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糖水浇灌成的黑莲花[重生] 作者:狐狸不归
正文 第13节
糖水浇灌成的黑莲花[重生] 作者:狐狸不归
第13节
他们说是养兄弟的身份,顾宁远为父为兄,两人一贯亲密,可也从没有沦落到要同吃一碗饭,共用一双筷子的境地。
这饭沈约扒了两口,隐隐约约的发甜。
顾宁远见他吃了饭,神色才缓和了一些,揉了揉他的脑袋,“嫌弃也不行,谁许的你不吃饭。”
其实顾宁远吃的饭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本来倒不是这样。只是放长假的时候沈约常常来,每天到这里都是吃外面的饭菜。柳妈怕青春期的孩子吃的不好,和顾宁远提了提,便让从家里带了饭来,既然带了,肯定也要把顾宁远的那一份捎上。后来沈约要上学了,顾宁远不愿意再带饭。柳妈就和沈约两个人沆瀣一气,逼着他带饭。
柳妈:“先生是嫌麻烦吗?来,小张,每天你把先生的饭盒送到楼上,下班的时候再捎回来。你好好干,我天天给你的饭里加鸡腿。”
沈约:“哥哥你都不带饭吗?那下次去我也不带了。”
顾宁远被这一大一□□得没有法子,带饭的习惯却是留下来了。
买饭电话拨到了宋清的手里,她对着顶头上司只好含笑,又听得电话对面隐隐约约传来一句话,老板对那声音温柔地笑了笑,转过来又对她冷淡地添了一句。
“再带一杯加糖的奶茶,一杯牛奶。”
电话挂断之后,宋清对着旁边的一个小秘书咬牙,“我就知道他沈约沈少爷一来,我就又要开始跑断腿,这边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完。”
那小秘书只好细声细气地劝她,“那是老板信任宋姐您,小少爷的事他最重视了,我们做都不放心,从来都派给您。”
宋清顶着寒风去周围沈约中意的几个店转悠了一圈,挑了一个队伍排的不是那么长的买了,又怕饭菜被吹冷了叫老板不舒心,紧赶慢赶赶回来,送到办公室里。
只见顾宁远在窗户边打电话说事,沈约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还摆着一个空饭盒。
宋清几乎要咬牙切齿了,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问:“这不是吃过了吗?还让我在这大冷天又去买一趟?”
沈约在公司里风评极好,人人都说他是现在难得脾气好,又乖巧的孩子。只有宋清,大约是第一次见面便不和,又见多了沈约不同于旁人眼里的模样。只觉得他有时候调皮任性的很,倒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比公司里流传的性格多了几分可爱。
其实这些八成都是沈约故意的,他既可以让别人觉得自己又好又乖,自然也可以给别人留一个相反的印象。
沈约还在为这半碗吃完了的饭可惜,就不耐烦回她。倒是宋清眼尖,认出来那个饭盒是老板的。
她一边把袋子里的饭菜和奶茶拿出来,一边感慨:“哎,你说老板怎么就这么宠着你呢?”
拿到牛奶时顿了顿,沈约来的时候一贯是要牛奶和奶茶,他自己喝了奶茶,那牛奶是谁喝的自然不言而喻。但她以为老板是只喝咖啡的。
宋清心里想,老板实在是把沈约宠的太过,便顺口调侃,“要是老板以后给你找了个心胸不那么阔达的嫂子,怕她都瞧着你不顺眼,你要怎么办?”
说者无心。
可沈约听了这话,心口却好像忽然被针刺了一下。那针仿佛是冰冷的,叫他从头到脚都冷下来,纯黑色的瞳孔里都藏着冰。
到了年纪,人总会结婚。可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顾宁远身旁除了他,还会再添一个人。
兴许是想都没敢想过。
这样想一想,沈约今天见了顾宁远这么久,同吃一碗饭的好心情都败得一干二净,什么也留不住。
待宋清走后,顾宁远挂断电话走过来,瞧见沈约把买来的饭菜分成两份,手里捧着牛奶。
虽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顾宁远总觉得沈约垂头丧气的,不太开心。
他坐在沈约身旁,眉眼都是只对他才会笑的温柔,安慰似得提议,“今天是圣诞节,我早点把事情处理完,咱们出去逛一圈怎么样?”
