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交出名单 作者:之赫蓝
正文 第7节
交出名单 作者:之赫蓝
第7节
衣襟上浸满了鲜血,荆卓明眼中的温柔被血色掩盖,看着我,没有感情。
若是他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或许我刚才下刀时会再果决一点。浓烈的血腥味渐渐弥散开,我和他面对着面,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
“是的。”我大方承认,“可惜,偏了点。”
荆卓明笑,紧接着,一把枪指向了我,而我竟没有看到那把枪是哪来的。
想来也有趣,他荆卓明一方面对我不设防装大方,一方面又随身带了枪支随时保命。
早将枪支亮出来,威慑威慑,让我自己掂量着不就行了?
还省得平白挨了一刀。
荆卓明扫一眼我手中的刀片,开口:“这么小的刀片也敢下手?你就不怕失手?”
我知道,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只不过我死的几率占了九成,
咔嚓——
枪已上膛,只等扣动扳机。
又是枪。
我真是烦透了枪。
“我不至于总是失手。”
我扬起刀片,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脖子。
天亮以前我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若我得手杀了荆卓明,追随他的那些兄弟不会放过我,若我失手,荆卓明不会放过我。
总归从做了这个决定以后,横竖一死。
没什么好犹豫,也没什么好怕的。
一刀而已,我是下了狠手的。
耳边风声骤疾,我没想到,荆卓明竟然扑了过来,一把推开我执刀片的手,将我整个人撞翻。
他算是救了我一命。
而我此刻却原形毕露,趁机夺了他的枪。
两个人站起身时,优势已经换了一轮,我拿枪指着荆卓明。
风水轮流转。
☆、chapter15
荆卓明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流血,很快浸红了胸前一片,血沿着手臂往下流,顺着他指尖夹着的那枚刀片往下滴。
滴到了地面,迸溅出一朵朵细密的小血花。
有些刺眼。
我举着枪,对着他的目光,告诉他:“你逼我的。”
荆卓明离我很近,他扑过来夺我手中刀片的时候太过急促,还没有来得及完全退开就已然受制于我。
他救我一命,却被我反将一军,不知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我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出哪怕丁点信号。
无奈的是,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懊恼的迹象,对我手中的枪也没有丝毫忌惮,只是轻飘飘地扔了刀片,点头:“是,我逼你的。”
轻描淡写,一派从容。
我不太能理解。
分明我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命,并且正拿着枪对着他的脑袋,只差扣动扳机,他还是一副死到临头而不自知的样子。
他到底是真不怕死,还是一如以前那样,笃定我不会伤害他?
我猜,不会是后者。
任他荆卓明再自信自负,做下那么多恶事之后,也断不敢再笃定我方束珺不会害他。
脑中思绪繁多,我不禁有些好笑。
方束珺啊方束珺,以前你受制于人不得不处处谨慎,现在掌握了主动权,却还是思前想后揣度他的心思。
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方家三少,确实失了在7l时的那份血性。
失了血性的方三少只想确认一件事。
“二哥没有得到治疗,所以才感染致死,而那个不让他接受治疗的刽子手就是你,对不对?”
荆卓明点头:“我以为你很清楚。”
他说得在理,也说得实在,并且没有丝毫愧疚,我想起了浑身焦糊的二哥,快要控制不住手指。
我重复:“我已经答应了给你名单。”
荆卓明提醒:“也是你主动向7l交了名单。”
我不想再和他多说下去。
多说无益。
卧室里变得很安静,我和他对峙了足足有五分钟。
我觉得,时间到了。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似乎有所预感,荆卓明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他看着我:“束珺,放下枪。”
不放。
折腾到今天才胜利这么一回,尝惯苦涩好容易让我逮着一回甜,我怎会撒手?
太天真。
荆卓明迈开步子,向我走来,在我们曾经欢好过无数次的卧房里,滴上了点点鲜血。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太短,短到经不起他迈出五步。
我素知荆卓明的身手,不能让他离我太近,刚才能从他手中夺枪,实属侥幸。
故而,他迈开第一步,让我如临大敌。
“别过来。”
“束珺,放下枪。”
“再过来,我就开枪。”
我警告过他,他还是迈出了第二步。
嘭——!
荆卓明一个趔趄,胸口一枪。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房门被撞开,何黎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见此情景,个个大惊失色。
“老大!”
“老大!”
