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正文 第14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第14节
“夏征,像这样的地道,千合城中有多少?”沈清汜问道。
夏征回想了一番,答道:“为了预防突发情况,通常来说聚集地中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挖这样一条地道通向城外,这些地道彼此并不相通,只是出口大多在同一片区域内。”说罢,他看了看沈清汜沉思的模样,问道:“怎么?在考虑千合城中那些还阳者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嗯。”沈清汜应了一声,“如果他们先前都躲在地道里,彼此之间又没有任何联系,为何会突然一起出现?”
“这正是我想跟你说的,”夏征正色道,“我觉得,这些还阳者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们似乎不再是只凭本能做事,反而像是……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之前在城门时我就发觉,这些还阳者似乎开始自发地形成了一种组织,有明确的领导和从属之分。”
“……”沈清汜回想起在小梁村见到的那些还阳者,一时间没有接话,只听夏征接着说道:“而且,他们的理智似乎并不是恢复到未曾疯魔前的状态,具体的我也不太说得上来,这仅仅是一种直觉罢了。”
“你是说,这些还阳者是发现了我们进城,这才围城拦截?”
“这种可能性很大,”夏征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对沈清汜道,“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看他们出现的时间,即使我们没有在千合城中耽误时间,也会在城外与他们碰上。”
“……我并不曾说过我为此感到自责。”
“呃?”夏征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这些还阳者之所以想将我们困在城内,恐怕我们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九天污浊么?”沈清汜就坡下驴。
“真没想到,当初我们在望镇提到的那些事情,终于还是一语成谶。”想到望镇,夏征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我们可以效仿之前的做法,将还阳者全部困在城中,我们也无法知道还有多少像这样的废弃聚集地已经变成了还阳者的大本营。或许这次首阳宫召集送葬人,就是因为你将望镇情况上报之后,他们对眼下这种情况有所觉察吧。”
“……”沈清汜沉默不语,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夏征没有听到沈清汜的回应,侧头看了看他的神色,连忙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你先前伤到了?”
“没有,只是想到一些……首阳宫的事情,觉得有些不舒服。”沈清汜摇摇头,拒绝了夏征的追问,“算算距离,我们是不是已经快到出口了?”
见他不愿多说,夏征也不勉强,他抬头看了看前方,道:“是差不多了。”
一时间,地道内的气氛冷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向前走,正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夏征和沈清汜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们前面是一个弯道,无法确定来者是谁,听着那声音愈来愈近,夏征与沈清汜对视了一眼,索性握着九天令一个闪身,整个人便已无声无息地窜到前方。沈清汜没有急着靠近,只听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显然夏征已经和来人交上了火。
沈清汜走过弯道,只见夏征手中长剑出鞘,剑锋卷起九天令吐出的炽热,直指对面的一个粉衣女子!那女子显然也是身负修为,见夏征攻来,连忙一个闪身避开九天令至阳之力的攻击,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遭夏征一轮抢攻,顿时被逼得步步后退。
见夏征足以应付,沈清汜便将目光放在了他的对手身上,只见那粉衣女子容姿端华,纵然出手凌厉,神色却始终带着一股掩不去的温婉贤淑,她手中一条长鞭,幽蓝色的鞭身宛如蛇鳞,舞动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在看清她模样的瞬间,沈清汜不由地狠狠皱眉,然而还不待他发声,战斗局势便已突变。那女子见无法让夏征收手,干脆放弃了退让,选择猛攻。只见她右手执鞭,用空出的左手掐了一道法诀,一条丈长的黑鳞巨蟒凭空出现,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夏征扑来!
如此异变并没有令夏征退却,只听他大喝一声,手握长剑迎面冲了上去!沈清汜见状心中一紧,不待他出手,只见夏征临到巨蟒近前,忽地一个旋身避开了对方的獠牙,他右脚在巨蟒头上一踏,整个人顿时借力跃至巨蟒正上方!他紧握长剑朝着巨蟒狠狠劈下,锋利的剑刃划过巨蟒身体,鲜血四溅,原本威风凛凛的巨蟒顿时身首分离,重重砸在地上不再动弹。
粉衣女子遭此重创,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夏征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祭起九天令,至阳之力眨眼间便要将她重重包围!
“等等!”沈清汜突然出声,与此同时将手一招,原本汹涌而出的九天之力瞬间消失,只留粉衣女子神色错愕地现在原地。
夏征对他的举动同样百思不得其解:“她可是个还阳者!”
“我知道,”沈清汜没有看他,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女子,“她……应该有话要说。”
见夏征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粉衣女子也收起戒备,她向沈清汜行礼致谢,而后说道:“小女子夕桃,也确实是你们口中的还阳者,但我并没有伤人之心。此番前来,是受夏畅和洛苍妍两位姑娘所托,进千合城中寻人的,不知二位公子可是夏征、沈清汜?”
夏征闻言有些惊讶:“正是我们,不知夕姑娘是如何与舍妹遇上的,又是为何受她们所托?”
夕桃微微一笑:“夏姑娘她们从千合城中逃出,打算在城外的荒村落脚,正巧与居住在那里的我偶遇,她们等不到你们出去,心里担忧,便托我进城找找你们的下落。”
“可是即使你对千合城更加了解,一旦与其他还阳者遇上,一样会受到他们的攻击,届时姑娘孤身一人,岂不危险?”
