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正文 第20节
[玄幻]还阳 作者:空篌
第20节
“不可能……”夏征脸色苍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他有太多问题想要向沈清汜发问——为什么要隐瞒认识柳莺时的事实?十年前申首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
“你为什么要抽出九天令中的至阳之力?为什么要帮那些还阳者?!”
“……”沈清汜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夏征,他将抽取的至阳之力一收,转身欲走,但是夏征此时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开?只见他足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跃过剩下几步石阶,直接来到沈清汜身侧,他抬起手想要拉住对方,不料沈清汜见他靠近,竟毫不迟疑地一掌劈出!
夏征对沈清汜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防备,由于两人距离太近,此时他根本来不及闪避,沈清汜的一掌便已经来至面前!夏征无法,只得抬臂来挡,不料沈清汜这一击居然毫不留情,夏征只觉左臂一阵剧痛,一股陌生的阴冷之力竟顺着被击中之处深入骨髓,犹如万蚁啃噬一般,瞬间令夏征的这只手动弹不得。
沈清汜占尽上风,但是他却根本无心纠缠,见夏征被击退几步,沈清汜当即也不停留,直接从他身旁闪过,向着天极山下而去。这一回合的交锋使得夏征不由地对沈清汜心生失望,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任对方就此离开。由于是来参加祭典,长剑并未带在身边,夏征当即将腿一扫,几枚小小石子瞬间弹至半空,只见夏征暗掐一诀,原本不可能引燃的石子上竟然冒出白色火焰!夏征将指一弹,燃烧的石子便向着沈清汜极速飞去!
沈清汜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他脚步一停,当即原地一个旋身避过,正待他想要看清之时,夏征竟已经趁此机会欺至他身前!沈清汜霍然一惊,当即想要后退,可是夏征对此却早已有所提防,只见他一个侧身,暂时无法使力的左手环住沈清汜腰身,就在这将对方动作一阻的时机,夏征右手手肘已经向着沈清汜脖颈击去!
相对法术来说,夏征向来对体术招式更加擅长,这一点沈清汜再清楚不过,他深知如果被夏征击中,自己难保不会头晕眼花。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落了下风,再想逆转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沈清汜当然不会让夏征如意。只见他眸色微沉,眼看着夏征手肘打来,竟不闪不避,反而在手中掐了一诀,直接点向夏征心口!在经历了开始时的那一击后,夏征此时也无法确定沈清汜究竟是不是想要取他性命,只得放开对方无奈后撤,沈清汜虽然一击不中,但这招围魏救赵却颇为成功,方得了自由,他便足尖一点,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向山下去了。
夏征见状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脚下却仍旧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因为对手是沈清汜,夏征深知自己根本下不了重手,他索性也不再尝试出手拦截,只是紧紧跟在对方身后,想要查明他的最终去处。沈清汜也知夏征就在身后,在几番尝试仍未能将他甩开之后,沈清汜忽地将方向一转,进入树林之中。
夏征见状愣了一愣,连忙跟了进去,可是就是这一晃神的工夫,他却已经不见了沈清汜的踪影。首阳宫中装饰用的树林面积并不如何大,夏征很快便将它搜了个遍,他有些绝望地走了出来,却惊讶地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间小小的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粽子节快乐!
☆、摊牌(上)
夏征从未想过首阳宫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间祠堂看起来十分破败,刻着“沈氏”字样的横匾歪斜,釉瓦颜色早已退去,连瓦当上的图样也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了,它面对着树林,其余三面皆是高耸石壁,唯一一条通向祠堂的小路上亦是杂草丛生,想来应该是很久不曾有人打理。心中疑惑之余,夏征倒也松了口气,这是条死路,沈清汜想必是进了祠堂。
夏征深吸口气,推开了祠堂那扇破旧的木门。阳光从敞开的大门投射进来,灰尘扬起,只见沈清汜正背对着夏征,站在一排排灵位前,他闻声回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示意夏征把门关上。
切断了祠堂内最大的光源,这狭小的空间瞬间变得有些阴森起来,夏征走到沈清汜面前,迟疑了片刻之后问道:“你是故意引我来这儿?”
沈清汜没有回答:“你应该跟他们去汜天城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夏征猛然回想起来:“清汜,你为什么要抽出九天令中的至阳之力?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人已经去了汜天城,若是九天令失效,我们会有多少牺牲!”
“如果担心,你大可现在就去帮他们,我不拦着,”沈清汜眼神瞥了一眼窗外,“或者说,你比较想从我这里知道十年前申首山那些事的前因后果?”
夏征摇摇头:“你先把至阳之力还回九天令里去,等把眼前的事情都解决了,其他事我们晚些再说。”
不料沈清汜却微微一笑:“不。”
夏征皱了皱眉:“为何?”
“我把你引到沈氏祠堂,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些你还不知道的事情……”沈清汜嘴角微微上扬,盯着夏征的一双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是关于江刑的,听么?”
“……你果然认识他们。”
“你知道?”沈清汜将眉一挑,想了想,了然道:“哦……是沈扬秋说的?不过还有些事情,想必他是根本查不到的。”他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灵牌,“阴阳之力不同于五行灵根,寻常人的体质承受至阳之力,最终也只会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夏征,你知道首阳宫的纯阳血脉是从何而来吗?”
夏征:“你说的这些与小刑有何关系?”
沈清汜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莫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他有关。”
“什么?!”
