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3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梨梨园上草[京剧] 作者:竹炭沙包

    正文 第3节

    梨梨园上草[京剧] 作者:竹炭沙包

    第3节

    在沈秦天上艺校附中的时候,他叔叔离婚了。沈秦天的叔叔比他爸爸足足小了十八岁,是他爷爷奶奶的意外收获。沈秦天他哥沈越天出生那会儿,他叔叔才五岁。

    当时沈秦天的奶奶心跳过缓,身体不好,他爷爷光照顾老伴儿都忙不过来,这个五岁的小叔叔就一直住在哥哥家里。

    沈秦天的妈妈真是长嫂如母,又照顾上幼儿园的又照顾刚出生的,累的落下了月子病,天不阴不下雨也经常腰酸头疼。

    五年后,十岁的叔叔带着五岁的大侄子,去医院里看刚出生的二侄子。护士以为这俩吸着鼻涕的秃小子都是新生婴儿的哥哥,还挨个儿摸他俩的脑袋,嘱咐他们要照顾好妈妈和弟弟,别调皮。

    这一次,小叔叔真没调皮。连续两个月没用胶水涂女生的辫子,没往酱油瓶里滴煤油,没拎开水浇花,没往茶叶罐里拌土渣,还有模有样地指挥着沈越天,一起照顾产妇和婴儿。别说,他煮的小米粥还挺像样。

    沈秦天他爸顿时感慨啊:还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护士才那么一说,弟弟就听话了!

    其实小叔叔前段时间就暗自决定了,下一次嫂子坐月子时他要乖,因为听隔壁刘婶说月子病要月子治,嫂子平常照顾自己和沈越天挺累的,这一次正好有机会给她治病。

    就这么,这个小学生叔叔担负起了送沈越天上幼儿园,外带哄沈秦天的责任。哭了抱着,尿了给换,要不是他没奶水,估计沈秦天都能以为这才是妈妈。

    等沈秦天能满地跑的时候,叔叔和哥哥就带着他到处玩,爬树抓麻雀,下河逮水蛇,火烤苍蝇,尿淹毛虫,什么没干过,就连家长三令五申禁止孩子去玩的那个大粪池,他们也常去。爬到粪池旁边的墙头上往前走,谁平衡差谁摔粪池里。

    再后来,叔叔谈恋爱了。沈秦天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他叔叔结的婚,家乡的风俗是结婚那天要找男孩子滚床,沈秦天拉着他哥就往新房跑。

    结果他哥别扭半天不肯滚,沈秦天气哼哼地自己滚了几遍,他觉得他哥不仗义,他们仨玩这么好,为啥不给叔叔滚床。后来是他哥在他耳边说了原因他才噗了一声又嘿嘿了一句,这才放过他哥。

    正当沈秦天哥俩眼巴巴盼着婶婶生个小肉团出来给他们玩的时候,他叔叔宣布离婚。

    八十年代中期,离婚是一件很大的事儿。

    他婶婶嫌他叔叔把棉纺厂的工作辞了,就知道冒着风险四处收集一些没被文化浩劫摧毁的旧社会破烂。

    收破烂能有啥出息!于是她不顾全家人低声下气的哀求和挽留,趁着他们还没有孩子,她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婚。

    沈秦天还记得全家人轮番去恳求那女人,而那女人只口口声声骂着他叔叔。十四岁的沈秦天甩开他哥的手,冲进里屋,对着他曾经的婶婶吼了一句:要滚就快滚!

    事后沈秦天为这句以下犯上的话付出了代价,被他爸皮带狠抽了一顿,但这件事对沈秦天的伤害远不止是皮肉之苦。

    婶婶是他唯一密切接触过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沈秦天一直难忘叔叔告诉他们哥俩他有对象了那天的兴奋和甜蜜。

    叔叔每次约会他哥俩都设法悄悄尾随,说伟大点是他们见证了叔叔婶婶的爱情,说猥琐点是他们偷窥了人家小情侣之间的各种亲昵。

    沈秦天还记得他叔叔结婚第二天早上,他神神秘秘地爬到他哥被窝里,问了一句让沈越天至今仍然拿出来当笑话讲的内容:“哥,现在,婶婶手上的守宫砂,是不是没有了?”

    这问题现在回想起来真可笑的,但沈秦天小朋友当时才十一岁,暑假在家看武侠看入迷了,以为每个未婚女子手上都有一颗守宫砂。

    经此一遭,正处于对异性的好奇期,身体正在发育期的沈秦天开始讨厌女人,觉得凡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都没良心。

    所以说这孩子偏激了不是,把个别现象放大化了。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事情发生后,全家人各忙各的,没有人和这个青春期少年聊天说说心里话。

    那会儿全社会都忙着解决温饱奔小康,有几个人去关心青少年心理健康呢。

    因为和叔叔特亲,沈秦天一直把婶婶看成是自家人,一家人就应该相亲相爱有难同当,怎么说分离的话?而且叔叔这还没遭难呢只是没了工作而已!要是一个不太熟的亲戚朋友闹离婚,沈秦天肯定不能受这么大刺激。

    于是他本来一个不算大的心结越来越堵。

    可偏偏沈秦天又是个极帅的小伙子,在漂亮人扎堆儿的文艺团体里他也是佼佼者,周围从来都不缺爱慕之辈。

    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讨厌女人,但他看着女同事女戏迷送来的礼物又实在反胃,于是他聪明地选择了把礼物分给男同事们:男领导有份,男演员有份,就连门房大爷和食堂大叔都有份。

    大家不明就里,都夸沈秦天好,他白落了个美名。书记看这小伙子从不和女性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每年的思想作风考评都给他高分。

    沈秦天是装,但他也付出了装的代价呀。他要比别人多准备几套练功服、几个饭盒、几个被套,几个…等等等,凡是有可能被女性触碰的他都要多备几份,而且还只能利用休息时间悄悄地把被女同事洗干净或喷了香水的东西再洗一遍。

    幸好第一他家里不缺钱买得起,第二他家就在省城,休息天可以带回家去拿洗衣机洗,手搓谁受得了。

    可真不是咱们沈大帅双手细嫩,学京剧的就没有娇气人,哪个手掌心里没有茧子。想说沈大帅不能吃苦洗衣服的人,麻烦您先去看看需要他洗的量有多大,然后再评论吧。

    拿着旧杯子,沈秦天路过三号练功房,他眼角余光瞟到一个清瘦的小伙子在起旋子。沈秦天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五月多气温已经渐渐高了起来,但院里一向是六月才开空调。位于顶楼练功房内的温度计已经骄傲地拉着一道长长的红色,因此这个时间点来练功的人不多。

    沈秦天站在窗外,目不转睛地往里看着。

    当然不是因为他没见过人圈旋子,他的铁哥们儿孙瑞就是旋子高手,去年为了备战全省大赛,孙瑞每次都是五六十个旋子才休息一下,累得一个月就掉了十斤肉。

    这个人的旋子虽然和孙瑞比还有点差距,但又高又飘,落地轻巧,看着很舒服。沈秦天看不清他舞动中的五官,只见他满脸醺红,浓黑的头发透潮,随着他身体的舞动不时溅出汗珠于空中。