“此言差矣,”夕桃摇了摇头,道,“你们许是对还阳还不够了解,丧失理智的还阳者确实只会凭本能攻击,但是他们的这一本能,会被强于他们的还阳者所压制,变得能够听命行事。我生前修为虽然不高,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难以匹敌的存在了,同为还阳者,千合城中的其他人也不会命令他们来攻击我,比起冒险让生人进城,我一人进来反倒安全非常。”
说罢,夕桃眨了眨眼睛,带着笑意问道:“不知如此解释可还能令公子满意?虽说我不知你们是如何摆脱其他人躲进这里的,但他们追进来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若你们肯相信我,这便同我一起出去同另外两位姑娘会合吧。”
夏征皱着眉想了想,终于朝夕桃拱手一礼:“便有劳姑娘了。”
☆、疑惑
夕桃所说的荒村离城不远,出了地道进村没一会儿的功夫,夏征和沈清汜就远远看到了夏畅二人的身影,这让他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夏征匆忙向夕桃道了声谢,快步走上前去同她们招呼。
“兄妹情深,当真令人羡慕。”沈清汜听夕桃这般叹道。
“姑娘是想到了什么吗?”
“……”夕桃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前方,夏畅迎上夏征,不禁笑道:“还真巧,夕桃姐姐才刚进去你们就出来了。”
夏征回头看了看,也笑了:“我们正巧进了同一条密道。”
洛苍妍跟着夏畅凑到他身侧,忽地抬头嗅了嗅,不由地皱起眉头问道:“怎么有股血腥味?夏大哥你受伤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夏征又是身着黑衣,他身上的血迹其实并不明显,为了不让夏畅担心,他本是打算瞒过去之后再悄悄换衣服的。洛苍妍这句话问出来,夏征只得无奈地答道:“先前受了些小伤,清汜已经帮我治过了,不碍事。”
夏畅闻言沉默了一下,而后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问道:“哥你这半瓶子水可没拖累人家清汜吧?”
“这不存在拖不拖累的。”沈清汜和夕桃也在这时走近,接过夏畅的话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夏畅微微睁大双眼看着他,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清汜你居然帮我哥说话?一会儿的太阳是不是不打算升了!”
一旁的夕桃“噗”地笑出声:“抱歉……现在外面不安全,有什么打趣的话儿,还是进屋再说吧?”
“夕姑娘所言甚是。”夏征完全不打算搭理夏畅那探究的神情,对夕桃点了点头:“还请姑娘领路。”
夕桃应了一声,有些好笑地抿抿嘴,带着他们向荒村深处走去。不多时,一行五人在一处看起来保存完好的庭院外停下,夕桃挥手撤去施加在外面的法术结界之后,率先走了进去。
夏征和沈清汜警觉地停下脚步,却听洛苍妍笑道:“不用担心,先前我和阿畅姐姐都已经来过这里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怎么不早说?”夏征倒也不介意,随意地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庭院不大,布置也十分单调,唯有的一颗老树在浊气的影响之下,也早已奄奄一息。院中只有一间屋子,此时房门敞开着,夕桃见他们进来,当即挥挥手示意他们进屋坐下:“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小女子以水代茶,几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姑娘哪里话。”沈清汜微微一笑,从夕桃手里接过茶杯,一扭头,发现夏征直直地盯着他,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怎么了?”他问。
“你怎么……”夏征狠狠皱眉,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唉,算了!”
夕桃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托盘里剩下三杯水放在他们面前:“请用。”
洛苍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环顾一周,却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供睡觉得地方,不由地叹了口气,捧着水杯出神。坐在她身边的夏畅察觉到她的意图,轻声道:“忙了一晚上,若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洛苍妍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蹭了过去:“阿畅姐姐你最好了!”
夏征见状忍俊不禁,正想出言调侃,忽地,沈清汜的一句问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夕姑娘,在下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夕桃在他身边坐下,温和地笑了一下:“公子请讲。”
沈清汜问道:“先前在千合城时,我们曾遭遇还阳者的围攻,其中不乏一些生前修为颇高的角色。不知姑娘是否知道,千合城中为何会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修仙者?”
“这……”夕桃微微颦眉,她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道:“千合城有段时间是人族的聚集地,为了守卫这里而战死的修士不在少数。我觉得,现在千合城中的还阳者,其中一部分应该是还阳之后继续留在这儿的吧?”
夏征察觉到她话里隐藏的意思,追问道:“那还有一部分呢?”
“我和他们交集不多,就我所知,千合城中那些人并不是自发聚集在那里,而是出于某种目的,被人召集在一起的。”夕桃顿了顿,抬眼看了看他们,“其实,城里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不知为何,自从他们在千合城中聚集之后,我住在村子里似乎感觉……轻松了许多。”
沈清汜皱了皱眉:“那在他们聚集之前,你感觉到什么?”
夕桃不由地轻轻笑了,而后低声道:“你们是送葬人吧?想来你们应该也知道,还阳者本来就是不该留存于世的,我们这些人自还阳起,便注定会受到天定法则的排斥,那种恐怖的威压非常之大,在最初的几年里,若是熬不过来,只怕很容易陷入疯魔,万劫不复。”
“等等……”夏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容我冒昧地问一句,夕姑娘还阳有多少年了?”
“已经……快要十年了……”
“什么?!!”夏征猛地站了起来,他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被子,发出“砰”地一声响。
“啊!”洛苍妍从半睡半醒间被惊醒,差点跳起来。
夏畅抬头瞪了夏征一眼:“嘘——!”
夏征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这十年间,莫非姑娘就一直住在这里?还一直保持着理智?”
“不错,”夕桃点了点头,神色认真,“我知道公子想说什么,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许性情使然。我待人待事一向平和,即使是还阳之后,情绪失控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或许是我不曾伤人的缘故,就算住在聚集地附近,也一直不曾引起千合城里的送葬人的注意,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许多年。”
“夕姑娘,你既然一直住在这里,那么过去十年间千合城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都大致看在眼里了?”沈清汜出言问道,“不知对于城中的九天泉水,你知道些什么?”