沈清汜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嗤笑了一声:“说来可笑,首阳宫为天下正道之首,坐拥九天之力,但这份力量原本却并不属于首阳宫,而是属于居住在汜天城中的金乌一族。上古时代十日并出时,蕴含至阳之力的金乌尾羽洒落人间,在昆仑山内部凝聚为九天。历经千万年,九天之力外溢,致使昆仑山三青鸟中的一脉发生异变,继承至阳血脉,并从此以‘金乌’自居,只可惜,‘金乌’不复上古之威,空有血脉,却无法施展,于是只得与昆仑山首阳宫定下盟约,通过联姻,金乌给予首阳宫纯阳血脉,首阳宫则为金乌一族提供庇护。”
“所以还阳者进攻汜天城,其实和进攻首阳宫的效果是一样的?二者只要断绝其一,我们对于九天的掌控程度便会大大降低。”夏征问道。
沈清汜闻言笑笑:“并非如此,人族可以有无数个沈氏,然而金乌,却是不可替代的。人族想要掌控九天,除了金乌血脉之外,还有一个必要因素,便是与九天的共鸣,正因为如此,首阳宫每一任掌门人继位的九天祭典上,都需要以具备纯阳血脉的同族生魂为引,一来可以将新任掌门与九天牢牢联系在一起,二来,则可以通过纯阳者魂魄之力,填补过去数年一直被首阳宫人抽取用作修炼的至阳之力。一般来说,他们把这个人称作‘祭祀人’。”
“……这根本就是枉顾人命。”
沈清汜笑着摇了摇头:“正如你们常人喝酒吃肉,无人在乎宰杀了多少牛羊,亦无人关心那用来酿酒的谷物——未见其生,便不怜其死。常人都是如此,遑论那些早就满手血腥、看惯生死之人呢?”
“可是你们自己呢?对于性命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祭祀人自小便被圈养,除与九天交流共鸣的心法外,不允许修习任何法术,也不能与任何人沟通。终其一生,祭祀人都无法离开居所半步,他们大多没有选择的余地,”沈清汜说着,走到灵位前,“不妨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个祠堂中供奉的,就是首阳宫历代祭祀人的灵位。”
夏征心中不由地一震,他抬头看去,暗淡的烛光打在灵牌上,就仿佛一双双眼睛,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这让他不禁有些发憷。夏征狠狠地吸了口气,摇摇头,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回沈清汜的身上,却莫名觉得此时的他与望镇中向他们含笑介绍死者的时寅有种莫名地相似:
“你看最顶上中间的那个牌位,他是首阳宫的第一位祭祀人,应该可以说是首阳宫有史以来最具天赋的人物之一了。当时首阳宫关于祭祀人的规定还不是那么严苛,他可以时常外出走动,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可是他却没有利用,二十一岁那年,他主动回到首阳宫,主持九天祭典。如此舍己为人的先辈,难免要令人高看一眼。”
“这位,和他比起来却是大大不如了。自十岁起,他便一次次尝试逃离首阳宫,结果又一次次被抓了回来。也是啊,献祭九天,那可不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的事,对此心存逃避,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这一位就有些幸运了,他的父亲寿数极长,作为儿子,他反而先一步过世了,也不知到头来他们父子泉下相见,又会是何种光景?”
“只是如此一来,就苦了他们的下一辈了,你看,供奉在这个位置的人,献祭九天时年仅五岁,由于之前几十年的索取,当时的九天已经处于一个亟待恢复的阶段,因此,即使祭祀人尚且懵懂天真,首阳宫也来不及等他长大了……”
“够了!”夏征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做什么!”
看着夏征有些苍白的脸色,沈清汜眼中不禁划过一抹不忍,但他还是冷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地说道:“才到这里就听不下去了?要知道,若不是因为那场天裂,这本该是江刑要背负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张牌要摊,真担心等小沈的牌摊完,你们和夏征的三观一起崩了_(:3」∠)_
☆、摊牌(中)
夏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江刑什么?”
“我说,沈嘉平继位时的九天祭典,本该由他来主持。”沈清汜轻轻笑了笑,将语气放缓下来,“我知道天裂之后,你曾经追查过江刑和柳莺时的下落,关于江刑,你可有查到过什么?”
“……”夏征没有回答,沈清汜既然这么问,肯定已经对他追查的结果一清二楚,果然,见他不答,沈清汜便接着说了下去:“查不到也是正常,毕竟他曾经告诉过你的事都是真假参半的,天裂之后,首阳宫又将其中真的那一部分抹去,你自然什么都找不到。”
夏征握了握拳,强制自己冷静:“小刑他和首阳宫是什么关系?”
“他自小在首阳宫长大,”沈清汜挑了挑眉,神态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轻松,“十四岁时,江刑从首阳宫留书出走,你如今随身携带的那柄长剑,就是他从首阳宫中偷带出去的。首阳宫中神兵利器众多,仅仅一把凡兵失踪,在当时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两年后,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下了身受重伤的夏畅。之后,由于受到牵连,他不得不跟着夏畅四处漂泊。半年后,他们来到风伯山莽浮林,与你和柳莺时相遇。”
“这些细节你怎么会全都知道?”夏征猛然忆起莽浮林中枫伯和沈清汜的对话,不由地心中一沉,“当时你也在莽浮林,却并非你的真实面貌,难道你是一路跟着小刑不成?”
沈清汜闻言笑了一声,却并不正面回答,他站在供桌旁,低着头用手指撩了撩蜡烛上的火焰:“你们在莽浮林隐居一年后,修合宗的追兵终于找到你们,好在对方来人不多,经过一番缠斗之后,你们终于突围而出,只可惜修合宗人当时为了逼出你们放火烧山,莽浮林被那一把大火毁了大半。即使修合宗老祖暴毙的消息很快传来,但是离开莽浮林的你们依旧无处可去,正巧这时,你们看到了九州皇室发布的赏金任务,合计之后,你们决定前往申首山。”
这般说着,沈清汜忽地停了一停,他抬眼看了看夏征:“之后应该就是你感兴趣的部分了?”
“……”沈清汜在这时候停下,令夏征悬着的心也不禁跟着一停,他直视着沈清汜的双眼道:“旁的就不必说了,在我带着阿畅离开之后,申首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实话,在我再次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当时怎么会狠心丢下江刑和柳莺时,”沈清汜自顾自地说着,他的话毫不留情地在夏征的伤口上又捅了一刀,“可是之后想来,倒也理解了。人心毕竟是偏的,江刑和柳莺时加起来,终究不敌一个夏畅——因为你的心中早有取舍,所以你才会心怀愧疚。”
夏征的呼吸一窒:“你一直就是这么看我的?”
