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冷酷侯爷俏郎君 作者:边想
正文 第10节
冷酷侯爷俏郎君 作者:边想
第10节
我哑着嗓子问:“他伤得怎么样?”
“都吐血了!”宝喜圆脸皱在一起,就像亲眼看见了一样,“我娘说吐了好多好多血呢!”
就算已经过去那么久,但一听到齐方朔被打得都吐血了,我心里还是没用的直抽抽。
如果黄明和他谁都没骗我,那说假话的会不会是智深?是智深带大家上得岛,是智深告诉我金莲印要用精血压制,又是他那样凑巧地在佛子快要成熟的时候突然找到了“破解之法”……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听命于齐方朔的帮凶,但如果他不是呢?
我有些迷茫,更多的是糊涂。这种种扑朔迷离,我到底该相信谁的话?
若天下有让人只说真话的灵药该多好,这样我便能知道齐方朔到底有没有骗我。但如果我真的误会了他,还误会了六年,这六年里他以为我死了,给我立了牌位,抄了经书,每年还去拜祭我……
我忍不住扶了扶额,觉得头晕眼花。
“白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姜惠见我愁眉不展,担忧地询问。
小孩子吵架总是抄得快和好得也快,没几日白涟和姜寒星又要好得蜜里调油谁也分不开了。两个孩子在草地上打滚,我与姜惠便坐在亭下静静观望着,大多时候并不说话。
我注视着远处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小小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人心太难测了。你以为你了解的,可能并非全部,你以为你不了解的,也许早就将一切都摊开在了你的面前。”
“白大哥是遇到什么想不透的事情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她也不过一个小姑娘,比四喜大不了几岁,但却给人一种少年老成之感,我忍不住便和她倾诉起来,“一天到晚揣测别人的心意是件非常累人的事,不仅累人,时间久了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我过去曾经因为轻信吃了大亏,现在又因为这个大亏而不敢信任何人,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姜惠想了想, 忽然问:“白大哥觉得我可怜吗?”
她问得太直白,我怔忪片刻才道:“我替你惋惜,但不觉得你可怜。”这种自以为是的可怜对她来说也许才是最无用的。
她和姜寒星的身份我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而她也知道我知道,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话露三分藏七分,彼此也算互不侵犯。
姜惠点点头,十分赞同道:“我也不觉得自己可怜,起码我还有命活着,现在吃好穿暖,与弟弟安然无恙地生活在侯府中。而我的父母族人,他们却永远没这个机会了。我更可怜他们,可怜的夜不能寐,可怜的伤口一阵阵发疼,可怜的想要让自己一夜间强大起来,将那些害死我亲族的贼人一一手刃。”她满脸冰冷,眸中泛着血光,“你知道吗?我的手是被我父亲手下的一名门客砍断的,他以为我死了,转身想去杀寒星,结果反而被我所杀。他曾经是我父亲最信任的人之一,白大哥,人心的确难测,自古便是如此,我不知如何劝你,因为我也早就不信它了。”
一个小女娃,说话竟然比我师姐还要老气横秋,沧桑的跟个老头子一样!
我刚想开口劝劝她,就听她道:“但我信公道,信正理,信善恶终有报,信我的弟弟。因为仍有可信之物,我才不致迷失自己。白大哥,如果你也还有可信之人、可信之物,那就信吧,抛开所有,只信他。”她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目光澄澈动人。
只信可信之人,可信之物?
只信他……
我可以信吗?我能信齐方朔吗?
这个问题我思来想去,答案无处可寻,心情一日比一日浮躁。
白涟从小到大都长在归梦谷,谷里只有我和师姐,还有一些无害的动物。师姐会教他识字,他很聪明,现今已会认许多字。而我则教他习武,虽然他底子差,但我觉得习武能强身,只要身体允许,还是会要他比划两招给我看。
“爹,我这招对不对?”白涟挥着小胳膊练了一套《尧山诀》中的连招,定在最后一招上,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我。
我纠正着他的姿势,嘴上不忘夸奖:“小涟真厉害!手再抬上去一些,对,就这样……”
我退到一边,让他重新舞一遍给我看,正抱着胳膊观察他动作,齐方朔就从院外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捧长匣的仆从。
他这可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找我,我心中不免诧异,还有些微的……高兴。
我很快收回视线,装模作样站在那里等他走过来。
他走到我身边站住,看了会儿白涟练剑,半晌道:“他底子果然不行,大夫怎么说?”