☆、谋划
沈清汜的问题乍一听有些奇怪,夕桃愣了一愣,而后答道:“知道什么倒也说不上,只是千合城最初设为聚集地的时候,城中至阳之力大盛,几乎令人难以承受,后来这股至阳之力慢慢稳定,我也就渐渐地适应了下来。之后又过几年,浊气蔓延到弇州,千合城中的人纷纷南迁,城中的那股力量也就随之消失了。”
“直到大约两年前,还阳者开始在城中聚集起来,从那时候起,城中的至阳之力就变了,这一片区域,好像都被打造成了适合还阳者生活的模样。”夕桃这般说着,带着几分庆幸地笑了笑,“当时我本来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但那股新的力量似乎能够延缓还阳者坠入疯魔的速度,甚至可以帮助我们恢复神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聚集在那里做什么,也不想参与,但是我终归还是从中受了益处的,对此,我十分感激。”
“姑娘所言,正对应了千合城被定为聚集地后,开始在城内设置九天泉水补给点,以及之后浊气南下,人们大举撤离时消除聚合之阵的时间。”沈清汜点了点头,沉声道,“后来还阳者之所以也会选择在这里落脚,恐怕和曾经首阳宫把千合城定为聚集地的原因一样,是看中这里容易成为阳脉汇聚之地。”
“他们用已经污浊的九天令在千合城中重新布下聚合之阵,将引导至此的至阳之力掺入浊气,使之变得趋于阴寒……”夏征闻言不禁皱眉,“还阳者对九天的企图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此地不宜久留,但是我们须得在动身前往首阳宫之前,想办法将他们的计划阻上一阻。”
夏畅听到这里有些忍不住,她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洛苍妍,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能久留?那里面还有一大群还阳者,我们都不管了吗?”
夏征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并非我不想久留,只是此地的阴阳之力随着千合城中九天之力的变化,已经变得与别不同,方圆几十里、甚至百里内,已然形成一方天地。我们寻常人在这里,就如同还阳者在他处一般,在如此秩序之下,不知不觉中,我们难免会受到影响,多呆一日,我们就离疯魔就会更近一步。”
“况且,这里的聚合之阵,恐怕并不仅有千合城中的那一处,”沈清汜忽地接话道,“夏征,还记得之前的望镇么?当初仅仅是那一处九天污浊,不过三个月之后,整个望镇便毁于天火。如今这里的九天污浊的时间何止三个月,却没有半分受到天道排斥的迹象。若我是还阳者中拿主意那个人,只怕已将这方圆千百里的聚合之阵连成一片,中心阵法相对较强,周围则依次递减下去,如此,到了最后,九天污浊的部分微乎其微。九天污浊的区域不存在边界,随时可以向外延伸,说不准,还能在阴阳法则的眼皮子地下蒙混过关。”
另外几人听得有些愣神过了半晌,夏畅才出声问道:“这……怎么蒙混得过去啊?”
沈清汜看了夕桃一眼,想了想道:“天地阴阳轮转,每个地方的阴阳之力虽说相对平衡,却未必都是一样。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偶尔也会出现至阳或至阴的情况,昆仑山中的九天便是其中之一。九天以昆仑为中心聚集,至阳之力向四周散开,我先前所说,便是在人为地模仿这一情况。”
“……听起来好可怕……”洛苍妍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倒吸一口冷气,缩着脖子搓搓手:“按照这个说法,我们就算毁掉千合城中的那个聚合之阵,也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咯?我们根本连千合城里那个是不是最大的都不知道。”
夏畅皱眉道:“可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吧?”
“轻举妄动的下场,恐怕只会是打草惊蛇。若事情真如清汜所说,要找出所有法阵绝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够完成的,”夏征安抚道,“依我之见,我们只需找出这里大面积九天污浊的确凿证据,将其带到首阳宫,之后的事情,便交由首阳宫统一安排。”
见已经没人睡觉,夏畅也不压着嗓子说话了,她拍案而起:“哥你还没吸取教训?!你难道不记得之前……”说着,她突然顿了一顿,看了在座的另外三人一眼,将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你难道就不担心事情有变么?”
“……”夏征显然也知道夏畅没说出口的是什么事,一时间沉默下来。
“阿畅姐姐……”洛苍妍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们兄妹一眼,劝道:“其实我觉得夏大哥说得有道理啊,如果我们不顾及自身情况非要留下来,弄不好会捅出更大的篓子来的。”
夏征合眼深深吸了口气,而后转向沈清汜,问道:“清汜,你怎么打算?”
沈清汜笑了笑,看向夏畅:“方才,畅姑娘有些过于急切了。”
夏畅一愣:“我明明……”
“姑娘不必多说,”沈清汜挥挥手打断她的反驳,“我们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但就算要留下调查,也不可能在此停留太久。依我看,不如就以三日为限,三日之后,不管我们找到多少线索,都要启程离开这里,如何?”
“三天……会不会太少了点?”夏征看着沈清汜,怀疑对方是不是又挖了个坑给他跳。
“不少,只要我们能再次潜入千合城便是。”沈清汜笑道,“这还得靠夕桃姑娘相助。”
夕桃愣了一愣,皱眉道:“如此未免太过危险,况且……”
不待她说完,沈清汜忽地起身,走到夕桃身侧,倾身在她耳旁说了句什么,夕桃听罢,睁大眼睛看了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若只是进城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沈清汜微微一笑:“那便有劳姑娘了。”
洛苍妍眨了眨眼睛,问道:“是我们五个人一起去么?”
