
继之平时还是比较温和没有架子的,大家也都不怎么怕他,闻言一哄而上,围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一巡下来,继之脸已经红了,但人看起来倒还是清醒的。
多子明等人还要再灌,我忙道:“继翁不行啦,各位好汉手下留情。”
述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思齐,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一脸茫然。
继之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我忙扶住他,“大哥是醉了吗?我扶你去歇歇。”
继之推开我,说话也还利索,“我没醉,不用你扶,我去解手,你招呼他们。”
说罢摇摇晃晃地走了,我看他还能知晓路径,就放了点心,回来招呼大家继续饮酒。但终究放不下心来,就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后院张望,时间过了好久,都不见继之回来。
我等了一会儿,始终放心不下,就拜托述农代为招呼,自己到后院找继之。
因为前边用来待客,方便只能走我这边来,我回来找了一圈不见人,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思前想后,只好到茅厕去看看。
在外头叫了几声,都听不见回应,我推开门看了看,茅厕里没人。
难道自己回去了?
我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心想待会儿出去看看。刚刚我喝的也不少,到了茅厕,突然也想解手。
刚撩起衣服解开裤子,就突然被人从后头一把抱住,我被这么一吓,差点没叫出来,硬生生把我一腔尿意给憋了回去。再低头一看抱住我的一双手,熟悉的衣服,浑身酒气,不是继之还能是谁!
我裤头还敞着,这种场面,真的不知道是要先叫他放开还是先提裤子比较好,偏偏他还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压在我背上,好像如果我不动的话,他就能这样到天荒地老。
茅厕里空间有限,又不通风,他呼吸之间的酒气喷在我的侧脸,各式各样的味道一起,交织成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我终于受不了地一手提裤子一手推开他。
“大哥先别闹,我有话跟你说。”
索性摊开讲吧,我突然下定了决心,低头系好裤子,然后走出去。继之跟在我身后,脚步声有些重,我已经分不清他是醉了还是清醒的。
我院子里有个花架,不知道是什么花,花朵谢了,叶子却还碧绿,给给人还是夏天的错觉。
我走到下边,继之穿过层层绿叶走过来,有些焦躁的样子,想靠又怕花架不稳,在原地踱了了两步,终于站直了看我。
我这下确定他没醉了,见他一副接受审判的样子觉得好笑,咬牙忍了忍,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继之被我一笑笑懵了,挠挠头在原地转了两圈,焦躁地一下靠到了花架上,只听咔嚓一声,撑了一个花期的竹子不堪重负,断了两根。
继之看了看断掉的竹子又看我,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神色,我觉得他这样子愣愣的,实在好笑的紧。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还在笑,甚至笑出了声音,啧了一声,“笑什么?你要说什么?”
我忍笑摇摇头,一步一步走进他,将掉到他头发上的花叶拿下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做了一件十六年来最大胆的事情,我踮起脚,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但这已经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气,若是继之还不明白,那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继之是什么反应呢?
我站在他身前仰头看他,他似乎瞬间被冻住了,是被我的行为吓到了吗?还是因为其他的?我搞不清楚。
等了半天他都没反应,我不禁有些泄气,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沮丧。
继之就是在这个时候抱住了我,用非常大的力气将我搂到他的怀里,他的手交错着将我牢牢困住,也许是太激动了,我甚至感受到了他的颤抖。
虽然我被他的力气弄得有点痛,但却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一定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呼吸之间都是他的味道,突然就想到了那次我穿着他的衣服,独自在拥挤的船舱里,那时候我也是闻着他的味道,想象着他就在我的身边,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对他那么眷念。
我不知道我们抱了多久,感觉像过了好长时间,又像只有短短一会儿。
继之的手在我身后轻轻拍啊拍的,我也拍了拍他,他应该是很高兴,没说话,居然抱着我摇了两下。
我忍不住笑,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放开好不好?”
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也不必担心有人看到,但前边这么多宾客总得有人招呼呀。
继之似乎耍起了无赖,也学我一样在我耳边道:“不好,再抱一会儿。”
我不由失笑,伸手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前边这么多人你不管了吗?”
