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归宿 作者:黑黑的海
正文 第2节
归宿 作者:黑黑的海
第2节
“说什么傻话。”严成摸摸儿子的头。“你生病难受,我当父亲的就不心疼了吗?”
“这种情况我也想了。”严问端抬起头来,眼睛亮闪闪地看向父亲。“我就不告诉您我生病了,然后告诉您我到国外去,然后找个离家不太远的地方给您写好多好多信,一个月从国外寄回来一封,这样您会觉得我一直活着。”
“你这个孩子傻得可以。我会发现不了吗?你留学的时候都每年回国三五趟,我也常去美国看你,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人都见不到了,又与死了有什么分别。”
严问端说:“我会好好治疗,我会活下来的。”
对话进行得并不是很愉快,于是便就此打住。
严成把儿子抱起来,严问端整个人趴在父亲身上,方便严成摸他的头。
“我记得你更小的时候,有一阵总喜欢这样趴在我身上,这样能睡得舒服吗?”
“可舒服了。”严问端说。“您一呼吸,我也一起一伏的,而且很暖。我还喜欢在您每天早起之后,我就躺在您之前躺的地方,有个凹下去的暖暖的窝。还有,我小时候每次在车里睡着了,其实停了车我就醒了,但是我一直装睡,这样您就可以给我抱回家了。”
“还有吗?”严成笑着问他。
“还有,我每次生病吃药您都先尝,我就觉得药是甜甜的一点都不苦,您还会留在家里陪我,所以我特别喜欢生病。还有后来离开家了,我的牙膏浴液洗发水都买的跟您用的一样的,这样身边总是您的味道。”
严成低着头看儿子,趴在父亲的胸口严问端也抬起头来看他。严成说:“你这个重感情到底随了谁?肯定是不像我,你妈那个没良心的更别提了。”
严问端没说话,严成摸着他的眉目又说:“我身边的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精,没个真心的可心的。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了,除了你无牵无挂的,你又自己好好的,有了家。”
“我一直都在您身边。”严问端说。
“唉。”严成长叹一声。“真希望你好好的,问端,真希望你好。”
见到父亲唏嘘着眼圈有些红,严问端连忙起身,又跪到一边,密密麻麻地亲吻他的眼睛。
严成也坐起来,走到甲板边上看了看海。严问端点了烟给他,父子俩一起抽了颗烟。严成又去驾驶室看了看,严问端也跟着。在海上实在没什么好干的,平日里两人做爱,其余的时候聊聊天,再空余的时候严成就玩玩严问端的身体,由里到外地开发他,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变得越来越敏感,乳头总是红艳艳地肿着挺着。今日严成看着一丝不苟跟在自己身后的大孩子,竟没什么兴致。他去休闲室找了本书,坐到沙发上看。
严问端在旁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问:“爸,您生我的气了吗?”
严成把眼睛从书中抬起来,看了眼严问端,而后接着看书,道:“没有。”
严问端重重地咽了下口水,死死地盯着父亲手里的书,恨不得把它瞪得自燃。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有三个小时又十五分钟,父亲没有看着他。严问端离开了一下,拿了盘小吃来,严成看着皱了皱眉,扣上书说:“我不太舒服,休息会儿。”
闻言严问端把盘子放到一边,正要去扶父亲,见他躺在了沙发上,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去,将父亲抱了起来,说:“我抱您去床上躺吧。”
严成由他抱着到卧室,又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他生病之后瘦了很多,竟能被这样抱起来了。虽然病情没有发作,但这几日来他能感到生气一点点从他体内流逝走。东西吃下去也不能顺利消化,他没力气了,但还要和这个孩子继续耗下去。
严问端坐在床边守着,见父亲很快入睡,轻手轻脚地躺到父亲身边,把头凑过去,听他一呼一吸。
海上天气瞬息万变,前一天还晴空万里,紧接着就狂风大作。严成被船身的颠簸摇醒,闻到外面雷电交加赶忙起身,到驾驶室去掌舵。
游艇到底吃水不深,有大浪都摇摆得厉害,先前也没经过这么大的风浪,似乎随时都会倾没在海浪之中。只凭一个小发动机在巨浪之中保持平衡不易,严成也不肯打开另外的两台发动机,站在操作台前苦撑了许久,严问端都跑去外边吐了一遭。
忽地一个大浪打来,将艇身整个席卷进去,严成手没抓住,被甩了出去。紧接着艇从浪中弹起,严成又被抛到反方向,胃部正好撞在舵上。
严问端连忙跑上前抱住父亲,严成眼前发黑,脚软地跪倒在地,吐了一滩褐色的苦水。严问端拍着父亲的背,严成说:“舵。”
“爸。”严问端的声音很平静。“不要管它了。”
严成又弓着身子吐了两口,吐出来的东西已呈鲜红色,气味发腥。