不料沈清汜却摇了摇头:“人多目标太大,我和夏征跟着夕桃姑娘进去就够了。”
沈清汜的提议太过冒险,夏畅觉得不妥,无奈刚发了一通脾气,只得支吾道:“可是……就这么放你们几个进去面对一大群死人,这让人怎么能放心?”
“阿畅,有一点你说错了,”夏征说着,看了夕桃一眼,“在这片区域之中,他们生,我们死。”
☆、易容
夏畅闻言愣了一愣,随即皱眉道:“我管它谁生谁死?不管你们怎么说吧,反正别想就这么撇下我们自己跑去千合城。”
“就是!”洛苍妍也在一旁帮腔,“就算五个人目标大,可是多个人总能多份力啊!再说我也有九天令,你们不让阿畅姐姐去也就罢了,凭什么连我也不带?”
夏畅连忙推了她一下:“小妍你哪边的!”
“噗……”夕桃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清汜摇了摇头,笑道:“行了,我们也不是马上出发,你们急什么?此事容后再议,看现在天都快亮了,早些歇息,养足了精神才最为紧要。”
“沈公子所言甚是,”夕桃起身走到夏畅和洛苍妍身边,柔声道,“折腾了这么久,大家也都累了,这里便留给二位公子,旁边还有两个院子,平日里我都有打扫,还算能够住人,我这便领姑娘们过去吧?”
夕桃都这么说了,夏畅和洛苍妍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点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夏畅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夏征这沈清汜一眼,无声地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看着三个姑娘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夏征关上门,转身走回桌边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得先想个办法摆脱她们。”
“等她们睡了,我们直接走便是。”沈清汜摆弄着手里的锦囊,头也不抬地说道。
“又玩这招?”夏征不禁笑道,“等我们回来,只怕不会像风临城那次一样可以轻易过关,阿畅这回可不傻了。”
回想起当初的事,沈清汜也笑了:“总要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我们时间不多,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慢慢商量。”
“也是,反正有你这个共犯,我倒也不怕阿畅只冲我一人发火。”夏征看着沈清汜拿着锦囊,起身走到屋内的梳妆台前坐下,不由地出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准备易容。”沈清汜答道,“之前虽然天色很暗,难以辨清我们的形貌,但是也不能完全保证我们进城之后不会被谁认出来,所以最好还是改改模样,以防万一吧。”
“哦?”夏征饶有兴趣地走到他身后,“你还会弄这个?”
“小事一桩。”沈清汜抬眼,与镜中夏征的视线正巧碰上,夏征显然也注意到这点,冲他眨眨眼,沈清汜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后问道:“夏征,你可知荀草?”
“就是你们修仙门派的女儿家采来炼丹,用于滋养容颜的小玩意儿?”夏征想了想,“据说这东西非常罕见,被传得神乎其神,我虽没见过,但也知道这东西实际没什么大用,否则也不会只在女修者之间流传了。”
沈清汜摇头笑笑,从锦囊里取出一个小盒,将其中一枚的红色丹药递给夏征:“来,给你吃的。”
“这是荀草丹?”夏征没有接,探头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这东西……我大概用不上吧?”
沈清汜回过头,两人此时距离很近,他直接一抬手,把丹药塞进了夏征嘴里:“先吃,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夏征被他的这番举动惊得有些呆住了,直到被沈清汜按坐在椅子上才反应过来,将嘴里的丹药嚼了嚼,而后不禁皱眉:“这味道……”
“怎么?”沈清汜瞥了他一眼,“这么大人了还怕苦不成?”
“当然不是,”夏征抬头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觉得这味道好像在哪里吃过……对了,以前我替皇家办事,外出任务前小刑拿来帮我们易容的东西好像就是这个!可是不对啊……他就是个普通人,哪来的这东西?清汜,你们修仙门派的丹药有可能外传吗?”
“……”沈清汜皱着眉看他,没有答话。
夏征见他脸色不太好看,顿时也明白过来:“是我唐突,你们对于丹药功法之类的东西一向是最看重的,若是泄露,只怕早就闹翻天了。”说着,他拍拍沈清汜的手背,道:“这事怪我,一时间光记着味道相似,忘了当初小刑给我的丹药是黑色的。”
“他说不定只是把药扔墨汁里泡了泡。”沈清汜不知从哪拿了一块沾了水的湿布,抬手扔给他:“先把脸擦擦,我帮你施术易容。”
“又没有深仇大恨,小刑不至于这么捉弄我吧……”夏征苦笑着擦了擦脸,忽地手上一顿,拿着湿布仔细闻了闻:“……清汜,你给我的这是抹布?”
“哦,没注意。”沈清汜淡淡地答道。
“……”抬头看看沈清汜那一脸“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耐我何”的表情,夏征无奈地笑了笑,决定还是不予追究了。
正午时分,当夕桃端着饭菜敲门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张完全不同于“夏征”和“沈清汜”的脸,她看到夏征时先是一怔,而后看到沈清汜,突然有些激动地扔下手中的东西,几步冲到他面前:“你……”
沈清汜对她微微欠身:“夕姑娘,是我。”
“你们……”夕桃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向夏征,“你们这是做什么?”
夏征摊开手,笑道:“这不是要进城么?怕被认出来,不想却令姑娘受惊了。”
“没事、没事……”夕桃摆摆手,忍不住又看了沈清汜一眼:“先前不是还说要和另外两位姑娘商议的么?用不用我去叫她们起来?”
