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年下强强:《[重生]股神》 作者:半截香
正文 第20节
年下强强:《[重生]股神》 作者:半截香
第20节
然而他的手还没摸索到电梯的报警按键,电梯门却自动开启,一个面色白净,五官普通到让人难以形成印象的男人站在电梯外,对他说:
“少爷,该回了吧。”
☆、第六十章
“这段时间还在做梦吗?”
“还是那样。”
“在梦什么?”
“我梦见我们之前在海边的时候,他……跳过海。”
“跳海?”
“其实他当时只是开玩笑。”
“你当时在旁边?”
“我在旁边。”
“你做了什么?”
“我当时以为他要自杀……跟着他跳下去了。”
“这样很好,你对他很好,不需要自责。”
“是吗?”闭着眼睛的男人忽然张开双眼,“我对他其实一点都不好。那天晚上回去以后,我帮他找衣服,发现他行李箱里有一瓶药。”
心理医生在本上记了几笔:“你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他生病了?”
男人目光投向惨白的天花板,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居然从那个时候才知道他生病了。药瓶上的标签被他撕了,因为不想让我知道,他做事一直很谨慎。第二天我拿药去化验。”
心理医生:“是治疗癌症的药?”
“不是,只是很普通的消炎药。”男人的眉头皱起来,神情有些迷惑,“这件事一直让我很奇怪……可能他当时确实有炎症……因为他身体一直不好。不过因为这瓶药,我还以为他的病并不太严重。”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心理医生的声音很轻,这使得男人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其实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沟通方式,男人心理防备过重,甚至从未谈到过自己口中爱人的任何背景、职业、年龄、过去,任何东西。
逝世的爱人就像是他口中的一个谜团,并且在离开三年后的今天,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
医生确定自己不是男人的第一个心理咨询师,但是很显然,他的同事们都失败了,现在轮到自己,恐怕也会毫无作用。因为男人看上去并不像是需要心理干预的样子,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
身居社会顶层的上流人士,必然缺乏一个途径倾诉自己对于同性爱人的思念。
医生很清楚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哪里是底线,哪里是禁区。
“……我当时很生气,我生气他什么都不和我说,所以也没有直接问他,而是决定自己去查出来。”
“然后呢?”
“……我逼他逼得太紧了,可能会给他一种不安全感……他一直不愿意被束缚,我却想带他去见我家里人。”
心理医生知道话题再次绕回了最让男人感到痛苦的那个时间段。
眼前这个身居上位的男人,看上去举重若轻,潇洒从容,实际内心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深深的绝望当中,责备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爱人离开,而后客死他乡。
医生小心翼翼地寻找措辞:“每个人都会想融入爱人的家庭……他可能只是不想你看到他生病的样子,这是人之常情。”
男人摇头:“不、不,你不了解他,他不是那种热爱家庭的人,也不会被疾病拖累。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这样反而更好……所以我常常在想,如果只有我认识他就好了……我可以一直看着他,保护他,他什么也不会知道,从来不要见到我……”
医生的手猛地一用力,在笔记本上留下一小块墨渍。
眼前的人心理已经出现了扭曲,过度责备自己,情绪不稳定,内外极度的分裂。
他甚至怀疑,眼前人口中的爱人究竟是实际曾经存在的,还是已经受到他痛苦的影响,变成了一个被凭空构建出来的心魔。
这到底还算是爱情吗?如果一个人因为另一人而饱尝痛苦折磨的话。
“下个月我还会来。”男人从躺椅上站起来的时候,神情又恢复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不是种高高在上的神情,医生这种表情见得多了,知道内心极度封闭的人,有时候会用这种表情拒绝外物。
他突然之间有些想知道,如果有一天能重见爱人,眼前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他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这些猜测也没有任何意义。医生将他的诊断资料整理起来。
男人离开诊室的时候,他的下属等候在门口问他接下来去哪儿,在门尚未阖上时,医生听到了秋桐路三个字,他心中一动。
怪不得要从北京千里迢迢来到丰镇找医生,他们是在秋桐路认识的吗?
“你男人还在就把我叫来,不觉得自己太缺德?”
