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糖水浇灌成的黑莲花[重生] 作者:狐狸不归
正文 第15节
糖水浇灌成的黑莲花[重生] 作者:狐狸不归
第15节
顾宁远抓着他的手腕,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这个人只是冷漠,生气却是极少的,此时却几乎压不住心头火。眉间的皱痕极深,语气压的极低,“有时候耐不住你的火,就该教训教训里。”
沈约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脾气,却还是装着瑟缩了一下,软下嗓音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错了,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话说的倒是狠,动作却轻柔极了。顾宁远将急救箱翻出来,清洁整理一道,小心翼翼地替他上好药,又一圈一圈裹好纱布。幸好只是一个小伤口,否则顾宁远现在就要打电话叫医生过来了。
等一切都做完了,顾宁远瞪了还蠢蠢欲动做饭的小心思还没断干净的沈约一眼,“不许再近厨房,不许再碰刀,好好在这里待着。”
沈约只好恹恹的躺在那,小手指还勾着顾宁远的衣角,千万般不舍和不放心,最后还是不得已地放开。
他是很闲的住的性格,安静起来几天都不用同人说话,可知道顾宁远在厨房便忍不住了,总想要看着他。他的哥哥啊,是个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大少爷,怎么会做菜做饭呢?
沈约只想了一会,便把外套穿起来,围巾帽子也都裹起来,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客厅,推开大门。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大半,只有像轻絮一样的小雪花慢悠悠地飘洒着。
而顾宁远此时也正对着手机,查了好几种菜谱,最后找到一个瞧起来最像家里的开始动手。他瞄了一眼菜谱,基本就全都背下来了,又在厨房里找到一台做菜用的小秤。便遵循着逻辑和记忆开始行动,打算照着菜谱,把各种食材和调料的用量精确到一分一毫。
就在顾宁远还在慢吞吞地切土豆丝的时候,从窗户里却忽然投进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前的光亮。他一抬头,沈约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一只毛球似得站在外面。
看到顾宁远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约开心地瞪大了眼睛。把戴了厚手套大了一圈的手掌摁在玻璃窗上,同顾宁远打招呼。
顾宁远忍不住笑,放下手里的菜刀,板着一张脸,脸色黑的要命。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不听话的孩子要讨打的。”
他刻意把速度放的很慢,能见玻璃对面的沈约看的一清二楚,理解的明明白白。
可是沈约仗着隔着一扇玻璃,顾宁远总不能隔空抓住他,便笑的肆无忌惮,“不要紧,你打不到我。”
这些年来,于外而言,沈约的性格越发沉静稳重。可只要到了顾宁远面前,沈约乖的时候是乖的,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生动活泼,有恃无恐。
顾宁远心里叹了叹想,他是带不好孩子,一贯太宠。即使是沈约就站在他面前,自己也是舍不得动他一根头发丝的。
他把手也贴到玻璃窗上,两只手掌大小恰好重合,影子压着影子。顾宁远笑了笑,“你快点进来,现在的事就当做一笔勾销。”
可沈约固执的很。
两人的交流是无声的,他说话时吐出来的气息却是温热的,融了外面玻璃窗前的一层薄冰。
顾宁远把手从两人重合的地方放下来,好说歹说都不行,只好亲力亲为,去外面拎人进来。
沈约瞧着他的神色便知道真假,立刻从窗户旁迅速跑开。可他的动作还是没有顾宁远快,到了门口时发现拖鞋却不翼而飞。
顾宁远就站在离玄关三步远的地方。
他把湿哒哒的鞋脱了拎在手上,讨了个饶,“哥哥,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的。”
顾宁远说:“既然知道冷,为什么还要偷跑出去?”
只不过他拿沈约没什么办法,把人领到沙发上,点了点他的鼻尖,“现在好好待在这,成不成?”