    为了备战复试,林蔚然近日练功异常勤奋,他发誓要把自己的最佳水平展示出来,争取能被省京剧院录用。

    他一口气舞了三十个旋子,又原地转了两圈把力量卸下,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练得猛了突然停下让他有点头晕,于是他闭着眼睛站着喘气,调整呼吸。

    高鼻梁瓜子脸,用嘴皮去抿唇角的汗时还显出俩圆圆的酒窝。沈秦天把他细细打量了一遍。好漂亮的嘴型。

    林蔚然湿透的白色汗衫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胸肌。他用手抹了抹鬓角的汗,掀起汗衫下摆去擦脸。

    腹肌不错。沈秦天眯着眼瞟了瞟林蔚然秀气的眉毛。脸这么文静,身材倒是健壮。

    沈秦天轻轻离去,脑子里想着他汗衫领口边上的几个小洞,耳边忽然响起批发市场门口那个犀利的女高音:破衣烂衫找来卖喽~~~

    沈秦天推开宿舍门,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床上搭着一件旧旧的军绿色背心。还没等沈秦天开口问,陈焕就扑了过来,双手在沈秦天的背包里乱翻。

    “我的沈大帅你可算回来嘞!”陈焕如愿地掏出几袋真空蛤蜊肉,见沈秦天看着床边的背心,陈焕边撕包装袋边说:“是林蔚然睡了你…”后边“的床”两个字被蛤蜊堵了回去。

    “你丫才被睡了!”沈秦天笑着踹了陈焕一脚,又从包里拿出一堆东西扔在桌上,招呼大家来吃。

    “什么?小天你已经被人…没事,在哥眼里你永远纯洁!”睡同一张高低铺的赵军和孙瑞哈哈大笑,床铺抖得厉害。

    省京剧院的宿舍每间有三张高低床,住六个人,沈秦天下铺的刘阳兵和陈焕上铺的文缘这会儿不在,出去打开水了,他们宿舍的规矩是每天两个人负责打水,保证六个和尚都有水喝。

    “不对呀,你咋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要下周么?”陈焕大嚼特嚼,转眼就吃完两袋,他在桌上的食物堆里挑挑拣拣,又撕开了一包烤鱼片。

    沈秦天把爷爷转院回来的事说了,原以为陈焕会像平时一样装出一副狗腿样夸他几句,没想到这家伙说:“那我们林蔚然住哪里啊?”

    林蔚然,三分钟内这名字出现两次了,沈秦天再迟钝也明白这几天就是林蔚然占了自己的床,这件衣服自然也是他的。

    还没等沈秦天开口问这个林什么是谁,陈焕就满嘴喷着鱼片渣子说上了,说林蔚然是来面试的,在准备复试,宿管员懒得打扫隔壁空房间,于是让他过来先临时住住。

    沈秦天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的床铺。他从小就讨厌别人去自己家玩,他觉得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私人空间。

    他有个比喻:和朋友在路边打招呼,就好比给人展示自己的外套;进而找个饭店吃饭聊天,就是脱下外套让人瞅见他里面的毛衣;但是要去他家并且推开他房间的门,那就相当于把脑袋插到他内裤里去窥隐私!

    他讨厌别人去家里品评他的东西,干嘛要让人知道他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养了什么花,墙上挂了什么装饰?我的兴趣爱好关你们屁事啊!

    省京剧院不可能为他提供单人间,于是他把蚊帐围起来的这片小空间视作私人领土,他享有不可争议的主权。

    现在,主权,被!挑!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人物都是虚拟的,但他们身上的故事有些是根据实例改编的。比如五六十个旋子和一个月掉十斤肉,确实是发生某位京剧演员身上的,平时练习六十个,上台就能保证按剧情一口气四十个,本来已经没有赘肉了,要一个月掉十斤,真是要有多累啊。不过他确实很优秀,个人专场一票难求。

    搞戏曲很苦,向他们致敬!

    ☆、第十一章

    “我说沈大帅,你这几天就回家去住住吧,反正你家又不远。小林林他就要复试了,《八大锤》诶,要多少体力啊,休息不好可不行。”

    陈焕这人属于自来熟,见着谁都能聊起来,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连女演员扎堆聊洗面奶他都能钻过去听半天。其实他和林蔚然都忙,彼此没说过几句话,可他就已经亲热地给人家取了外号。

    “我和团长说了,白天在院里排练,晚上去医院陪我爷爷。”沈秦天面带优雅的微笑看着陈焕,强忍心里的不适:废话,我不回家还和这个林什么同床共枕啊!我有没有这么饥渴!

    “沈大帅你就说实话嘛,你哥就不能和你轮流着陪爷爷?你肯定是怜香惜玉了,把床让出来,希望我们林姑娘也通过面试对不对!”

    陈焕边吃边摇头,一是因为烤鱼片没有蛤蜊肉鲜美,二是觉得沈秦天口是心非,林蔚然那么好看,比美女还美,谁看了不喜欢。陈焕此时吃的脑满肠肥,忘却了沈秦天并不认识林蔚然。

    小林林,林姑娘…陈焕你小子太恶心了,沈秦天憋不住来了一句明知故问:“这个林什么然,男的女的啊?”

    “嘿哟,女的住咱这屋呐,啧啧,咱们院的福利可真好!”孙瑞一双细眼眯着,他是二团的盖派武生,扮相好功夫棒,长靠短打样样拿手,前年捧走了全省京剧比赛武生组银奖,去年得了金奖。

    孙瑞眉毛一挑:“姑娘们,来二一六宿舍定居吧,哥哥保证照顾好你们,睡前暖床运动,整夜贴身服务,清晨温情唤醒,在被窝里压腿伸腰早功课,省得去练功房了。”

    说罢,孙瑞撕开一袋包装,拿出一个被辣椒腌得红红的墨鱼仔,用嘴嘬了嘬,再用舌头裹住吸进嘴里,很情色的一个动作。他就这么一人,在宿舍里开口闭口都是讲女人,讲胸围讲臀围,好像实战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沈秦天从背包外侧拉链袋里拿出一卷彩页,扔给孙瑞:“喏,姑娘们来了!”孙瑞展开一看,立刻笑颜绽放。

    那卷东西是沈秦天从店里带回来的内衣宣传广告,都是身材热辣的金发美女,个个风情万种,身着各式蕾丝内衣,睁着睫毛卷翘的碧眼勾魂似地对着广告阅读者放电。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这样的广告在省城还比较少见,在沿海倒是逐渐多了起来。沈秦天在自家店里看见,知道孙瑞喜欢大胸这一口,就给他带回来了。

    住在孙瑞上铺的是一团男旦赵军,他伸脖子看了宣传画一眼,就开始嚷嚷:“我说,今晚动静别太大啊,我有美尼尔氏综合症,你不摇晃我都发病。现在这么多美女,你可别摇一夜啊!”