沈约只觉得听顾宁远这样温柔的话,原本像是莫名被冻住的心都融化了,心里有些开心,却总又有些掩不住的酸涩。
他从没有这样过。沈约的心思复杂,心情却简单极了,他只为在乎的人产生情绪波动,别的人,别的事产生的影响,顶多如同树叶落在湖面,波澜不惊。
可宋清只说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沈约冷静地想,我不对劲。
☆、第48章 圣诞
等吃完了饭,顾宁远把沈约塞进里面的休息室,让他歇一歇,顺便睡个午觉。
这间休息室已经变了一个模样,倒像是沈约房间的一个翻版似得。
那时候这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现在地上铺好了柔软的地毯,落地窗边摆了一张躺椅,旁边是一个书柜,放的是沈约常看的书。另外还有一个大柜子,里面有各种零食和小玩意。可其实这些沈约都不常用,只要办公室里没有人,他一般都窝在外面的沙发上,或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落地窗边,在离顾宁远不远的地方看书。
因为说好了晚上要出去玩,沈约为了养精蓄锐,便安安心心地睡了一觉。
过了好久,他才被人自睡梦里叫醒,迷迷糊糊间只听顾宁远说:“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出去玩不着急的。”
沈约捉住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又揉了揉眼睛,“我醒了,咱们出去玩吧。”
顾宁远小心扶住沈约,看到他眼睛还没睁开,已经迫不及待的样子便笑了笑。心里想,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一说到去玩,便待不住。
天色已经全黑了。其实时间还早,只是天气不好。外面温度低得很,吹着寒风,又像是要下雪。沈约临走前从柜子里挑了一条颜色很稳重的围巾,是他自己的,可惜沈约用心千挑万选,没料到两个人身高差距太大,围巾对顾宁远这样身材高大的成年人太短了。可顾宁远还是接过来把这条围巾戴在脖子上,只是看起来有些可笑。
司机把车开到了附近最大的一个广场。今天是圣诞节,无论是街道,商店,还是行人,到处都热闹极了。一旁落完了枯叶的乔木和商店上早就被缠上了各色彩灯,天色刚暗,便明明暗暗地闪烁起来。不少商店前还摆着圣诞树,缀着一个个小灯笼一样的彩灯,夹杂着叮叮当当的挂饰,映亮了整片广场。
灰暗的天空满是厚重的积云,没有一丝光。广场上却到处是七彩斑斓的光点,灯光仿佛是闪烁的星子。
就像天和地颠倒了过来。
两人下了车,才从温暖的地方出来,被寒风吹得一惊。
顾宁远偏过头,把沈约的手紧紧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半个身体挡在前面,是替他遮挡风寒。
又叮嘱,“这里人太多,注意不要和我走散了。”
自从逛过那次游乐园后,沈约还没怎么样,顾宁远却笼了层阴影,是他没有把沈约看好,才招致了走丢的那场意外。
沈约抬头看着他,他体质偏寒,此时整个人仿佛都从右手处烧起来,热了起来。他小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还带着薄薄雾气的眼镜,轻轻答应了一声。
此时正是圣诞夜,到处都是嬉戏打闹的人,到处是欢声笑语。两个人走到广场中央,地上亮满了星星点点地灯,那是很柔和的光,像是从地面浮上来一般。
顾宁远很少在圣诞夜出来过,也几乎没有过过圣诞节。顾家一向传统,并不过这些外国的节日。而顾宁远一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自然对这个节日没什么印象。其实顾宁远在很小的时候曾收到过装在袜子里的礼物,只是他那时候太小,脑子都还没长明白,只觉得用袜子嫌弃极了。秦姝知道便只是笑了笑,以后便直接把礼物送到他的床头。
这些事再想起来,时隔太久,已经几乎要记不起了。
正在顾宁远出神的时候,几个少年结着伴从顾宁远面前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打闹,他们这么大的年纪有着无穷的精力,生动又活泼。
他们是同沈约差不多大。
顾宁远忍不住问:“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相同年纪的朋友能在一起玩的?我和你差的太多,有时候便不清楚你喜欢什么……”
还没待他的话说完,沈约便走到他的跟前,抬起眼,眉毛稍稍皱起,像是有一点不开心,低声说:“我没什么喜欢的,就喜欢和哥待在一起。”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把这句话说出口,全是真心实意。
顾宁远一怔,将沈约的手握的更紧,却没有再说话。
他心里明白了,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夜晚的外面是很冷的,哪怕人再多也是一样。
沈约在后面走得好好的,忽然手又悄悄的往回缩,一扭一扭的,在顾宁远掌心里就像是不安分的毛毛虫。他的动作倒是什么仔细小心,可顾宁远整个人的心思一半分在前头,另一半就搁在他的身上,立刻就察觉到了。
“怎么了?”顾宁远微微用力,把沈约的手又整个拉回来。
沈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手心有点痒,想蹭一蹭。”
该说什么呢?他的手整个裹在顾宁远的掌心里头,严严实实,暖暖和和的,一点风也透不到。可指尖不小心碰到顾宁远的手背,那里顶着外面的风,吹得像冰一样冷,叫沈约无意识地打了个颤。
沈约想把手缩回去,想叫顾宁远把手放进口袋里,自己会紧紧跟在他,不会走丢的。
可他也知道顾宁远不会愿意。
两人避着人群,在从这边被挤到那一边,跟着人潮随波逐流,不知不觉就挤到了广场正中心。
这里的人最多,最拥挤。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外头挤进来,都向正中心窜去。顾宁远踮起脚,他的身量很高,视力又好,便看得很远。广场中心围了一圈护栏,里面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树顶上挂着一颗巨大的星星,从上至下缀着许许多多的彩色的袋子,里面应当装着东西。护栏里有四个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人,两个守在护栏门口,把一拨又一拨的人放进去,每个人都能从那棵树上摘下来一个袋子。另两个把一个一个袋子重新装回空着的圣诞树上。
顾宁远把看到的那些人拆了什么都和沈约说了一遍,有各种花样,大多都是些不值钱,讨个彩头的小玩意。
沈约垂下眉眼,略带着些希冀说:“我想抽到那副手套。”
顾宁远仔细的看着两个人把一个又一个的袋子重新挂上去。
“会抽到的,就是那副长着兔子耳朵的手套吗?”