沈约乖乖地点了点头,顺手把糖果塞到顾宁远手里,“做饭的时候没有意思,你可以吃一吃糖。”
顾宁远转身回了厨房。他好像对做菜有些天赋,兴许是用量都是称出来的,把握的好。做出来的几样菜都像模像样,尝起来的味道虽不抵平常吃的,但也比一般人第一次做出来的要好的多。
正准备端盘子吃饭时,却发现沈约倒在了沙发上。他睡着了,脸色通红,大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沙发里,露出的唇角是微微弯着的。他的呼吸绵长,整个人都安静而平和。
顾宁远怔了怔,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此生的目标不外乎此,让沈约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等沈约终于醒了,白天已经过去了大半,太阳在下完雪后才露出一个头,又缓缓下沉,坠入地平线之下。
顾宁远看着他,“醒了吗?那我们就吃饭吧。”
沈约一愣,看了一眼时间,“你怎么不早一点把我叫起来呢?你那么饿,应该早一点吃饭的。”
“没关系,”顾宁远把他拉过来,“吃了很多糖,垫了垫肚子,所以并不怎么要紧。”
桌子上不仅摆着沈约定下来的几道菜,还添了几道略复杂的。最重要的是,中间还有一盘红烧肉。
顾宁远说:“你睡了那么久,总不可能就这么干等着你,试着做了红烧肉,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顾宁远做的饭,在沈约嘴里没有不好吃这个选项。
沈约自然赞不绝口。
两人都饿了一个中午,便吃完了整桌饭菜,沈约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顾宁远拉住沈约的手,“进入把衣服穿好,我们出去逛一逛。”
沈约自窗户里向外看去,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云雾渐渐拨开,月亮快要出来了。
这时候的天黑是最黑的,外面的树影重重叠叠,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不知道里面隐藏着什么。
顾宁远已经推开门,回过头看正在穿鞋的沈约。
沈约抬起头,凤眼微挑,正打算说些什么,却看到一个人从树丛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刀,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快要贴近顾宁远的后背。
沈约面色一滞,来不及说话便直接把毫无所察的顾宁远往里一拉,顾宁远太重,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那人的动作更快,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沈约,仿佛风一样,刺刀狠狠地抬起,又快要刺下去。
仿佛是本能一样,沈约从顾宁远身下翻上来,他能感受到刀尖刺破厚重的冬衣,冰冷的触感越离越近。
一阵风吹过,红梅簌簌,从那扇寂静的门里蔓延出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第57章 陪你
那一天才下了整天的雪,到了接近傍晚才放晴,所以晚上的月亮高悬,格外明亮,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将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等那把刀剖开衣服,真的刺入人的身体,触上坚硬的骨骼,感受到那种令人心惊的柔软的血肉带来的阻碍,那人终于慌了神。他连手上的刀也抓不稳,顺着沈约的背脊向下划,收手想要把刀□□。
顾宁远已经反应过来,他一把接住扑在自己身上的沈约,另一只手抓住那人的手腕。顾宁远的力气极大,逼得那人几乎放开了手里利刃。那人还在拼命挣扎,手动不了就用脚用力踹过来,顾宁远护着沈约,自己转过身躲过他的那一脚,手上还握着那人的手腕。
刀口已经划到沈约背部的皮肤表层,是挂不住那把刀的。
“咣当”一声,金属坠地,方才一切黑暗中的争斗都是寂静的,唯有这一声响动。
月光下的那把刀染满了鲜血,像是一轮红色的弯月,刺的顾宁远的眼睛发疼,几乎要睁不开。
顾宁远的呼吸都是冷的。
他用力一拉,把那人从不远处拉到眼前,此时顾宁远才看清楚他的脸。
是顾鸿。
即使他们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见过面,顾鸿又落魄不堪,还是叫顾宁远一眼看出来。
顾宁远的目光比那把沾了鲜血的刀还要尖利锋锐,顾鸿心里一惊,手腕的骨头几乎快要被捏碎了,刚才被仇恨怒火和刺伤人的害怕冲昏了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
他实在不应该招惹顾宁远,这次顾宁远肯定会杀了自己的。
顾鸿正准备讨饶,他没有什么胆量,虚假的勇气也散的干净。现下的情况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他没等到把话说出口,沈约先揪住了顾宁远的袖口。
他忍耐至极,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轻轻哼了。
顾宁远偏过头,空气吸进肺里都成了刺人的冰渣,却只是深深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对沈约道:“不要紧,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沈约身上,手腕的力道自然也松了下来。
顾鸿趁机挣扎,从顾宁远手里逃出来,他没有勇气补上一刀,甚至连那把刀都不敢捡。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后退了几步,他脚下沾了沈约的血,又黏又滑腻,跌倒在门口的雪堆上。又急匆匆地爬起来,连雪都不敢拍,连滚带爬地从这里逃出去。
他走过的路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脚印,那是沈约的雪。
顾宁远没什么心力再管顾鸿。他只要知道是这个人,顾鸿该如何,是生是死,那都是以后的事。
顾宁远把沈约搂的很紧,他连同沈约说话都来不及,双手和声音都在颤抖,拨打了医院的电话,小张的电话,警察局的电话。但凡是他能想到的,能有一点点可能能尽快到达这里的人,他都拨通了电话。