常家主宅的后山有一段缓坡,那里视野开阔,不远处还有一汪碧色透亮的湖水,微风抚过时,波光粼粼。
常毅近来特别喜欢在湖边休息,往往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有时候闲得无聊就会把常跃叫来,兄弟俩站在湖边的时候,投射在湖面上的影子就犹如一对孪生子。
常毅身体不好,站了一会儿就吃不消,叫常跃扶自己坐下,说:“何安最近忙,顾不上我。”
站在他身后的大总管何安一下子就黑了脸,想说什么,却碍于常跃这个大电灯泡在身边,恨恨地闭上了嘴。
常毅发现,三年过去了,每当自己叫常跃来的时候,何安依然那么容易吃醋或者发怒。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很有趣,于是他在何安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笑了笑,而后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嘱咐别人照顾何总管去休息:“我和常跃有话要说。”
虽然很不愿意,但如非必要,何安从不反驳常毅的意思。
他只能给常毅掖了掖身上的毯子,又一次嘱咐了佣人常毅的服药时间和休息时间,之后用目光警告了常跃注意言行,三分钟后才满面怒容,气势汹汹地离开,一路吓得佣人们俯首帖耳。
“等你死了,我非被他大卸八块不可。”何安一走,常跃第一句话就相当的不中听。
常毅低头喝了一口桌上准备好的红茶:“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告诉他留你一命的。”
“你人一死,他说不定马上找新人,怎么还会听你的?”
常毅放下茶杯,脸上笑容淡了一点:“那时候他就会知道,能再次看到你,也不是很讨人厌。”
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是出于某种悬而又悬的巧合,常毅和常跃兄弟两人长相极其相似,除了年龄差异和神态气质上的不同,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尤其在某些不需要近距离接触外人的场合,用一些特殊的技巧辅助,两人完全可以互相替代,瞒天过海。
常跃见自己哥哥这幅既幸福又酸涩的表情极其的不顺眼,当即冷了脸:“原来你他妈也知道啊。”
距离常家将常跃从明珠大厦劫走已经三年了,三年前,常家改换电梯录像,又找人乔装打扮,暗中将常跃劫走,并且制造出了他畏罪潜逃之后死在异乡的假象。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常家又陆陆续续地暗中销毁了常跃留在外面的大多数影像留存。
常跃本来就不大爱照相,和他交往过的生意伙伴又竭尽所能和他撇清关系,于是三年间常跃不单名声败坏,个人痕迹都被抹杀得差不多。
不过怎么还会有人在意这些?
一个不值一提的失败者而已,根本没人会在意。
曾经涉及到他的金融案件已经因犯罪嫌疑人病故而做销案处理,户口也被销掉了,望江基金员工也早已被遣散。
现在的常跃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是一个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死”了的人,他现在是一个影子,一个属于常毅的影子。
只要常毅还活着一天,他就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下。
常毅知道常跃对此怨念深重:“那个人前几天还去了丰镇,看了医生……三年了,他还忘不掉你,不过我估计,连照片都没有,他已经忘记你长什么样了。”
与常毅平静的神色完全不同,常跃眼神讥诮讽刺说:“是呀,多亏了我哥给我帮的大忙呢。”
他的眼神是很愤怒,不过很快就维系不下去了。常跃向后深深靠进椅子里:“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不记得总比记得强。”
常毅:“你现在比刚来的时候冷静多了。”
常跃喝了一口微甜的茶水,望向远处碧蓝的天空:“三年了,习惯了。”
常毅轻声附和:“是啊,早该习惯了。”
三年了,常毅却依然记得常跃刚被何安绑来,知道一切真相后的愤怒神情,与年轻时候的自己殊无二致。
所以常毅就知道,常跃很快就会习惯,习惯自己的人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下个月我们新控股的一个集团要办周年庆典,我可能需要出现一下。”
“哦,我知道了。”常跃随口应道。
每隔一段时间,常毅就需要小小地露一次面,用以表示他的身体一切都好,常家依然可以屹立不倒,而所有对颠覆常家依然心存幻想的人们,最好将念头死死地压下去。