严成按着儿子的肩膀挣扎着爬起来,稳住舵,将程序调到自动,才用尽了力气,再次瘫倒下来。严问端坐在地上紧紧搂着父亲,严成又吐了两遍,终于平息下来。室外惊涛骇浪,海风呼啸,屋内倒是很静,除去仪器运行的滴答声就是雨浪洗刷玻璃窗的声音。
还不是时候。
严成也伸手揽住严问端的脖子,在他背后轻轻拍,嘴中轻轻呢喃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严问端抱着父亲说:“没关系的,爸。”
严成摇摇头,仍是说:“我不能死。”
好在狂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风雨散去,乌云散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快艇也未被淹没或是打散,依旧静立在海面上,随着海浪一漂一泊。
严成喊了声:“问端。”严问端便起身,将父亲抱起来,走到卧室。将父亲安置好,他又去配了药,拿着水一点点喂父亲吃了。严问端给父亲打上点滴,吃了药严成便睡着过去。严问端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守着,同严成刚刚生病入院时一样。
一瓶点滴打完,严问端起身换点滴的时候严成醒了,说:“问端,我想解手。”
“您等一下。”船上没有尿壶,严问端想去找找有没有大口的瓶子,又被严成叫住了:“你扶我去吧。”
严问端将严成手上点滴拔了暂时封上,又俯身将父亲抱了起来,一路到卫生间,严成将手挂在严问端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严问端看父亲插着点滴针头的左手无力地从大裤衩中掏出自己的阴茎,扶着阴茎,尿液淅淅沥沥地流出来。
尿完之后严成叹了口气,将阴茎放回去,说:“回去吧。”
严问端又将父亲搀回去,严成躺好之后说:“冷,拿床被子来。”
严问端去找了被子给父亲压上,才又重新插好点滴。严成又阖上了眼,严问端看了看,从另一侧钻到被窝里,在一旁搂紧父亲。虽然雨后空气清冷,但仍旧是夏天,严问端很快出了一身的汗,严成身上却仍旧是冷冰冰的。
又一瓶点滴打完,严成体力恢复了一些,叫严问端扶他坐起来。
严成算了算日子,觉得大概若是没有严问端,他早已死在海上了。左右是没有多少时日了,他能给的,便都给了他吧。最后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别再叫他担心难过了。
他拉起严问端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说:“爸爸爱你。”
严问端抬起头来看向父亲,咬紧了牙关。
严成笑着拍拍他的脸说:“现在就生离死别还太早。”
这次严成胃部受外部撞击发病,虚弱了三四天才调理好。好了之后人又瘦了一圈,但严成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了,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出现了奇迹。
天气好的时候两人常在夹板上走动,严成仍穿个短裤,严问端索性什么都不穿,被晒得浑身通红脱了两次皮,现在已经像块黑炭。蔬菜水果已经吃光,其他食物也不多了。严问端每天都钓两条鱼,在严成的教导下技术已然非常娴熟。
上钩一条大鱼,严问端收了杆,今天就算收工了。
他把鱼放到大池里,收拾好东西,又走到父亲身边。
严成的生命进入倒数,几乎可以以天计算,严成去了严问端自然也不会活多久。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什么都变得索然无味。再好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文学与艺术,甚至是哲思都丧失了意义。唯有最原始的肌肤相亲才有让人留恋的滋味,感官上的刺激及情感上的交融是空无的时间的最好调剂。
严成自然而然地勾住严问端,与他接吻。他用尽所知的技巧,把儿子吻得神魂颠倒。严问端多少也学到了一些,但完全无法与之抗衡。毕竟他的第一个吻,第一次与人做爱,都是不久之前与父亲。他所接触到的所会的事情都是严成对他做过的。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或是手指上的微小动作,严成都可以将他完全掌控。
一吻过后严问端大口地喘息,脸涨得通红。他跪坐在夹板上,等待着父亲对他做什么。
严成叫他趴跪下来,屁股太高。严问端不但翘起屁股,还将臀部分开,露出殷红的肛口来。严成吐了口吐沫到手中,吐沫到他身后,拿手指捅了捅扩张。严成身体状态不好,两人已有几日没做,严问端先前被操得总是合不上的肛门又重新闭紧了,将严成的手指夹得很紧。严成站到他身后,一手在他肠道内抽插,一手攥着他的阴茎挤压。
由于严成手上的进攻毫不留情,严问端嗓中闷着发出声来,起先只是粗喘,之后因父亲的手指在他肠道内敏感点的按压,抑制不住地细声呻吟。严成说他:“你叫得像个女人。”手下重重一点,在儿子尖声呻吟出来之后又道:“很好听。”