☆、第49章 长开
在寒风中的等待似乎都格外漫长,一群又一群的人在拥挤中缓慢地移动。但等待的人却并不着急,前后都有欢乐的笑声。他们中有情侣,同学,父母子女,各式各样的关系,大多都笑着讨论今晚有怎样有趣的安排。
只有顾宁远和沈约这里是安静的。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顾宁远一向不太擅长这种温情的话题,除了发自本心的照料。沈约和顾宁远在一起时倒有说不完的话,可今天下午宋清的一句话,叫沈约提不起兴致。
虽然没说话,但两人的手还是紧握着的。沈约能感觉到头顶上也是温暖的、有些微几不可察的重量,那是顾宁远的胳膊虚放在上面。
沈约的眼睛都有些酸涩,顾宁远总是这样,他总是替自己遮风挡雨。
等前面一个人终于从两个圣诞老人的中间穿过去,顾宁远走上去一步,先把沈约推进去。可没料到沈约一进去,门口的两个人看到进入的人数差不多了,便双手一合,顾宁远只能等待下一波了。
顾宁远拉住他的手,还想要说着什么。
沈约转过头,扯开围巾,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叫顾宁远安心的笑来。
“那我先自己去摘一个,看看运气怎么样。”
顾宁远放开他的手,点了点头。他不太放心沈约的运气。
事实证明,只要是做靠凭借运气的事,沈约都做的不怎么样,他的运气一向很坏。其实沈约事先已经估量好了那副兔子耳朵的小手套有多大,仔仔细细地把整棵圣诞树打量了一番,最后才下手寻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袋子摘下来。
顾宁远离得近,他第一眼便瞧见沈约原本有些期待的神色忽然就黯淡下来,两只手也没什么力气了,东西似乎还装的很紧,随意地将袋子剥开,里头露出一个雪绒球的挂饰。
反正不是沈约自己想要的那副兔子耳朵的手套。
那神情叫顾宁远心头一颤。太多的人若是欲求不满,只会让人骂一句活该。可沈约不一样,他想要的东西本来便少,本来就浅淡,只是这样小小的愿望却还没有得到满足,便叫人满心怜惜。
就像所有过分娇惯孩子的家长一样,顾宁远觉得,沈约想要什么都应该得到,如果没有得到,那就想方设法也要用别的代替。
顾宁远站在一旁想,等到了明年圣诞的时候要在家里摆上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在上面挂满装礼物的袋子。至于要装些什么,顾宁远可能摸不清楚,不过没有关系,到时候再请教请教张瑾,问一问顾无双和那些顾家与沈约同龄的孩子。到时候礼物那么多,总能找到一两件让沈约心仪的玩意儿。他又想,到了明年沈约还没有成年,还可以在袜子里塞一个礼物。
可再多的想法,也比不上现在。
这一群人都拿到了自己的礼物,从另一个门离开。沈约跟着人潮走到门口,偏着头看向顾宁远,只有他没有离开。
顾宁远终于进来了,他是第一个。还没来得及安慰沈约的坏运气,便要抢先下手,急匆匆踮起脚,摘到了自己方才看到工作人员装进兔子手套的那个袋子。
这得益于他的身高和好眼力,还有对沈约一贯的了解。顾宁远原来是打算是告诉沈约的,让他亲手摘下来的。
顾宁远对着沈约一笑,眉眼高挑,颇为自信。
那个袋子挂在顾宁远的小手指上,微微在沈约眼前摇晃,恍恍惚惚间是一圈又一圈的阴影,又有无穷的诱惑力。沈约抬起头,伸出手,那样东西又被轻柔而郑重的放在了他的掌心。
顾宁远的指尖碰到沈约完全冷下来的掌心时皱了皱眉,语气还是柔和的,“你打开来看一看,怎么样?”
两人避开众人,侧身靠在围栏上。
沈约心里满是期待,动作比刚才要小心多了,那副手套就那样不怎么被怜惜地塞在里头,却被沈约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在他的掌心里舒展开,沈约拉了拉,这副手套虽然轻薄,但胜在有毛绒,伸展又性很好。
顾宁远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样珍惜他,可现实就是他是这样珍惜,可自己却没有亲手拿到这份圣诞礼物。据说这样的坏运气,是不被上天眷顾的表现。
“这是礼物吗?”沈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心情明显好起来,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上天不眷顾又怎么样?只要自己能担下那份眷顾,运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宁远非常自信,他活到现在,重生前后,凭着能力从没有真正输过。他能把沈约保护好,无论是什么方面。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胳膊放在围栏上,“当然,一个小小的礼物。”
沈约把手套紧紧捏在掌心,他开心了好一会。又抬起头,黑色的眼瞳里满是真挚,弥漫着一层水润的光,看起来单纯极了,又隐藏着一丝狡猾。他眨了眨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开口,“那么,哥,我要怎么用这双手套,这份你送给我的礼物,你都会同意吗?”