“她们还在睡?”沈清汜问道。
夕桃道:“是啊,先前我去把饭菜送给她们,敲门时她们也没反应,我从窗子往里瞧了瞧,见她们睡得正熟,便没去打扰。”
“那就好。”沈清汜同夏征相视一笑,将一封信放在桌面上,“烦请姑娘这便带我们进城。”
“啊?”夕桃一惊:“如果我们不在的时候她们醒了怎么办?”
沈清汜屈指敲了敲桌面:“这不给她们留了封信么?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恢复更新惹_(:3」∠)_
☆、试探
待到夏征三人离去,一个身影从旁边的院落中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夕桃口中“尚在熟睡”的夏畅。她靠在门框上,远远看着那三人离开的方向发愣,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门响,她侧头看去,却发现洛苍妍也推门走了出来。
洛苍妍看见她,似乎也有些惊讶:“阿畅姐姐你也没睡?”
夏畅笑了笑:“是啊。”
洛苍妍往前跑了两步,踮着脚看了看远方,而后回头问道:“你都醒了,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
“你不也没去么?”夏畅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笑道,“其实他们的顾虑是对的,千合城危机重重,五个人进去,难免彼此担心,若只有他们二人,反倒能放手一搏。”
“可是,我们不也是助力吗?”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夏畅轻轻笑了一下,却看不出开心,“这和助力无关,我只不过是一直追着别人跑,时间长了,就有些追不动,想放弃了。”
“什么意思?”洛苍妍皱了皱眉,小心地看了看夏畅的脸色:“你好像有些难过的样子……”
“唉,毕竟想要一直开心也是很累的,”夏畅伸手揉了揉洛苍妍的脑袋,“你还小呢,这些事情不必懂。”
洛苍妍听罢撅了撅嘴,显然是不服气,夏畅见状笑了,问道:“我就算了,倒是你,怎么也不跟去?”
“他们俩跑了,我就留下来陪你呗,不然你一个人该多无聊啊?”洛苍妍冲她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道:“等他们回来了,我再陪你一起跟他们算账!”
“小丫头真贴心!”夏畅在她头上狠狠揉了一把,“别傻站着吹风了,进屋!”
……
“进城之后,你们有何打算?”眼看就要来到千合城,夕桃突然低声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夏征想了想,扭头看了沈清汜一眼,“反正我们也没打算久留,只需混进去,一旦找到线索,扭头就跑便是。”
夕桃忍俊不禁:“你们这也太随意了,万一刚进去就被发现你们是生人,届时遭到围攻,又该怎么办?”
沈清汜闻言笑笑:“城中具体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晓,凡事只能说句多加小心,至于我们身上是否有生人气息,姑娘不妨亲自感知一二。”
“嗯?”夕桃有些好奇地再次打量了他们一番,不禁皱着眉摇摇头:“确实……感觉不到……”
“真的?”夏征也没想到沈清汜会玩这一手,他仔细检查自己周身,却不得不承认,正如夕桃所言,他根本不能在自己身上找到半点属于活人的气息,他和沈清汜站在这里,活脱脱就是两个还阳者。
“这是怎么做到的?”夏征问道。
沈清汜笑道:“这不过是荀草的功效罢了,常人只道荀草可用于养颜,却不曾想,荀草实际上根本无法使人的容貌发生任何变化,它只是在结合某些功法使用时,可以起到一种类似于幻术的作用。因此,辅助一些特定法术炼成的荀草丹,不但能够改变相貌,而且还能掩盖气息,将使用者由内到外地变成另一个人。由于用法特殊,这种方法比寻常易容所用的幻术更加隐秘,也更不易被人识破。”
“原来如此……这法子是谁想到的?”
“说来惭愧,这是我幼时在家中的药田里玩耍时,不经意发现的。”
夏征问道:“这么说来,炼制荀草丹的方子岂不是只有你知道了?”
夏征话中的试探之意太过明显,沈清汜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想知道江刑手中的荀草丹从何而来?”
“抱歉。”夏征首先道歉,而后却一改往日好说话的性子,看着沈清汜双眼道:“恕我冒犯,这个问题我还是直问吧——你们首阳宫的荀草丹,究竟有没有可能外泄?”
“……”沈清汜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夏征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这是我十年来唯一一次找到和小刑相关的线索,还望清汜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替我解惑。”
“……不可能。”沈清汜沉默一阵之后,终于开口道:“荀草丹是我亲自炼制,甚至不存在与首阳宫的药库之中,除了从我这里直接取药之外,旁人应该没有第二种得到荀草丹的途径。”说着,他看了欲言又止的夏征一眼,“除非,你那个江刑也在无意中发现了荀草的功效,并将丹药炼制成功。若事情当真如此巧合,也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了。”
夏征反驳道:“可是小刑并不通法术,他哪有机会去‘无意中’发现荀草丹的炼制方法?”
“这我又如何知道?”沈清汜有些烦躁地转过头去,“我不会随便给人丹药,江刑又不会自己炼制,难道是我偷偷帮他炼药,然后失忆了不成?还是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和江刑是同一个人?”
见把他逼急了,夏征连忙出声安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还不等他多说,便看见沈清汜身形一晃,夏征愣了一愣,几步赶到沈清汜身边将他扶住,却发现沈清汜脸色惨白,夏征有些被吓到了,连忙问道:“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是我的错,我不该激你的……清汜?你能听到吗?你别生气,赶紧休息调息一下!”