不过像这种不值一提的活动,以常毅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和人进行交际,只须远远露出一张脸,走动几步即可。
像往常,这种活动都是常跃去的,他是他哥哥伪装身体健康,安稳人心的替身。
常毅看了他一眼:“永安也收到了邀请函。”
他们现在口中的永安集团,实际上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了。
两年前,永安集团分崩离析,其中的地产公司被分离了出去,现在迅速发展壮大,继承了原来集团的名字。
常跃:“他又从来不去。”
因为常毅每次露面都是保镖簇拥,略作停留,见过他正脸的人屈指可数,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将他与常跃联系在一起过。
毕竟同时认识知道两个人的人,几乎没有,除了武道。
“不。”常毅说,“我有确切消息,他这次一定去。”
常跃握茶杯的手突然有些抖,之后只能掩饰似的迅速放回桌上。
常毅注视着自己弟弟明显紧张起来的侧脸:“所以这次,我去,你不去。我最近身体还不错,也该出去转转了。”
“转不死你。”
☆、第六十一章
常家大少在还未掌权的时候,曾有一次在崇明山脚下心脏病发,情况十分凶险。
当时医疗条件不发达,山路难行,万分危急的时刻,崇明山上的寺庙里佛钟敲响,震彻寰宇,常毅奇迹般地转危为安,随即脱困。
常家的总管何安一向是个信权不信神的恶人,但经此一事,他认为常毅是受崇明寺中佛祖庇佑,于是在崇明山上大兴土木,将原本建在山崖上的小破寺,直接翻建成了一座恢弘的庙宇。
大殿上供着佛祖金身,佛前是为常毅点的一百零八盏长明灯,有僧人日夜为常毅诵经祈福。
前几年的时候,常毅还常常来崇明寺抄经休养,但是近几年随着他身体越来越差,来得多的反而是常跃。
他在常家主宅与何安互看不顺眼,两人极其不对付。
尤其是何安,这个自己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一直认为,有人和常毅长得太像简直就是对常毅的亵渎。
然而常跃的这张脸如今又是常家维持安稳的基石,碰都碰不得,何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两人但凡在常家宅子里遇见,就可以直接引发一场战争。常毅病里喜静,嫌他们心烦,最后将常跃打发去了崇明寺,常跃乐得自在,何安也省得怄气。
崇明寺里条件还不错,除了不能随便到游人如织的前殿,常跃还是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寺里的僧人和他说过,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寺里一堵围墙上向西北角看,看到的那座地处偏僻的别墅区,是国家给部队上一些身份特殊的老人建的,名字叫长功。
虽说是望山跑死马,常跃心里清楚自己现在离长功不算近,但是能看见总比什么都看不见强。
有时候他站在那儿望过去,隐约可以看到有车开进别墅区,他心里也会猜,那是不是武道?他回长功干什么?看望他爷爷?还是有什么事。
这天,他往那儿望了一会儿,从半人高的围墙上跳下来,抓住一个小和尚:“你秦……空河师兄呢?”
小和尚和他很熟,直接告诉他:“空河师兄在工作。”
崇明寺后院深处有一排平房,还有这座寺庙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小和尚口中的空河师兄此刻正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
虽然这台电脑被监控严格到只能进行股票期货交易,但是这个房间依然是最吸引常跃和……空河师兄的地方。
这个在崇明寺辈分并不算低的空河师兄,是个和尚里少见的暴脾气,而且剃度两年后依然背不出一句佛经,平日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寺里开源节流,可谓劳苦功高。
常跃十分怀疑,当年崇明寺里的住持方丈接受这位空河,根本不是为了弘扬佛法,而只是为了我佛的经济利益而已。
空河不抽烟,但是手边常备一只烟灰缸,常跃进去直接将烟头摁熄在里面,又点了一根:“今天行情怎么样?”
空河没搭理他。
常跃只能凑上去自己看。这三年来他只能干看着,不能进行交易,馋都快馋死了。
“快快快,下单买呀你!啊不对不对是这个!”
空河和尚依然没搭理他,最后弄得常跃只能一个人黯然的沉思,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空河和尚在还是秦扬的时候,多听他的话啊!