这样前后夹击,严问端很快射了出来。
就在他射精之时,严成扶着阴茎捅了进去。
“啊!”严问端身体抖动着大叫着,双手无力支撑整个人向前倒去。严成一手扶着他的胯,一手在他的右半边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射精尚未结束,严问端全身敏感至极,屁股被打得泛红,抖了两下,肠道痉挛着,肛门夹得更紧了。他弯下身去,抓着严问端的肩膀叫他跪起,而后两人以交合的姿势一起站起来。
严成边扶着严问端的胯在他体内抽插,一边顶撞着他一步步向前走。严问端犹在射精,精液一股股地洒落在夹板各处。
严问端被逼到绝路,双手抓紧栏杆,大海就在眼前。他回过头来用脸与父亲厮磨,严成也拿脸蹭着他的后颈,仔细地吻他的后耳,用舌尖描绘每一寸发际线,身下却毫不留情地撞击。
他又将手指捅到严问端的嘴中,按压他的舌头,随着身下的挺进的频率,四根手指并在一起在严问端口中抽插。
严问端被操得流汗又流泪,口水也顺着严成的指缝往下滑。
射精的时候严成将严问端紧紧地箍在怀中。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舍不得怀里的孩子。他爱他,并不是口头说说,也非临时起意。在这一周多的时间里他爱上了这个人,他的儿子,总是毫无保留地抒发着对他的爱意,抛去故作成熟的表现,真挚又热情的男人,将身体全部交予给他,向他彻底打开的情人。两人不再是冰冷生硬的每次见面只说几句客套话的父子,他亦不再是一个施舍爱的人。
严成希望此时此刻就是结局,两人相拥着一同坠入海中,脚上坠着锚,冰冷的海水压向他们,他们一同下沉,一切都结束在几千米之下的海底。从一个小小的婴孩将他一点点养大,严成爱着他,做很多事都是为他,直到现在真真切切地,他只想杀了他。
他重重地咬在严问端的后颈,牙齿刺穿皮肤,深陷到肉中,鲜血在他的唇齿间流淌。
疼痛让严问端安宁,他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霎时间日升日落斗转星移,他也感受到了父亲的爱意。
父子俩在船上已经生活了近一个月,严成每天都为儿子剃须,自己却从来不打理,蓄了一把大胡子。日落之前严成拿出一套工具,叫严问端坐在甲板上,抖开一条浴巾围在他脖子上,拿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为他理起发来。
将儿子的头发剪短理顺,严成又拿剃刀给他清理后脖颈与鬓角,脸上刚冒芽的胡渣也被一并刮了。严问端的发质随他,又粗又硬,长得也快。严成拿湿毛巾将碎毛发擦了,拍拍他光滑的脸颊说:“真帅。”
严问端冲父亲笑笑。
严成拉开披在严问端身上的浴巾,一顺手又往他胸上打了泡沫,握着剃刀一刀一刀地刮去他的胸毛。到一侧的乳头的时候,严问端挺起胸来给他刮,严成一手捏起严问端的乳头,左左右右地将乳头周围的绒毛剃了个干净。
严成吹着口哨,又剃了另一只。
他退后两步打量一番,又觉得严问端下腹到腿间的一片黑有些碍眼,便叫他站起来,如法炮制,刀从小腹下去,直剃到睾丸下。剃刀刮着毛发发出呲呲的声音,阴茎和睾丸被父亲左右拨弄,提起或按压,严问端早已动情,阴茎翘起头,向外沁出粘液来。
严成拿手弹了弹严问端的龟头,说:“这么不安分,切了算了。”
严问端微分开腿,低下头在父亲耳边说:“可以的。”
严成站直起来看着他,笑他疯。他拿水泼到儿子下体上,残余的泡沫化掉,阴茎也软了下来。
严问端说:“您可以切掉我的阳具,卸掉我的手脚,剥掉我的皮,您对我怎样做都好,只要您喜欢,我也会觉得欣喜。”
“不要胡说。”严成抬腕看了看前几天找出来的表,有些焦躁地点了颗烟,走到穿的东侧望着海面。见儿子跟了上来,他又说:“任何人都没有权利伤害另外一个人。”
“严问端。”严成将未抽尽的烟碾掉,说:“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存有期冀,但不会把我的期冀强加于你。因为你只是一个透过我而来的有缘人,我爱你,但更多的是尊重你。任何人来这个世上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问端,聪明努力又认真,有朝一日将会有很大的影响力,你又品性善良,所以我觉得可惜。我没教过你这些大道理,因为我知道你都懂的。每个人都是独自运行的恒星,我们只是偶然重合了轨迹,星也会陨落,人终将分别,或早或晚,人终将分别。剩下的路我没法陪你走了。问端,我对不起你,但世事无常,我要先行一步了。”
严问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摇了几下。
每夜每夜看着严成越来越沉的睡眠,他心中充满了不安。他不怕父亲的死亡,死亡是他们共同的结局。而严成也不容他多想,伸出手来轻轻摩挲他干净的后脖颈,后将他拉向自己。
严问端被父亲扑在自己脸上的呼吸撩动得意乱情迷,急不可耐地仰起头来吻住了父亲的嘴。