    “拉倒吧,美尼尔你还卧鱼儿?海岛冰轮初转腾的时候你咋不发病!”孙瑞呸了一声。

    “那会儿能发病么!不发病皇上都不来,再发病岂不是更便宜了三宫六院里那些些种种!”赵军说得咬牙切齿,脸上却一副楚楚可怜,还真有几份神似久待皇上不来的杨贵妃。

    谁要是以为赵军是个雌雄莫辨的娘娘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他从小是他爸单位家属院里的霸王,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每回到其他院儿里打群架都是他领头带队,他爸和单位领导没少出面给人赔礼道歉掏医药费去。

    眼看这熊孩子小学毕业了,赵军爸妈一合计,觉得青春期的男孩儿更是精力旺盛而且力气见长,别哪天把人脑袋给打瘪了岂不是闯大祸了。学校老师给了个意见,说这孩子相貌不错,唱歌也还行,不如送他去学戏,磨磨他的精力。

    就这么,戏校里多了一个武生。

    学了两个学期,青衣班的班主任来了,说要让赵军改行当。一听以后要捏着小嗓唱杨玉环杜十娘林黛玉,赵军差点没把教室给掀了。说我相貌好声音好是个旦角苗子?真不是损我?

    要不是他指导教师拎着戒刀在旁边站着,赵军估计能直接跳起来打人。

    不知道最后是哪路神人把他思想工作做通了,反正从第三个学期开始,武生赵军成了男旦赵军。

    当时青衣班里全是女同学,隔壁花旦班老旦班也都是姑娘,就他一片绿叶,真是各种优待啊。女同学买零食,有他一袋,女同学看电影,有他一张票,女同学买扎头绳…这个没他一根!

    渐渐地,在戏曲人物的精神滋养下,赵军身上的戾气慢慢收敛,练功房里兰花指小碎步,嘴里嗔着呀呀啐。刚开始他不适应这样的人格分裂,下课后非得到小树林里捡块土坨坨砸大树。看着泥土碎开散落一地,赵军心里的憋屈也慢慢消散。

    现在学戏多年,他已经能比较自如地转换身份,该爷们就爷们,光着膀子在床边抠脚丫;该扮女就扮女,娥眉一蹙眼波流转。他只是舞台上演女人,又不是生活中变了性。

    毕业时,以大青衣的唱功和刀马旦的武打见长的赵军,被省院录取。

    “说正经的,哥儿几个要努力啊,前天隔壁一孙子还跟我抬杠呢,说咱们这是光棍屋。”陈焕无奈地揉了揉鼻子:“我这样的傻大壮没人喜欢也就算了,沈大帅你和瑞瑞要加油啊,不能埋汰了这副好皮相。帅哥出马一个顶俩,拐带她四五个美女回来,给大伙分分。”

    “谁光棍屋!当老子死的啊!”文缘拎着暖水瓶,和刘阳兵一前一后地进来。他嘴里叼着烟,看长度是刚刚点上的,事实上也必须是在门口刚点上的,因为要是让楼道口的宿管员看见,那可又违规了。

    “妈的你还敢在宿舍里抽烟!想害死我们!到时候五千字的检查你一个人写!”陈焕手指一扭,把文缘的烟齐着过滤嘴扭断了扔地上,再跺上一脚,把烟头踩灭。

    “干嘛啦!买烟不要钱的?老子还要省钱供弟弟读书呢!”文缘把剩下的过滤嘴喷到陈焕床上了。

    “别抽最省钱。”陈焕也不生气,捡起过滤嘴撕里面的絮状物玩:“你不光棍?小护士到手啦?”

    文缘得意地笑笑:“那是。”

    陈焕鼓掌叫好:“下次谁再敢说我们光棍屋,我弄一瓶医药酒精倒他杯子里,免费请他喝伏特加!大家都看看啊,还是文缘出息,找护士好,白衣天使,以后咱们看病都找她,不用排队了!”

    文缘一声乐喷出来:“得亏她不是妇科的!”

    在去省中心医院的公交车上,沈秦天回想着放在自己枕头边那个隐隐散发出药香味的布包,看得出来是从一件旧的军绿汗衫上剪下来的布,里面裹着点中草药,不知干嘛用的。

    这个林什么然难不成是个药罐子?药罐子还《八大锤》呢,悠着点儿吧您呐别给锤砸着嘿,要么跟赵军学学反串个《黛玉葬花》不错!还真是林妹妹么!

    沈秦天是有点毒舌,但他实在是因为在没被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猛然发现自己精心整理的床铺给一个不知道啥模样的人用了而相当不爽,这恶心程度不亚于前几年他有一次回家发现沈越天酒醉,某任女朋友把他送回来后,跑到沈秦天房间里翻看他的演出剧照!

    虽然沈秦天大发雷霆后他哥保证以后就算自己在街心花坛醉宿也再不带女人回家,但沈秦天还是配了很多把锁,锁柜子锁抽屉锁房门。他吃准了他哥惯着他什么都由着他的。

    果然,他哥满口答应又一路赔笑跟着他去了五金店。弟控呗。更绝的是,买锁的钱还是他哥给报销的,三十五块钱的收银小票,沈越天给了他五百块,说这样才深刻,保证以后不再犯。

    但这宿舍里咋锁,蚊帐上挂把锁?没听说过,也挂不住。

    到目前为止沈秦天还没想到林蔚然就是他在练功房见到的那个酒窝男,省京剧院练功房多了,当时其它房间也不是没人在用,而且省院经常有兄弟院团来交流,所以练功房里出现陌生面孔这很正常。

    加上陈焕“小林林”“林姑娘”地一喊,沈秦天以为是个娘娘腔呢,娘娘腔怎么能有一身漂亮的肌肉而且动作还挺潇洒。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睡了自己床铺的是那个秀气的帅小伙,自己的那时反应会是…很多年以后,沈秦天偶尔会想想这个问题。

    其实林蔚然在枕头旁压的布包里面包着藿香、香薷、白芷、薄荷、艾叶、香附、细辛、白菊花,驱蚊助睡眠。

    林蔚然天生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和村里那些皮小子很是不同,当年还有人逗他爹,说这娃娃是不是在县卫生院抱错了,咋不像咱们庄稼人呢。

    林爸爸一手发着红皮蛋,一手拍着胸膛说:“打听打听去,这小子有多像老林家的前人!”等林妈妈出了月子开始下地劳动,林爸爸的话就发展成了:“打听打听去,这娃娃有多像老林家的前人!还有那高鼻子和他外婆一个样!”