我没来由一阵紧张:“大夫开了个方子,说先吃十天,看效果如何再做调整。”
他找来的大夫自然是燕地最好的,但这先天不足之症只能慢慢调养,大夫也说这是急不得的事。
齐方朔抬手一招,身后那几人纷纷上前。
“这里有些补气强身的药材,你看下哪些用得上就用,若不够再叫人去库房取。”
然后他走到一个匣子前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剑和一支乌黑的发簪。剑我认识,是齐方朔送我的素蜕,丢在了六年前黄明将我绑走的地方,而那支簪子就更熟悉了,飞燕衔花,是我曾经准备送给齐方朔的簪子。
“这两件东西,我替你保管了六年。”齐方朔执起剑和簪子,转身递给我,“今日也该物归原主。”
愣愣从他手中接过东西,我握着簪子仍有些不敢置信:“这簪子怎会在你手中?”
我用它刺瞎了黄明的眼睛,当时应该是掉在了那个破屋里才对。不住抚摸着那支发簪,我实在没想到还能再找回来,还能再见到它。
“当日你被蒙面人掳走,我派齐英前往追缉,但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带回这支簪子。”他垂眸注视着我手中的发簪,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我的心像是被拨乱了音的琴弦,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平静。
在我以为被他利用欺骗的时候,曾那样失望痛苦,那他呢?他现在是否也在为我的猜疑和不信感到无比失望?
“这簪子……其实原本是要送给你的。”没想到之后出了那么多事,一拖就拖了六年。
“嗯,那就给我吧。”说着从我手中抽走了那支发簪,拿到手转身就走,都没留给我反应的时间。本来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也只好全部咽了回去。
第三十四章
齐方朔来得快走得也快,身后的齐英却没马上跟上去。
看人都走了,他来到我面前小声说:“侯爷没说全,我在破屋找到这支簪子,随后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寻,追到悬崖边发现血迹断了,我判断你掉下了织螺河,于是拿着簪子回去复命。公主被钟地接走后,我们又在原地等了你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侯爷每天都会派人去织螺河沿岸搜寻你的下落。”他话语中带着点无奈,“侯爷不爱说漂亮话,又总冷着一张脸,我知道你心有疑虑,但他绝不是不顾你生死的人。”
我抓紧时间问他:“那智深呢?”
他一皱眉:“这件事就是那秃驴惹得祸,段棋和你都觉得侯爷该什么都知道,实在是冤枉了他。到你被抓走,侯爷才觉出不对,但也为时已晚。他从智深处得知真相,盛怒之下与对方大打出手,还不允许我们插手。最后他一剑重伤智深,自己也挨了一掌,算打了个平手,养了半年才养好。”说到这,齐英刚毅的面容显出抹怒色,“燕穆侯府本该与那秃驴不死不休才是,无奈后来六皇子多番求情,此事只得作罢。侯爷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并非不想为你报仇。三谨,你不要怪他。”
我原来真的误会了他……
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和木簪,掌心不由生疼,但我一点不在乎。
“我不怪他。”我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会怪他?我勉强对齐英笑了笑,躬身道,“多谢齐英大哥告诉我这些。”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如此,这才转身去追齐方朔。
认定了六年的事,一朝全部推翻,对我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但我又无比感激老天能让我与齐方朔再次重遇,以解除我对他的误解。
“爹,我这次舞的好不好啊?”远处白涟练完一套动作,停下来问我。
“比上一次好!”