沈清汜愣了一下,但他的回应却显得有些轻描淡写:“我一个局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天火很快就降下来了。到处都是哀嚎,那种剧痛,绝望……着实令人难忘。”
“清汜……”沈清汜的表情虽然平淡,但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夏征想要安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一时间,祠堂中的两人相对无言,沈清汜忽地笑了,他摇摇头,似是想把那些伴随记忆而来的东西抛到脑后:“夏征,被天火侵蚀的不止是人的肉体,还有他们的魂魄……你记得你走前对柳莺时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夏征愣住了,当时事态紧急,他依稀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话,却不知道此时沈清汜指的是哪一句。
沈清汜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你说,让她照顾好江刑,等你回来。”
夏征听罢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果不其然,沈清汜接着说道:“很多人都死了,柳莺时却听信了你的话,勉力支持。到后来,终于撑不下去了,眼看天火又要降下,而当时江刑的魂魄已经被天火焚烧殆尽。为保江刑不死,柳莺时以自身灵力,强行引燃魂魄,以此为媒布下了法阵‘汇灵’,竟然试图以此填补江刑的魂魄。”
沈清汜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当时的申首山,可谓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不论是曾经在此死亡徘徊不去的野鬼,还是新近葬身于天火之下的怨魂,这都是现成的材料。为了保住江刑,柳莺时居然将诸多无法投胎轮回的冤魂合而为一……他们被一同封在江刑体内,在那副皮囊之下,分裂,咆哮,撕扯……夏征你说,被这样凝聚起来的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吗?”
“……”这样的问题夏征根本无从回答,他与沈清汜对视了半晌,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然后呢?”
夏征逃避似的转移话题令沈清汜不禁冷笑了一声:“之后的事情你大致也都知道了,首阳宫找到了申首山,带回了柳莺时魂魄耗尽的尸体。”
“可是按你的说法,首阳宫赶到的时候应该也看到小刑……”夏征突然觉出不对,他眼睛慢慢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面前的沈清汜:“你……”
“话已至此,想来有些事应该也不难猜了。”面对夏征的震惊,沈清汜却只是随意地一笑,“江刑,确实只是个假名,他真正的名字,叫做沈清汜,那个纯阳血脉,只跟着沈嘉平学会了遁术的……首阳宫的祭祀人。”
“可是你……”夏征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莺时她……成功了么?”
“别急着吃惊,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沈清汜仰头看了看祠堂里供奉着的牌位,笑了笑,夏征顿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别再听下去,而他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根本做不到转身离去。
沈清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勾起的嘴角隐约透出一丝残忍:
“没错,沈清汜是江刑,而我……并不是沈清汜。”
☆、摊牌(下)
“……”夏征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半晌,终于问出一个问题:“你是谁?”
“孤魂野鬼。”对面那人自嘲地一笑,“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对,仔细想来,我不过是柳莺时强行施术下的一个意外产物。我是这世间的第一个还阳者,生即是死,从没有过往,也看不到什么未来。”
“所以这是江刑的身体……”夏征看着他,声音颤抖,“既然现在你在这里,那么江刑呢?”
“他啊……”沈清汜略微迟疑了一瞬,“我不知道。”
“不知道?”夏征抑制不住地声音上扬,“这十年来你一直占用着他的身体,他是不是活着,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沈清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现在这具身体之中,有千万个彼此无关的魂魄,其中一些执念较深,或悲伤,或愤怒,我多多少少都能借此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然而江刑却从来不是其中之一……他很安静。”
“怎么可能?!”
“夏征,你不必质问我,”沈清汜微微皱眉,“如今的一切并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欠你们任何人。”
“……”夏征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他握了握拳,扭头看向窗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一阵之后,他才低声问道:“小刑当时受的所有苦,可以说都是我的决定造成的,即使他魂魄受损无法还阳,难道他就没有执念,对全身而退的我和阿畅就不会有所怨恨吗?”
沈清汜的神情柔和下来,他摇了摇头:“他的话……应该完全没有吧。”
“……为何?”
“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傻子。”沈清汜轻轻笑了一下,“你可知道江刑这个名字的由来?这名字是他逃离首阳宫时给自己起的,江刑,意为将受之刑。这个傻子一边逃避着他的命运,一边却又时刻提醒着自己,时限一到,他便应该回去,主持九天祭典,替他的亲人和天下苍生铺平道路。你知道吗?他离开首阳宫,真的就只是想出去看看这么简单。”
这番话不禁勾起了夏征的回忆,他不由地苦笑了一声:“真是个烂好人。”
“他才是光,从他的记忆里我看不到一丝阴霾。”沈清汜垂下头看着供桌上的烛火,“相比起来,反倒是我对你们满心怨恨。”
“我竟不知……”
沈清汜吐了口气,心中显然也不平静:“即使拥有那些魂魄的记忆,我也向来无法感同身受。只是一想到因为你们,我才要平白无故地背负这么多东西,就总是会心有不甘。”
夏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沈清汜道:“所有人的死活本与我无关,九天祭典却要我以命相抵;我无法左右自己的诞生,却要延续别人的命运;我不欠你们任何人,却要替造成这一切的你们去负债偿还……”
沈清汜停了下来,他看着夏征,神情认真:“你说,这是凭什么?”
面对这样的问题,夏征也无法回答:“……抱歉。”
“自从醒来之后看到你们,我就不止一次地在想,如果当时被留下的人是你,或者是夏畅,或许现在需要承受这一切的人就不会是我了。”沈清汜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正的死亡,和从来不曾‘活’过,这都是我无法触及却又希冀的东西。”
“清汜……”
“听我把说话,”沈清汜摆摆手,阻止了夏征想要说的话,“不知你是否记得刚见面的那段时间,有几次你和夏畅涉险?其实我一直都可以帮忙,但我却不愿意,想到你们可能因此丧命,我甚至……觉得有几分期待……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不管我有怎样的记忆,我是什么人,当时的我是真的恨你们……恨不得你们去死。那段日子里,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听到有一个声音说,杀了他们。然后,就是千百个声音在脑子里叫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别说了……”夏征忍不住出言打断,这一次沈清汜依言停了下来,但是很快,他又苦笑了一声:“如果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那反而好了。”
夏征愣了一愣:“什么意思?”