鲜血从沈约身上厚重的衣服里慢慢浸透出来,顾宁远的身上也渐渐被染透了。
他们拥抱在一起,仿佛成了同一个人。可门户大开,冷风刮进来,被血浸透的两个人身上都是冰冷的,连相互取暖都做不到。
沈约趴在顾宁远的身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觉得背后很痛,从骨头到皮肉,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疼痛迫不及待地涌入大脑,是他有记忆这么多年以来,从没尝到过的疼痛。
他能感觉温热的血从伤口流出来,然后变得冰凉。
疼痛越来越厉害,沈约的脑子却更加清醒。他颇为冷静地想,若是自己这样一直失血下去,又得不到救助,可能会死在这里。
可他不后悔。
顾宁远遵循刚才医院医师的方法,正在替沈约急救。他没敢搬动沈约,怕加重他的强势,贴着沈约的耳朵边,即使是再多的焦虑与痛苦都自己咽下去了。
他不能自乱阵脚,不能让沈约自己都担心害怕。
“不要怕,”顾宁远轻声细语地说,轻轻地抚摸了沈约的额头,“伤口不大,我去拿急救箱替你包扎一下就好了。”
其实顾宁远很害怕。他此生难得有害怕的事,沈约是其中最要紧的一件。上辈子的沈约就是这样死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失去了呼吸和温度,最后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骸,烧化成了灰,葬在了自家的陵园里。
这一幕却又忽然重演。
沈约勉强笑了出来,他才十六岁,又是娇生惯养养大的,和上辈子那个临死还能笑的温柔妥帖,甚至还能灵活机智地扯出一个谎,蒙骗了顾宁远这么多年的那个沈约还是不大一样的。
他笑的叫顾宁远心都搅在一起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慌乱,连呼吸都不能了。
“我知道的。”沈约的笑意越深,脸上沾了些血,反倒更加鲜艳明丽,“我不会死的,我知道自己不会死的。”
沈约不想死的。他此生对家人只有模模糊糊的记忆,他们待他不好,沈约生性凉薄,也将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后来到了孤儿院,什么都是别人施舍的,沈约不屑于要,而那些也都是可以再随时收回去。再后来就被顾宁远收养,那些都是顾宁远的。即使顾宁远待他再好,沈约再依赖对方,他也不会把那些东西当成自己的。
所以长到这么大,沈约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自己的一条命。
这事他唯一仅有的,极其珍贵的,自己的性命。
沈约从小一直以为自己不会为了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付出自己仅有的一切。可如今为了顾宁远,他如同本能一样地付出了自己的命。
即使死了,也不会后悔。
顾宁远像一根绷紧的弓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沈约捞起来。他的声音颤的厉害。
他沈约在害怕。再怎么样,沈约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怕痛怕死。顾宁远瞧出来了,摸了摸沈约的脑袋,压住全部其他的情绪,又冷静又理智,“害怕没有关系的,害怕也没有关系的……”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医生什么时候才能来到这里,什么时候能把沈约送进医院,谁也不知道。
顾宁远没来得及关门,只是自己靠在门口,挡住了外头的寒风。他替沈约脱了外套,用止血带把他的腹部扎起来止血。
沈约抬起头,纯黑色的瞳孔发亮,微微笑着,挣扎着不要闭上眼。这时候背后已经完全僵住了,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了。
外面明月高悬,白雪皑皑,还有一树红梅,是难得的好风景。
门口的有一盏路灯,在黑暗里孤独地明亮着,却恰好照亮了大半个顾宁远。
沈约昏昏沉沉的脑子忽然清醒过来,心尖一颤。
他是光。
沈约的眼睛骤然瞪大,想要再把眼前这个人看的再清楚一些,记在心里。因为顾宁远是自己的光。
这清醒仿佛是回光返照一样,用尽了沈约最后的力气。
沈约感觉全身发软,渐渐陷入不了抵抗的昏迷之中。
顾宁远弯下腰,在耳边轻轻唤沈约的名字,叫了很久沈约也没有回答。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又平静下来。如果沈约再为了救他而死,顾宁远欠他两条命,便再也还不上了。
再没有办法了。顾宁远看着他,半个小时前他还是个活泼而充满生命力的少年人,现在却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像一只被猎人打伤,奄奄一息的幼年天鹅。沈约那样美,又年轻,人人都愿意宠爱他,可他却被在成长中被意外伤害。
这世界总是对他不公。他前世受了许多苦,年少失恃,唯一的愿望都没有实现,在二十八岁时为了报答自己小时候那一点小小的恩情而死。而站在,他才十六岁,连世界是什么样子,生活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尝过。
顾宁远不甘心。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顾宁远等了很久,他的脊背挺直,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替沈约挡住全部的风雪。一只眼瞥着外面,另一只眼盯着沈约。
他能感觉到沈约的呼吸在慢慢减弱,仿佛腿上趴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娇弱生病的小猫。
顾宁远快听不清沈约的呼吸声了,也听不清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风雪愈大,顾宁远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样的感觉。他欠沈约一条命,可那时候沈约在他面前死去,顾宁远除了感激,想到要报答,几乎是漠然的。他还拿沈约当做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亲人。而当初顾律和秦姝去世,顾宁远头一回遭遇生离死别,虽然伤心,但心里却很清楚。人生在世,总是会这样的,亲人会分离,或早或晚而已。