沈清汜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根本听不清夏征说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摇头。夏征扶着他,发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沈清汜用手死死按着额头,剧烈的疼痛令他口中不时发出阵阵抽气的声音。沈清汜的情况也让夕桃吓了一跳,她也顾不上先前在旁看他二人争执的尴尬,立即上前帮忙,然而治愈法术落在沈清汜身上,却没有起到半点效果。
“这……”夕桃停止施术,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诶!那个年轻人都难受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傻呆呆站在那里啊?千合城明明就在前面了,还不快些进城找人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上官雨甯的霸王票~(づ ̄3 ̄)づ
☆、入城
……又回到这里了。
沈清汜看着围绕在身周的浓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缓缓向前走去,不多时,那个黄衣银发的女子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对他颔首微笑。
“柳莺时。”看到她,沈清汜轻轻笑了一下,“说来,我们还不曾真正见过面。”
柳莺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只是一直看着他,眉眼含笑。沈清汜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沉默了一阵,苦笑道:“也是好笑,你并不是真的在这里,我居然还在指望你能有所回应。”
“不过既然见到你,想来现实中,我的身体应该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了……啧……真是太不争气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得过来,若是不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沈清汜眼中带着些许自嘲的神色,嗤笑道,“这些日子,我很明显能感觉到这身体的情况越来越糟,精力很难集中,情绪也渐渐地有些控制不住……在此之前,本来我伪装得还算不错,以为可以撑到首阳宫,没想到……好在,首阳宫便是终点了,或许我也不必再等太久,只是不知我即使回去,又能做些什么。”
“罢了,这些事先抛开不提,你知道吗?夏征他还在找你们,找了十年。”沈清汜说着,在柳莺时身边就地坐下,他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空,自顾自地说道:“在他面前,是一张由许多谎言编织而成的大网,他即使撞破脑袋,也不过是从一个谎言进入另一个而已。有时候,我都会替他觉得累,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即使我知道你在哪里,也不敢说,更不知道该怎么还他个江刑……你说,当他得知全部真相的时候,会如何呢?”
“……沈嘉平那家伙,给人开了张空头支票,等我们回到首阳宫,也不知他想如何解释。”沈清汜低头看着双手,忽地笑了起来,“能交出你的尸体又如何?江刑早就找不到了。夏征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执念,我有些担心,待到真相揭露,便是他垮掉的那一日。”
“可是我居然会觉得有些羡慕。”
“不管是你,是夏征,还是夏畅,都有一些东西,值得你们为之飞蛾扑火。而那小小一个江刑,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你们舍命相护、念念不忘?”
“可是即便是他,也有能够促使他离开首阳宫,不顾一切去追寻的东西。”
“……而我却找不到属于我的那团火。”
……
沈清汜睁开双眼,这是第一次,他从梦中醒来,心中却出奇的平静。
一直在旁守着的夏征见他苏醒却一声不吭,不禁轻声问道:“清汜?”
“嗯?”沈清汜猛然回神,只见夏征正坐在身边,神色担忧。沈清汜对他点点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的视线便越过夏征,向他身后看去。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老旧的房间,虽然看着有些破败,但被打扫得十分干净,除此之外,家具被褥一应俱全,应该不是什么废弃房屋。
“我们这是在哪?”沈清汜开口询问,却发现嗓子有些干疼,话音未落,便不适地咳嗽起来。
夏征连忙把备好的温水递到他手里,看着他将水喝完,而后说道:“我们在千合城内。”
“什么?”沈清汜愣了一愣,“我们怎么进来的?”
“是……一位姓何的老人家带我们进来的。”夏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沈清汜随即明白,他口中的这位“老人家”,恐怕是个还阳者。
“然后呢?”沈清汜问道。
“当时你的情况非常奇怪,寻常的治愈法术对你竟全然不起作用,就在我和夕姑娘手足无措之时,遇上了那个老人家。他是如今千合城中的居民,出城巡视,将我们认作还阳者,便提出带我们进城——也是他找人替你医治的。”
“如何医治?”
夏征摇摇头,道:“我和夕姑娘都被拦在了医馆屋外,屋内情景我们无从知晓,不过离开时,那大夫曾说要替你复诊,想来很快你就能亲眼看到他们治疗所用的方法了。”
“……居然这么容易就混进城中,这么一看,我倒是晕得恰到好处了。”
夏征闻言皱了皱眉:“你这是说得哪里话?不管什么时候,伤病之事都永远谈不上什么‘恰到好处’。”
眼看夏征又要老母鸡心理发作,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模样,沈清汜对此只是摇头笑笑,并不出言反驳。夏征见状,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问道:“清汜,你老实交代,你的以前受的伤是不是根本没好?这次突然发作,是不是你的旧伤未愈导致的?”
沈清汜一怔,随即摇头:“我也不清楚。”
“嗯?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我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沈清汜沉思了片刻,将这个谎继续编了下去,“或许……是受到这里九天污浊的影响?毕竟我们暂时只了解到它对还阳者的作用,对于生人有何具体影响,我们尚不清楚。”
“……”夏征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他的直觉告诉他沈清汜隐瞒了什么,但他却想不到任何沈清汜这么做的理由,这样的感觉在这一路上出现过很多次,最终无一不是以夏征的妥协结束。
“好吧,”夏征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在这里每多呆一刻钟,你的情况便有可能进一步恶化,我们得速战速决了。”
沈清汜笑了笑:“正有此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个面容和蔼的老人推门而入,看到坐在床上的沈清汜,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对他点头笑笑:“你醒了呀?毕竟是年轻人,恢复得还挺快。”
夏征起身为他介绍:“这位便是我先前所说的,在城外帮你捡回条命的何老先生。”
沈清汜微微欠身:“多谢何老救命之恩。”
何老捋了捋胡子,哈哈笑道:“大家都是苦命之人,彼此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
夏征问道:“不知何老来此所为何事?”
“年纪大了,一聊天就险些忘了正事。”像是受到夏征提醒,何老收起笑容,有些严肃地说道:“夏公子,城主想见见你。”
☆、聂凉
“夏公子,城主想见见你。”
夏征和沈清汜听罢,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城主?那岂不就是千合城一众还阳者的头头?