“因为即使如此,你们也是这世上唯一认识‘我’的人啊……”沈清汜垂下头地笑道,有那么一刹那,夏征以为他会哭出来:“柳莺时已经不在了,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们都没有了,那么我存在的意义又该是什么?你们对我温柔以待,我又当何以为报?”
“……”夏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曾想过沈清汜的另外一面,如今听他亲口说出,眼前之人明明还是熟悉的脸,夏征却突然发觉,自己难以找到熟悉的感觉。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问道。
“有小一部分私心,是想看看得知一切的你会如何反应。”沈清汜抬眼看向他,神色严肃,“不过,不管你对此如何看待,我都有一个计划要知会于你,事关重大,还望你千万记住。”
沈清汜话锋突转,令夏征不由地精神一振,他看着对方,沉声问道:“什么计划?”
“洛苍妍是还阳者,而且极有可能是现在所有产生神智的还阳者中的领头人物,”沈清汜道,“他们的目标是九天,为了防他们的后招,我已经通过九天祭典的前期准备将九天基本控制。从今往后,我会跟在洛苍妍身侧,尽可能阻止她的后续行动。”
“她是还阳者?那她这一路跟着我们都是为了说服你么?”夏征皱了皱眉,“如果她目标是九天,那你跟我们这些送葬人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沈清汜看了他一眼:“你们已经没有抗衡还阳者的资本了。”
这话不提还好,夏征闻言不由地被挑起一丝怒意:“那你就把九天令中的至阳之力还回去!”
沈清汜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回答却还是那个字:“不。”
“为何?”夏征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这么问了。
“我说了,我通过准备祭典,已经将九天掌控在手,”沈清汜平静地说道,“我是还阳者。你明白了么?如今的九天已经不再是还阳者的克星……至少对于无法从中剥离出至阳之力的你们来说不是,为了防止你们滥用九天令增加对方实力,我只能将你们的九天令封而不用,接下来,我只需速战速决就好。”
夏征听罢狠狠皱眉:“你一个人?那我们该做什么?”
沈清汜的视线不由地飘向供桌上的一排排灵位,他沉默了一阵之后道:“汜天城一战后,首阳宫和金乌一族恐怕都会从此一蹶不振,送葬人活下来的也不知会有几人,沈嘉平应该会带着这些人撤离别处,其中可能会混入奸细。你手上的那本名册,或许能派上一些用场。据我从洛苍妍那里得知的消息,他们用红框标记死后还阳的送葬人,虽然为防名册外泄,他们修改了部分内容,但大体上还算可以参考……把他们找出来,别让我有后顾之忧。”
沈清汜说罢,与夏征擦肩而过,打算向着大门方向走去,夏征想要转身跟上,却发现自己竟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沈清汜!”
沈清汜脚步停了一停:“别挣扎了,之所以将你引来这里,是为防隔墙有耳,此处布有结界,外人无法靠近,你只需站在原地,一个时辰后便能自由行动了,届时你去找沈嘉平,将我说的话告诉他。”
就在夏征想要开口反驳之际,沈清汜突然倾身过来,在夏征唇上印上浅浅一吻,只听他用极轻的声音在夏征耳旁说道:“相信我,夏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白夜的地雷!(づ ̄3 ̄)づ
☆、替代
离开祠堂之后,沈清汜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在结界的掩盖之下,此时的他根本看不见分毫沈氏祠堂的模样,这让他有些安心。突然,沈清汜听到有脚步声从树林方向传来,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林中走了出来。
“赵铎。”沈清汜眯了眯眼,看来之前从天极台一路跟着他们的便是这人了。
“沈大公子别来无恙?”赵铎笑着招呼了一声,缓步走到沈清汜面前,他四处看了看,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记得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跑了。”沈清汜淡淡地答道。
赵铎对此表示半信半疑:“是么?”
“在至阳之力的威胁之下,有几个人还敢恋战?”沈清汜撇了他一眼,“九天能造成的伤害有多大,我不介意在你身上试试。”
赵铎闻言哈哈一笑:“这就不必了,只是那人已经得知沈大公子是首阳宫的叛徒,就这么让他跑了,在下可不免有些替公子担心呐。”
沈清汜嗤笑道:“我人都留在这里了,难道还怕人说道么?”
“好,好,好!”赵铎有些夸张地鼓了鼓掌,“沈大公子当真令赵某意外。”
沈清汜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如此大摇大摆,就不怕被人发现?”
“本是怕的,可是现在不必了。”赵铎笑道,“首阳宫如今已经没剩几人了。”
沈清汜闻言不由地眉头一挑,还阳者的动作倒比他预想的快了不少:“汜天城那边情况如何?”
“由于沈嘉平带了不少人过去,那边现在应该还在胶着,”赵铎答道,“不过我们动手得早,洛氏已经基本灭门了,呵,从今往后,纯阳血统只怕再难现世。”
“……”沈清汜一时没有回答,赵铎见状,不禁调侃道:“沈大公子该不会在为他们惋惜吧?”
“怎么可能?”沈清汜微微一笑,“首阳宫以活人祭祀九天之举早该停止,洛氏灭门,从此再无人献祭,我高兴还来不及。”
“如此说来,这倒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赵铎附和了一声,“不过在那之前,洛大人她正在九天禁地等你。”
沈清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去那里做什么?”
赵铎却只是摇了摇头:“这我又如何知晓?赵某也不过是将她的意思代为传达罢了。”
“是么……”沈清汜皱了皱眉,当先向着禁地所在的方向走去,沿途他看到不少首阳宫弟子的尸体,虽说对此早有准备,但是当这般血腥画面真实地出现在面前时,沈清汜还是觉得心里一阵不适。他闭了闭眼,不露痕迹地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沈清汜和赵铎便来到禁地门前,往日一向紧闭的巨大石门此时已经被人用极其粗暴的方式打开,几个还阳者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远远看见他们,连忙围了上来。沈清汜见状,皱着眉停下脚步,赵铎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到前面:“你们守在这里做什么?”