之前常跃一直觉得在崇明寺碰到秦扬其实是凑巧,但他现在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这其实是偶然中的必然。
望江基金的员工被遣散后,大多数都有了还算不错的去处,除去秦扬。
一个是因为他参与过国债317事件的炒作,当时这件事还没销案,虽然秦扬只是常跃的员工,但是其他公司的老板担心会有后续问题,只能望而却步。
一个是秦扬此人跟过的老板无数,虽然个人能力出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雇过他的老板不是受伤就是犯案,导致其他人对其敬而远之。
这样一来,秦扬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去处,直到崇明寺的住持方丈拿到了常家的一大笔钱,认为本寺应该学会投资理财方为长久之计,两人一拍即合。
方丈不多管闲事,秦扬对吃不吃肉也没有要求,最后干脆遁入空门,成为佛法弘扬路途当中坚实的经济后盾。
在崇明寺的这两年间,秦扬出门的次数比常跃还不如,每天只在电脑前废寝忘食,费心钻研。
常跃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人有多可怕,忍不住暗中咋舌。
之前他还认为自己对投机事业的热爱无人能及,现在才发现,和秦扬比起来,自己根本就是个寄情于花花世界的浪荡子,为名为利还为钱。只有秦扬才是真正的物我两忘。
常跃站在房间中央抽着烟,突然发觉自己曾深信不疑的事被顷刻颠覆,内心唏嘘不已。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说话语气急促而有力,和寺里的和尚迥然不同。那是常家派给常跃的保镖,说白了,就是用来监视他的。
“大少给您打来电话。”
“哦,我这就出去。”常跃将烟摁熄在已经满了的烟灰缸里。
“施主,要解签吗?”住持方丈跟随在武道身边,问他。
武道看了一眼摇出来的佛签“姜太公遇文王”,摇了摇头:“不用了。”
今天是他祖母的忌日,按照惯例,他会开车去长功接武武江雷去扫墓,但是还没出门,武江雷突然说今年不去了,要武道去附近的崇明寺烧香。
武江雷一生戎马,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突然开始相信神佛,可能也是因为年纪是真的太大了。
崇明寺距离长功不算近,也就是站在房间阳台上,天气好的时候才能够看见。武道记得自己小时候来过一次。
小的时候他在长功住,武江雷不管他,他一个人将长功方圆百里都玩儿了个遍,到过崇明寺。只不过在记忆里寺庙建在山巅,院后就是山崖,屋顶漏雨,也没几个和尚,看上去就是个处于风雨飘扬之中随时会倾塌的寺庙。
武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崇明寺竟然改头换面成了这样。
摇了签却不解,这样的人住持方丈还没见过几个,于是双掌合十,口称佛号:“看来施主心中并无所求。”
武道嘴角无所谓地勾起,看起来是在笑,实则眼中没有一丝笑意:“是因为不可能实现。”
他抬头望向殿中佛祖慈悲的面孔,注视了一会儿,接着转身离去。
如果他固执地相信死而复生,常跃肯定又会笑他幼稚了。
住持方丈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和尚,认出武道是那种一掷千金的有钱人,于是一路陪同,出去的时候,还在向他介绍本寺的历史以及如今的发展,说话间,提起来本寺还有一位炒股高手,这两年来为寺里贡献颇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和尚还在介绍着,就见武道停在了原地,身形一下子变得极其僵硬。
“施主,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神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那是一种完全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像是惊喜,也好像是绝望,然而各种各样的神情从男人的脸上出现,最终又全部消失。
武道按捺下自己的心情,感觉心中空荡荡的。
那种感觉就仿佛身处虚无的无限空间之中,黑暗仿佛从远古时候就存在,他身处其中,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看到黑暗中隐隐约约的一个光点。
他的头脑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又想要伸手触摸,心里好像还有点害怕,因为知道一旦抓空,就又一次只能在黑暗中无尽的等待了。
最终,他下定决心。
“我能去见见这个人吗?”