两人回了房,严成先是用手让严问端高潮了两次,进入之后也毫不留情,操弄之余不断地玩弄他的阴茎。严问端被插着一次又一次的射精,直到阴茎疲软再也立不起来,尿道火辣辣地疼。之后严问端仍旧通过肛肠与前列腺的刺激高潮。一场性事下来严问端整个人都虚脱了,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到了近天明,严成坐在床边吸烟,室中很快烟雾缭绕。他俯下身来亲吻严问端的后背,嘴唇上尤带着干燥灼热的烟气。严问端翻过身来,拉着父亲的一只手将他扯向自己,严成怕烫到他拿烟的右手高高抬起,重心不稳向儿子倒去。严问端正好接住父亲。严成笑了,拿额头抵着严问端的额头蹭来蹭去。
严问端也跟着呵呵地傻笑着,双眸在昏暗的空间内闪闪发光。这双眼睛叫严成也心神荡漾。他此生最挚爱的珍宝。
此时突然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磅礴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严成拍拍严问端的脸说:“你躺着歇着吧。”说罢扔了烟披了件衣服就跑了出去。
严问端想父亲又去接雨水了,挣扎着爬起来去帮忙,这时起了风浪,船身不稳起来。严问端跌跌撞撞地走到夹板,见外面一片灰雾茫茫,漫天的乌云泛着紫光。船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发动机也运行着,船身在海浪中飘飘荡荡,摇摆得却不太厉害。仔细分辨了一下,严问端才看到父亲站在夹板的一端,手中拿着望远镜,不时地拿起来,向着一片雨雾之中望去。
严问端走上前,雨水将他涮透,体温快速流失,他哆哆嗦嗦地问:“爸,您在看什么?”
严成并未答他,严问端夺过父亲手中的望远镜,一把抛入海里。严成冷冷地看他一眼,继续望向海面。
天色渐明,雨却越下越大,电闪雷鸣间远方闪过一小点黄色的荧光。
“嘿!”严成向着那个方向挥舞手臂。
他迅速跑到驾驶室,将船向光源驶去,同时鸣笛,三短一长,汽笛声音尖锐撼动耳膜。距离近了一些,严问端分辨出来,那是一艘货船,从日出的方向驶来。
严成打着灯,又鸣了一遍求救信号。
那船察觉到了他们,也鸣起了汽笛,一长一短一长一短。严问端撒腿跑到驾驶室,一把拉过父亲,将舵胡乱一拨,船头倾斜,严成伸了手去稳,又被严问端一把抓住了手。严问端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严成,严成竟然一时挣脱不得。
来船短促地鸣笛两声,严问端拖着父亲出了驾驶室。
快艇原地打转,风大浪大,那船缓缓驶来,一时间也接近不得。
“爸,爸!”严问端哑声喊着。
严成拍开他的手跑到夹板上,严问端从他背后将他扑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向着严成的脑袋一头撞了下去。
严问端用了死力气,严成被撞得一时间有些发懵。严问扬起上身,又是一下狠狠地撞下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严成侧头躲开,推了他一把,严问端身体向一侧倾去。
趁此机会严成扭着他的手将他掀到在地,反身骑在他身上。
扬起手来,严成一拳打在严问端脸上。
严问端嘴里破了,他大叫一声,满口的鲜血。严成又是一拳下来,严问端满眼猩红,瞪着头顶的父亲。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起身,将父亲推倒在地,自己则摸爬滚打地跑向船边。严成身体不复当初,已经制服不了他,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严问端,呢喃了一声:“问端。”
声音被雨与浪吞没。
严问端挣扎着向外爬,严成抓不住他,他纵身一跃跳到海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见严问端落水,严成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拨开满是起泡的海水向下游了几下,在昏暗的天光的照射下看到了严问端的身影。他挺动身体向下潜游,一把抓住严问端的胳膊。
看到是父亲,严问端紧紧地抱住他,八爪鱼一般四肢都紧缠上来。严成手脚被束缚,被不断挣动的严问端带着下坠。他抽出一只手来努力向上游,但根本带不动严问端。
严问端笑着,将脸贴到父亲胸口上。
父子俩越沉越深,水已经变得平静而冰冷,四周沉寂与黑暗。
严问端屏足一口气,这个时候只要他不松懈,他就还能得到他想要的,没什么差别。
见状严成也不再向上游,而是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掐住严问端的脖子。严问端涨红脸,心跳声越来越重。严成用拇指按向他脖窝动脉的位置用力,几乎要深陷到肉中。
不久严问端便神志不清,一口气松懈了,大口大口的气泡从他嘴中冒出。严成仍不放手,将严问端掐得手脚一软,彻底晕厥过去,才重新抱住他。