“回禀大人,是洛大人让我们守在这里的。”其中一人回道,“她说让二位一起进去。”
“呵……九天的属性一变,还真是什么幺麽小丑都能来这里参上一脚了。”沈清汜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话,抬步走了进去,赵铎有些尴尬地笑笑,嘱咐了门口的还阳者几句之后,急忙跟了上去。
沈清汜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出九天的改变,这里曾经充沛的至阳之力如今已经稀释了不少,就连空气中流动的点点荧光里,也不免参杂上一丝阴冷。
“抱歉,害你变成这样……”沈清汜看着九天池水,在心里轻声说道,可是下一瞬,他便看到了倒在柳莺时棺木旁的洛苍妍。
“大人?”赵铎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快步走到洛苍妍身边,俯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脸色却不由地更加苍白起来。
“怎么了?”沈清汜问道。
赵铎此时有些失了风度,他扶着洛苍妍的手在颤抖,脸色也难看至极:“洛大人她……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她哪有这么容易死。”沈清汜也走上前去蹲在他们身边,只见洛苍妍的身上露出的地方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乍一看委实有些骇人。而这些伤口中,有一部分像是新近留下的,另一部分则已经腐朽溃烂,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此败坏的身体,就算洛苍妍没死,只怕也已经支撑不了太长时间……沈清汜忽地想到什么,他猛然起身,向着棺材内部看去——
只见那个原本静静沉睡的银发女子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缓缓睁开了双眼。
“洛苍妍……”沈清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洛苍妍从棺木里坐起身来,对沈清汜的不满视若无睹,她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子,笑道:“不过一具没有魂魄的驱壳,借来穿穿罢了。”
赵铎见此情形也有些明白过来:“您是……洛大人?”
“小赵啊,”洛苍妍转过头来,冲他妩媚一笑,“你觉得这身体怎么样?”
“很、很好……”
洛苍妍满意地笑了笑,转而看向沈清汜:“小刑,你觉得呢?”
“别这么叫我。”沈清汜皱着眉,冷声道,“为什么要占她的身体?”
洛苍妍朝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努了努嘴:“以前的容器无法承载太过强大的力量,还挨了你弟弟一顿好打,你自己看看,都烂成那样了,你叫我怎么用?这里正巧有个现成的,就这么摆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借我穿穿。”说罢,她见沈清汜看着自己眼神冰冷,索性又补充道:“如果不想破坏这具身体的话,你最好别打把我逼出来的主意。”
“……”沈清汜冷哼一声:“那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才会自己出来?”
洛苍妍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唇间,沉吟道:“我看你的身体不错……哈,放心,我肯定不要你的,但至少你要给我找个类似的吧?”
“呵……”沈清汜被她气笑了,“再说。”
“是得再说,”洛苍妍微微一笑,“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七 焉知死·完
这一卷大轰炸了这么久,下一卷应该会轻松一点……吧?
然后还要谢谢上官雨甯的地雷!么~么~哒~
☆、信任
天色暗沉沉的,远方传来几声鸟类沙哑的鸣叫,不多时,两只黑色的巨鸟从地平线上出现,它们扇动翅膀,刹时便来到近前,很快掠过头顶上方,朝着远方去了。
茫茫荒漠中狂风呼啸,风卷起地上的沙石,仿佛一堵高墙,从前方翻涌而来。沈嘉平伫立在巨石之上,他咳嗽了两声,对身后的人吩咐到:“沙暴来了,让外面的人都回地下去。”
那人应声而去,沈嘉平望着昆仑山所在的方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汜天城一役,由于九天令的突然失效,首阳宫和送葬人均损失惨重,除去临阵退缩的逃兵,沈嘉平带着剩下的送葬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狼狈地逃离昆仑山。眼下他们正在西北方的台州稍事休憩,这里地处戈壁,人烟稀少,任何痕迹很快便会被风沙掩埋,是个隐藏行迹的好地方。
“沈嘉平,”一个声音直呼他的名字,“沙暴近了,你也快些进来吧。”
沈嘉平低下头,只见夏征正站在下方朝他挥手。沈嘉平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从上面一跃而下,跟着他走入巨石下方的洞穴之中。这是个天然形成的石窟,入口极窄,内里却别有洞天。石窟内部四通八达,沈嘉平跟着夏征左转右转,终于避开其他人,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空间。沈嘉平回身在来路上布了一道结界,问道:“你找我有事?”
夏征点了一下头:“是关于清汜的,先前一直不曾安定下来,我也没找到机会告诉你。”沈嘉平闻言不禁扬起眉,示意夏征接着说下去,这却令夏征突然有些为难起来。但这毕竟是沈清汜的嘱咐,他挑挑拣拣,终于将沈清汜的话转述给了沈嘉平,末了,他不禁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信他。”
“……”沈嘉平一时没有答话,他沉默了很久,就在夏征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只听沈嘉平低声问道:“他当真说……已经感觉不到我哥的存在了?”