顾宁远点点头,“这是当然的事。”
沈约得到了承诺,终于安心下来,眼睛都笑眯了,十分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那你戴上它,好不好?”
那双手套就在顾宁远的眼皮子底下,一阵寒风吹过,那双可爱的兔子耳朵甚至在微微颤抖的,瞧起来可爱极了。
顾宁远:“……”
一旁正在装礼物的工作人员一直很注意沈约。即使围巾遮住了脸,从身量打扮,自己透过厚重的头套,他还是能看得出那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躲在人群里没有离开。他以为那个孩子还要趁乱,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偷偷摘下一个。
这是小孩子常做的把戏。他并不愿意揣度小孩子的做法有多少恶意,大多只是为了好玩,兴许是刚才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想要再试试手气。总之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那孩子不要过分,再试图摘第三个。
可他没有。
一个长得英俊又稳重的成年人走了进来,在人群中非常出众。他摘下另一个袋子递给那个少年。两人在一旁说话,说什么并没有听清。那个工作人员忍不住向那里看,那个少年正在笑着,兴许想要央求,可还没求出口,男人已经答应了他。即使看不见脸,也能想象出来是怎么样的场景。小孩子嘛,那些恳求总是强人所难。
他一边装礼物,一边看那边的情况。
那个男人戴上了那副兔子手套,兔耳朵摇摇晃晃,看起来滑稽又可笑,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符。他又用那只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并不是责备,动作温柔。两个人看起来亲密极了。
那位工作人员怔了怔,又摇摇头,看来那个男人看起来多成熟稳重,可太过宠溺,孩子总不该这样宠。
惯坏了,以后就不好教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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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圣诞节,现在外面到处是圣诞树,从一棵圣诞树离开,下一站是另一棵圣诞树。
两人从送礼物的那里离开,顺着人潮走过去果然又是另一棵圣诞树。与其说这也是圣诞树,倒不如说是一盏巨大而又柔和的灯,顶着树状的造型,点亮了广场的这一角。
沈约正在抬头看灯,他走的有些热了,把围巾都解开了,松松散散地搭在肩头。
一旁有女孩子正在议论,顾宁远的五感都算得上敏锐,只能在着喧闹的环境里听到隐约的几句话,大约是赞叹沈约的长相。
顾宁远低下头,目光落在沈约身上。
他已经十六岁了。沈约的长相一直是随了沈婉,五官精致,高鼻薄唇,眉眼如画。可等到他终于快要长出模样了,才能发现与沈婉其实不太相同来。
此时终于下了雪,并不大,只是细碎而晶莹的雪花飘飘扬扬,随着风落下。沈约的睫毛太长,又翘起的过分,像一把小扇子一样盛住了落下的雪花。他的皮肤很白,与一般人比算是白的过分,加上唇又太红,难免给人一种过于苍白的错觉。只不过沈约总是带着笑,便又有一种极柔软的温度,仿佛是身体里有一盏点亮着的灯,永远散发着莹莹的光。
单以相貌与年纪作比,沈约就仿佛是一朵即将长成,即将盛开的花。
而顾宁远就像是养了一株好看又娇贵的花。那株花从前不得人珍惜,养的不好。后来被顾宁远小心翼翼带回来,悉心照料了许多年,如今终于要到了开花的时候。
顾宁远都看愣了,他一直清楚明白,沈约长得很好。在上辈子,沈约的身世颇为尴尬,从事的又不是什么正经行业,最后几乎是靠着一张脸,一副对名门世家的太太小姐们温柔体贴的笑打开了东临市上层圈子的大门。
长得好的人总是备受偏爱。
可顾宁远也清清楚楚,背后有多少关于沈约出卖美色的谣言,有些太不堪入耳,最后倒是他,这个仇人给叫停的。可见长得好的人也总是备受诋毁。
不知怎么回事,顾宁远不想把自己亲手养大的花再放到外面历经风霜雨雪,再遭世人口诛笔伐。如果要开花,不如只开给自己一个人看得好。那么便只有偏爱,没有诋毁。
顾宁远几乎在下一秒便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头,沈约是他要养好的一个人。他立刻反应过来,定下心神,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裹在沈约的脑袋上,暂时充当一下帽子。
“下雪了,天气太冷,圣诞节过到现在,”顾宁远打着商量,“咱们回去吧,好不好?”