见他们面露惊讶,何老笑道:“怎么?你们该不会以为这么大座城,连个管事儿的都没有吧?”
夏征连忙摇头,有些尴尬地回道:“我们都是新近还阳的,对这些事情不太清楚,突然听说要见大人物,心中难免紧张,还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这些事说来也简单,我们先走,路上再慢慢跟你说。”何老点头应下,转而看向沈清汜,问道:“不知这位公子……”
“鄙姓聂,单名一个凉字。”
何老笑了笑,接着问道:“哦……不知聂公子恢复得如何?可否下地走动,与我等一起面见城主?”
沈清汜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何老身后的夏征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当即万分遗憾地答道:“怕是不行。”
何老有些失望地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那我和夏公子这便去了,你在这里好生休息。”
沈清汜乖巧地点点头:“嗯,多谢何老关心。”夏征拍拍他的肩膀,跟着何老离开了。
看着房门被夏征轻轻带上,沈清汜稍稍松了口气,他内视一周,发觉身体略有好转的迹象,也不知这里的还阳者用了什么法子,竟会对他有用?沈清汜低头将水喝完,把杯子放到一边,靠在床头沉思起来:夏征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眼下四周没人,他要不要趁此机会到处看看?
沈清汜正想着,突然的门响令他一惊,循声看去,却是夕桃走了进来,她看见沈清汜,冲他温柔地笑了一下:“方才夏公子出去,叫我替他进来看护你一会儿。”
说是看护,其实就是盯着他不准乱跑的意思吧……沈清汜也不想为难夕桃,只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放弃先前的计划:“有劳姑娘。”
“不必客气。”夕桃拉了凳子在床边坐下,“沈公子……”
“姑娘稍等,”沈清汜出言打断,“我在城中化名聂凉。”
“聂……凉……”夕桃愣住了,半晌,她才颤声问道:“这名字知道也就罢了,还特意易容成他的模样……公子,你当真见过他?”
沈清汜微微一笑:“姑娘是忘了先前我同你说的了么?你助我们进城,我便告诉你关于聂凉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等他很久了吧?”
夕桃轻轻摇头:“只可惜这一路我并未帮上你们什么忙,实在是受之有愧。”
“不碍事,即使你什么都不做,这些事情我也该告诉你。”沈清汜看着夕桃,沉默了一阵后问道:“你师兄聂凉,是否于十二年前离开弇州,启程北上?”
“嗯,”夕桃陷入回忆,“当初我们受人袭击,我修为不足,身受重伤,师兄呢带着我多方寻医问药未果之后,听闻昆仑山首阳宫有一位洛姓仙子精于医术,便打算北上向她求药。由于我的身子已经无法再承受长途奔波,他便将我安顿在这里,让我等他回来,怎料竟是一去不返……公子你既然知他下落,想必是在首阳宫见过他吧?不知在离开首阳宫之后,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见我?”
“……姑娘稍安勿躁,我与聂凉相见,并非是在首阳宫。”
夕桃愣了一愣:“那是……?”
沈清汜道:“十年前,我离开首阳宫四处游历,就是在那时,我曾与聂凉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申首山?”
夕桃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抬起眼看着沈清汜,面露哀色:“申首山?莫非……”
“不错,就是当初天裂发生之地。”沈清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地将话锋一转,道:“天裂未出现之前,九州各处曾出现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天灾,这个姑娘想必是知道的。当各地灾难频发之时,唯有申首山及其周边一片安宁,为了究其原因,九州皇室广发赏金任务,命人前往申首山。其中一个任务的奖励,是传说中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的不死树籽。于是,聂凉在前往昆仑的途中,转道去了申首山。”
“在此之前,有多少人去过申首山,最终无功而返,聂凉本是想着碰碰运气,却不曾想,他这一趟,正巧撞上了天裂。”
“天裂发生之时,周围一片混乱,申首山方圆百里空间动荡,传送阵法全部失效,甚至连寻常法术,都无法顺利施展。当时在山上的何止两三人,可是单凭两条腿,能够在天火降临前跑出申首山方圆百里的又有几个?一时间,到处都是痛哭、哀嚎……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夕桃的眼圈红红的:“师兄他……是不是也没能逃过……”
“没有人能逃过,”沈清汜看着她,眼神悲悯,“就算我及时放出了首阳宫的求救讯号,待到首阳宫人赶到之时,他们所能找到的,也仅有我和一具尸体而已——没人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难道就没有例外?”
“这都是我亲眼所见。”沈清汜轻轻阖上双目,“当年申首山的所有人和事,我全都看在眼里。聂凉,和当时身在申首山的数百人,早已魂飞魄散,尸骨全无。”
“……”夕桃沉默了许久,她咬了咬唇,抬手擦去眼泪:“这些事情……若是不告诉我,好歹还能给我留个念想。”
沈清汜对此却不赞同:“人不能活在念想里,聂凉已经没有机会转世轮回,但是你却可以。若是聂凉知道他付出的一切最终带给你的只有痛苦和拖累,又当情何以堪?”他看着夕桃的双眼,认真道:“没有谁会愿意看到深爱自己的人最终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还请姑娘三思。”
夕桃再次沉默下来,就在沈清汜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夕桃轻声问道:“师兄他……可有什么话带给我么?”