但是现在,顾宁远想陪着沈约一起去死。这是非常奇妙的,从没有过的感觉。顾宁远从这个想法浮现,思考到了现在,也没有得到结果。
兴许是由于愧疚感激和亲情混杂,产生了一种其他不明所以的感觉。
顾宁远放弃了思考,他遵从自己内心的心意,稍稍把沈约抱起来,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的嘴唇是冰冷的,沈约的额头也是冰冷的。可这个吻停顿的时间太长,相触的部分便热了起来。
顾宁远终于停下来,他拂了拂沈约的头发,遮住那个湿润的地方,像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低声说:“沈约,不要怕,我会陪你的。”
也许是欠沈约太多,也许是感情太深,到这时候都理不清楚了。
若是沈约真的死了,顾宁远已经想好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前世今生,都是由于沈约救了他。他也活得差不多了,等把顾家的事处理完了,交接好了,去陪沈约也不错。
☆、第58章 谣言
此时正值深夜,张瑾还在外地代替父亲参加一个庆功晚宴,忽然就得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顾宁远度假的时候被人带着刀闯进来,好像被刺了一刀,鲜血满地,现在正奄奄一息,正在医院急救。
这是东临市的一桩大事。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了,张瑾在隔壁市都听到了风声。
旁边有些人借着酒意冷嘲热讽。他们大多不是东临市的人,至多只是听说过顾家的一些事。
大约是说顾家,特指顾律这一脉运气不好,从父亲到儿子,看起来的早死的面相。
话说的颇为露骨,张瑾差点当场摔了杯子。他还是忍住了,找助理先顶上了,自己着急打了个电话。才开始是占线,后来又没人接,最后直接关机。
张瑾急得要命,又辗转从陈伯那里得到消息,说是现在全在医院。顾宁远那个心肝宝贝弟弟受了重伤,正在抢救,顾宁远没什么大事。至于外面都是胡说八道传的。
中间经过也说不清楚,那边也是乱糟糟的。张瑾心里一惊,知道是出了大事。临时把事情先托付给助理,自己找人开车连夜赶到顾宁远现在的医院。天黑雪滑,赶到的时候天边都快亮了。
他带着人上了三楼,根据护士的指点到了沈约的诊室前。柳妈和陈伯,还有顾宁远那几个叫的上名字的助理秘书全在这里。
张瑾看了看旁边亮着的红灯,愣了一会,“沈约,那孩子还没出来?”
陈伯一脸严肃,柳妈抹着眼泪不出声,沉默着点了点头。
张瑾搓了搓冰冷的脸颊和手,他一贯能说会道,这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又问:“那,顾宁远呢?”
宋清反应过来,连忙履行自己的义务,带着张瑾走到这一层的另一边,又拐到左边,那里开了扇窗,窗户旁站了两个人。顾宁远迎着风口,外面套着一件厚外套,上面的商标还没摘。他的袖子是半卷着的,露出小半截胳膊,冻得通红,青筋绽起。
另一个人也是眼熟,两人大约是谈完了,那人扶了扶眼镜,转身离开。与张瑾擦身而过的时候点了点头,问了一声好。
张瑾上前两步,想要问沈约的情况如何,瞧了瞧他的脸色还是咽下去了。反而顿了顿,“现在外面不符实际的流言传的到处都是,我来的路上和我爸说了一下,顾氏内部乱成一团,你不去管一管?”
“没什么好管的。”顾宁远冷冷的说,他瞥了张瑾一眼,似乎有些烦躁,随口问道:“有烟吗?”
张瑾意料不到,“啊”了一声。他和顾宁远从前上高中时也曾抽过烟,只是年轻时好奇的尝试。可顾宁远只抽过一次就再也没试过。后来张瑾问的多了,顾宁远才告诉他,是那一次回家后秦姝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叮咛嘱咐他玩注意身体健康。顾宁远便再也没有抽过烟了。
“你不是说过,不抽烟了吗?再说这是医院。”张瑾劝他,走到他的对面。
顾宁远靠在窗沿边,半阖着眼,说话时冷淡而压抑,只是咬牙时泄露出一丝狠戾,“我只是,现在太不理智了。”
“所以可能会做出些不太理智的事。”
他顿了顿才接上来,声音极沙哑低沉,因为已经吹了一夜的寒风。
“你不要太……担心……现在的情景,再糟也糟不过你十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你不也撑下来了。”张瑾离他很近,能看到他半敞开的外套里是一片暗红。
那不是毛衣的颜色,是干透了的血。
“不比那时候,”顾宁远打断了他的话,手指紧紧捏着窗框,“那时候我的父母都死了,再如何只不过是一个顾家罢了。弄丢了,斗输了,还能从头再来,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而现在,我的沈约只有一个,不能再重头了。”
他这段话说的十分平静,接近缓和,轻描淡写一样说出自己的心意,倒叫张瑾听的越发胆战心惊。
他知道顾宁远忽然收养了一个孩子,娇宠万分,可从前几年看来,张瑾更愿意把这份宠爱归结于自己不知原因亏欠,甚至揣测是不是有人把沈约托付给顾宁远的。可后来几年,顾宁远却越发着魔一样,待沈约真的情深意切起来。顾宁远一贯内敛,他从不谈自己的心意、感情,只是用实际行动表明。可现在他却明明白白地同张瑾说出口。
张瑾觉察出他的不对劲,默然无语。被冷风吹的打了好几个寒战,还是打起精神,转移话题,打算同他谈一谈这一次的事情。
不过顾宁远虽然说自己不理智,可脑子还是清楚的,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从顾宁远决定去度假,工作的安排,度假的计划,只有顾宁远和沈约单独的两个人,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带着刀闯进来的是顾鸿,他什么胆量都没有,刺了一刀就逃跑了。
顾宁远最后说:“我打了医院的电话,这里太偏远,救护车来的很晚。等我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被刺了一刀,重伤垂危,都快要不行了。”
他甚至轻轻笑了笑,“这世上想叫我死的人不少,可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只有我那几个同族同姓的一家人了。”
张瑾眯着眼,“真是,你们家的那些人也太狠了……要钱不要命。那你现在怎么办?”