胃癌已经扩散到肺,严成气也不多了,整个人几乎爆裂。他吐了口气看方向,之后搂着严问端缓缓上游。
终于接近海面,习习巨浪漩涡一般不断地将他向上的方向打开,刚刚上游一点就被一个大浪拍回水下。
已到极限了。
严成想,是不是这个时候放弃对两人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已经太累了。
他爱他的孩子,不想看他受苦,不想使他伤心,他也想带他走。
可他不能这样。
不行。
自从发现严问端在船上,严成就开始思索解决之道。
燃油已经所剩无几,所有的通讯设备都以被他事先拆除,他既不可能将船开靠岸,也无法向他人求救。
然而他想到自己公司有一家合作的货运公司,有一批老型号的货船所走的航线与其他穿太平洋的航线不同,严成年轻的时候跟过一次他们公司的船,对他们的航线有所记忆,恰好前些日子资产转移的时候他过过这家公司的资料,知道大洋的另一边有一艘满载着他的货物的游轮,将在一个月后经过附近,驶向中国。
他计算了燃油和距离和时间,一边每天哄着严问端,一边以细不可闻的速度将游艇一点点驶向那货船的航线。
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让儿子这样和自己死在一起,他不能让他死,就算从地狱里爬出来,他也要将严问端送回人世。
从在储物柜里见到严问端的那一刻起,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要活着,然后让严问端也活下去。
两人终于冲出水面,然而乌云压顶,自己的快艇与那艘货船都不见了踪影。
严成提着严问端使他的头露出水面,一边挥着手求救。
劈天的一阵雷鸣过后一个巨浪袭来,将严成拍到水下。
他搂紧儿子,被海浪拉扯着,手脚已经再也使不出力气。
再次浮出水面,严成看到一艘救生艇乘风破浪,远远地向他们驶来。
又一个浪头过来,严成松了手,将严问端向上推了上去。
严问端被海水吐出来,救生艇上跳下个抓着救生圈的人来,抓住严问端,几人拉扯着将他拖上救生艇。
好了,他的使命完成了。
严成闭上眼睛,随浪去了。
严问端醒过来的时候在货船的甲板上,他吐了口水,缓缓地爬起来。暴雨仍旧在下,然而货船吃水深,感觉不到什么颠簸。严问端跪在甲板上,抬起头来四周看看,见有几名船工围着他,严问端张开嘴,声音已经哑得不似人声,问道:“我爸呢?”
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摇了摇头。
严问端愣了一下,低下头去。他又仰起头来,向着天嘶吼出来。“啊啊啊啊啊!”雨水打到他脸上,灌到他嘴中,轰隆的雷鸣炸破天空。
周围的人被他震慑得后退几步,严问端喊到力竭,最终晕倒过去。
他已经一个月没睡过了。
严问端整整昏睡了一天两夜,醒来之后也不吃不喝,在床上躺着不动,眼睛直盯着上铺的床板。
船医强喂他了一些水食,说如果他再不配合就要鼻饲。严问端不做反应,又躺了一天,便自主进食了。他与十余名船工住一间宿舍,如此安排也是为了监督他以防他有什么意外。
“嘿,兄弟,打牌吗?”一个小个子水手走到严问端床前,挠挠头问他。他见这人总是一言不发地枯坐着,想到船医的嘱咐,便前来问了他。
严问端并不作答,眼球动都没动。
“搭把手呗?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小蛮子,别管他了,来,我们仨斗地主。”
那人有些不甘地走了,宿舍里很快响起几个男人打牌的吵闹声。货轮行驶缓慢,但昼夜无歇地航行,还有一周多便能到达目的地。
严问端像一个鬼魂船员,一句话不说,什么都不做,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和船员一起吃,白天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到了晚上就躺下来睡。船上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船医偶尔来看看他,见他还活得好好的便也不多说什么。
如此这样日复一日,货船终于靠了岸。
靠岸前船上每个人都忙前忙后,办好手续就开始卸货。严问端由船医带着下了船,码头有小货车与叉车来回穿梭着,他们刚踏上岸,就见一个女人穿过层层阻碍向他跑来。
女人长发飘飘,长相甜美,正是严问端的妻子卓颖。她扑到严问端的怀里,眼睛有些湿润,说:“你回来了。”
严问端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船医说:“卓小姐,严先生的情况我已经和您讲过了,如果有什么疑问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的。”卓颖放开严问端,向船医笑笑,说:“谢谢您了。手续我已经办好,那我这就带他走了。”
出了码头,两人一起上了卓颖的车。
卓颖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说:“问端,我们回家?”