    细皮嫩肉,长辈们喜欢看,同龄女生爱慕,蚊子也乐意叮。林蔚然是个很招蚊虫的体质,一不当心就被叮个满脸大包,影响扮妆效果。以前在县剧团学习时三叔家里把艾草晒干了晚上烧着驱蚊,到了戏校中专,他学会了用蚊烟香。

    可他们县剧团常年走乡串县,土地庙、稻草垛、水电房,都做过他们的临时休息区。并且外出演出时总在田间草边,蚊香在开阔地方不好使,唱戏的时候还熏嗓子。

    有一次一个当地老中医教了他个土方子,让他随身带个小包,放点中草药,蚊子不叮还驱邪安神。

    县剧团司鼓师的女儿,那个爱慕者,听说后马上给林蔚然缝了个精致的小香囊,里面一样不落塞满了老中医说的药材。

    林蔚然没拒绝也没接受,直接塞到剧团大衣箱里,说是给团里的戏服驱驱虫,然后自己从无法缝补的破旧汗衫上剪了块布,去药店抓了药材包好,隔半年换一次,这个小包已经跟了他一年多了。

    市三中到了,市三中!下车的有没有!公交车售票员扯着嗓子报站。

    沈秦天闭目养神,心里算着:还有四站。

    “唉唉伙计们,你们说的是不是最后一排靠窗那个!”

    一个小女生惊喜的声音传入沈秦天耳里。

    作者有话要说:  卧鱼,就是贵妃醉酒里一转身一倒地辣过动作

    ☆、第十二章

    沈秦天听着随身听嚼着口香糖没睁眼。他就坐最后一排,而且正是靠窗的位置。

    他一向不喜欢往人堆里扎,每次坐公交车只要有座位他都挑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上车就闭眼,懒得管车上和窗外发生的事情。但他的耳机声音调得并不大,保护耳膜,人人有责。

    “我看我看!哇,好像是的吧!”又一个小女生的声音。

    “哎呀不是,上次那个有酒窝的!很深的两个!” 再一个小女生。

    “嗷,不过这个也好帅好帅啊!”

    “是呢是呢,他眉毛好浓鼻子好直哦!嘻嘻~~~”

    几个穿校服的女生对着沈秦天指指点点。她们几天前在市三中这一站上车,看到过一个很帅的男生正在下车,鼻子高高酒窝圆圆,于是这些天总希望再遇上。

    “我们要不要跟着看看他哪站下车?”

    “哇不要不要,被发现很傻的!”

    “郭郭,你直接去问他的名字吧,这是团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几个小女生唧唧喳喳笑开了,

    “你们小声点,他会听见的!嘿嘿~~~”

    “帅哥哥在听音乐,听不见的啦!”

    沈秦天有点尴尬,一路上只能假寐。耳听售票员喊着省中心医院到了,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哎呀他醒了!哇!”

    “他走过来了,是不是他刚才听见了!”

    “不是不是,他下车,唉你别回头呀!他看见我们了!”

    于是,沈秦天在一阵“原来他是医生啊”“什么科的我们去挂号吧嘻嘻”“穿上白大褂肯定好帅”的花痴声中下了车。虽然被当众评头论足了十多分钟有点窘,但心里还是爽的:咱省院院草的名头不是吹的。

    他睁开眼睛真的太帅了!这是沈秦天听见的来自那几个小女生的最后一句夸赞。沈秦天想起了三号练功房里的人,身材真漂亮,是武生吧。他睁开眼睛是什么样?

    很快,就要到林蔚然他们复试的日子了。复试一共有整整三天,好几十场呢。第一天除了林蔚然的叶派小生戏《八大锤》,还有来自厉派武生的《挑滑车》、李派武生的《野猪林》、马派老生的《空城计》、余派老生的《上天台》、金派花脸的《连环套》、程派青衣的《三堂会审》、荀派花旦的《棋盘山》、梅派青衣的《贵妃醉酒》以及张派青衣的《武家坡》。

    与初试不同,复试中求职者们每人都是主角,与他们合作的是院里的青年演员们。院领导这么安排也有意给院里的青年演员一个锻炼机会,要求他们为求职者配戏,不分一团二团的演员,有角色需要就上。

    明天就复试了,最后一次响排后,指导老师在给林蔚然做总结,为他配戏演岳飞的孙瑞先回了宿舍。明天上午在《八大锤》《挑滑车》里他连演岳飞,下午要在《上天台》里跑龙套演个大太监。可他赶着回宿舍不是为了休息,他要好好照照镜子,趁宿舍里没别人。

    在分配到省京剧院之前,孙瑞是戏校里有名的美男子,眉毛浓黑有点弯,双眼皮末端带上挑,笑起来很英俊却又带一丝邪气,这比帅得一脸忠厚老实更能俘获女生芳心。

    而且他身材特好,真正的腰细腿长黄金比例,宽肩翘臀的,那种根本没什么板型可谈的练功服,都能让他穿出独家定制的明星效果。

    多少女的给他写信送礼物,可他就是看不上。说他心高也好气傲也罢,反正他今年二十四了,没和谁好过。于是追求这位纯情帅哥的女生们热情更高涨了。

    当然啦,女生们可不知道他在宿舍里成天看大胸图。她们见他容貌出色身材绝佳,又刻苦练功动作漂亮,自然心生爱慕。

    虽然比他晚两年毕业的沈秦天目前风头更劲,是省院女演员们女化妆师们女行政员们手心里的肉,但孙瑞也没差到哪里去,怎么着也能算是手背上的肉。

    孙瑞承认沈秦天比自己帅。尽管风头被抢了不少,但看着沈秦天的俊脸,唉,是比自己照镜子更养眼一点儿。

    本来陈焕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宿舍里两个大帅哥彼此瞧不顺眼,没想到孙瑞和沈秦天关系一天比一天融洽,忍无可忍的陈焕怒发冲冠:难道国际惯例不应该是你们俩打起来彼此揍了个鼻青脸肿于是我成为了院里第一帅哥么!

    上个月孙瑞演出《小商河》,收到巨大一个百合花篮,好几个忠实戏迷合买的,上台献花还激动哭了,说他是自己见过最帅最帅的杨再兴。孙瑞心里那个舒爽啊。

    更舒爽的是,演《扫松下书》的沈秦天那天收到的花可不多。

    额呵呵呵,这就是杨再兴和张广才的区别,一个是抗金英雄青年才俊,一个是忠厚长者弓腰驼背,年轻女戏迷自然更喜欢前者。当然不是说没人喜欢老生戏,但老头儿戏迷谁哭兮兮跑台上献花去?

    所以孙瑞心里能平衡点儿:平常你比我帅,台上我比你帅,你是生活中的院草,我是舞台上的院草,你是手心肉我是手背肉,咱们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是!现在!那个林蔚然,小生行当,不戴胡子不扮老,专演风流才子和少年英雄!

    要是他也被录取了的话…自己岂不是要退一步成手腕上的肉骨头了!而且生活中舞台上都当不成院草了!当年一句“一般一般,省院第三”的谦虚话就要成真了么,人生果然是寂寞如雪啊,嗷呜~~~

    孙瑞把枕头往脸上一捂,发出一声哀号。

    “吆,瑞瑞你咋了,是不是想我想的呀?”赵军打开水回来,把脑内正在闪着沈秦天林蔚然两人头像的孙瑞给喊醒了。

    赵军明天也有任务,他是《上天台》里灌醉刘秀并撺掇他杀了一干功臣的郭妃,《贵妃醉酒》里再跑个龙套。

    “我觉得那个林蔚然吧,嗷。”孙瑞顺口回答完,才发现自己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讲出来了。

    “他咋了?武打太差?”赵军眼皮也没抬。

    “就是不差我才嗷。”嫉妒归嫉妒,孙瑞可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林蔚然的武打真心可以。

    “不差你嗷什么?你不希望他留下?”