沈约对着顾宁远一笑,脸颊有微微的薄红,“好,我们回家。”
☆、第50章 酒吧
两个人回到了车上,司机早就等在里面了。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足,顾宁远习惯性地嘱托把沈约的外套,围巾这些保暖的衣服脱下来。然后便开始脱自己的外套,可他忘了自己还没摘下手套,手套虽然并不是连指的,但小的过分,动作便自然有些笨拙。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顾宁远手上的四只兔耳朵蹦蹦跳跳的时候,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幸好顾宁远并不算是一个在这方面过分严厉的主顾,只是沈约瞥了他一眼。他把外套放在一边,伸手帮顾宁远解开纽扣。沈约又替顾宁远把手套脱下来。那份手套戴上去的时候边花费了不少功夫,摘下来又是一件难事。
两人耗费了一番力气,顾宁远的手背都被勒的微红,沈约把手套放在了一边。
顾宁远有些疑惑,瞧着他笑了笑,“这么仔细做什么?难不成想要自己再戴?”
沈约把两只手套整理好,妥帖地放在自己的衣服上,逗趣着说:“嗯,本来就是我的。不是说只是先借给你戴一下吗?你不要想占为己有,它可是我的。”
“占为己有?”顾宁远想起当时沈约可怜巴巴看着自己,把手套戴在他手上时的样子便忍不住笑,“可真会颠倒黑白。”
车外的路上安静极了。圣诞的夜晚似乎没什么车,兴许只是司机选了另一条路,反正一路开着都十分安稳,没有尖锐的汽笛声。
才开始顾宁远还有精力同沈约开开玩笑,说一说话。他忽然沉默了一会,没有答话。
沈约对顾宁远总是全神贯注,抬头看顾宁远正在出神,眉眼半阖,睫毛笼住眼睛下面一片浓重的青色阴影。也许在白天不太看得出来,又或许是顾宁远实在掩盖得很好,谁也没有发现。
现下正是年末,公司的事情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顾宁远已经连续很长时间都在加班。他从不推迟工作,为了同沈约出来的这一趟,他下午的没有歇上半分钟。
沈约知道他累了,却是头一回能感觉得出来。
“离家还远,”沈约把手搭上顾宁远的肩膀,提出自己的建议,声音又轻又柔,有点像平时顾宁远的语气,“你先在车上睡一会,好不好?”
顾宁远点了点头,原本打算靠在椅子背上入睡。可沈约凑到他的身旁,努力抬高肩膀。两人原本便靠的很近,这时候几乎贴在一起。
沈约明显是打算叫顾宁远靠着自己的肩膀。
这倒是新奇的经历。可顾宁远却拒绝了。
“你的肩膀撑不住我的。”
可沈约对这件事兴趣十足,最后顾宁远半躺着卧在沈约的腿上。
大约真的是太累了,顾宁远原本没打算真的睡过去,可真的渐渐昏睡过去。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而绵长,身体也不想才开始那样因为担心压到沈约而显得有些僵硬,甚至他的脸上由于过于温暖的环境而显得有些红。
沈约忍不住碰一碰他的脸。他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很怕吵醒顾宁远,却还是忍不住。
从额头顺着脸上的弧度慢慢滑下来,再到脸颊,鼻子,最后是略有些干涩而柔软的嘴唇。
沈约看到前面司机有些疑惑的眼神。
他心跳得极快,慌了神,强硬镇定下来又笑了,手下微微用力,“你看,我哥睡着的时候也挺好玩的。”
司机也笑了笑。
沈约的笑慢慢收敛起来,把手缩了回来。
他的右手中指指腹曾在刚刚贴过顾宁远的嘴唇。
沈约想着想着,也许是想着刚才,也许是圣诞节,他忍不住把手伸出来,也慢慢地贴上嘴唇。
那触觉几乎有很柔软,很温暖的错觉。
他抵御不了这种错觉,甚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外面的雪渐渐下大了,飘飘扬扬,是这一夜的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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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街角一个隐蔽的酒吧还是灯红酒绿,音乐嘈杂声震耳欲聋。
顾鸿上半身趴在吧台上,穿着一件厚重的毛衣,汗水从脸上低落。他已经瘦了许多,脸颊上颧骨突出,整个人老的可怕,头发还是黑的,只是发根那里已经是白的了。
“再来,再来一瓶酒。”
酒保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给他递了一瓶低价酒。生怕他吐在这里,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若是以前,顾升全还在掌权的时候,哪怕是他不在掌权,前几年的顾鸿都对这种廉价的酒精,这种低档又鱼龙混杂的酒吧不屑一顾。
可现在酒精从喉咙里滑过去,顾鸿的大脑和胃一样产生烧灼的错觉。他还是东临顾家的顾鸿,父亲是顾家最长的那一辈,手里握着顾家的股份。他担了个不太重要的职位,钱财不断,醉生梦死,声色犬马,每天不断有人投怀送抱。
谁也不会认出来他是几年前那个年近五十,还风度翩翩,能在晚宴上女人堆里讨得芳泽的顾鸿。
顾升全最终还是没撑过中风和现实的打击,死在了一年前。他是这一辈中活得最久的,也理所应当地以为自己到老了,扬眉吐气,最终掌握顾家的大权。
最后只是一场空梦。