严问端说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句话。“回家吧。”
卓颖叹了口气,道:“问端,我需要你。你知道的,你父亲的产业,业多产少,他生病时公司已经很乱,他把产业传给你,你又给我,手续不全,我在公司根本坐不稳脚。各个大股东都各怀心思,这样下去,你父亲这几十年的心血就要都崩塌了。我需要你,也需要你好好的,好吗?现在这一切仍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我们一起守护住它,也是守护住你父亲的遗产。”
严问端说:“我明天与你去公司。”
两人到了家之后严问端去洗了个澡,重新刮了胡子。卓颖拿了一摞文件给他看,严问端看了之后对公司的现状有了个大概了解。都翻看完天已经黑了,保姆一早就做好了饭,但谁也没叫严问端来吃,卓颖就坐在餐桌前等他。
放下文件,严问端四周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她,于是坐到餐桌前,同她一起吃饭。
卓颖对他的精神状况很是担心,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他。
晚上两人各回各屋,第二天严问端从房间中出来,已经穿好笔挺的西装,仪表收拾得一丝不苟,看不出任何端倪。
有严问端坐镇,公司形势渐渐稳定下来。卓颖是个能干的女人,严问端仍是将公司交给她,之后没有大事就不去公司了。
他每天独自在家,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客厅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发呆。他甚至不回忆任何事情。卓颖很少回这个家,严问端回来之后将保姆也遣走了,一周才会过来收拾两次,也帮他采买。
偌大的一间别墅里只有他一人。早晨他从冰箱里拿面包和牛奶,自己站在餐桌前吃掉。中午从冰箱里的食材里挑出两三样,炒个菜吃,晚上也是如此。
一天过完之后上床睡觉,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再醒来。
卓颖周末来看他,见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虽是呼吸着的,但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就算她拿钥匙开门进来,严问端也没有看向她。她走到严问端面前,喊了他两声,严问端才缓缓抬起头来。
“要不要陪我去走走?”卓颖问他。
严问端没有作答。
卓颖说:“我为父亲立了冢,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到了郊外,严成的冢立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严问端望着写了父亲名字,镶着父亲照片的墓碑,说:“他不在这里。”
卓颖说:“他在这里的,他就在你身边。逝者已矣,问端,祭拜一下吧。我到车里等你。”
她回到车中,和司机聊了两句,就躺下闭目养神去了。猛地醒来,睁眼一看,天色已经有些暗。司机在车外抽烟玩手机,卓颖问:“我睡了多久?严问端呢?没回来过?”
司机说:“有四五个小时了,你这些天太累了。”
卓颖疾步走到山里,只见墓前一片狼藉,水泥铸的案台全被砸碎掀开,其下的土也都被刨开,露出棺身来。棺盖已被掀开,严问端便站在棺材中,满手的泥与血。
“他不在这里。”见了卓颖,他还是说。
棺材中摆着卓颖从严成老宅找来的他穿过的一套西服,已经被严问端翻乱了。
卓颖说:“他人是不在这里,但是会回到这里来的。”
两人出了林子,卓颖带他去看医生。医生为严问端清理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双手十指的指甲有八个都掀掉了。医生又为他检查了身体,说他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建议他好好调理,恢复晨跑与游泳等运动。
把严问端送回家,卓颖留下了陪他。他两只手包得像粽子,什么都不能做。
卓颖做了饭,端了菜上桌,席间问严问端:“这个红烧肉你吃着怎么样?味道有没有觉得很熟悉?这是我当初向你父亲学的。”
严问端夹了一块吃,道:“我吃不出味道。”
卓颖也夹来尝了尝,觉得咸淡适宜,但再一嚼,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晚上卓颖还是走了,她走后严问端起身,来到院中的游泳池,脱光衣服跳了进去。