听到我的夸奖,他更是卖力,一下午练了不知几遍,练得满头大汗。结果乐极生悲,晚上就发起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我看他小脸煞白,赶紧让宝喜去请大夫,等看好大夫煎好药,再喂白涟喝下,都已经过了大半夜。
“公子,这边有我,您去睡一下吧!”宝喜道。
我疲惫地揉揉额角:“不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
宝喜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走,后来又被我劝了几句,见我主意已定,只好不情不愿的走了。
我正支着头在桌边打瞌睡,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我骤然清醒,望向门边,惊喜地发现来人竟然是齐方朔。
他白日里走的那样快,害我连话都没有跟他说明白,我以为又要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想不到他自个儿送上门了。
他先是问我:“怎么样了?”再走到白涟床旁,掀开帘子去看他的情况。
“大夫来看过了,刚给他喝了药躺下,明早如果还不退烧,要再去请大夫来看。”我如实回答。
随后屋里有一瞬非常寂静,他维持着掀帘的动作,我坐在桌边看着他,彼此没有交流。我简直要以为,他会这样看白涟看到天荒地老。
有这么不愿意直面我吗?我知道他生我气,但我也是被小人蒙蔽了啊!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从桌上拿起两个杯子,分别斟满茶水。
“侯爷,我们聊聊吧。”
齐方朔闻言背影一僵,我以为他要拒绝,没想到他一旋身,气势汹汹的,还是很给面子地坐了过来。
“侯爷,要是这六年里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三谨先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我举起杯子,以茶代酒,敬了敬他。
他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桌上,指尖抚摸着他那只杯子的杯缘,并不看我。
“哦?我倒不知道我们间有什么误会。”
我心中啧了一声,为他的态度感到头疼。
“侯爷,若我做错了什么,你尽管骂我打我便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只要不再和我这么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怎么样都行。
“我说的你信吗?”他掀起眼皮看我,眼神锋利的直击人心。
我想也不想道:“信!”
“这会儿又信了?”
我哑口无言,想反驳,又觉得自己理亏,只好转移话题。
“咳,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方朔沉默良久,银指套轻叩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
我以为他不想说,刚要再找话题,就听他不急不缓道:“你被蒙面人掳走后,我命齐英前去追缉,结果他只带回了你的发簪。他们劳师动众只为了将你抓走,我觉得事出蹊跷,快马加鞭赶回顺饶质问智深。他承认对我有所隐瞒,我俩大打出手,最后打了个平手。我以为你死了,为你在慈恩寺立了牌位。”他语气平平,完全不带起伏,“事情就是这样。”
明明该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怎么偏偏被他说成了这样?
愧疚与欢喜交织,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过了会儿,等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我想起还有个问题要与他确认。
“侯爷,你会……将白涟献给六皇子吗?”
就算智深有所隐瞒,现在先不去管他的目的,就说白涟已经这么大了,若他佛子的身份被证实,该引来多少觊觎掠夺?如果段涅让齐方朔将白涟献给他,齐方朔会拒绝吗?
我无意识地又在开始疑这疑那,直到被齐方朔暗含怒气的低沉嗓音打断:“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你把我当做什么?”他可能怕吵到白涟,怒斥时也尽量控制声音。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瞧他又有生气的苗头,我赶忙赔不是。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白三谨,你记住,既然今日你说信我,那最好一信到底,若他日你再胆敢怀疑我,我就将你套麻袋里沉到东海,让你真正的往生极乐。”
我缩着肩膀抖了抖,被他凶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白涟病去如抽丝,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几日才好。其间姜氏姐弟不时会来探望,两个孩子在床上嘀嘀咕咕,我和姜惠便坐在桌边谈论外面时局。
南方大旱,流民激增,而湘、尚等地的毫不作为,实在让人寒心,姜惠说已有许多地方开始乱了起来。
“那嵬地呢?”想到齐暮紫就是嫁到南边的嵬地,我不免为她感到忧心。
姜惠像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笑道:“嵬灵君亲自治理旱情,在灾荒最严重的几个地方轮流安抚民心,还开仓放粮、施粥救人,因此嵬地灾情虽也不小,但百姓情绪尚算稳定。”
听她这样说我放心下来,又觉得两相对比下段棋他们更不是东西了。百姓还在受苦,他们却只顾自己享乐!