“可以,当然可以。”
武道大步往崇明寺后院走去。
他步伐突然变快,住持方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追在他后面,说:“空河是两年前来的,每天都在房间里看电脑,听他说之前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然而武道却越走越快,身后跟着的人也都神情严肃,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寺庙后院。
住持方丈连忙在武道身前领路。
与游人如织的前院不同,崇明寺的后院里只有默默走过的僧人与晒太阳的土狗,前山的嘈杂声到这里陡然变得遥远,犹如静默的背景。
武道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就是这里。”住持停在那间平房前,颇为自觉地站在那儿等着武道自己敲门。
男人一路大步流星,手抚上斑驳的门板,不知道为什么,连住持都紧张起来了,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看见男人手抬起来,头却微微地低下,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地使力,推开门——
昏暗的房间里,有一个人的背影对着电脑,手边是一个烟灰缸,里面是满满的烟头。
就像是在做梦,武道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生怕自己的声音将眼前的一切破坏……
“常……”
背对他的人突然转身看过来,侧脸的轮廓十分的陌生,不是。
武道的手一下子落下来,握拳在身侧,顿了顿,接着快速转身离开,只剩其他人站在那儿,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可能也没什么大事吧?
他们心想,因为武道离开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面色柔和了很多。于是别人也都放下心来,心中一片轻松。
你看,你又骗了我一次,现在又能笑我了,心里很高兴吧?
常跃跟着保镖七转八转,来到崇明寺后院的一个角落,神色有些警惕:“你不是说常毅来电话吗?”
三个保镖围住他,像是害怕他有什么过激反应,其中一个人面带歉意地对他说:“刚刚大少打来电话,说有人来崇明寺后院,需要您回避一下。现在人已经走了,您可以自便。”
常跃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嘿,你就实话实说嘛,我这不一直挺配合工作的吗?”
保镖没说话。
常跃双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离开这个偏僻的角落,走了两步才终于有些失落模样地回头,不甘的问:“我能知道是谁来了吗?”
“大少说……如果你问起的话,就替他转告,对不起。”
常跃听懂了常毅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仿佛身体一下子脱力似的,摊靠在路边最近的一堵墙上。
他面前有僧人默默走过,脚步不疾不徐,目光无悲无喜,望向他的时候有一丝怜悯。
常跃的身体慢慢地滑下来,最终整个人在墙角蜷缩成一团,很久都再没动过。
☆、第六十二章
从武道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就为人低调,同时也很少参加类似周年庆典这样无实际意义的场面活动。
但是常毅去的这次,正好因为集团中的一位大股东与武志明私交甚好,亲自邀请,所以他才答应下来。
曾经的永安集团分裂之后,武志明手握一部分股份,追随史敏去了美国,已经很久都没再在国内露面了。
武道的出现,意味着实力雄厚的永安集团两代人的传承,因而很受重视,在庆典当天晚上的晚宴上备受追捧,炙手可热。
而常毅则和他不同,常毅在早晨的时候在集团内部的会议上稍微坐了一小会儿,与众位股东打了个照面,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不过那短短的三分钟已经足够了,想探听他消息的人肯定已经都知道他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在这次消息的流传中,比以往又加了一句,说常家家主看上去气色不错,就是腿脚不太利索,走起路来腿上没力气,太慢。
但是因为他上次出现的时候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所以大多数人都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什么小毛病。八成人家没吃早饭呢?