他变得很难浮起来,挣扎着游了两个来回,便越沉越深。水没过头顶,水将他淹没,然而水已经不能给他心安。他沉到池底,爬行到浅处再站起来,出了游泳池。
他站在泳池边扯掉了手上的绷带,回到卧室,躺下睡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严问端是个小小的孩童,他站在海边,海浪一把把地捉着他的脚。天色渐明,迷雾散去,海上有一艘快艇,起了锚,嘟嘟嘟地鸣着汽笛向海中驶去。
他站在海边看着。船上没有人。
哪里都没有人。
清晨六点整,严问端从床上坐起。他换上运动服,到厨房喝了杯水,拿了钥匙出门跑步。他所住的别墅在郊区,如以前一样,每天他一口气跑到临近的山头,再慢慢走下来。露水最先醒来,其次是鸟鸣。
他回到家,冲个澡、剃须、刷牙,再到厨房吃早饭。
早饭有牛奶麦片、坚果、鸡蛋、火腿三明治,是保姆准备好的。
饭后他回到卧室,从抽屉中取出一件衬衫穿上,再从衣柜中拿出一套西服穿好,站在镜子前整理袖扣、打领带。出门。
时间正好是早晨八点,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
出了郊区车停停走走,严问端看着前一辆车的车牌,到公司是八点五十,卓颖已经到了。她和严问端交代事情,秘书拿文件来给严问端签字。严问端一一看过文件,签了大部分,提了一些问题。
十点整严问端和卓颖两人一同走入会议室。会只开了一个多小时,开完会严问端便直接坐车回家。
他换下衣服,洗了手,到厨房做饭。
严问端蒸上饭,按照营养师列的饮食表从冰箱里取了食材,洗菜切菜。
菜刀“咚、咚”地敲在案板上,手下的菜一滑,刀切到了严问端的左手食指。严问端撤了手又继续切了两刀,鲜血涌出来浸红了菜叶他才发觉,抬起手指到面前,看着它怔了一下。血液一滴滴落下。严问端拿到龙头下冲了,又重新洗了菜,继续做饭。
餐桌上摆好一碗饭,一菜一汤,严问端坐下吃完,刷完收拾。
下午一点半,严问端到往常的位置上坐着。微风撩起窗帘,一抹绿色稍纵即逝。表针一格一格地走着,阳光透过纱帘打到严问端脸上。
本来客厅的落地窗前没有窗帘,是卓颖发现严问端的鼻子晒伤之后命人后装上的。
日光的界限一点点转动,严问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厨房,从刀架中抽出了菜刀。
严成猛地站起。
他从屏幕中看到严问端拿着刀缓缓挥动两下,又放了回去,换了一把切肉的刀,抬起左手来。
严成死死盯着屏幕,看着模糊的画面中严问端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然而严问端是没有表情的。他将刀放回原处,重新走到窗边坐下。
严成也坐了回去,出了一身虚汗。他拿起中午剩的饭吃了一口,也呆坐着看严问端呆坐。
日光暗了,严问端看看表,六点五十分。他起身去做晚饭。
“咚咚咚。”严成的门被轻轻敲响。
他打开门,是保姆。“严先生,您的晚饭。”
“麻烦你了。”严成接过饭。
“今天用我去看看少爷吗?”
“你不用去,待会我会打电话叫卓颖过来,他手破了,需要缝针。”
“好,那我先走了。”
严成就住在严问端别墅的仓库里,一日三餐由保姆偷偷送来,生活起居都在个狭小的空间里。他在严问端家中装了一些监控摄像头,每天监控着他的一举一动,以便发生什么事情可以及时处理。
那日在海上,严问端获救之后,救生艇也找到了严成,将他救了上来。
严成始终没有失去意识,在救生艇上紧紧搂着溺水昏迷的儿子。救生艇被吊上来,严问端被船员接过,上了船。
严问端被平放到甲板上,严成匆匆跪在他身边,吻了他的额头。之后他就回避了,和船员交代了一下,若是严问端醒来就告诉他他没有救上来。
严问端很快醒了过来,严成在暗处看他,看他撕心裂肺地哀嚎,他想上去抱住他,对他说爸爸在这里呢。可他应该死在这里,他已经死在这里了。
如果严成死在严问端面前,死在他应该死的时候,那他便会对严问端彻底失去掌控。
严问端昏迷的时候严成没敢去看过,交代了船长和船医一些事情,从货轮上运了足够的燃油,又借了两名船员,昼夜不停地开着快艇回去。
上岸他就联系了卓颖,给她解释了情况,交代她该怎么说、怎么做。之后他便隐匿在了这个离严问端很近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多一天是一天吧,人早晚都会从过去走出来。
晚上卓颖过来了,看到严问端仍旧坐在窗前,她打开了灯,因而严成也可以看到屋中的情形了。她提着一篮大闸蟹,走到严问端面前晃了晃,说:“老孟送咱俩的大闸蟹,都还活着呢,我去蒸上?”
严问端没有作答,她已经习惯了他这样,自己走去厨房处理。
蒸上蟹后她又走到严问端面前,轻声喊他:“问端,问端?”