他死了以后,退休金自然也不会再发了。顾鸿曾经找了几分工作,但东临市哪一家的管理层不知道他,即使招进来,也是存了看笑话,解私仇的心思。顾鸿活到这么大岁数,从没被人那么颐指气使地对待过,没一份工作干的长久。
顾鸿前几年也没存过钱,原本就是坐吃山空,只等着顾升全的退休金勉强度日。现在顾升全一死,全都完了。
人只有等到快吃不上饭的时候,才真的能感受到迫切。
顾鸿去过公司,去过顾宅,去过其他的顾家人,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济他。
他恨这些人,所有人,恨的咬牙切齿,却有珍惜自己的性命,还想苟延残喘得活下去。顾鸿怕死怕的要命,他见到顾升全死前只瘦成一把骨头,因为中风连坐的坐不起来,说不出话,可怕极了。顾鸿再也没敢去看他,连死了处理后事都是顾宁远派人包办的。
那时候顾鸿想,自己不能死,死了就再也没有转运的机会了,他得好好活着。靠着这么虚妄地安慰自己,勉强接受了自己已经穷困潦倒的事实。
最坏的时候他也打算卖掉自己最后那一栋别墅,就是当时顾升全才成年时买下来,已经几十年的一栋老别墅。可是到了房屋中介,经理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理由说房子的问题,换了无数家都是这样。
他也住不起那栋房子,路途遥远,保养太贵,只好上了锁落灰。
想到这些,顾鸿又喝了一大口酒,任由酒精把自己麻醉,眼前满是过往的好时候。
而在酒吧的另一边,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透过人群,盯着顾鸿一会,嘴角浮现一抹笑。
顾鸿感觉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坐上了一个人。他要了一杯酒,比顾鸿的好的多,只抿了几口,正在和酒保说话。大约是因为他有钱,酒保闲着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说话。
台面上摆满了性感杂志,那人瞄了一眼,忽然从里头挑了一本,指给酒保看,声音里满是兴奋,“是陈子春,啊,竟然是她,你认识她吗?”
酒保年纪轻得很,这时代明星更新换代的很快,他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出现在性感低俗杂志上的无名女明星呢?
那人见他不认识,似乎叹息了一声。
“以前啊,大概也就几年前,她才出道的时候可出名了。”他边喝酒,边回忆往昔,“那时候啊,她又清纯又可爱,拍了好几部电视剧,上过很多节目……”
酒保听着便笑,“可现在怎么沦落到,嗯,这个地步了呢?”
“唉,不知道,也许是演技不行吧。”他的声音里有了些伤心和遗憾,“总之,她长得可真好看,又清纯……”
顾鸿被那两个人吵的没办法,生气又没有底气,醉眼昏花地瞥了那杂志封面一眼,便不屑地笑了笑,“什么清纯,一个婊子而已。以前我可睡过她。”
那个中年男人自然不能容许心里的清纯玉女被别人如此玷污,把酒杯一摔,“你会不会说人话啊!”
顾鸿满脸嘲讽,把头发一捋,露出一张脸来,“就是说她当年,演技那么烂,电视剧自然是靠睡过来的。”
那人本来怒火中烧,可看到顾鸿的脸似乎惊讶了一下,顿了顿又仔细辨认了一会,火气渐渐消下来。
他尝试地问了一句,“顾鸿先生?”
顾鸿一怔,酒瓶一抖,没料到被人在这里认出来。他也沦落但这个地步,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竟然传来羞愧的感觉。
“是您啊,我可记得您,”那人似乎满是惊喜,“您当初从我这里买了一栋房子,不然我可就因为业绩太低要被开除了。”
他兴奋极了,就像是遇到了恩人一样,连忙对酒保说:“拿酒,快拿就上来。”
“我,我吗?”他想要承认,却又耻于承认,只不过在看到酒的那一刻终于完完全全丧失了羞耻,“是我,原来我还救过你……”
“是啊,是啊!您还记得在西山买的那一栋别墅……”
酒保的年纪不大,可在这里遇到的事太多,眼光不差。总觉得上一秒打起来到这一秒的和谐有些不对劲。
他擦了擦酒杯,不对劲又能怎么样,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顾鸿喝了人家的酒,自然不再好摆出高姿态,但又自持是“恩人”的身份,只好边听边答应。
那人实在是会说话,三两句话仿佛又把顾鸿奉承到自己当年的时候,加之又喝了酒,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那人终于叹了口气,“我第一眼见到您的时候,都没有认出来您,实在是……”
顾鸿又灌了一杯酒,掩饰似得说:“人生嘛,总是,总是,有起有落……是吧……”
“是这样没错。但,”他又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小小的房屋中介处的经理,也听说过您的事。那个顾宁远,您的侄子吧,真是狼子野心,把你逼到这个地步。”
“呵,他……”顾鸿想起顾宁远,心头都骤然一冷。他和顾宁远对峙过几次,对顾宁远的手段也有所见识,总觉得他不像一个青年,太多深沉。
讲到最后,那个中年男人偷偷摸摸在顾鸿耳边说了一句。
“我知道一桩事,不告诉你总是于心不安。”
“那栋房子,您跑了很多家都没人接手的房子,房屋中介所都避如蛇蝎。其实那栋房子没有问题,都是,都是顾宁远说的,上头发话,说是,说是不让你卖。”
顾鸿脑子迷迷糊糊的,好像还没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为,为什么啊?”