果然,过了一个小时,跟在他身边的护士就“不小心”对酒店经理说漏了嘴,说常毅前段时间膝盖上的旧伤犯了,不过不要紧,几天就好。
哦,果然嘛。
消息没多久就流传开,大家的心彻底放下来,知道自己背靠的大树没倒,这就行了。
就当他们交流这一信息的时候,常毅坐在酒店顶层的某间房里,望着墙上的屏幕,晚宴的监控被实时传递到他这里。他半躺在床上,看监控倒是看得兴味十足,旁边的护士和医生站了一排,在何安面前一个个脸都是惨白。
昨天晚上常毅坐私人飞机来北京,本身一路上保护措施做得滴水不漏,却不知道为什么从半夜开始发低烧,医生护士忙了整整一夜却没有任何效果,差点儿被何安亲手活剐了。
其实所有大夫都心照不宣的是:到了常毅的这个地步,身上毛病一大堆,全靠各种金贵的药吊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吊不住了。
现在发了低烧还勉强能凑活,回头稍微划破下手指都能要了他的命。
当然了,没人敢对何安这么说。
何安一直相信的是人定胜天,尤其常家已经处于权势与富贵的巅峰,只要不涉及政治,他想做什么都没人管,也就是之前把常跃“弄死”的时候费了点儿周折。
这事儿说来话长。
许多年前,常毅在何安的扶持下上位。
虽然常毅因为成长环境原因,整个人宛如一个口中阿弥陀佛,手上手起刀落的黑道老大,实则他这个人非常的表里如一,也确实心慈手软,如果不是何安,他连现在的位置的边儿都摸不到就嗝屁着凉了。
何安是他小时候他爹配给他的助手,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长相,还有点斯文的样子。
实际上他才是天生混黑道的料,从十多岁的时候就杀人不眨眼,对常毅忠心无比。
当然后来两人在床上滚到了一起那是后来的事了,在两人关系还比较单纯的时候,常毅被同辈的常家子弟明里暗里欺负地抬不起头来,还是靠何安混的。
后来常毅的爹去世,何安在其他支系血脉的虎视眈眈之中,为常毅杀出一条血路,一手将他送上现在的位置。
虽然当初按常毅的意思,他其实是不想继承常家的,但是他身上的血脉太贵重,如果不坐上这个位置,只能是死。
只不过,到后来他坐上这个位置,也没有真正做过多少重要的决定。
常家的整个体系的大树已经发展成熟,根深蒂固,就算是家主的位置上坐头猪,只要其它的猪不反它,它也能安安稳稳地享福。
何安深知这一点,于是开始着手将所有的潜在威胁帮常毅除掉,为他奠定百年基业。
在那场令所有旁观者都心惊肉跳的血脉清洗中,与常毅血脉相近的兄弟几乎都被处理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常跃的照片被送到何安手上。
那时候,常跃才十四岁,小男孩儿长得眉清目秀,已经开始抽拔出一些少年的轮廓,和曾经的常毅长得一模一样。
照说,处理一个这样养父母都是普通人的小男孩儿,对何安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他却迟疑了——一个和常毅长得这么像的人,实在太难得。
长得一样,他就可以为常毅做很多事,尤其帮他去一些危险的地方,挡掉一些本该打在常毅身上的枪子,当时常毅身体还好,所以他还没想到现在这一用途……何安最终决定留他一命。
如果不是后来常毅对他说明了一切,常跃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在十四岁平淡无波的生活中,曾徘徊在地狱之门前。
但何安做事虽然缜密,但是他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常毅身上,难免百密一疏,就在这百密一疏中,常跃认识了武道,还发展出了不一般的感情。
这样一来,如果某天常毅需要用到常跃,就不能按原计划那样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而是需要给他找个理由,而这理由必须要武道信服,且查不出一点漏洞。
于是后来常跃在丰镇因咳嗽发烧检查身体的时候,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肺炎,何安手下却暗中将检查结果掉包,给他制造出了肺癌的假象,连后来武道逆流而上去查的时候,都一点儿破绽没有查出来。
这边,他草灰蛇线伏延千里,那边常跃知道真相的时候疯狂地大笑,笑得眼泪要出来。
都说是富贵滔天可以翻云覆雨颠倒黑白,他这次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有钱了,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他之前因为瞒着武道,各种忐忑不安提心吊胆,每天不是自责就是挣扎,甚至还曾生出一点儿可怜巴巴的自怜来。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方便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常跃当时在常家主宅中哈哈大笑,笑何安的好手段,笑自己蠢,笑自己自作聪明,最终贻笑大方。
哦对了,他还在笑至今还蒙在鼓里的武道,他真想亲口对他说,他们演的这部苦情剧,不过就是为了另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时常跃的反应太惊悚,常毅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不禁眉头深锁,过了一会儿,手指了指屏幕上武道的影像:“我想见他。”
何安正坐在他旁边的床沿上,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又不忍心直接否决,只说:“你现在身体不好,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再让你见他可以吗?”