“……是。”夏征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但是我想,感觉不到,未必就是不存在。一个人的魂魄不论是耗尽还是消散,他的记忆都将难以留存,若是小刑当真不在了,清汜应该也不会有与他相关的记忆才是。”
“我也这么想。”沈嘉平点点头,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沈清汜”时的场景,还有后来他选择沉睡前所说的话,如果对方真的只是个伪装成“沈清汜”的陌生人,他又何必对首阳宫之事如此费心。
夏征道:“且不管他的身份如何,眼下九天令失效,首阳宫被还阳者占据,我们总要想个方法应对,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你如何打算?”沈嘉平平淡的神色让夏征无法揣测他的心思,他索性放弃猜测,直接说道:“就个人而言,我想按照清汜的计划走。首先找出我们内部潜藏的隐患,将其拔除之后再考虑其他。毕竟我们不知道他的详细计划如何,若是贸然行动,可能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
夏征说着,从怀中拿出那本在千合城中找到的名册,将它递给了沈嘉平:“还阳者在这本名册上做了不少标记,先前我和清汜看过,里面有些地方曾被人改动,但大体上还是没改过的部分居多,我建议先从被标记过的名字查起。”
沈嘉平接过名册翻了翻,低声道:“听你用‘清汜’称呼那个人,突然觉得有些刺耳。”
他的话让夏征不由地有些尴尬,即使知道了真相,他一时间也无法将“沈清汜”和“江刑”等同起来,更何况,当夏征认识那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沈清汜”了,就算要改,夏征也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名字来称呼他。
最终,夏征叹了口气道:“我们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我自认对他还算了解。一厢情愿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他本可以不说,既然说了,我不信他会骗我。”说罢,夏征看了看正在翻看名册的沈嘉平,试探性地说道:“我也知这样毫无根据的信任十分危险,你不愿相信也是情理之中。”
“不。”沈嘉平将手中的名册一合,抬起头来,“我相信。”
“什么?”沈嘉平的答案令夏征有些吃惊。
“我不相信他,可是就像你说的,一厢情愿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我相信我哥,即使这是一场豪赌,我也愿意把赌注押在他身上。”沈嘉平淡淡地笑了一下,挥手撤去结界,“对外我只会说沈清汜在首阳宫一战中失踪,生死不明,你若是有机会见到他,就告诉他离送葬人远点,别被他们发现了,平白坏了我哥的名声。”说罢,沈嘉平便带着名册离开了,不知为何,夏征突然松了口气,心中有种莫名的欣慰。
“前辈!原来你在这儿啊!”人还未到,声音先至,夏征凝神一看,只见莫雍从外面跑了进来:“我找了你半天了!刚才我看沈掌门从这个方向过去,你们在谈事情啊?”
夏征随意地“嗯”了一声,问道:“找我何事?”
“哦,是这样的,”莫雍连忙摊开手里拿着的地图,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区域,“我们现在不是暂时在这里定居了吗?上面说要组织没有受伤的送葬人巡视周边,两三个人一组,我都找不到什么人,所以我想来问问前辈乐不乐意跟我一起?”
“……”夏征突然想起曾经在风临城乱葬岗的时光,旁边这人话多得他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莫雍似乎也明白他的顾虑,连连摇头保证道:“前辈放心,我比刚当上送葬人那会儿靠谱多了,肯定不会拖后腿的!”
反正这里也没有比莫雍更熟悉的送葬人了,夏征在心里叹了口气:“好吧。”
莫雍闻言欢呼了一声:“那前辈我们这便出发吧!”
夏征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只见莫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刚才抽签,我抽到个‘一’来着,这里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趁现在风停了,我们也要赶紧出去了。”
“……”夏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巡视早晚仔细想来其实也并无太大区别,他当即点点头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卷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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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
夏征跟在莫雍身后走着,只见前面那人把地图举在眼前,时不时驻足张望,几次之后,夏征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莫雍闻言一愣,拿着地图给夏征看:“图上明明说这方向有个河谷的,可是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点绿色都没看见?”
夏征有些疑惑:“你找河谷做什么?”
“让我们出来巡视,不就是要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还阳者吗?”莫雍死死盯着地图,头也不抬地答道,“虽然说现在有一些还阳者已经重新产生了神智,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处于发狂状态下的吧?通常来说,还阳者都不会离开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太远,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本来也没几个人,要说有人定居,那就只可能是河谷绿洲了。”
“确实如此。”夏征点点头表示赞同。
莫雍得到肯定,抬起头来冲他得意地一笑:“怎么样?我就说我比以前靠谱了吧?”
“有进步,”夏征说着,从莫雍手里拿过地图,“可惜地图拿反了。”
莫雍:“……”
“要去河谷是吧?”夏征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带着莫雍转了个方向,“跟我走吧。”莫雍有些窘迫的“哦”了一声,连忙跟上。
“先前你说找不到什么人,司长赢和司玄英那两兄弟呢?他们怎么不陪你?难道受伤了?”左右无事,夏征随意寻了个话头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莫雍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担忧的神色:“他们俩都不在这里。”
“怎么回事?”想到先前在汜天城中看到的那不计其数的尸体,夏征心里也不由地一沉。
“你从首阳宫那边过来的晚,不知道,”莫雍叹了口气道,“司长赢那家伙先前不是因为和汜天城的洛二小姐有约,根本就没去九天祭典么?还阳者进攻的时候,他应该就在城中。后来我和玄英跟着沈掌门赶到那里,直到我们最终撤离,都一直没见到他们的踪影,所以玄英就跟沈掌门说,他想就在那里继续找人。”
“沈嘉平同意了?”
莫雍对此也是一脸无奈:“不同意又能怎么样?玄英那人固执得很,即使不同意,把他绑来了,我们能不眠不休地盯着他么?一不留神他还不是照样可以跑掉?所以沈掌门也没留他……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九天令失效,希望他一切小心,别被那里的还阳者发现了。”
“但愿吧。”夏征摇了摇头,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莫雍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如此过了一阵之后,他们前方总算出现点点翠绿。
莫雍见状眼睛一亮,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前辈前辈!我们是不是到了?前面那个不是我的幻觉吧!”
夏征拿起地图对照了一下:“应该没错。”
“终于找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莫雍欢呼一声,十分快活地向着绿洲所在的方向跑去。见他这样,夏征不由地摇头笑笑,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河谷之中。
夏征他们手中的地图是此前来过这里的送葬人凭借自身记忆画的,地图并不如何准确,就如眼前的河谷,根本没有图中所绘得那么显眼,但却十分幽长。风沙都被树木拦在了河谷外面,道路被浓密的植被覆盖,潺潺的流水从他们脚下淌过,时不时还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从河谷深处传出,如果不是刚从外面狂风呼啸的戈壁滩走过,夏征简直不敢相信如此生机盎然的地方竟是位于荒凉的石漠之中。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夏征从随身的置物袋中取出笔墨,站在原地将地图上的错处修改了过来,一不留神,莫雍已经跑出很远了。
“前辈你快来看!”莫雍惊喜的声音引起了夏征的注意,他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正一脸激动地朝他跑来。
夏征将地图和笔墨一起收好:“有什么发现?”