他的语气似乎带了一丝恶意的挑拨,只是一闪而过,喝醉了的顾鸿一无所知,反而对他信任极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他就是恶毒,想要看您到这个地步他才称心如意吧。”
顾鸿终于清醒过来,酒精也麻痹不了他了,愤怒地摔了杯子。
而那个中年人呢,他已经收了满脸同情和小心翼翼,唇角又挂上了一抹诡异的笑。
☆、第51章 提议
回来的车程并不算太长,到了顾宅的时候顾宁远还没醒。沈约没有叫醒顾宁远,便先让司机下了车,自己和顾宁远待在上面。
柳妈等在昏黄的灯光下,司机同她好好解释了一番。她还是不放心,打着伞出去看了一趟,车窗的玻璃上满是冰晶,
她敲了敲窗户,似乎正在说些什么。沈约只摇开一点点车窗,动也不动,生怕将顾宁远吵醒。
沈约笑了笑,轻声细语,声音裹夹在风雪之中,柳妈勉强听得清楚。
“不要紧的,哥太累了,我陪着他。”
就像顾宁远一贯宠爱着沈约,沈约总是体贴着顾宁远。
柳妈的目光担忧又慈爱,他们两个都是她看着长大的。顾宁远才开始把沈约带回来的时候,她心里其实不大愿意,可也并没有办法。在她眼里,那时候顾宁远本来只算得上个还未长大的孩子,才失去父母,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亲戚,实在是没时间照料这么一个孩子。
可日常天久,她现在倒有些庆幸,幸好顾宁远当初收养了沈约,总不至于这么多年都孤身一人,落得一个空荡荡的顾宅。
那一日顾宁远醒来时,大雪下了许久,已经掩到脚腕的位置。沈约的腿脚全麻了,下车时差点跌下来,被顾宁远一把揽住抱进去。
沈约长到十六岁,在顾宁远怀里永远还像八岁一样。
圣诞过了,沈约接着上学,顾宁远的工作越发忙碌。
最近顾无双总觉得沈约有些不对劲。大约是天赋,他对别人的心情体察的特别敏感,可要说分析起来原因,他又摸不着边。
此时已经放学,班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完了,没剩下几个人。
顾无双还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一边下定决心等一会回去的路上一定要问一问沈约是怎么了。顾无双有自知之明,如果对于沈约来说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估计自己知道也没什么用。可他总觉得,不高兴的事情说给旁人听过之后,自己的心情也能好起来。
可正当两个人跨出教室的门槛,还没顾无双鼓起勇气开口,就被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女生堵在门口。
那个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的,“沈约,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洪亮,又勇敢又大胆,并没有一般女孩子表白时的羞怯。
顾无双被她吓了一跳,而教室里还没离开的几个人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即使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眼睛的余光也是偷偷瞄过来的。
他们这么大的年纪本来就对这些情爱感兴趣,加上又是班里风头无二的沈约,自然会更加关心一些。
沈约听了这忽如其来的表白顿住了脚步,他仅仅是怔了一下,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收敛神色,露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笑,语气里满是抱歉。
就像以往经历的许多次表白一样,冷静又轻描淡写地拒绝了。
而这个女孩与以往的那些害羞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充满自信地说:“我知道你拒绝了很多人,也知道你现在不会接受我。”
她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语气坚定,似乎在等着沈约的回答。
沈约的笑容淡了几分,眉眼低垂,遮住自己眼里的冷淡和不耐,语气微微加深,“非常抱歉。”
那女孩的瞳孔一缩,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又觉得伤了心,却不肯轻易放弃。
“但是没有关系,我们可以从现在认识,互相了解,你会喜欢……”
“我不会。”这句话里满是冰冷和不耐,和沈约一贯温和又有礼的形象完全不同。
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隐隐约约传来小声的闲言碎语。
从圣诞以来,准确来说,是从宋清说的那一句话时,再加上又右手中指指腹传递而来的一个,甚至算不上亲吻的吻,仿佛就有什么东西浸透了沈约的心。
自小开始,沈约的心就围着重重壁垒,牢不可破。只有顾宁远漫长而细致妥帖的照顾之后,才握有打开壁垒大门的钥匙。可现在,他的心仿佛也并不是那样坚不可摧。他的心并不是感到痛苦,只是偶尔仿佛火舌舔过,当时是温暖的,过后便是难耐的烧灼和焦虑。
而这个女孩子在他面前纠缠着诉说喜欢,一直重复着,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不知从哪个角度,就尖锐地戳中了沈约的心。
气氛忽然陷入僵持,来告白的女孩子也是因为沈约性格是全校皆知的礼貌温和,胆子才格外的大了一些,没料到竟然会遇到沈约头一回脾气不耐。
顾无双只好站出来,结结巴巴地打了个笨拙的圆场,转身就把沈约给拉出来。
已经走到了校外,顾无双犹豫了一路,在校门口分开时终于忍不住拉住沈约的衣角,“小叔,你最近有什么,有什么烦心事吗?”