继之终于松开我,摸了一下被我揪过的耳朵,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脸红,问他:“怎么?”
我以为他要问我怎么突然想通了,那样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也就突然这么一下就想通了,我自己在心里想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也不好意思给他讲。
好在他没有问我这些,只是将头凑到我面前,说话间都能闻到酒的味道。
“再亲我一下。”他看着我说。
他这么坦荡荡的要求,我倒不知道怎么拒绝,纠结了一下,轻轻地在他另一边脸亲了一下,他终于满意地笑起来,拉着我往前院走,步伐沉稳,完全不像喝了好多酒的人。
回到席上又是一番畅饮,大家蜂拥上来敬酒,继之来者不拒,通通干了,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看他满面红光,兴致很高,也就随他去了。
等我回到同事们那一桌,述农坏笑地看着我,“怎么去这么久?跟继翁一起回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述农眼睛里冒精光,顿时就感觉有些心虚,忙道:“我怕继翁喝醉了掉茅坑里,所以去看看,随便解个手。”
述农满脸不信,“解手能解这么久?你拉肚子啊?”
我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多子明就凑过来道:“人家在吃饭呢你们茅坑啊粪坑的烦不烦啊。”
述农一把将他的脑袋拍过去,“我们可没说粪坑,是你自己说的。”
“那你们嘀咕什么?快来喝酒啊!”子明喋喋不休,就要拉述农去喝酒,那样子分明是快醉了。述农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去陪他。
我正松了口气,就有一只手从后头缠过来搂住我肩膀,继之浑身酒气地凑到我脑袋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边说还边打了个酒嗝,我看他也快醉了,便扶他坐下,拿开他的酒杯不让他喝了。
左右宾客醉得差不多了,都有家人上来扶着去洗脸换衣服,我让春兰过来,想让他招呼继之去洗脸。谁知春兰刚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手,本来还安安静静的人马上就不安分起来。
他拉着我的袖子不放,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我看他虽然像没醉的样子,这下却离醉不远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自己先扶他进去歇歇,再来招呼宾客。
☆、升职
将继之扶到房间里暂且歇下,我也趁机休息了一会儿。好在他酒品还算好,喝醉了也不烦人,给他脱靴扶他上床就乖乖地睡了。
这一歇就歇到了下午,外头突然吵吵嚷嚷起来,我正在桌边打盹,被这声音惊醒了过来。
继之一翻身也醒了过来,揉着脑袋问我外头怎么这么吵,我看他差不多清醒了,就开门去看出了什么事情,顺便让丫鬟打水来洗脸。
等我们洗脸换了衣服,就有个家人来报说:“藩台府上的人来了。”
继之便出去会他,我问是什么事情,那家人只说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继之回来,我忙问是什么事情。继之道:“没什么,方伯升任安徽巡抚,方才电报到了,特意给我一个信。”
“怎么特意给你一个信?”
继之笑道:“忘了跟你说了,藩台与先君交好,算是个父执。”说着让人取衣帽来,就要换了去衙门里道喜。
我有点担忧地看着他,“一定要现在去吗?”
“没事,这点酒早醒了。”继之边套衣服,便伸手摸了下我脑袋。
我对他笑了笑,等他走了,我便到上房去招呼了一会儿。过了不久,继之回来了,大家说起藩台升官的事情,都很欢喜。
此时众人酒足饭饱,都卸了衣冠看戏,撤下宴席,桌子上只摆了瓜子果碟。
正热闹着,忽听见外头一连声叫报喜,继之正要让人去打听,一个人就跑进来,给继之请了个安,道:“给吴老爷报喜了。”
继之道:“报什么喜?”
那人道:“恭喜吴老爷,署理江都县,已经挂了牌了!”
原来藩台此番升官,因着跟继之家的交情,便趁着今日老太太整寿的机会,给继之署了这个缺,故意今日挂牌,可能也有要逗老人家开心的意思。
果然,消息传到上房,老太提很高兴,传话出来点戏,点了一出《连升三级》。
众人纷纷给继之道喜,继之也挺高兴的,都一一回了礼。
到了晚上,点起灯烛,大家热闹到三鼓才散。
忙了一天,大家议论着要早些安歇,姊姊服侍几位老太太各自安寝,我也有些乏累,告了乏便回房,却让一个人跟在我后头。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我没说什么,到了房里,关上门,我转身,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大哥深夜不去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继之抱着手靠着桌子,“你还没恭喜我呢。”
方才这么多人围着他我没机会给他道喜,没想到现在还记着。
我拱拱手,笑道:“恭喜大哥升官了。”
继之挑着眉毛,“就这样?”