    “那倒不是,这几天有他在,宿舍里干净多了,桌子上都没蚂蚁爬了。”孙瑞摇摇头。

    他说的是真话,林蔚然手勤脚快,每天打扫宿舍,把每个人的臭球鞋放窗台外晒着,每个人的杯子都洗干净,就差给每个人叠被子洗衣服打饭端洗脚水了。

    “就是,我也觉得他挺好的,平时安安静静的不吵人。”赵军拎着开水瓶给大家的杯子都加了水,往墙角一放,今天他的打水任务完成。

    “哈哈哈你们两个别装了,肯定是贪图他的美貌,才说他这么多好话!”陈焕一推宿舍门进来:“哥哥我在外面听半天了!”

    “去去去,谁跟你似得,就知道看脸!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男人也喜欢看!”赵军嚷起来。

    “狭隘,太狭隘!美是一个广博的概念,男性女性都有美,要学会欣赏各种美!”陈焕一看就是刚从食堂回来,嘴角油油的,估计吃的又是葱油拌面加红烧大肠浇头,他的大爱。他没法不吃饱,明天他的任务也重,《挑滑车》的金兀术,《上天台》的马武。

    “行,你博,你大,你博大,”孙瑞喝了一口水,没像平时那样顺着“博大”的谐音展开有色话题,而是继续说着林蔚然:“他虽然嗓子不咋的,但武打不错的,功底挺扎实。”

    “哈哈哈哈,怪不得你刚才叹气,原来你是害怕了,害怕以后你的戏份被他抢了!”赵军和陈焕一起大笑。

    “嗨哟喂傻啊你们,他是小生我是武生,我俩又不是一个行当!”孙瑞有点窘,他的心思被陈焕他们说中了一部分。他当然不是害怕林蔚然和他在台上竞争,他这不是,咳,担心自己的帅哥排名么。

    “额…对哦,天天看他练枪耍棍,真忘了他是小生。那我觉得问题不大,他能被录取!”陈焕好像挺有把握:“你们想啊,院里现在小生那么缺,洪大哥就恨不会分身术了,而且办公室小樊说,现在所有简历筛选和初试都完成了,这次总共就两个小生来投简历,一个是林蔚然,另一个同时还在北京面试,如果通过了人家肯定留北京呐,北京的京剧氛围多好,而且又是首都!嗨呀,这就是稀缺行当的优势啊!”

    “陈焕同学你是不是很后悔自己没学小生?”赵军空手一握,拿话筒状。他和陈焕插科打诨惯了,很会接他话题。

    “必须的,相当后悔!”陈焕做痛心疾首状。

    “那我就只好以下犯上批评批评咱陈妈妈了。你说她当年要把你生好看点,你至于只能涂个花脸么,至于不能学小生么,至于当年来面试的时候差点被淘汰,以致躲在被子里哭了三天,床单都被鼻涕弄硬了,后来幸亏要建设二团你才勉强被咱们院收留么!”

    其实赵军是瞎说的,为了挤兑陈焕寻开心。

    陈焕可没这样的黑历史,他是团里为数不多的武花脸,虽然目前以武花脸为主角的剧目并不是很多,但是在一个戏里经常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曾经武花脸的戏有数百出,现在渐渐衰落,常演的也就十来出。

    省院领导重视武花脸的发展,前年专门办了一次武花脸演员的招聘会,高大魁梧、腰腿功、把子功、身段功都顶呱呱、身体素质极佳的陈焕脱颖而出,被录取了。

    录取当天他戏校的同学买了一大把香水百合送给他,结果把他呛的鼻炎发作,流了三天的鼻涕。

    刚进门的刘阳兵接着说:“要说咱们焕焕可真是个有心人,知道女同事们喜欢花,他就捧着百合挨个去送。谁料想呢,他还没开口说话,那鼻涕就滴溜溜垂嘴皮上,好么整个一水帘洞!得咧,焕焕那叫一个满腔悲愤,他在女同事心里的第一印象就这么给毁了!咴呀呀,以后再给人送花,人家都不看花,直接看着他的嘴皮子找鼻涕嘞!”

    刘阳兵是二团的武丑,这个行当对念白气口的要求相当高,要跟蹦豆子似得有力度有弹性。刘阳兵这番话跌宕起伏如同说书一样,把当时陈焕的窘样生动再现。

    听赵军和刘阳兵拿自己开心,陈焕扑过去,和他几个扭成一团。四个人正闹着呢,林蔚然回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盆绿萝一盆金边吊兰,都是他从院里花坛掐下来,又找了角落里闲置的空花盆扦插的。五月份的温暖很适宜植物生长,他照顾得又好,这么几天已经出根了。

    平时他都是把花放在宿舍顶楼露台上,现在他琢磨着自己明天要是通不过考试走人了,把花带走不太合适,得找个人托付一下,免得干死了。

    听林蔚然这么一说,陈焕鼻子一酸:“小林林你肯定能通过!”

    赵军他们几个也一个劲儿点头,让他别乱想,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提到的京剧剧目我就不普及了哈,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百度一下,肯定比我这菜鸟讲的正确+生动多了,而且我承认这里面有好几出我自己也没看过

    ☆、第十三章

    看林蔚然梗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躺下,孙瑞了然,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铝饭盒。

    “哟咋的,瑞瑞给大家带宵夜啦!太贤惠了!”陈焕看见吃的就没节操可谈,直接搂住孙瑞的腰,揪了两下痒痒肉。

    虽然院里每个男演员都是常年练武,但陈焕挨个儿摸下来,要数孙瑞的腰围最细肌肉最紧实手感最棒。对了林蔚然的他还没摸过,嗯,下次试试,现在气氛不对,不逗他了。

    “你丫过去!”孙瑞从饭盒里拎出个布包,转手就把空饭盒扣陈焕头上了。

    孙瑞轻轻一跳就站到了桌上,拿着布包对睡在上铺的林蔚然说:“颈椎病发了是吧,来,把枕头拿走,睡这个,正好还温着呢。”这个布包里面是粗盐和艾草,用于肌肉酸疼筋骨受伤,热敷效果很好。

    孙瑞这人很细心,是个热心肠。下午对戏的时候孙瑞就觉得林蔚然颈椎不舒服,估计这几天翎子功练狠了。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秘籍”艾盐包拿上了,请食堂何师傅给烤热了,放在饭盒里带回来。

    林蔚然连忙坐起来,不好意思接受。

    刘阳兵是个急脾气,从孙瑞手上一把抢过来,用京白念到:“每一个金奖武生的背后都有一个暖暖的艾盐包,客官您来一份嗨,小店啊不收您的银钱!”说完就强行撤走林蔚然的枕头,把艾盐包放床头了。