“大发现!”莫雍比划着说道,“这里往前有一个断崖,下面的山谷里有好大一个村子!”
真有村子?夏征闻言也有些惊讶,他快步走上前去,和莫雍一起来到他所说的“断崖”旁,水流从这里直直地坠了下去,落入底部的一汪小潭,潭水碧绿,想必是因为受到流水日夜打击侵蚀,深度已经颇为可观。小潭往前,整个河谷便豁然开朗,夏征二人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只见得农田阡陌、屋舍俨然,穿着质朴的村民来往忙碌于田埂小道之间,很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模样。
看着这般景象,夏征忽地想到,待一切事了,他或许也可以带着沈清汜,寻个这样的地方隐居下来。
“好久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莫雍感慨道,“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和这里差不多,可惜后来因为天裂,已经被毁掉了。突然看到还有人能不受影响地生活,我还真有些嫉妒……前辈,你说他们怎么还在这里没有南迁?不对,这该不会真的是个幻境吧?”
夏征被莫雍的话拉回了注意力,他皱着眉看了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幻境。这里虽说地处西北,距离天裂发生的申首山很近,但同时也靠近昆仑山,在昆仑山清气的影响之下,这里的浊气并不如何严重,他们隐居于此,倒也确实免去了不少逃亡颠簸。”
“可是这里有人啊,”莫雍也皱着眉沉思,“有人就难免会有死人,有死人不就可能有还阳者了?即使环境优势让这里的人不受浊气影响,可是只要这里出现一两个还阳者,对于村庄来说也是致命打击吧?”
这也正是夏征疑惑的地方,他低着头看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问题我们瞎想也没用,不妨亲自下去看看。”
“嘿嘿,正有此意。”莫雍说着,将手一招,腰间的一个火红色葫芦瞬间便升至半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丈长,他从断崖边一跃来到葫芦身上,扭头冲夏征招呼道:“这里这么高,如果有法术禁制什么的可就麻烦了,如果前辈不嫌弃,我们就坐我的葫芦下去吧!”
见他一副分明是想显摆的神色,夏征也懒得点破,他应了一声,跃至莫雍身旁,还不待说些什么,他只觉脚下一抖,葫芦便稳稳当当地向着下方的村庄飞去了。
☆、天赐
巨大的红色葫芦从天而降,村庄里的男女老少分分出门围观,待到平安落地,莫雍施术将葫芦收了起来,大大咧咧地向村民们打招呼:“打扰,打扰啦!”
村民中传来一阵私语,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他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夏征二人,向他们点头致意:“在下天赐村村长何与荣,不知二位仙家来到小村有何贵干?”
“老人家?您管我们叫‘仙家’?”莫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他有些惊喜地拽了拽夏征的衣袖:“前辈,现在我也算仙家了!”
夏征不露痕迹地将袖子从他手里拯救出来,上前一步,对着何与荣行了一礼,报上姓名之后道:“我们并非仙家,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的送葬人,途经此地罢了,不知你们可有关于还阳者的线索?”
“这个……”何与荣长眉微皱,思考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恐怕要令你们失望,抱歉。”
“无妨。”夏征笑了笑。
这时,扶着何与荣的那个年轻人开口笑道:“二位来到这里,一路风尘,想必也是累了吧?我们村子一向安宁,若不嫌弃,不妨在这里稍事休息如何?”
夏征闻言一愣,莫雍有些心动,却又不好一口应下,他迟疑地看向何与荣:“不知这位是……?”
“他是我儿子,叫何伟然。”说到儿子,何与荣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微笑,“伟然说的也是,看天色,今日你们怕是走不了太远了,这没用其他可供落脚的地方,二位若是不急,不如就在我们村里休息调整。”
夏征和莫雍对视一眼:“难么,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他们同意,何伟然笑了笑道:“我先扶我爹回去休息,一会儿安排人陪你们逛逛。”
不等夏征他们回答,何与荣便拒绝道:“不必,这么点的路程,老头子自己还是回得去的,人家远来是客,你就留下帮他们安排住处,顺便陪他们四处看看吧。”
“好的,爹你走慢些。”何伟然也不推辞,他示意近处的一个村民去陪老爷子,而后转身对其他人笑道:“这么围着人家客人多不好意思?大家都散了吧!”
看到围观的人群散去,夏征对着何伟然笑了笑:“真是有劳了。”
“没事没事,”何伟然笑着摆摆手,“我们天赐村因为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来,偶尔来一两个外人,大家伙儿看着新鲜,却着实有些失礼了。”
莫雍连忙摇头:“哪有?其实还是怪我们来得太显眼了点,别说是这儿了,不管换哪里,我们恐怕都要被当做怪人来看。”
回想起他们从天而降的画面,何伟然忍俊不禁,只听莫雍接着问道:“对了,你们这里是叫‘天赐村’?”
何伟然点了点头:“是啊,几百年前,我们祖辈为了躲避战乱,举家从中原一路逃到这里,由于这里环境特殊,又十分隐蔽,他们便在这里定居下来,躲过一劫。先祖觉得这是上天赐福,不亡我们家族,于是便给村子起名‘天赐’。”
“原来这名字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莫雍说着,四下打量了一番这里的地形,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像是一个谷底,这里三面环山,仅有东方开了一条通路。在他们背后,瀑布从断崖上冲下来,在西边形成一个深潭,水从潭中流出,汇成一条小河向东而去,将整个谷底一分为二。
见他看得认真,何伟然介绍道:“这条河从东边就流出去了,不过或许是水量少的缘故,这河并不长,在十多里外汇成一个湖。”
夏征闻言有些奇怪:“既然有湖,难道那附近就没人居住吗?”