“不然呢?”
继之不说话,直接指指自己的脸,我的脸瞬间就红了,把他往外推,“大哥不要闹了,今日小弟太累了,就不送了。”
说完关上了门,继之在门外笑了一声,道:“也罢,今日就先这样,你好好休息,马上有得忙了。”
继之说得不错,马上有得忙了。
继之署了缺,不久就要上任,前任藩台又要到安徽去上任,继之忙前忙后帮着张罗,公馆里的事情是一点也顾不上。办寿之后要收拾打扫,光整理这些就用了三天时间。这三天继之里继之送过中丞,就要到江都上任,打点行李又忙活了一天。
我问继之要不要把家眷都搬过去,继之说不用,“横竖轮船往来方便得很,家眷就留在此处。”
我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打点好行李,一行就往扬州去了。
到了江都县衙门,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继之除了我,就只带了个文述农过来,好在有了他,我此行也还不算寂寞。
新官上任,烦事琐事就有一大堆,我帮不上什么忙,整日就拖着述农到城里闲逛,到处访访名胜,逛逛名园。
我逛名胜有个毛病,明明心心念念要去的地方,去了发现不怎么样,就大失所望嚷着要走。如此几次,述农就懒得奉陪了,我没奈何,只好自己瞎晃悠。
杜牧的诗里有一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让我一直很向往这个地方,来到扬州,我自然要去看看。
起早从衙门出来,一路问一路走,约莫正午就到了二十四桥,然而此情此景却让我有些失望。我想象的二十四桥就算没有二十四座桥,最起码也得有一座啊,但此刻我站在一条大街上,一旁买饼的大爷对我说:“这就是二十四桥嘛!”
没想到啊没想到,二十四桥居然是一条街的名字,是古人欺我还是我走错路了?我也搞不明白。
我又一次失去了游玩的兴致,回到衙门里消磨了两天。述农如今被派做账房,也开始慢慢的忙了起来,好像整个衙门里游手好闲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每天揣着手进进出出的我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别人说什么,只好窝在书房里看看闲书。
有过了几天,我还在被窝里睡觉,突然来敲我窗子。我睡眼惺忪地推开窗,只见他朝我笑了笑,在外头招招手,“出来,咱们玩儿去。”
“去哪里?”外头吹进来的风夹杂着些许凉意,我打了个哈欠,人也清醒了。
“带你到容园逛逛。”继之说着走进来,看我搓着手臂,又说:“多穿点儿,外头下雨呢。”
我这才往窗外一看,可不是,院子里湿漉漉的,雨不大,毛毛雨,看来下了挺长时间了。
“下雨了还逛什么园子。”不知道继之怎么想的,我有些不想出门。
继之看了我一会儿,歪着脑袋问我:“怎么?这段时间没陪你,生气了?”
“”
我怕我忍不住想瞪他,只好转身穿衣服。
继之不依不饶地凑上来,把头搭在我肩膀上,朝我耳朵里吹气,“怎么?让我说中了?”
我被他弄得发痒,抬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抓住握在手里。
“思齐想必无聊了吧,这雨天游园别有一番趣味呀。”
我抽不出手来,只好瞪他,“那叫上述农一起,大家一起热闹。”
继之脸色一沉,道:“叫他做什么!你们这些天还玩不够么!”
我这人有些奇怪,要是你对我来软的,我一定会乖乖听话,要是来硬的,我就忍不住要跟你作对。
我道:“那就不出门了,我这些日子已经逛够了。”
继之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
这是生气了吗?
我正要开口,他忽然一把搂过来,冷冰冰的手从我里衣里伸进来,贴在我腰侧,贴着就算了,他还摸来摸去的,专挑我的痒痒肉下手。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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