“这几年里,大皇子夭折,五皇子被贬,六皇子隐居深宫,九皇子无依无靠,十五、十七两个还是奶娃娃,只有段棋被封厉王,过得滋润逍遥。夏王对他宠信有加,据说就连向来排斥的立储一事也松了嘴。”姜惠愤愤然,“要是这天下真的落到了段琪手中,那还不如来个川竭山崩,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意气用事,姜惠这会儿的语气倒是又有些符合她此时的年龄了。
说起来,我与她还有着共同的杀父仇人,也算同病相怜。
若段棋坐上王位,天下便也间接等于落到了宋甫手中。到时候这大夏会变成什么样?齐方朔又会如何?
世间没有桃源乡,现在不同仇敌骇,真到了段棋登基那天追悔莫及还有什么用?
过去我总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杀不了宋甫,但我其实并不需要亲自杀宋甫,有齐方朔在,我完全可以借助他的力量绊倒我的仇人。
等想明白了,我来到齐方朔书房。他对我的到来很是意外,笔一搁,等我道明来意。
我也不跟他来虚的,直击重点:“我想与侯爷做笔买卖!”
“买卖?买的什么,卖的又是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专注地看着他,朗声道:“我要买侯爷的庇护。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侯爷都能保护我和白涟的安全。卖的,是我这个人。我愿助侯爷与六殿下成就大业,铲奸除恶,匡扶正道!”
他一挑眉:“你要投入我门下为我所用?”
“是!”这件事当年我爹也做过,但是他投错了人,最后丧了命。如今我投身燕穆侯府,与他当年选择可说南辕北辙,但我相信齐方朔定然比宋甫好上千倍万倍。
“你可想清楚?此非儿戏,将来会遇到什么事,连我都不知道。就算我承诺护你父子周全,也可能会有力所不逮之时。”
“我知道,我想的很清楚!”我一撩下摆,单膝跪在他面前,“白三谨愿为侯爷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他起身绕过案桌来到我面前,钳住我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我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
我眨了下眼,因为他的这种说法而笑了起来,眯着眼道:“是,我是侯爷的人!”
我一辈子都要做他的人。
第三十五章
白涟大病初愈,但还没能下地,我怕他整日闷在床上无聊,于是想到街市上买点好吃好玩的带回去让他开心一下。
自从确认我已不会再带着白涟逃跑,齐方朔便将那些监视我的暗卫尽数撤了去,我算是真正的找回了“自由”。
正拿出钱袋想买根糖葫芦,忽听街市口不知为何嘈杂起来,我望向声处,只见一大群人四散奔逃,各个神情惊慌,尖叫连连。
“牛疯啦!大家快跑啊!!”
“救命啊!啊啊啊别追我!!”
随着众人的呼救,一头体型硕大的黄牛威风凛凛地出现在街口方向,一路横冲直撞过来,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原本热闹的街市骤然变得鸡飞狗跳,各色摊货洒了一地。
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刻,有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大概是吓得慌中出了错,一下崴了脚,直接坐倒在了路中央。
疯牛朝她们直直撞了过去,双眸赤红,喷吐着灼热的鼻息,仿佛地狱来的恶兽。
母女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只会抱在一起哭泣尖叫、瑟瑟发抖。
我一见不好,立马纵身飞扑过去,将两人如同老鹰捉小鸡般提了起来,再稳稳挪到了安全地带。而等我回身再想去处理那头疯牛时,却看到一名红衫少年站在街头,不仅不躲不闪,还满脸兴奋地摩拳擦掌等着疯牛朝自己冲去。
路人纷纷惊呼掩面,不敢去看,都认为他在找死,我却不那么认为。我觉得他双目如炬,下盘有力,对付那疯牛不在话下。
果然,少年力气大得惊人,疯牛撞向他的时候,他一把抓住牛角与其角力,两者互不相让,竟谁也没进一份,谁也没退一分,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一人一牛彼此较劲,宛如陷入僵局。忽地,少年大喝一声,开始发力,额角青筋暴起,也不知他如何做到的,竟将那牛瞬间摔得侧翻在地,而他则趁此机会一拳击向牛脖子的部位,牛长长地哀鸣一声便不动了。
真是力大无穷啊!我内心惊叹不已。
虚惊一场后,被我救了的母女对我千恩万谢,不多会儿便走了,我看牛和少年此时已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也不去凑热闹,脚跟一转,回了侯府。
回到侯府,宝喜说白涟已经醒了,左等右等我不回来,正闷闷不乐。
我闻言抱着给他买的东西加快脚步往房间走,到了门口用肩膀撞开门,嘴上喊道:“小涟,看爹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白涟从床上坐起满脸兴奋地看过来:“爹!”