    孙瑞哈哈笑着,照顾林蔚然躺下,又让他放心,说是明天上场会照应他的。

    金奖武生都说了会照应,加上林蔚然今天训练真的累了,他也就没再纠结花花草草谁来养的问题,闭目睡了。

    这一夜林蔚然睡得很好,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他向孙瑞道了谢,睡了艾盐包,他的颈椎果然好多了。他却不知道其实还应该向赵军他们也说声谢谢。

    这几日温度上升,昨晚热得让人难耐,宿舍里又没空调,赵军和刘阳兵专门去省院后园的老井里打了清凉的井水洒到地上降温。

    陈焕拿了零食去隔壁宿舍拉拢人心,让他们早点儿睡别说话了。要知道能从陈焕手里抠出吃的来,该有多难。

    在舍友的爱心关怀下,林蔚然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天亮。

    小礼堂后台人头攒动,上下午各有五台折子戏,院里的中青年演员都上场了,就连朱宴泓这样的前辈名家也主动请缨,要求给新员配戏,饰演《武家坡》里的薛平贵,可见院里对此次新员面试的重视。

    林蔚然的《八大锤》被安排在上午第二场,现在第一场《棋盘山》演出接近尾声,林蔚然已经化好妆更衣完毕在后台等待,盔帽师傅检查完雉尾,帮林蔚然戴好头盔,理了穗子,化妆师过来把斜入头盔的眉尾又加工了一下。

    林蔚然接过道具师傅递来的双枪,陆文龙准备完毕。

    四击头,登场,亮相,抛枪接枪,前射雁后探海,朝天蹬三起三落。腰功腿功翎子功,林蔚然跟着锣鼓声一一展示着技巧,脸上还不忘挂着孩子般的笑容。

    这就是《八大锤》的难演之处,明明都是高难度动作,却还要演得毫不在乎信手拈来,方显陆文龙武艺高强又年少顽皮。

    在戏校里《八大锤》就是林蔚然的拿手剧目,到了县剧团更是几乎每周都演,老乡们都爱看台词少的武打戏,他还有过一周连演十场的记录。拿他们团长的话说,基层文艺团体的优势就是演出即为排练,在实战中积累经验。

    锣鼓声中孙瑞上场,岳飞与陆文龙战在一处。双枪陆文龙首战的对象是单枪岳飞。初露头角的少年和朴素沉稳的统帅,世代交会,各显才能。

    孙瑞的武打名不虚传,一招一式到位又洒脱,银枪出没,护旗翻飞,好一位青史留名的岳元帅。

    孙瑞真如昨晚承诺的那样,处处照应林蔚然,不仅是兵器送到合适的位置以便林蔚然回击,更考虑到了林蔚然的最佳亮相角度,完全没有去抢林蔚然的戏,甚至还在枪架子四门斗时,悄悄用足尖垫了一下林蔚然因为出汗手滑而险些没拿稳的枪,无声无息地化解了一次有可能发生的失误。

    见岳飞战败而走,陆文龙开心地耍了一套下场花,循着岳飞败走的方向下场。台上,宋营四将得了元帅将令,前往迎战陆文龙;后场,化妆师正在小心翼翼地用纸巾为林蔚然吸汗。

    沈秦天已经化了妆勒了头,穿着水衣往更衣室走去,下一场《三堂会审》他要出演臬司刘秉义刘大人。他远远见台帘后孙瑞在陆文龙前面端着一个杯子,杯中一根吸管,吸管那头是一张涂红了的嘴。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林蔚然吧,刚才化妆的时候听说他复试表现不错,几个高难度动作没有失误全拿下来了。恭喜了啊药罐子,药没白喝,切。沈秦天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还在因为林蔚然睡了自己的床铺而耿耿于怀。

    在视线移开的一瞬间,沈秦天看见林蔚然的嘴离了吸管,轻轻抿了一下。

    嗯?那是酒窝吧!沈秦天来不及仔细再看,就见林蔚然右手拿着双枪,左手掏过翎子夹在食指中指间,在鼓声中冲出台帘上了场。

    上了戏妆肯定和素颜不一样,有点认不出,到底是不是他啊?

    这几日的排练中,沈秦天有意无意寻找着上次见过的那个人。沈秦天没见过五官这么标致的人,或者这么说更恰当吧:沈秦天没见过这么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人,尤其是那两个圆酒窝,特别对他胃口。

    尽管他是搞文艺的,从小到大周围俊男美女多了去了,但那个练功者停下来休息时一抿嘴露出酒窝的迷人模样,一直印在沈秦天脑海里。可偏偏沈秦天被安排在其它场次配戏跑龙套,和林蔚然完全没有交集,几天下来竟是从来没遇到过。

    要么说是天意弄人,沈秦天中午去食堂,林蔚然还在练功房,沈秦天吃完饭在食堂侧门的水龙头上洗饭盒,林蔚然边擦汗边从食堂正门走进去。

    午休的时候沈秦天从来没回过宿舍,回去干啥?要是林什么然也在,就一张床谁睡?于是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被窝里蹭?会不会有落下的皮屑?他头发干性油性?是每天洗脚么?

    哎呀妈不能想了太恶心了!再想就要浪费了刚吃进去的中饭,清蒸带鱼和虎皮尖椒诶!

    所以吧,在背后腹诽别人是要付出代价滴,沈秦天要是肯回宿舍看看,说不定就能见到自己思念的人正安静地趴在他的床上睡香香。

    于是他中午跑图书室去,装模作样看书听录音,结果被管理员陈大姐好好夸了一番,说小沈这孩子模样好,又说他爱学习。不过,说到后来怎么话题变成她姐家的闺女刚幼师毕业性格很温顺?沈秦天找个借口落荒而逃。

    这边他刚走三分钟,那厢林蔚然进来查阅个资料。

    于是被沈秦天的落跑而中途打断正不爽中的陈大姐更来劲了,以更高的热情继续向林蔚然介绍着她姐家的闺女刚幼师毕业性格很温顺工作单位好从来没谈过对象家里条件也不差。林蔚然查完资料也落荒而逃。

    其实沈秦天倒不是对酒窝男一见钟情,还不至于见不着就刻骨相思。他是好奇,好奇那个人睁开眼睛是什么样,他的双眼是会为他的相貌增色还是减分?