严问端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
卓颖正要说话,突然拉起他的手,说:“你手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的?这么大的口子也不包扎一下,消毒了吗?我叫医生来。”
她走到一边给医生打了个电话,而后搬了个小椅子坐到严问端对面,握住他的手说:“问端,我问你,你想要个孩子吗?”
严问端说:“不。我没能力对他负责。”
卓颖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她看着严问端的脸,说:“你又瘦了,有好好地在吃饭吗?有坚持运动吗?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我也希望你多来公司,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严问端说:“你有需要的时候叫我去就好。”
“问端,我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作为朋友,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当初说要和你父亲一起赴死,我没有阻拦你,不代表我支持你这样做。现在他已经去了,你回来了,你应当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知道。”
卓颖知道她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是白说,便也不再废话了。拍拍严问端的手背,起身去看锅。
过了一会儿医生到了,给严问端的手消了毒,在手指头上缝了两针,包扎好。
严成这才放下心来,看严问端卓颖和医生三人一起坐在桌前吃大闸蟹,他胃中一阵绞痛,吃了些药,摸了摸屏幕中的严问端,躺上床睡了。
周末卓颖照常过来,只不过这回她带了一只小猫来。
小猫两三个月大,是个狸色的小母猫,性情温顺但非常粘人。卓颖在的时候它片刻不离卓颖怀里,卓颖走了,它便去缠严问端。
严问端如常坐着,小猫在他脚下转着圈蹭,没有得到回应,便抓着他的裤腿爬了上来。到了严问端的腿上,它顶着脖子在他的肚子上蹭,仍是没有得到爱抚,自力更生地继续往上爬。
小猫一路爬到严问端的肩上,在严问端的脸上蹭,它伸出小舌头舔舔他的耳朵,又舔舔他的脸,“喵喵”叫了两声,又拿脸蹭他。
严问端将小猫从肩膀上拿下来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抚摸它柔软的后颈。
小猫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趴好,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严问端浑身颤抖个不停,他闭上眼,仰起头,喉结不断地滚动。
眼泪从眼角流到两鬓,他无声地恸哭着。
心脏与大脑似被一拳猛击,一瞬间他仿佛将一切都回忆起来了,他的得到与失去,他葬身与万里之外的挚爱之人。
察觉到不安的气息小猫从他怀里跳走,严问端从椅子上摔下来,跪倒在地上,双手抠着木质地板,无声地嘶吼。他捂着胸口蜷作一团,独自哭了许久。
严成从烟盒里倒出根烟,并不点燃,放在嘴里叼了一会儿。
如果人间既是地狱,为什么不干脆离去。因为一切悲恸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今日的绝望只是一个小小坎坷,亦是人的构成。严成在背后无声地教给他最后一课,不能当逃避的懦夫。
十一
严成不明为何会有这种不知缘由又深入骨髓的爱。他自觉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与别的父子并无什么不同,严成也未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以致儿子对他产生别的情愫。
夏天就要过去了,院中已有些树开始落叶,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几天,终于下起了雨。
气候的变化或是时间更迭对严问端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就算总是坐在窗边,他也没有在看风景。
他飞速地消瘦着,卓颖带他看了医生,换了两个营养师,亦请心理医生来家坐过。他比以前吃得更多,户外运动也安排得更为周祥,而还是控制不住体重的流失。
严成年轻时候天南海北地都闯荡过,后来生意做着做着又回到了家乡,娶了个美娇妻,生了严问端。可惜她是个心有大志的女人,严问端未满周岁便抛弃他们父子俩,跟人跑了,现已定居海外。早期生意虽然忙,但严成自己也将严问端照料得很好,况且一个人的日子才自在风流,便从未动过给严问端找个后妈的念头。
他仔细回忆,严问端是否曾露出什么他未注意到的异样的端倪。
严问端有些早熟,自小就是个小大人,总是一本正经。他在家话不多,但若是小学校里有什么汇报演出,他都能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的时候,通常是严成说得多,严问端都在听。
早年的时候只要严成晚上回家,父子俩必定一起睡。严问端小时候特喜欢睡在他胸口上,后来他长沉了,没等严成说就自觉下来了。
睡前严成会给他念个故事,或是给他讲他遇见的人和事。讲完之后严成便关上灯,在儿子的额头上吻一下,搂着他入睡。
到了适当的年纪严问端自己提出单独睡,严成也更多地夜不归宿。但现在想想,几次他回去很晚,无论多么蹑手蹑脚严问端总会听到,从床上爬起来迎他。严成通常会把他一把抱起来,放回到他的小床上,捋捋他的额发,吻他的额头,替他掖好被子,对他低语:“睡吧,问端,晚安。”
那些年间,无论在外面多苦多累,严成都知道家中有个温暖的小孩子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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