“……”沈清汜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夕桃见他这般,只得苦笑一声,道:“是我想太多,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又哪有机会说什么遗言呢……”
不料沈清汜却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他有很多机会,也有很多话想说。”看着夕桃突然亮起来的双眸,沈清汜轻声道:“如果非要挑出什么的话……夕桃,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听到这里,夕桃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一时间,泣不成声。
☆、城主
离开沈清汜所在的房间之后,夏征跟着何老走进另一个临近的房间,而后一起走入一条地道。他凝神观察,发现这地道似乎是新开掘出来的。听着何老手中用来照明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夏征沉默了一瞬,而后试探性地问道:“何老,我们为何有路不走,偏偏要走这地道?”
何老笑道:“还不是为了躲那些送葬人?你别看我们现在活得挺好,可若是让那些修士发觉这千合城里聚集了大量我们这种人,怕是会遭到他们的围剿啊!城主说,我们实力太弱,尚不足以和大批送葬人硬拼,索性就隐藏了行迹,将千合城伪装成一座废城,一切活动都在地下进行。”
“可若是有送葬人不小心闯进来,又该怎么办?”
“这你倒不必担心,城主派了专人负责监视四周,若是有送葬人进城,便把他们困死在城里,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何老说着,拍拍夏征的肩道,“老头子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来这里之前你们受苦了,但现在你们已经安顿下来,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尽管放心便是!”
何老的一言一行与常人无异,夏征一时间甚至不能把他和曾经见过的任何还阳者联系起来,想到日后可能面对的都是何老这样的还阳者,他不禁吸了口气,在定了定神之后,夏征接着问道:“可是我听说,我们的存在是不被天定法则所接受的,即使来到这里,不用像以前那样躲躲藏藏,但是时间一长,我们还是可能失去神智变得疯魔,那么贪求这短短几年的平静又有什么意义?”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何老神秘地笑了笑,低声说道:“老头子我虽然对这些事情了解的也不多,但是据我所知啊,上头已经找到了解决此事的办法,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不必缩在这小小一座城里了。”
“上头?”夏征敏锐地捕捉到何老话里透露的问题,“莫非城主还不是最大的?”
何老“啧啧”了两声,嫌弃道:“你怎么想的?我们又不只有一座千合城,如果城主便是最大,那还不得乱了套?”
听到这里,夏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何老透露出来的信息委实骇人听闻,或许一切正如沈清汜所说,还阳者的势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连成了一片,而这背后有个高深莫测的人物,正在不露痕迹地图谋着什么。
夏征闭口不言,何老倒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次城主找你的原因我差不多也能猜出个几分来,先前替聂公子诊治的那位大夫曾说,他察觉到聂公子体内有灵力流动,曾与我猜测他是修者,我们城里啊别的不缺,最缺的就是以前有一定修为的高手了,那嘴碎的家伙肯定把这事儿告诉了城主,城主想必是不知聂公子是否苏醒,便想先找你谈谈。”
这倒是有些出乎夏征的预料了,他愣了一愣:“……谈些什么?”
对此何老答得简单:“无非就是想拉你们参与千合城的护卫和管理之类的吧!毕竟面对送葬人,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没什么战斗力不是?”
“得了先不说了,”何老突然抬手指了指前面,“看见那个两边插着火把的楼梯没?上去就是城主的住所了,你过去吧,老头子就先走了。”
“您慢走。”夏征点点头,目送何老离开之后,转身顺着何老指示的楼梯向上走去。楼梯并不长,且有火把照明,不过片刻工夫,夏征便已来到一扇厚重的木门前,他停下脚步,在门上轻扣了两声,不多时,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声从里面传来:“请进吧。”
夏征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在他眼前的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屋,各类摆设均是小巧精致,夏征虽说对此无甚研究,但也能多少看出些这屋子主人曾经的辉煌。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一名男子,他的装束并不如何复杂,一席黑色长袍及地,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饰品,然而他仅是背对着夏征束手而立,便自有一番雍容姿态。
像是察觉到夏征的目光,男子缓缓转过身,他的眉眼虽说生得极为精致,但却带着一股锐气,在看向夏征的瞬间,强大的压迫感犹如实质一般向他压来。夏征能感觉到对方如此攻击并不包含任何敌意,当即不动声色地,运转灵力,将攻势一一化解。男子对此有所察觉,他微微眯起双眼,忽地向后一撤,对夏征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个修者,你便是新进城的那个人?在下赵铎,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夏征见状微微皱眉,这人看起来并不寻常,他有些担心,作为送葬人,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曾被他听过,奈何早先他已经向何老报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如今也容不得他再去更改,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答道:“在下夏征。”
“夏征……”赵铎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这名字似是有些熟悉,不知哪两个字?”
夏征笑了一下:“夏日的夏,正月的正。这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名字,赵城主或许是见过和夏某同名同姓之人吧。”
“哈哈,或许是吧。”赵铎笑了一声,先行转移了话题:“我差何光陵那老头带你过来,这一路上想必他是说了不少吧?”
“何老确实指点了许多。”
赵铎点点头,道:“那我便不跟你绕圈子了,请坐。”夏征谢过,刚依言坐下,便听赵铎问道:“夏正,你想不想活?”
夏征有些不解地摇摇头:“我这样……不是早就死了么?”
赵铎闻言哈哈大笑,向着夏征展开双臂:“你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你能管我们现在这样叫做‘死’吗?”
夏征微微皱眉:“还请城主解惑。”
赵铎将手放下,整了整衣冠道:“我们活着,只是与那些不曾死过的人有些不同,我们的处境更危险,但是,我们也可以变得更强大。有些事情我暂时还不便向你透露,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起誓,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保你日后不会有丧失神智之忧。”
夏征问:“这如何能够证明?”
赵铎笑了笑:“突然要我拿出什么证据,这着实有些为难,但是与你同来的那位公子,或许他却能帮我证明。”
“此言何意?”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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