常毅冰凉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今天早晨看起来不错的气色,不过是化妆师的一双巧手所为,现在他整只手苍白地仿若透明,连青色的血管都脉络清晰,昭示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何安轻轻地反握回去。
“你知道,我再出来也不知道要再过多久了。”
常毅没有说的是,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这次恐怕就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常家了。
何安沉默了片刻,知道如果自己再拒绝,会影响到常毅的心情,于是说:“二十分钟。”
“好。”
常毅身边的化妆师专业技能出神入化,过了几分钟,武道被人领进来的时候,常毅就已经恢复了早晨时候的神采奕奕,除了因为畏寒腿上盖了一条毯子,看上去与一个正常的健康人一模一样,而那毯子也暗中合了他腿伤复发的传闻,一切看上去都无懈可击。
“你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常毅微笑着示意武道坐下。
他其实知道这个男人有一阵子了,有时候闲得无聊,他会关心一下自己唯一的弟弟的感情生活,无奈常跃一提起武道就炸,最后常毅只能迂回地从别人那里探听一些消息。
武道没见过自己,他本来以为他看到自己和常跃长得那么像,是应该惊讶的,然而武道进门之后只扫了一眼房间,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儿停留!
“我和常跃毕竟长得很像。”
武道身穿着刚刚在楼下晚宴上穿的深蓝色西装,坐在沙发上,不置可否。
常毅知道这就是否认了,一下子觉得无趣起来。
他本来还以为武道进来起码要惊讶一下,更失态的反应也有可能,毕竟在武道的世界里,常跃已经消失三年了,有个和他长得这么像的人坐在他面前,而他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找我想说什么?”武道声音低沉,看上去对这位神秘的常家家主并无兴趣。
他刚刚在楼下收到邀请的时候,本来都不想上来,如果不是邀请他的人刻意强调是常跃的哥哥,他恐怕都不会理会。
常毅:“我想感谢一下你之前对常跃的照顾。”
武道听出来他请自己来只为说废话,一句多余的都没有,起身就走。他一天前就已经订了回丰镇的机票,就在今天晚上,现在,他根本就没功夫在这里和这个人浪费时间。
常跃的哥哥,武道知道这个人事实上只是那具身体的哥哥而已,与常跃本人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因而他也懒得敷衍。
这辈子三十多年,常毅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无视,他一下子愣住了,接着条件反射的就要手撑膝盖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身体刚一离开沙发,一下子就歪倒下来。身旁的佣人连忙去扶他,动作也非常迅捷,看上去常毅只不过就是起身的时候没站稳而已。
武道转头的余光也看到了,不过他没什么反应,接着就大步走了。
门关上后,常毅半躺在沙发上,何安来到他身后,扶住他的肩膀。
“常跃看上的这个人……真的是,不一般。”
“我没看出来。”何安嘲弄道。
常毅望着武道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他发现我身体的问题了……你还记得吗,他前几天刚去过崇明寺。”
何安听完他的话,微微皱了眉:“那我让常跃马上回主宅。”
常毅微微弯了嘴角,低声说:“会被发现的迟早都会被发现,躲不过的。”
“那也不该是被他发现。”何安语气坚定。武道意味的不是别的,更意味着他身边庞大的国家势力,如果他发现常跃没死,那就意味着常毅的身体状况暴露在国家政权眼中,这是才是他最最忌讳的一件事,这直接关系到常毅今后的日子。
常毅知道这件事不能轻忽,最后只叹了一句:“你看他挑的人,要是换了别人,我就算是倾尽所有,也要让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第六十三章
从两年多前的某天开始,秋桐路某栋别墅旁边的住户就发现,自己的邻居好像突然有了不关灯的习惯。
他们为这个问题,开始时不时地观察旁边的这栋房子,才发现这里的住家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几天,有时候隔一天就回来了,最多的一次隔了半个月。
这天的早晨,这家的男主人出门上班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像是刚刚到家。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他老婆之前打听过了,才知道这个男人和几年前住在这里的另一个男人是一对儿,现在另一个人去世了,留下的这个却守在两人一起住过的房子里,不愿意离开。
虽说同性恋的故事让他们惊诧过两秒钟,但最终还是同情心占了上风。
恩爱夫妻都经不起这样的别离,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其实都是一样。