顾宁远面色冷漠,眼神幽暗深沉,“能怎么办,他们要我的命,我让他们把自己的命还回来。可却牵扯到了沈约……”
张瑾从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的神色。以前小时候在一起,顾宁远即使性格暴躁,可终究没什么大事。到了十八岁以后,顾宁远性格越发沉稳内敛,张瑾几乎都不怎么能见到他在沈约之外的事情上有什么情绪波动。可现在顾宁远满脸煞气,张瑾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顾宁远本来是不应当做的太过分的,可顾家那群人,确实是,做过了头。
张瑾把顾宁远从风口里拽出来,顺手把拉链也拉起来,一本正经说:“我们回去吧,沈约的手术还没有结束,我们还要等着他。”
“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说起这件事,顾宁远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眉尖深深皱起,有了点人气。
“医生说伤口不算太深,却很长。原本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那里太远,救护车来得晚,失血太多。”
顾宁远的手松开窗沿,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两人终于离开这里,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
而就在此时,顾鸿才踩着雪路找到一家小旅馆,急急忙忙躲进去。他没带身份证,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前台的服务员才勉强开了一间房。
服务员怀疑地看着他,顾鸿进房后立刻把房门锁起来,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没多一会,他撑不住从门口滑下来,下半身的裤子上满是雪水,渐渐融化在地面上,湿哒哒的。他整个人就像一摊烂泥,眼里满是惊恐。
他可能,可能杀了人!
那是前几天的事,那个中介经理告诉他,说是知道了顾宁远过几天会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度假,他可以带着他去找顾宁远,正好当面对质。
而昨晚到了那个地方,天近黄昏,那人拿出一份录音,打开给顾鸿听。里面是岳宝琴的声音。
录音的质量并不好,里面沙沙作响。
“先生,您的意思是……让我弄走顾鸿所有的钱,让他下辈子……可毕竟他也是我的丈夫,做了这么久的夫妻……”
岳宝琴好像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贱人!!!贱人!!!”
顾鸿的大叫几乎掀翻了车顶,也幸好这里离顾宁远的屋子还有一段距离,才没能听到。
可录音还没完。
良久过后,一个男声“嗯”了一声。
这一声格外清楚,没有杂音,音质绝佳。
顾鸿愣住了,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道:“是顾宁远,是他!我认得出来!”
那位经理把录音一收,万分惋惜地说:“看来您的妻子对您还是有情分的,只是顾宁远太狠毒了……”
这句话成功让顾鸿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可不是第一次在酒吧里的经历。现下顾宁远就在不远处的屋子里,没有人能拦住他,而顾鸿呢?
他手上有一把刀,锋利的,尖锐的,能够刺穿身体,在市面上买不到的一把管制刀具。
而就在重重树影之中,有一个人盯着顾鸿,看到他用这把刀刺进一个人的身体,刀上沾满了血,跌在地板上。
他心满意足地带着好消息离开了。
可顾鸿什么都不知道,等他逃回和那人约定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车的了。顾鸿很害怕,杀人的恐惧压过对顾宁远的愤恨,他只是等了一会,便跌跌撞撞地开始了逃跑。
顾鸿快被自己逼疯了。他才开始只是想用从中介经理那里得来的证据逼顾宁远给钱,否则就在顾家公布这些,揭露顾宁远的真面目。可在昨天,他却听到另一个惊天的消息,忽然就被挑起了杀意,甚至真的去杀了人。
这不对!