沈约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露出小半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天气很暗,顾无双瞧不清沈约的神色。
沈约沉默了一会,笑容又浅又淡,“没什么事。你回去吧,不用担心。”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今天顾宁远回来的恰好,正赶上晚餐时间。柳妈满脸惊喜,添碗加饭,又吩咐厨房多做了几个菜,把饭点向后推了推。
沈约还半靠在侧厅的沙发上,并不是穿着校服,因为家里太暖和。他只穿了一件薄薄针织毛衣,领口开的有些大,露出象牙白的脖颈和大半锁骨,后颈被过长的头发遮掩起来,只能隐隐约约看得见一点细腻而柔软的皮肤,整个人笼在一层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纤弱的动人。其实沈约的骨架并不小,只是过于细致修长,便略显得纤瘦。
顾宁远心里一软,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是不是累了?最近学习上的事太忙了?”
沈约的眼原来是半阖着的,里面盛满了光和不愿为人所知的情绪。他把书放到一边,却并没有靠近顾宁远。
“我哪里会累?”沈约弯起眉眼,所有的光和情绪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说话时又有些无奈,“整个家里,甚至整个顾家,最忙的不是顾先生你吗?旁人在你面前哪里敢说忙呢?”
说完还哼了哼,仿佛要把自己的不满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柳妈这时候端上一小碟垫肚子的点心上来,顾宁远顺手接过来,塞了一块进了沈约的嘴。
柳妈继续说:“先生可真是太忙了,家里都没有人管事。要是先生娶一个妻子便太好了,这样家里家外都有人能管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竟然想一想都有些兴奋起来,若是顾宁远能结婚生子,那顾宅可就真的热闹起来了。
顾宁远前世便被催的紧了,早知道柳妈的想法,毕竟前世今生相处了这么久,也愿意偶尔说两句话哄一哄他开心。便往沈约嘴里又塞了一块点心,漫不经心道:“是啊,倒是让我再想一想。”
沈约骤然听到这一句话,嘴里原本新鲜喜欢的点心忽然如鲠在喉,食难下咽。
☆、第52章 青春期
沈约难得同顾宁远共同吃上一餐,桌子上新添了几样菜,都是顾宁远喜欢吃的。
顾宁远坐在沈约的旁边,虽说已经不再喂饭,可替沈约夹菜的习惯却留到现在。大约是从小长在福利院的缘故,在那难免缺衣少吃,沈约很耐不得饿,所以从不克制自己的饭量,永远都是吃到饱过了头才为止。后来在顾家待久了,顾宁远又刻意想把他养胖一些,日常天久,沈约挑食贪食的毛病便全出来,还严重的很。
这习惯太不好了。其实凭着沈约自己的克制力,只要同他说了其中利弊,并没有什么问题。可顾宁远并没有养过孩子,听了是三个孩子母亲的营养师的一番话,觉得孩子的自制力是十分不可靠的,便下决心亲力亲为。加上沈约还小的那几年颇有些闲工夫,基本上每一餐饭都是定点定量,每一样菜都是营养师搭配出来的。其中大多数都是沈约爱吃的,可也有实在找不到代替的,顾宁远就夹给沈约。
但凡是顾宁远夹到碗里的,哪怕是黄莲沈约都能开开心心吃下去。
可今天那些菜就摆在碗里,沈约只挑了几筷子菜尝了尝味道,伴着吃了小半碗饭。
顾宁远看他把碗筷放下,左边胳膊肘不小心抵到他的右手上,也把碗筷放下来,“今天的饭菜不好吗?还是你不喜欢?”
沈约狭长的双眼稍稍眯起,仿佛弯成了一道弧线,露出漫不经心又无所事事的模样。
“没什么,可能,可能是有些腻了吧。”沈约随口抓了一句谎话,连脑筋都不愿意动,应付的都是敷衍。
顾宁远挑了挑眉,感觉有些微妙。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拆穿,却像是把这件事当了真,“那就先歇一歇,等过一会厨房再上两个菜,你再吃一点饭。”
“你这样大应当是长个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不吃饭的。”顾宁远像是一个有过许多经验的大家长,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句,便又吩咐厨房里再做几盘能叫解腻的菜品。
沈约一只手撑着下巴,抿了抿唇,没来得及思考便脱口而出,“不饿,不想吃。”
连带着沈约自己,餐厅里总共五个人都愣住了。
大约是从没有见过沈约拒绝过顾宁远地模样。
顾宁远也怔了怔,把这句话从里到外想了一遍,思索到底是撒娇还是发脾气,还是有什么脾气要发。
最终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不吃就算了,等到晚上再说。”
沈约不吃,顾宁远也陪着停下来,柳妈在一旁默不作声。哪怕只是在顾宅里待着一个年头的佣人都知道,顾宁远最看中的还是沈约的事。
此时顾宅一片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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