    大概人都是如此吧,见到陌生人尤其是外表出众的总要上下打量一番,心中各种比较,孙瑞如此,沈秦天如此,其实陈焕赵军也一样。

    只是陈焕赵军他几个的心路历程更曲折,先后经历了与孙瑞比比不过与沈秦天比更比不过的阶段,再见到林蔚然时他们满是创伤的内心已然平复许多,比不了也不比了,直接默认林蔚然是个大帅哥。

    舞台上《三堂会审》中刘大人和潘大人已下场,只留苏三与王金龙一对有情人对着观众理论那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沈秦天卸去戏服,在盥洗室的水龙头上埋头洗脸。

    他正满脸香皂泡沫睁不开眼呢,卸妆完毕的林蔚然已换好衣服,手拿毛巾擦着头发从他身后走过。缘分未到,哪怕有了天时地利,也不能人和。

    上午的演出结束后,指导老师挨个给自己辅导的求职者讲评。虽然他们当中会有人落选,但省京剧院的老师们没有因此而放弃每次演出完的例行点评。招与不招是省院的统筹考虑,评与不评是前辈艺人的师德良心。

    林蔚然拿个边缘磨得旧旧的绿皮小本子,把老师说的话认真记下了。他刚才的演出虽然不错,发挥了自己的正常水平,但仍然有许多不足之处有待改进,比如单腿平转,稳是稳了,但动作不够优美,再比如单手掏双翎,不够连贯,还需要多练习,至于唱腔就更别提了,问题太多。

    下午的时光真难熬。前几天为了复试他努力排练,忙得宿舍食堂练功房三点一线,倒也没太多时间去想自己的未来。现在演出结束了,考试结果要明天公布,林蔚然吃饱了饭没事干,开始瞎揣测了。

    这几天他听说省京剧院目前只有两个小生演员,其中一个还一直闹着要辞职,据说是想和几个朋友组乐队去酒吧里搞演出,省院因为人手紧张没放他走,但也不同意他在外面兼职演出,他索性就来个三天两头请病假,他老婆是医院里的,开假条方便。

    林蔚然虽然不赞成这种消极怠工的做法,但他能理解其中的苦处。

    现在包括京剧在内的所有地方戏市场渐渐不再景气,戏曲演员收入微薄生活清贫,冒着受伤甚至落下残疾的风险每日辛勤练功,等待他们的却是越来越少的观众和稀稀落落的掌声。要是没有一颗挚爱戏曲艺术的心,日子久了,真的很难坚持。

    以前在县剧团,每次发完工资,有家有口的几个同事都唉声叹气,拿到的那点钱真的太少了。有一次团长还苦中作乐,说这样好啊,钱越来越少,他现在烟酒都戒了,身体反而好了。

    刚才午饭的时候,他们几个求职者相互祝福,并且为下午演出的人加油鼓励。《挑滑车》的“高宠”说林蔚然肯定会被录取的,这次来面试的小生少,竞争不激烈。《三堂会审》的“苏三”说就是呀,早上为她配戏的王金龙,是院里目前唯一活跃在舞台上的小生,昨晚才从外地演出赶回来,明天一早又要去基层送戏,都忙不过来了。

    京剧小生行当挑大梁的戏不多,主要是为其他行当配戏,加上对嗓音和扮相要求高,历来小生学员就不多。雪上加霜的是,文革期间小生泰斗被打倒,小生流派被灭绝,直到一九七八年戏校才恢复小生行当招生,导致现在各剧团多是老生武生花脸青衣,少有小生。

    省院的目标是四个小生。虽然小生只是京剧中的副行当,但再副也得有不是,否则院里很多戏都没法排演,比如因为那个小生闹辞职而一直搁浅的《西厢记》和《龙凤呈祥》,总不能因为没人手就总让光嘴巴老生去唱张生或者周瑜吧,那真是要坏了梨园的规矩。

    至于小生的应工戏《周仁献嫂》《吕布与貂蝉》《辕门射戟》《周瑜》《柳荫记》《罗成》就更没法排了。于是院里的演员们常开玩笑说早知道自己也去学小生,一堆戏等着他们来当主角儿呢。

    这个下午就在林蔚然的各种担心中、复试的火热进行中、沈秦天的紧张排练中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工戏就是演本行当的戏

    ☆、第十四章

    院里接到文化厅临时下发的任务,本周末为敬老院的老人们送上折子戏专场。原计划是市歌舞团去表演,结果突然有些变故,改为京剧演出。

    这次任务准备期很短,院里紧急选调了周末没有演出安排的演员,挑了几出大家常演的剧目,计划这几天加班加点排练,保证敬老院演出质量。

    目前选定的剧目除了沈秦天的《王佐断臂?说书》,还有《失空斩》《四进士》《天女散花》《四郎探母?坐宫》,都是传统唱段,深得老戏迷们喜爱。

    本来沈秦天下铺的武丑刘阳兵还可以上演一出精彩的《蒋平捞印》,这也是他在省里获过奖的剧目。但院领导考虑到观众平均年龄七十八岁,剧中翻江鼠蒋平从几米高空翻下,各种高难度动作,万一惊吓到老人就得不偿失了。

    刘阳兵改与院里另一位武生来一段《三岔口》,幽默滑稽,能逗老人们开心。

    晚饭后,练功房里灯火通明,胡琴声锣鼓声唢呐声不断,为了周末义演,响排进行中。省院门口陆续有行人聚起来嚷嚷。

    这是干啥呢?得交代一下。

    本来省院去年准备盖一栋新的职工楼,地址初步选在离省院一个街区外的空地,那里原来是市文化宫旧址,后来省领导批示在开发区新建了多功能文化宫,旧址也爆破拆除了,招标盖新楼。

    省京剧院积极投标,打算集资建房,给之前没分到房的年轻人住。没想到投标消息一出,周围居民纷纷抗议,说是多年来受够了京剧院的噪音,唧唧嘎嘎的。

    省院领导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噪音?那每次节假日在广场义演,你们干嘛还都来围观还都喝彩?老吴头鼓掌叫好最热情,结果这次抗议就他举的大牌子最显眼!不知他捡了谁家换新冰箱以后丢出来的包装大纸箱,踩扁了撕开了,写了一长串的“抗议抗议抗议”。

    合着排练的时候是噪音,上台才是艺术?嫌我们吵?我们还没嫌你平时免费听段子呢!再说,投标的那是职工楼,放家具睡觉用的,谁大半夜唱戏啊!夜半歌声也不是这么演的!

    院领导一赌气,这块地皮不要了,另谋新址去,谋块大的,把院址也迁过去,旁边就是职工楼,大家上下班方便,排练晚了回家路上也不危险。

    院长正在练功房里观看大家排练,忽见传达室的值班大爷匆匆进来汇报。之前已经很久没有晚上排练了,今天刚一敲锣他们就来闹,反应倒是很快嘛。

    “沈秦天,孙瑞,跟我走!楚兰你也来!其他人继续!”院长拿眼睛一瞟,从坐在一边正在休息的演员中挑了三个。

    省京剧院大门口被一群人围着,搓健身球的大爷、穿跑鞋的大叔、抱孩子的大姐、拎书包的学生,还有一群跳排舞的阿姨。这些人不全是来抗议的,一般挑头的都是极少数,大部分是看热闹的。

    院长往门口一站,不笑不说话,他才没打算抱拳来一句“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多担待”,他给沈秦天他们丢了个眼色,沈秦天三人乖巧地找准目标,走了过去。

    “阿姨您出来买水果啊?挺重吧,我来拎。”沈秦天一脸真诚。

    他对着一个大妈微笑,顺手把她手里的袋子也接过去了,扭头又和其他几位大嫂开始聊,问她们是不是晚上买水果便宜?又说自己胃不好吃什么水果合适?