荆卓明没有倒下去,他没有理会身后那群几乎要扑上来撕了我的手下,而是朝着我,继续走。
我已然贴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干脆掉转枪口对上了太阳穴。
枪口很暖。
我看着荆卓明的眼睛,他眼睛变成了红色,我曾在受重伤的大哥眼中看到过那种红色。
那一枪,一定非常痛。
痛吧,好好尝尝方束珺带给你的报复,好好尝尝痛的滋味。
我不想那么痛,一枪毙命就是了。
我再次扣动扳机。
一声轻响,竟是空的。
只有一发子弹。
抬头间,荆卓明已经在我面前站定。
他额头满是汗,唇色苍白,喘着气,伸出手拽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带到怀里。
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以为他要给我点颜色瞧瞧,但没想到,他只是那样抱着我。
异常用力地紧抱。
我无端有点慌。
他的胸膛依旧宽广,依旧温热。
这丝温热又让我无端安宁。
我听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别动他。”
“老大!”
我被血腥的拥抱禁锢,血的气味充斥了头脑。
荆卓明说:“何黎,带他走,避开7l的人。”
说完这句,荆卓明的体重压了下来,我并不想去扶这具渐渐失力的躯体,让他倒在我的脚下好了。
然而,他的手还抓着我的腕,抽不开。
“老大!”
“坚持住!老大!”
一众手下,除了最初的焦急,很快镇定下来,训练有素地将荆卓明抬到了床上。
而我也被迫坐到了床边。
何黎为荆卓明做了简单的止血,三分钟后,医师们鱼贯而入。
因为掰不开荆卓明的手,我看了一场五个小时的大手术。
荆卓明在我面前被一枚手术刀划开胸膛,血流不止,不停地输血,那群庸医也在不停地忙活,刀针齐上,阵势搞得异常强大,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忙活到最后,那群庸医得出结论,子弹位置太过微妙,不宜取出。
前前后后折腾五个小时,结果是伤口缝合,一颗子弹被缝了进去。
我一夜未眠,已是累极,听到这个,又觉得很是有趣。
他荆卓明昔日在我膝盖里留了一颗子弹,我今天在他心脏旁也留了颗。由此可见,做什么孽得什么果。
果然天道轮回。
将荆卓明转移到别处后,庸医退散。
我也不知道荆卓明是什么时候松手的,许是手术过程中麻醉的效用,他不知不觉中松手,我也没有发现,直到最后我无意间一抬手,发现早无禁锢。
虽是场有趣的手术,但也实在是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何黎看着满屋子的血迹,看着我,淡淡地传达那群庸医的意思:“老大可能会死。”
语气平淡,就像是谈论着今天天气怎样,让我不禁怀疑,这是否是荆卓明最忠心和信任的手下。
我没有答话。
我的身份从阶下囚变成了阶下囚加凶手,自然不能多话。
何黎似乎没有要我答话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往下说:“老大要是死了,三少的处境怕是就危险了。”
我虚心求教:“难道他活蹦乱跳的时候,我的处境很安全?”
何黎竟然毫不羞愧地点头。
点得异常果决,异常坚定。
点完头还举证:“老大若是无事,道上没有谁敢动他要护着的人。”
我不能信服:“那他要是死了,也是俞槊处境危险,哪里轮得到我?”
何黎摇头:“愈少还有我们,而三少您,只有老大。”
一派胡言,却说得一本正经。
我没有任何人,我什么都没有。
何黎话锋一转:“三少,老大吩咐过,如果有一天遭遇不测,有件事要告诉您。”
我嗤笑:“人还没死,你就忙着交代后事?何黎啊何黎,你可真是个得力助手。”
何黎目不斜视,丝毫不把我的挖苦放在心上。
“我们这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走。老大这回,算是栽得出乎意料,我就提前将话告诉您。您膝盖里的子弹早就取出来了,骨头愈合得也非常好,若是勤加锻炼,总有完全复原的那天。”
说了很长一段,我真是哑口无言。
这是否算是一大惊喜?
趁我愕然之际,何黎接着说:“方二少和三少面容酷似,刚好二少不治,三少您以后借用二少身份,行走江湖也算换了个安全的身份。”
有什么不对。
我冥思苦想,想了足足一分钟,才理清其中道理。
“所以,二哥算是顶着我的名头,替我去死了?”