我走到床边,将东西往他身边一堆,随后伸展四肢道:“累死我了,你看爹对你多好!”
白涟摸着一床的玩具吃食,笑得见缝不见眼的。
“爹最好了!”
哎,要说白涟的长相随了齐方朔,那性子一定就是随我的,太招人疼了。
我掐掐他的脸颊肉,坐床上陪他一块玩了会儿。
“爹啊,娘是什么?”他仍专注于手中玩具,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我僵了僵,道:“……娘就是亲人。”
“亲人?姑姑是我娘吗?”
“姑姑不是,你娘……”总觉得说死了不太好,但要是现在就跟他说度母白莲、佛子什么的他恐怕也听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她去哪儿了。”
他放下玩具仰头看我:“可我想现在就知道,寒星说每个人都有娘,为什么我没有?”
怎么又是姜寒星那小兔崽子?!我有些焦头烂额。
以前带他出谷,看到别的孩子身边有爹娘陪着,他就觉得那是“爹”和“姑姑”,所以多年来一直没出什么纰漏,可现在他出谷接触到更多的事物,有了父母的概念,显然就不太好忽悠了。
我和他说:“你有娘,但每个人的娘不一定都会在他们身边啊,我就没有你看是不是?”
“可是……”白涟还想说什么,奈何人太小表述不清,就算知道有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
“你虽然没有娘,但你有姑姑和我啊!”我接着哄他。
他吸吸鼻翼,大大的眼睛里像是蒙了层水雾。
“嗯!”他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我看出他在强忍悲伤,有些说不出的心疼,于是将他搂进怀里轻缓地拍了拍。
“乖啊,等你长大了爹就带你去找你娘……”
现在还能哄的住,再过两年恐怕这些话就哄不过去了。到时他越长越像齐方朔,就算别人不说,他自己也会觉得奇怪。要是他再问我“我为什么和侯爷长这么像”、“我是不是侯爷的孩子”这种问题,我该怎么回答?总不能真的说齐方朔是他娘吧。
想象着那画面,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公子,侯爷那边找你!”正和白涟玩着,宝喜从外面进来了。
我说知道了,让她照顾白涟,起身前往齐方朔处。
去之前我已经有预感,这次召见不同以往,不过当我推门而入,瞧见一群人里竟然有不久前刚见到的那个当街拦牛的红衣少年时,还是不免怔愣。
他在我看他的时候也看了过来,并且认出了我:“是你啊!”
我朝他笑:“是我啊。”
屋里还有齐方朔、越惊鸿、齐英、姜惠,以及一名青衫书生。
越惊鸿诧异道:“你们认识?”
我将今日在街市发生的事说给他听,着重突出红衣少年的神勇英姿。
“可有伤到?”齐方朔听罢问我。
我想他应该是在问当场有没有人受伤,便说:“没有,这位少侠出手及时,并未有人受伤。”
越惊鸿噗嗤笑出声,齐方朔冷着脸看过去,他立马收住表情,一脸肃容地轻咳了声为我介绍。
“这是谢家小儿子谢天睿,他天生力大无穷,你今天见识过了。”他一指红衣少年,接着又转向那青衣书生,“这位是范脊,顺饶第一的才子。”
范脊谦虚地摆手:“唉,不敢当!”
我抱拳冲谢、范二人颔首:“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在下白三谨。”
客气过后,众人在两边座椅上一一坐好,齐方朔坐于首座,都坐定了便开始讨论正经事。
我第一次参与燕穆侯府的议事,大多时候只是在一旁听着,极少能插上嘴。不过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死人,现在朝堂上的情形和我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随着夏王日益年迈,各皇子越发蠢蠢欲动,他久不立储,致使朝纲紊乱,最直观的便是厉王封湘之事。
而我以为的,齐方朔必然拥护段涅为储,现在听来仿佛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段涅竟然退出夺嫡,改扶持九皇子段姽与厉王等人相抗!