顾鸿抱着头在阳光下害怕地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地扯起窗帘,躲在阴暗的角落。
☆、第59章 小骗子
顾宁远回去没有一会,手术终于做完了。
主治医生在门口喘了口气,歇了一会,对着紧张的众人简述了一下沈约的情况,“……病人背后的伤口不深,已经缝合,不会再出现危险了。只是失血过度,他的年纪不大,今后要好好调养,应当不会有大碍。”
顾宁远难得多嘴详细问了几句,最后问:“那现在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人不要进去的太多,”医生直起身,“病人需要安静。”
顾宁远一个人进了病房,其他人都留在房门外。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滴滴答答,规律至极的声音。宽大的玻璃窗上罩着一层半透明的帘子,外面的树影和日光一样摇摇晃晃。
顾宁远坐在沈约的床头,他抬起手,被不太合身的外套牵扯住,有些费力的揉了揉额角。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看到沈约的这一刻终于能稍稍放松。
为了避开后背的伤,沈约被摆成趴着的姿势,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他安安静静地在床上待着,半张脸都陷进软枕头里,眉眼唇角都是放松地垂下,很乖顺的样子。同以往顾宁远偶尔不放心或者早晨惯例去他的房间查看的时候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沈约的脸颊和嘴唇都是一片惨白,再也不健康活泼。
顾宁远忍不住用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又把枕头的位置挪了挪,怕妨碍到呼吸。
他想起八年前,重生回来,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沈约,也是在那一晚做过手术的病床前。
那时候沈约是小小的一团,到了现在,他在顾宁远眼里还是小小的一团。顾宁远患了许多家长都会得上的病,认为自己的孩子永远都长不大。可沈约已经长大了,他不仅有自己的想法,还会奋不顾身,勇于挡刀了。
从小到大,顾宁远教育了沈约许多次,无论如何,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沈约耳提面命,听的倒是仔细,答得也很认真。
只不过全都是一场空。
顾宁远眉头一紧,手指轻轻拂开沈约额头上的碎发,指尖仔仔细细地描摹了一遍他已经长大,还略显的稚嫩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
“小骗子。”顾宁远偏着头,手上微微用力,沈约无意识地皱了皱眉,顾宁远的心尖都随之颤了一下,仿佛漏了一拍。
日头越来越大,明媚的阳光投到病床前,被顾宁远高大的身体遮挡了大半,沈约依旧拢在一片阴影当中,模样都有些模糊,长长的睫毛忽的抖动了一下,看起来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一样。
顾宁远仔细端倪他半晌,指腹在沈约额头中间滑过。刻意,或是无意地停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一个傻得要命的小骗子。”
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如此,一点点的恩情,怎么值得拿命来还。
顾宁远没在里面待多长时间,护士便进来赶人。陈伯一见他从里面出来,连忙把刚才的电话说了一遍。
顾宁远作为现下顾家的一家之主,在度假村无缘无故被捅了一刀,生命垂危,作为公司的一份子,而且大多又是顾宁远的长辈。于公于私,他们都应该赶来探望一下顾宁远。所以从今早得知消息,便打来了好几个电话,现在已经在来医院的途中了。顾淮作为现在和顾宁远血缘关系最亲近的长辈,自然是要随着一起来的。
即使是快要到这了,顾淮还着急地打了好几个电话。就在刚刚,陈伯正按照顾宁远事先安排好的说法,告诉顾淮,顾宁远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可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没有脱离危险。
其实这时候顾淮应当待在公司,借着顾宁远受伤的机会掌握大权才更稳妥,却急匆匆地往这里赶。
顾宁远早想到这一层,只是冷淡地笑了笑,“我这位四叔,野心很大,胆子也不小。可惜的是太蠢。”
可不是吗?大约是太自信,又想要保住自己一贯的形象,才能做出这种决定。
宋清跟在顾宁远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头一回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又狠又毒,像是将要了人的命。
柳妈却丝毫不畏惧这些,她的眼泪已经擦干了,手上捧着才从楼下买来的热粥,心心念念地劝顾宁远吃一点。
顾宁远不大吃的下。
柳妈太了解顾宁远了,只说:“先生多少吃一点,小少爷还躺在病房里,要是没有力气照顾他该怎么办?”