何黎点头,看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被烧成那样,活下来也是痛苦。死去的人,能为活着的做点贡献,也算是死得其所。7l已经撤销了对你的追杀令,因为老大发布了方三少死在大火里的消息。”
我只觉一股令人绝望的火热在烧,似乎我真的在那么一场大火中,左右奔跑,却无路可逃。
烧得我心肺俱焚。
我似乎真的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这是荆卓明不救二哥的原因?”
何黎点头:“机会来了,没有不抓住的道理,老大为您,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字一字,字字戳心。
我忍,忍得咬牙切齿,忍得鼻子发酸。
酸得我快要掉泪。
我接触到了一个所不能接受的噩梦,这个噩梦,亦是个笑话。
“所以,活下来的是方二少方束珏,死在火力的才是方束珺,所以……我现在是方束珏?”
“二少说得对。”
何黎改了称呼,改得面不改色。
改得好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这称呼背后,到底是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二少……二少?”我摁着眼睛,听见了自己低沉的笑声,像是呜咽,“二少已死在火中,躺在地底,哪有福分站在这里,听您尊一声,二少?”
“二少节哀。”
节哀?怎能节哀?
荆卓明凭他一人意愿,害了二哥的命,也让方束珺这个名字从世上完全消失。
他可以说他救了一个人,我却说他同时杀了两个人。
他不仅杀了二哥,还杀了方束珺。
他同时杀了我们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我连不上网,顶着寒风在走廊里更新,已经冻成一只蛇精病。
然后今天心情不佳,求作收求虎摸,_(:3」∠)
另外,留言有惊喜哦~
其实我想说的是:【一条评论都不给我——,泥萌坏╭(╯╰)╮】
爬走。。。
☆、chapter16
我还在这世上,却被抹杀;二哥已然离世,到最后坟头竟贴着我的照片,写着我的墓志铭。
何其可笑可悲?
不知等在方家的二嫂母女,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等待一个再也回不去的人?
我宁愿二哥活着,而我,我或被7l弄死,或被荆卓明囚禁,都无所谓的。
真的,都无所谓的。
唯独不要把现在这样的处境丢给我,我对不起二哥,我不敢面对二嫂。
我为方家招致灾难,带给他们死亡和恐惧。
或许他们唯一庆幸的是二哥还活着,还能带着他们重整方家。
但是,一切都落空。
他们希望活着的二哥,已经替我阖上了眼。
冰冷地底,永永远远。
他们期待的人再回不去,回去的却是我这个罪人。
我比二哥该死,二哥比我早死。
我看着双手,从皮肤纹理到指缝,尽是血污。
没有一处干净。
我拖着一条腿,疯子般进了盥洗室,拧开水龙头,疯狂地冲洗着双手。
一遍,一遍,再一遍。
冲洗得干干净净,却在抬头之时从镜中发现,身上有更多的血污。
不要这样。
人生怎能如此惨烈,让我一直摸黑走,让我磕得头破血流。
任我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不肯给一点点光。
我一脚踏进绝望的沼泽,越陷越深,渐渐没顶,四肢均不能动,却被扔了个氧气管。
我仍旧存活。
我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
伏在洗手台上,笑得心口裂血。
痛如附骨之疽,为何还不麻木?
哪怕片刻。
但我知道,片刻对我来说,都是奢侈。
这盥洗室太过压抑,我夺路而逃。
何黎仍旧站在卧房中,见我出来,向我弯腰行了礼。
礼毕不忘问我:“二少,您什么时候走?”
“走?”
何黎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二少,从现在开始,您自由了。”
我说不出话,久久地,站在这血的战场之上。
是的。
我自由了。
没有枷锁,没有7l,没有阻拦我的荆卓明。
我自由了。
何黎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我咬牙,那声音又变大:“方家老小还等着二少回去,重整方家。”
在耳边,无比清晰。
是,二少离家太久,方家无人领头,我该回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荆卓明的卧房,色泽温和的壁灯,洁白四壁,一张大床,各样摆设。
三年前我踏进这里的时候,心中盛满了甜蜜。
因荆卓明而酿出的甜蜜,故而雀跃到不能自已。
东看西看,好好一方家三少,被我演绎成了上蹿下跳的灵长类动物。
撒泼耍赖,肆意妄为。
那时候真好啊。
方家有父亲、有大哥、有二哥,不必我操心,我只负责被荆卓明宠爱。
我环顾四周,脑子里回放出往事种种,一幕一幕,鲜活无比。
我的笑声曾回荡在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的热情也曾伴着灯光洒满每一处缝隙。
太快乐。
故而,人生中所有乐事便在那时被耗尽了吧?