九皇子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九殿下今年十六岁,是六殿下一手带大的孩子,因长得像早逝的二皇子,现在深受陛下宠爱。”越惊鸿大概见我一脸莫名,特地给我解释一番。
“就是颗棋子!”谢天睿快人快语。
恍然大悟,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段涅而立仍未封王,明显不受夏王重视,加之身体孱弱,恐无法支撑他在人前维持一个良好的皇子形象,所以还不如隐在幕后,推一个傀儡为他卖命。
这么一想,我不禁有些同情九皇子。
随后越惊鸿又说了些各地传来的消息,其中有一则宋甫的密报引起了齐方朔的注意。
“宋甫在找什么东西?”
越惊鸿点头:“是,他派人多方打探,似乎是在寻找一张地图……前朝宝藏所在地的地图。”
我蓦地脑子一空,整个人都要魂游天外。
“宝藏地图?”齐方朔皱了皱眉,“十年前朝堂安插在武林中的眼线于魔教密室中寻到一张地图,号称为前朝秘宝藏宝图,将它献给了藤岭。夏王本想派人去寻,但紧接着就发现地图并不完整,只有三分之一,另两份早已不知所踪,最后此事便不了了之。难道宋甫如今想找前朝秘宝?”
我手心又冷又湿,没想到自己会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遭遇藏宝图的事。
背脊传来若有若无的刺痛感,让人坐立不安。
范脊道:“据闻这前朝秘宝中有一枚玉玺,历经数朝更替,为天外飞石所刻,象征君王受命于天,又说得天命玉玺可得天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谢天睿大为奇怪:“玉玺?咱大夏现在用的不是传国玉玺吗?”
范脊摇头:“不是,那个是假的,尺寸和玉玺边上的‘受命于天’几个字都是按着那枚传国玉玺复制的。”
谢天睿呆了片刻,不敢置信道:“竟有这回事!”似乎受到了不少冲击。
姜惠道:“宋甫难不成在打传国玉玺的注意?他想翻天吗?乱臣贼子!”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透着刻骨的恨意。
“说不定是为了讨陛下开心的。”范脊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们接下去又说了什么我已经没心思听了,满心都是背后那张藏宝图的事。这么多年了,宋甫竟然还没有放弃?而且第二张藏宝图已经在十年前被找到,这说明只要再找到一张藏宝图,宋甫就能知道前朝秘宝所在地!
不能让段涅他们找到传国玉玺。
“不能让段涅他们找到传国玉玺。”几乎是同时,齐方朔说出了与我心声一模一样的话。
“侯爷的意思是?”
他坐在主位上,气势惊人:“我们必需比他们先一步找齐藏宝图,寻到前朝秘宝所在地。若找不齐地图,就设法让他们也找不齐,不惜一切代价,决不能让他们得到宝藏!”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是!”
众人离开后,我迟迟没有动作,屁股黏在椅子上一般,就是不起来。齐方朔也不催促,反而问我:“从刚才起你就怎么了?”