顾宁远并不是饿了却由于心情不好不吃,其实是真的没有胃口。可最后还是硬生生灌了一碗粥下去,只是没什么味道,烫的舌头都疼。他一般觉得吃什么味道不好时总是习惯向周围看,沈约总是能看得懂他的眼神,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塞到他的手心里。要是身边有人,就直接剥开,装作任性的模样直接往他的嘴里塞。
可现在他再回头,沈约却躺在病床上,没有人能给顾宁远甜嘴的糖果了。
那是只有沈约和顾宁远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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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临市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只是早晨路上结了冰,路不太好走,顾淮带着一群顾家人来的时候仿佛是一列车队,浩浩荡荡,停在了医院门口。
顾淮在下车前还和身旁两个股份占比较高的人又商讨了一遍。
“一会咱们去医院最要紧的事可得记住了。”顾淮顿了顿,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我那个侄子一贯要强,可他现在这个情景,我这个叔叔作为长辈看起来却于心不忍。他应当好好休息休息,这个伤是要养的,事情确实不能再做了。”
那两人瞧着比顾淮的年纪大一些,却也应声附和,“是啊,是啊,我们这些长辈也该帮一帮他这样的年轻人。”
顾淮笑眯了眼,脸皮都快要绷不住了,同两人轮番握手承诺。
“这样便好了,我们齐心协力,最起码得先得到我那侄子的授权,否则还说我们几个长辈趁火打劫,外头的话可就不好听了。”
十几个人齐步走到楼上,先同陈伯表达了一番叹息痛恨之情,又假模假样地问了顾宁远现在的情景,得到了医生明确拒绝探视的意见后,正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陈伯却提出一个好建议,说是在外面不远处酒店已经订好了房间,让大家可以暂且去那里歇一歇,好等着顾宁远醒来,再做具体安排。
顾淮长长的叹了一声,“我实在是不该在这时候还说这样的事,但这么大的一个公司在等着他了,到时候……”
说到底,他还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陈伯表情一冷,动作还是恭恭敬敬地,带着十几个人向着早已安排好的地方去了。
柳妈在窗户边看着他们,心里怒火冲天,嘲讽道:“我看着他们来的时候,一溜的黑车,哭丧着脸,就差在车头别着朵白纸花。这幅嘴脸,倒是糟践了太太在的时候请他们吃的那么多顿饭。”
十几个人到了房间,又商量了一轮,打算若是等到黄昏,顾宁远还不醒,只好在东临市的报纸上登稿。即使是顾家的股价到时候略有下跌,也比现在玩好。
再来便是大家一同畅想了一番美好的未来。顾淮忍不住同几个藏不住心里的年轻人喝了些酒。他是高兴过了头,心里恨了许多年。他辛辛苦苦活了这么多年,从父亲,到兄弟,最后还有侄子,白白辜负了这么多年的青春。
不过他又想,男人嘛,这个年纪算什么,才只不过五十岁。他以后有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有权有钱,活到上百岁也不成问题。
顾淮这样想着,喝的酒多了,脑子晕晕沉沉,和周围的人打了个招呼,“要是顾宁远醒了,千万记得把我叫起来。”便直接昏睡在酒店的大床上。
天近黄昏。
顾淮被门外一阵阵的敲门声吵醒,他问了几遍,没有人答应。房间里又没有其他人,只好亲自爬起来开门。
他看到外面的天色,日落西沉,已经到了约定的时候,满心里都是欢喜和得意。
门一打开,顾淮看到眼前的人,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不可能!”顾淮猛的摇头,难以置信。
顾宁远换了一身干净挺拔的衣服,从头到尾打理了一番,看起来轻轻松松,没有一丝一毫遭遇意外的痕迹。
顾宁远上前两步,看了一眼酒店内部的环境,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堆酒瓶上,漫不经心道:“看起来四叔对我安排的这个房间还算满意?酒应当符合你的心意,喝了不少。”
顾淮脸皮涨得通红,他喝过酒睡了一下午,才起床又受到惊吓,这些话过了耳朵只当做听不见。
“你到底,你到底怎么回事?”
顾宁远没理会他一副快要发疯的模样,只是瞥了一眼手里嗡嗡直响的手机。那位年轻又有能力的王总监将一切都办好了,正发了一条言辞妥帖的信息来禀告一声。
顾淮更加愤怒,他刚才有多开心,对未来的想象有多么畅快,在见到顾宁远,这么梦摇摇欲坠后就有多愤怒和恐惧。他冲到顾宁远面前,甚至想要抓住他的肩膀。
“不要这样,四叔,”顾宁远笑了笑,一只手就拦住了他,满是不以为意,“我现在要打个电话,110。”
☆、第60章 清醒
顾淮一愣,被“110”写三个字吓住了。可他毕竟这么大的岁数,经历的事情也不少,还是冷静下来了。
由于或许忍耐压抑,顾淮的脸色古怪至极,他压低着嗓子问:“宁远,三叔今天来,只不过是为了探望你一下,你……”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隐藏在膝盖下面交握的双手有点抖。说出来的话十分情深义重,“我们都是一家人,公司是一家的,血脉是一家的,有什么话,你好好同三叔讲。三叔不是老顽固,什么都愿意听你说一说,何苦要对外头说自己受了重伤,把我这把老骨头骗到这里来呢?”
顾宁远站在原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他的话。可等他说完了,顾宁远幽暗深沉的瞳孔一转,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叫顾淮毛骨悚然。
顾宁远皱了皱眉,有些奇怪,“这个消息不是三叔你未卜先知,提前一步散播在东临市的吗?”
“不!不是!”顾淮脸色剧变,连声反驳,“我在家待着好好的,怎么可能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来!”
顾宁远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诡异,“兴许三叔长了一双千里眼,一双顺风耳,百里之外都看到了我在度假时的情景?”