    这小伙子相貌出众笑容可人,却又因胃病而眉头微皱,西施捧心也不过如此!大婶们的心顿时融化了,纷纷开始给他出谋划策,有的说吃苹果好,有的说少吃橘子,还有的干脆递了个刚买的芒果给他。

    孙瑞最喜欢小孩子,他把一个小男孩一抱,说叔叔教你一套降龙十八掌好不好,一下子引得周围小朋友都跟他往旁边空地上去了。带孩子来的家长怕天黑孩子跑远,也跟着过去了,于是围观群众数量下降不少。

    “是吴叔叔吧,您好呀!跑步呐,您这习惯真好,瞧您这身材保持的多棒!”擒贼先擒王,楚兰直奔反对帮的帮主老吴头。

    楚兰,也是今年的毕业生,学武旦的。不过她并不是十八九岁,她二十二了,她是大学文凭。当年她职业戏校中专毕业汇演的时候省院发现了这个好苗子,随后与她达成了协议,由省院出学费供她去戏曲学院读大学深造,毕业后回省院工作不能去其它剧团。

    在大学期间她愈发刻苦,多次获奖。本来院里还想着要不要让她也和其它毕业生一起面试一下,别搞特殊化。但内部讨论后,院长决定直接录用。

    优秀人才就是要特殊对待,谁不服谁拿奖去。省院爱才惜才都做在明面上,不搞人员内定然后假装走走面试过场那一套阴阳双面的事儿。

    于是近几个月来只要学校里没课,楚兰就到省院实习,毕业证书一拿就可以转正发工资。

    五官如画皮肤细腻,头发浓密乌黑,睫毛又密又长,楚兰一颦一笑非常迷人,一双大眼睛格外灵动。不论素颜还是上戏妆,她都甩戏校里其他女同学一大截儿。

    她来省院报到那天,消息早就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传说中的校花大美女今天要来,练功房里没人练功了,都三两扎堆评头论足,只有极个别人继续压腿拿大顶,比如孙瑞。

    女同事们期待的是这位校花并不是那么美丽,而男同事们,自然巴不得校花是实至名归风华绝代;曾经有幸和楚兰是校友的师兄们,直接把楚兰描述成了仙女在人间。

    大家正激烈讨论呢,院长来了。他没法不来,书记说大家没心思练功都谈论楚兰呢。倒不是少练了两个小时就会怎样,但这是管理问题,他有必要正面引导。

    院长发号施令:结了婚的有对象的继续练功房里呆着,单身的跟我来。末了还强调男光棍来就行,单身女同事不用了。

    到了大门口,院长手一挥:一团光棍到大门左边花坛拔草,二团的负责右边花坛,文职人员拿抹布擦大门,乐队化妆师擦宣传栏上的玻璃。拔草的时候大家手下注意,别光顾看美女就把里面的花也拔了,种的都是月季,谁拔错了谁自己倒霉。看完楚兰,马上回练功房排练,谁不回去好好练剥夺下次在大门口守株待美女的机会。

    听院长如此安排,光棍们欢欣鼓舞热情高涨,各自抢占有利地形去了。看看这一大群单身汉,院长背手沉思:没想到咱们院光棍真不少,这怎么办,祖国的花朵怎么开?

    和戏曲学校搞个联谊会?不过那边的单身女老师不多啊,找在校女学生联谊相亲怕是不合适。要么找市幼儿园问问?或者护士中专?你说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得组织出面!

    十来分钟后,一个身背双肩包的姑娘出现,她一套紫色运动服配白色球鞋,青春靓丽。

    不待她走近,早有几个远视眼看清了她的长相,可不就是新员工履历表上那张证件照的主人么!真没想到,习武的姑娘漂亮成这样!

    哎哟哎哟,有人的手让花刺扎了。哗啦哗啦,宣传栏的一块玻璃碎了。就这样,省院院花毫无悬念地诞生了。

    目前楚兰和孙瑞是搭档,一个演孙二娘一个演武松。二团年底要演出全本《武松》。之前二团一直都是演折子戏,孙瑞和隔壁宿舍的两个武生分别饰演武松,孙瑞演《狮子楼》,另两个演《景阳冈打虎》《醉打蒋门神》、《血溅鸳鸯楼》和《夜走蜈蚣岭》。

    二团长韩凭谦安排楚兰和孙瑞排练《十字坡》,过几日再从这次新录取的花旦里挑一个演潘金莲,全本戏就可以串联起来了。

    孙瑞顿时成为全团男生的羡慕对象。《十字坡》里,睡下不久的武松和摸入房中想杀人越货的孙二娘有大段激烈打斗,其中一场在床上(舞台上以桌子代替)的武打,动作难度相当大,没有长期磨合是拿不下来的。

    这天天和楚兰你贴我我贴你的,近水楼台啊!

    作为当事人,孙瑞保持着淡定。他是训练有素思想正派的专业演员,不是逮着机会就乱摸的色狼变态。在宿舍里聊女人那完全是缓解一下训练的压力,越是嘴上乱说的人,还越不容易轻举妄动。

    每次训练,孙瑞一招一式都完全按照设计的动作进行着,该抓手腕就抓手腕,该扶腰就扶腰,从来没趁机挠挠人家手心,或者手掌在人家腰上多摸索一阵的。

    练功间隙,他从不拉着楚兰问东问西,要说也是说排练的事儿,哪里她该提高,哪里自己要改进,言语间没有讨好没有谄媚,更没有没话找话拉家常。

    几个月下来,孙瑞和楚兰的合作很融洽,默契度越来越高,院领导也认可他们的付出,给了不少合演机会。

    刚才从练功房走出来的路上,院长跟楚兰简单普及了一下闹事群众的情况,楚兰知道挑事儿的主要是老吴头,所以她得对付这个大叔。

    老吴头正怂恿围观群众一起喊口号呢,忽听这么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他,他不禁努力睁开浮肿的水泡眼。嗯?这谁啊!哟,以前没见过嘛!唱什么的?

    这老吴头是街道里很难缠的一位,其实他并不老,四十多岁,是印刷厂的职工,成天不好好上班,到处发牢骚惹闲事,耷拉着眉毛一脸衰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二十岁,所以大家叫他老吴头。

    老吴头在广场举牌子反对京剧院盖宿舍,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噪音不噪音的问题,他住在印刷厂车间对面的家属楼里,那个才叫噪音呢。

    他这是为了和院领导谈判,最终弄个免费听京剧的入场证。凭什么雷达指挥所那几个离休老干部有而他没有!

    老吴头爱听京剧但又不想出钱进剧场,捡别人丢弃的废票根混入场被抓出来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想着院领导会来安抚他,他就借机提出要求,反正台下观众又没坐满。

    人家孙悟空还能到东海龙王那里讨杯茶喝,他自认和省院也是多年的邻里交情,给个免费名额也不过分嘛。没想到院领导决定去城郊盖房,把京剧院也搬过去。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