我攥着拳头,眉头紧锁,就是不开口。
“说话!”他语气严厉起来,音量也提高几分。
我垂着眼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有些艰难地道:“侯爷,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利索地在齐方朔面前宽衣解带起来。
第三十六章
衣服一件件落地,最后露出赤裸的皮肉。
天气明明不冷,我却还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手都有些发抖。
“在背后……”我缓缓转身,胳膊上挎着亵衣,背向齐方朔。
屋子里很静,静到可能一根羽毛落地都能引起我的注意。
我看不到齐方朔的表情,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更是忐忑。
“我爹曾经是宋甫的门客,二十多年前,他奉命寻找前朝秘宝,没想到……”我将宋甫为何加害我爹,我和我娘如何逃到了归梦谷,背上又是怎么会刺上地图这些一一和盘托出,未了道,“此乃天意,侯爷,如今我们只要再找到最后一张藏宝图便可万事俱备。”王宫中那张,我相信段涅定会想办法拓印出来。
余音尚存,背脊上便多了一抹炙热的温度,烫得我差点忍不住呻吟出声。
齐方朔的手相当宽厚,掌心稍有薄茧,触到皮肤上的一瞬间沙沙的,有些疼,又有些痒。
我忍不住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肉,无意间却使这种可以称之为“舒服”的感觉越发鲜明起来。
手掌在背部摩挲移动,越来越热。
抓着身前两片布料的手指,一会儿紧张地攥起,一会儿又不安地松开,直到再也受不住,开口发出哀求一般的制止。
“侯爷……”
他手上动作一顿,仍是覆在我背上:“转过来。”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我脖颈间,惊起一片颤栗。我听话地转了个身,视线根本不敢与他的眼眸对上,只停留在他整齐雪白的衣襟间。
我俩靠的极近,近到我仿佛都能闻到他衣服上熏出来的清幽香气。
这么热的天,他穿得可真一丝不苟啊……我不着边际地想着。
“以前……”齐方朔再次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我肩膀上那处狰狞的圆形伤疤,“这里没有疤。”
伤口已经结疤,可还是能从那凹凸不平的形状中想象到当年皮肉外翻的惨状。
其实那块肌肤已经没什么感觉,一直都木木的,今日不知怎么了,被齐方朔要触未触的碰到,竟像是无比敏感,不住轻颤。
他似是未察觉我的异样,修长的手指贴着皮肉挪到了右胸的位置,指尖划拉着那条三寸来长的刀疤,哑声道:“这里也没有……”
毕竟我找的不是能无知无觉剖胸换心的神医扁鹊,取出白涟后伤口外邪入体,几死还生,刀疤并不好看。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抬头看向他的脸。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其中浓郁的情绪却几乎要凝出实质来,那是我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神色,仿佛下一刻眼里就会有什么东西落下。
我知道那是我的错觉,但还是忍不住安慰他:“已经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比起肉体上的痛,那会儿其实心里更痛。身体上的伤好了,心里的伤却蔓延了六年,一碰就皮开肉绽。
所幸在第六个年头,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也终究是结了痂,迎来了得之不易的痊愈。
“怪不得你说白涟早……为何不告诉我?”他似乎也觉得那个词有些古怪,说一半便含糊带过了。
我无奈道:“侯爷不是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这点上我俩是半斤八两,他还好意思说我!
他一怔,抿了抿唇,忽地低低说了声:“……抱歉。”
我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嗯?”我以为听错了,但方才分明看到他嘴在动。
他竟然和我道歉?
我真想掐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他,燕穆侯,齐方朔,竟然和我道歉?!
还没等我内心惊涛消退,便听他缓缓说道:“当年没能护好你,是我的错。”
这回我可以确认不是幻觉了,却更加无措。
他生我气的时候我仍能嬉皮笑脸跟他贫,但他突然服软,还和我认错,这样诚恳,我简直不知要如何回应他。
“我……”松开他的手,掩饰一般重新穿上亵衣,我有些词穷,“侯爷别这么说,这事儿不怪你。”说着去捡地上的衣服穿。
等我全部穿戴好,再去看齐方朔的时候,发现他仍站在方才的位置,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
看得我脸都要红了。
我挠挠面皮,问他:“我背上的地图?”
“我已经记下。”他语气轻巧地说道,似乎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么快?对于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我心中不由感到抹失落。
他又道:“不可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身体,知道吗?”
我拍着胸脯保证:“侯爷放心,这么多年除了我娘你是第一个看到我背上东西的人。”
我没说这东西其实只有我媳妇儿能看,说了无异于承认……我已经把他当媳妇儿了。
他看起来很满意:“甚好。”
齐方朔手段高明,手下能人辈出,才决定要找藏宝图,各地与前朝秘宝有关的消息便纷至沓来。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消息大多不实,导致每次派去的人都空手而归。
宋甫秘密寻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我自然不觉得齐方朔能这么快有线索,但还是感到焦虑。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与我家仇有密切关系的原因吧。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越惊鸿忽然与范脊一同造访侯府,并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藏宝图或许有着落了!