顾宁远派了手下去查,目前顾鸿和另一个人的踪迹已经调查清楚。只是并不着急,只是有人盯着,远不到收网的时候。其实在平时他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并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再来顾淮这里陪他演这么一出大戏。可就像他说的,他现在太不理智,难免做出些不太理智的事。
这件事并没有耽误多少功夫。
顾宁远的手机又响起来了,是陈伯打开的。
是个好消息。
陈伯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小少爷醒了,他说想见您。”
顾淮能感觉到顾宁远周围的气氛一瞬间便变了,他冰冷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罕见地带了一抹笑。
“你同他说,”顾宁远弯了弯眉眼,语气又温和了几分,“要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回去看他。”
顾宁远怔了怔,似乎是沉浸在喜悦中还没太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他把手机收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顾淮只知道不对劲,自己陷进了一个陷进,但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顾宁远没再施舍给顾淮一个眼神,心情愉悦,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再见,三叔再好好享受一番现在的日子。以后可就再难见到了。”
顾淮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谨慎,连顾律都没有捉到什么大把柄,他从没有预料到才不过二十来岁的顾宁远能查到详实的证据。
也许不仅是这件事。顾淮打了个寒颤,从头到脚都抖了一遍,或许还有一件。
顾鸿。
宋清正在门外等着,同顾宁远禀告现在的情况。虽然最重要的事王总监已经发给顾宁远了,可具体的情况还是宋清和一帮助理盯着,实时整理信息。现在王总监向警察检举顾淮以及其他一群顾家人的证据,顾氏正乱成一团糟,警察正在检查核实,顾氏的股票一落千丈。
宋清实在是不明白,老板为什么采取这样的方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酒店离医院不远,顾宁远听了一路却没什么反应,只留下一句,“再继续盯着,不要管股票的事。”
顾宁远一到三楼,推开房门,病房里已经围着一圈人。柳妈握着沈约的手抹眼泪,沈约脸色苍白,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虽小,可语调还是平稳的,甚至还能安慰柳妈两句。
沈约的眼睛还时不时向门外瞥着,可却没有戴眼镜,即使顾宁远真的来了,在他眼里也只能是一团黑影,什么也瞧不清。
可顾宁远一进门,他略显得有些茫然的眼睛一亮,连在柳妈的掌心里的手都不由地挣脱。按耐不住欢喜,音量提高,“哥!”
周围的人才发现原来是顾宁远回来了,便十分识相地从病房里退出来,顺道关上了房门。
顾宁远看到沈约。他只在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沈约的背后有伤,只有半个后背能靠,头只能微微低垂。凌乱细碎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露出淡粉色的嘴唇,看起来脆弱极了。可沈约偏偏有无尽的渴望,非要仰着头,不屈不挠地看着顾宁远,姿势便扭曲极了。
这个沈约是醒着的,有着呼吸的。
顾宁远深吸了一口气,连外套都嫌碍事勒的呼吸不畅,喉咙哽的慌,得先咳几下才说得出话。他偏过头对着沈约一笑,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就像是清晨的第一句问安,“你没戴眼镜,是怎么认得出我的?”
沈约一愣,他在醒过来之后想了顾宁远的许多反应。大概逃脱不了感谢、欣喜、生气,或许还有其他种种,都一一想了最合适的应答方式,但现在这样的却不在预料之中。就像是做了许多小抄到了考场却发现没蒙对题目,只好现场发挥,不假思索地说:“就是我一看到,就认出来了。”
即使是在没戴眼镜的沈约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一团影子,顾宁远的那团影子也与别人不同,连影子的模样都格外高大英俊,比全世界其他人都要好看。
“是不是比别人格外好看,才叫你记在心里。”顾宁远漫不经心地调侃了一句。
沈约却恰好被戳中了心里的想法,不过又不可能承认,只好心口不一地反驳,“怎么会?只不过我见哥哥的面最多,比别人看的熟而已!”
其实此时沈约的脸已经红了,幸好由于过度贫血实在显不出血色,才叫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的顾宁远没看出端倪。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宁远一来,沈约只要看到他,同他说几句话,就把身上的伤痛,昨天的危险忘得一干二净,满心里只有欢喜。
沈约觉得自己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顾宁远总算有些缓过来了,便不再同沈约争论这个小问题了。而是走到沈约的病床旁,沈约的右手扎着针正在输液,半搭着靠在床边。顾宁远弯下腰,指尖从沈约的手腕滑到指甲盖,都是冰凉的。
屋子里虽然又暖气,可输进去的液体是冷的,只能由自己的体温中和。
顾宁远的手也不太暖和,他使劲搓了搓,甚至呵了好几口气,才用这只手开始贴上去。
沈约却往旁边躲了躲。
顾宁远挑了挑眉,语气不咸不淡,“你这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了?”
沈约才想起了自己才犯了一个惊天大错,虽然在伤没养好之前顾宁远肯定舍不得教训他,可拿来威胁恐吓,甚至再记下一笔账却完全没问题。
他只好恹恹的地把手往顾宁远的掌心塞,十分主动,带着讨好,大约有要主动销账的意思。
顾宁远“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沈约的整只手笼起来,生怕把针碰歪了。
可惜人手的温度是热不了一会的。不过还没等顾宁远的手彻底冷下来,柳妈从外头递过来一个装好的热水袋。温度大小适宜,恰好能垫在沈约的手底下。
顾宁远问:“好没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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