死了,全都死了。
初来时惊叹,临走时痛哭。
乍见之欢,久处之乐,怎敌这日夜之恨。
我收回目光,往事在脑海中戛然而止,冻结的画面,就让他永远冻结。
我从何黎手中接过拐杖,迈开步子,踏出卧房。
一步一步,走上了荆卓明为我安排的路。
我得走,昂着头挺着胸,一步一个脚印,一直走下去。
我替二哥活了下去,便要挑起他肩上的担子。
屋外阳光正好,我眯着眼。
看,是光。
我所向往的光。
那么温暖,万物在阳光之下勃发生机,那么蓬勃朝气,令人生出永远沐浴阳光的向往。
自由。
我真的自由了。
我膝盖内没有子弹,我的腿可以复原,我换了个身份,我不再是个杀手。
我自由了,我拼命嗅着光的气息,找自由的芬芳。
“我自由了……”
热泪夺眶。
我大睁双眼,任阳光太烈,刺痛双目。
不,我不痛。
父亲和大哥死于车祸,内脏俱损;二哥死在火舌之下,死前遍体鳞伤。
他们都是方家男儿,他们都不曾说过痛。
我方束珺,不痛。
永远不痛。
久久的站立,等到平复好心情,我转身,看向何黎。
何黎确实是个很好的手下,他的存在,可以在他的意愿之下无限降低。
就如刚才,我遭逢巨变,心情几经变化之下做出的种种举动,他全部看在眼里,却统统保持沉默。
保持得恰到好处。
难怪他如此受荆卓明的重视。
“何黎。”
我出声,示意现在出发。
何黎低头,我知道,他故意避免看到我的脸。
任谁刚刚痛苦过,也不大愿意别人毫无遮拦地直视自己的脸的。
我也不例外。
故而,何黎不抬头的尊重,我很是满意。
以前被囚禁,觉得这份尊重是讽刺,现今得了自由身,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变了,倒显得何黎异常识相。
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手下。
我愈发满意。
“二少,那边人多,这边请。”
何黎指了条道,为我引路。
走得也异常配合我的速度。
我只听得人声嘈杂,似乎忽然之间,荆家来了不少人。
也是了,以荆卓明在道上的地位,他的生日,怎会没有人来?
但总归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多加掺和。
该如何如何,继续走。
但何黎却忽然加快脚步,往前大踏步,和我拉开一段距离之后,转身面对着我。
我尚未来得及猜出他要做什么,他已经向我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老大的情况,还请二少守口如瓶。”
二少二少,叫得顺口。
但事实已经如此,我也不再去纠正。
“好。”
不说自己做的好事难,不说自己干的坏事还不容易?
何黎似乎还是不大放心:“老大情况危险,现在还没天黑,来的些客人还好应付。等天黑了,来的个个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被他们知道了老大的情况,恐怕今晚会有变故。”
我侧耳听他说,好像荆家情况有点微妙。
或者说,情势有点严重。
“那你准备怎么应对?”
话一出口,我就心中暗骂自己。
他荆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我不落井下石补上一刀已是仁慈,何必再去关心那么多。
何黎略作思索,叹息:“三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要说便说。”
“但您的腿可能支撑不了,我们车里说吧。”
说得很在理,右膝盖还真的隐隐作痛。
我点头,算是应了。
两个人又七拐八拐,终于出了荆家偏门,门前停一辆车。
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车。
何黎解释:“不想引起别人注意。”
他以为我嫌车不够档次,其实哪有这回事。
有辆车代步就不错了,哪会吃饱了没事干,要那么多的要求。
何黎钻进车,启动,很快将车停到了我的面前,又很快从下车,跑到我面前。
速度快得令我惊讶。
“请。”何黎打开了副驾驶门,我惊讶归惊讶,一言不发坐上了副驾驶。
何黎再次跑回去,坐上了驾驶座,充当司机。
车窗关得很是严实,墨色玻璃,外边看不到里面。
静默数秒,何黎开口:“何家祖父三代都是荆家管家。我的爷爷当年是老大爷爷的臂膀,父亲也是老大父亲的得力助手。我自然是跟着老大。说起来,我比老大还要大上两岁。”
一开口就追溯了祖孙三代。
我从未发现何黎这么话多。
话多的何黎又说:“说来惭愧,我什么都比不上父亲和爷爷,没什么本事,却得到了老大的重用。”
这话我不赞同,何黎怎么会没有本事。
要我说,何黎本事大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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