“曾经有过,”何伟然脸色有些黯然,“那边原来有个小河村,可是在天裂后不久,一股由难民组成的马贼队伍流窜到附近,由于小河村地势开阔,首当其冲,便成了马贼的目标,他们杀人洗劫……如今,小河村早就不复存在了。”
莫雍不禁皱眉:“这里明明离昆仑山这么近,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就没人管管?”
何伟然听罢苦笑:“阁下说笑,仙人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
“是我们失言了。”夏征致歉道,“不是说还能到周围看看吗?我们不妨边走边聊如何?”
何伟然反应过来,也有些抱歉地一笑:“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我先帮二位将住处安排好吧,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心地四处游览不是?”
在何伟然的带领之下,三人走过木质的小桥,向着山谷北面而去,在经过一间小屋时,夏征忽地听到那边传来小孩子唱童谣的声音:“天上星星低垂,地上萤火微微;东风吹,西风吹,小村伴流水……”
听到歌声,夏征脚步不由地一顿,他循声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她坐在河边,一边用脚丫打着水,一边哼着童谣。和村里人简单但却干净的着装不同,小女孩只穿了一件破旧补丁的红色小袄,裤子也短短的并不合身,她的身上满是尘土,连用红头绳绑着的麻花辫也是松松垮垮的。夏征不禁觉得这个小女孩的出现有些反常,正待叫住另外二人,一回头,却看见莫雍和何伟然已经过来了。
只听莫雍扬声道:“前辈,我们在前面走着你人就不见了,差点吓我们一跳!”
“抱歉,刚才在这边看到个小女孩……”
“哪里?”莫雍走到夏征身边,伸长脖子到处看,夏征转过身,却发现河边已经没有那个小女孩的影子了。
“莫非是前辈最近想沈大公子想得睡不好,头晕眼花了?”莫雍问道。
没理会他的打趣,不知为何,那个小女孩给夏征的感觉非常不好,他转而看向何伟然,将小女孩的外貌描述了一番,而后问道:“你们村里可有这样的小孩子?”
不料何伟然听罢,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他四下看了一眼,有几个村民正在不远处的田里耕种,当即说道:“说来话长……这样吧,你们先安顿下来,我再将此事慢慢说与你们听。”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岁晏的地雷~
☆、孩子
小女孩出现之后,气氛似乎在瞬间变得冷凝起来,夏征和莫雍跟着何伟然来到村子北边的一间小木屋中。小屋除了主厅之外,左右皆为卧室,据何伟然介绍说,这里曾经住着一家三口,后来他们决定离开这里,房子便空出来了。
莫雍想起还住在石窟里的其他送葬人,不禁感慨道:“如果你们这里再大一些就好了。”
何伟然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们还有朋友在附近?若是找不到容身之处,我们村民家里也可以留宿。”
莫雍闻言神色一喜,却被夏征拦了下来:“不瞒您说,我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躲避敌人,对方实力强大,实在不好再将你们牵连进来。”
何伟然点点头:“如此……那我也不便强求了。”
夏征笑了笑,将话题引向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何兄,不知我先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何伟然叹了口气,道,“她并不是我们天赐村的人,但是隔三差五地,就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等我们询问,又自己跑走了。”
“说不定是个孤儿,机缘巧合来到你们这里了?”莫雍问道。
可是何伟然对此却是摇头:“若是如此,那反而好了。”
“此话怎讲?”
“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我们也只以为她是个误入村子的孤儿,可是渐渐地,我们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照理来说,若是寻常孩子流浪来到村里,饥寒交迫之下,肯定会先找食物和住处,但是我们村里却并没有粮食被盗的现象,所有空屋子我们都组织了村民去找,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莫雍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说不定她不是住在这里,只是偶尔跑来玩的?”
“或许吧,”何伟然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总觉得,她的出现有些蹊跷。”
夏征问道:“莫非除了她突然出现之外,还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何伟然点点头,表情苦涩,“每逢她出现前后,我们村里总会有不满周岁的婴儿失踪。”
莫雍吃了一惊:“可有找回?”
何伟然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婴儿失踪,我们肯定会去找,可是从来没有在七天内找到过,七天之后,即使找到他们,也不过只剩一具尸体了。”
莫雍闻言不免愤愤:“到底是什么人会对小婴儿下此毒手?”
夏征拍拍他的肩,问何伟然道:“不知这些婴儿死因为何?”
何伟然答道:“说来奇怪,从我们找到的尸体来看,这些婴儿身上并无外伤,恰恰相反,从发现尸体时他们的装扮来看,他们生前反倒像是被照顾得很好。我爹他们为了查明死因,曾对其中几具尸体进行了检查,可是结果却发现他们竟像是被活活饿死的。”
莫雍不由地皱起眉:“有人偷孩子只是为了把他们饿死?这有些说不通啊!如果说是有人对你们村有什么深仇大恨,到了想要让你们断子绝孙的地步,直接把孩子带走杀死就好了,哪里还需要细心照顾啊?”
“唉,这我们又如何知道?”何伟然说罢,再次叹了口气,“既然那小丫头又出现了,我总要去提醒一下村里有孩子的人家,今日恐怕不能招待二位了,还望你们见谅。”
“没事没事,孩子比我们重要多了!”莫雍连忙摆手,“你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们!”
何伟然听罢,感激地道了声谢之后,匆匆推门离去,夏征若有所思地从窗口看了看他挨家挨户敲门的身影,对莫雍低声道:“你觉得那个小女孩会是什么人?”
“不好说……”莫雍眉头紧皱,“婴儿失踪的事情肯定和前辈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有关,可是,她一个孩子,是怎么躲过婴儿父母,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偷走的?难道她背后还有别的什么人不成?”
夏征摇了摇头:“背后是不是有人这点我不敢断言,但是不知为何,先前看到那个小女孩的行为时,我总觉得她有些像是还阳者。”
“不是吧?!”莫雍不由地苦着脸发出一声哀嚎,“还阳者?我们现在手里可没有九天令啊!如果和她正面碰上我们要怎么应付?”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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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