“鹤秀山庄?”这名字我似乎有些印象。
“不错。鹤秀山庄庄主常一朽酷爱收藏古董字画,有消息称他所收藏的一副乾坤道人所绘的‘仙鹤振翅图’乃前朝亡国之君身前最爱,曾珍藏于深宫之中,很有可能这最后一张宝图便藏于其中!”范脊满脸热切。
“太好了!”被他说得我也开始兴奋起来,说不定这次是真的。
越惊鸿倒还算克制,冷静道:“不过传闻这常庄主一向讨厌官门中人,贸然前去求画恐怕不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记起来了,师父曾与我提到过这鹤秀山庄,说庄主是他挚友,两人兴趣相投,互为知己,让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拜会对方。
这也许是个契机……
齐方朔已经在和越惊鸿他们讨论此事如何着手了。
“我去吧!”此话一出,另三人立马看向我。
我忙与他们解释,说了自己与那常庄主的因缘际会。
范脊大喜抚掌:“原来如此!这可好办了,有了梅五先生这层关系在,相信常庄主也不至太为难我们。”
其实也未必……我不忍心打击他。
“那便这样,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齐方朔最终拍板定夺。
我自动请缨的时候其实还挺紧张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担当重任。
我以为最多也就是我与谢天睿或者齐英一起前往鹤秀山庄,想不到等到出发那天,齐方朔竟然也在列。不过可能怕引起注意,齐英这次留在侯府没跟着,加上谢天睿,还有几名护卫,一行不过七八人上路。
另外,因为白涟从没离开过我,怕他一个人害怕,加上他又十分乖巧,我便央着齐方朔将他也带了出来。
身前挨着打瞌睡的白涟,我偷偷瞟了眼距离我一个马身的齐方朔,心里没来由想着,他难道是怕我们父子不声不响逃跑才跟来的?
“这倒是一个半官半武的搭配,希望常庄主到时别把我们轰出来!”谢天睿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半官半武?”我初初没听明白。
他掰着手指道:“你师父是梅五先生,我师父是云河圣手,侯爷的娘是落羽仙子,可不就是半官半武吗?”
也是前两天我才知道,谢天睿原来是当年我给她捡过帕子,与我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家小姐的弟弟。他自幼便在云河圣手门下学艺,去年才学成归来,接着就被自家老爹内举不避亲地荐给了齐方朔。
云河圣手早年以拳掌等手上功夫见长,侠名享誉武林,晚年退隐后一心授徒,几十年来收了不少弟子,想不到其中一人就是谢天睿。
“唉,你们慢慢骑,我先去前面探路!”说罢少年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地冲到了最前面。
当真是湛湛长空,鲜衣怒马。
齐方朔驱马靠向我,问:“累吗?”
才离开侯府半日,哪里这么容易累?
我摇了摇头,笑着回道:“不累。”
“他呢?可要停下休息一会儿?”他看了眼睡得东倒西歪的白涟。
带上白涟已经很不合适,若还要为他拖慢行程的话我实在过意不去,忙道:“不用不用,他这么睡就行。你放心,他一睡下雷都打不动!”
齐方朔闻言嘴角微微上翘,眼中混合着一些类似欣慰的东西。
“倒是与我幼时一般。”
闻言,我的心一下跳得格外重,整个变得满满涨涨。
因为你是他娘啊……有一刹那我几乎想脱口而出。
第三十七章
那鹤秀山庄幸好是在燕地地界,不十分远,赶了几日也就到了。奈何我们一众人到底是吃了闭门羹,被守门小童挡在了门外。
“劳烦通传一声,就说在下奉家师梅五先生遗命特来拜见常前辈。”我好声好气与小童商量。
小童犹豫了下,看了看我身后跟的几人,道:“这些又是什么人?”
“这些是我的朋友。”
小童说了句:“哦,你先等下,我进去通传一声。”啪地就把大门阖上了。
没办法,我们几个只好站原地干等。
太阳大,我怕白涟吃不消,就让谢天睿牵着他去旁边树荫下呆着,俩小孩乖乖去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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