男人这样想着,与武道擦肩而过。
武道本来坐昨天夜里的飞机来丰镇,只可惜飞机晚点了,清晨的时候才到。他一出机场就直奔秋桐路。
这天,是二零零二年的三月二日,三年前的这天晚上,两人在秋桐路初识。
武道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之后走遍各个房间,把窗帘拉开,把阳光放进来。
其实以常跃的个性,是不喜欢早起的,但是因为要去营业部等待开盘,所以两人一起在秋桐路住的那段时间,常跃一般还醒得挺早,然而因为睡得晚,他在刚起床的时候总是有点迟钝。
但武道的生活习惯又和他完全不一样,武道是那种可以不受生物钟影响随时随地打起精神的人。即使是在安逸的环境里,他也能严格按照时间表早晨起床跑步,有时候他运动回来,会正好看到常跃莫名其妙地站在客厅中央。
“你怎么了?”武道经过他的时候会问。
这时候,常跃才像是被当头一棒打醒似的,突然回过神来:“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没走啊。”
接着,他就会若无其事地去干自己的事了。
当时他们还没后来的各种情感纠缠,而武道也只是觉得常跃站在客厅里的样子失落得有些奇怪。只是很多事情,到后来爱上了才会觉得心疼。
如果是在他清醒的时刻,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流露出那种神态。
因为这个细节,从最初的时候,武道心里就有这种觉悟:常跃是那种心理防备很重的人。
不过武道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自己生来耐力惊人,百折不回,并且用这种方式在军队中获得了想要的一切。
于是他想当然的觉得在感情的世界里,同样可以利用这种毅力获得理想的结果。
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是年轻,武道觉得如果换做是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换一种更加委婉迂回的方式处理当时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取得现在的结果。
当时的自己总觉得自己把心都剖给他看了,姿态低微,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他好,然后呢?
越是这样炙热的情感,就越是会让对方感到无可退却无可回绝的压力,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付出的这一方才更加盛气凌人。因为拿捏好了对方的不忍心,所以才敢那么无所顾忌。
常跃自己本人不甘示弱,自己却非要压他一头,其实让一让又能怎么样?看,自己现在还不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无可挽回。
武道在常跃的房间里站了站,最终还是没给他把窗帘拉开。
算了,再让你睡一会儿。
他给常跃轻轻地关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之后接着沿楼梯来到客厅。
秋桐路的摆设自常跃离开后,就一直没动过。
之前两人聊天的时候,常跃曾经失手打坏过客厅角几上的台灯。
为此常跃向房东道过歉,又买了新的做赔。当时两个人在家具城转了好几圈,硬是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常跃嫌烦,最后买了三个最像的带回去。
现在这三个中,有一个摆在客厅,剩下的两个摆在两人各自的房间。
武道望着台灯出了一会儿神,想起了常跃在灯下看书做分析,复盘时候的样子,又想起他买台灯时候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甚至还有之后,自己再次来到丰镇,两人以“朋友”的身份在灯下进行的谈话。
当时的常跃已经拒绝过自己两次,武道却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他思虑过重,完全没有想到他有什么苦衷。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很多东西都是错的,曾经澎湃一时的热血,以为能够打动自己爱的人,却最终只打动了自己,成为了对方的负担。
武道不知道在自己当时的自以为是里,常跃是怎样想的,更不知道他在最后的时刻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事业的崩塌,舆论的指责,疾病的折磨,还有后来信赖的人的背叛……但是常跃一直没有向自己诉苦过,而自己当时还想当然的觉得能帮他解决一切。
他无法把自己放入那样的情景中去,只要稍一想起,就觉得天崩地裂,痛彻心扉。
他无法想象常跃当时是怎样独自承受这一切的。
他后来曾去常跃最后住过的医院问过,那是个同样位于西南某个省份的海边小城,和两人曾经一起去过的海边很像。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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