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归去来/纵使相逢君不识 作者:林鬼
正文 第19节
归去来/纵使相逢君不识 作者:林鬼
第19节
扶着胸口,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两步,他神色张皇地脱口而出:“玄墨小心!”
对上冷沧海,玄墨并没有轻敌。虽从未和对方交过手,也知冷沧海纵横江湖这幺多年,绝非泛泛之辈。而凭他的武功造诣,不难看出冷沧海此举是在酝酿杀招。
是而在冷沧海退离的一刹那,玄墨就绷紧了身体,鼓起了袍袖,迅速调动真气导入手心,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然而空气中传来的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让他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只见墨色的瞳眸中,恍惚之色一闪而逝。
回过神的玄墨,神情冷肃地盯着面前那道急速突进的虚影。
就在那以破空之势,一往无前,裹挟着嘶嘶铮鸣的冷寒剑锋即将撞上他护体罡气的刹那,他口中忽地迸出了一声厉喝,而那双鼓满内力的双手则猛然合拢前推,毫不退缩地对上了那柄寒光矍铄的宝剑。
凌厉的剑锋和宽厚的大掌隔着一股罡气猛地碰撞在了一起,之后便互不相让僵持在了半空。
冷沧海一动不动地与玄墨对峙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到体内逐渐流逝的真气,看着自己依旧动弹不得的剑锋,他一贯沉稳的面容上不禁生出了几分动摇。
抬头望向玄墨几乎不显异状的年轻面孔,对于二者之间的差距,他心中明悟。
眼中划过一丝几不可觉的怅然,不过片刻,像是作出了什幺决定,那双冷肃的眸子彻底地暗沉了下去。
只听他低吼了一声,微屈的双腿明显一沉,握在剑柄上的手指骨节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接着,他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而那张威严的面孔上则蓦地涌出一片沸腾的血气。
伴随着这阵异状发生变化的,是他本已停滞的剑锋,突然像是获得了什幺助力一般,在一声兴奋的鸣叫声后,猛地又开始强横地向前推进,一点点地缩短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场上胶着的形势逐渐发生了偏转,眼看那推进的剑尖就要触上玄墨赤裸的掌心,冷清尘提起的心脏跳动紊乱,清秀的眉目间浮现出一丝暴戾,不知何时弯曲成爪的双手间真气快速而凌乱地运行着。
脚尖已然绷起,正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却见沦为弱势的男人突然扬起了下颔,黑眸睥睨间,一声蔑视的冷哼从他线条冷硬的唇缝间溢出。
接下来,局势陡转,在冷沧海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玄墨一直不动声色的大掌间,突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罡气。在那摧枯拉朽般的霸道内劲面前,冷沧海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几乎是瞬间,他整个人连同手上的宝剑,就被重重地撞飞了出去。
击退冷沧海后,玄墨也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低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离他十步之外的冷沧海,状况则要凄惨得多。
他的身体是撞在一棵大树上才止住了后退的趋势,落地后,一口鲜血便从他的唇中喷射了出来。尽管他几次努力想要以剑撑地再次站起,但最终的结果却还是狼狈地趴伏在了地上。
此时的冷沧海,衣冠散乱,眼神衰败,满脸血污,蜷起的四肢不停地颤抖着,哪还有半点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
见状,冷清尘高悬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上一世,玄墨死在冷沧海手中。
而如今的冷沧海已成强弩之末,对玄墨再产生不了威胁,除冷沧海之外,剩下的那些爪牙自不是玄墨对手,那两人也被他送了出去,接下来,只要将这些知会玄墨,让其退兵,一切便可平安地尘埃落定。
这样想着,冷清尘不由轻抒了一口气,望向玄墨的眼神也逐渐热切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上落下的异样目光,正在调理气息的玄墨,突然向着他的方向转过了头来。
在二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男人眼神一亮,接着那张英俊非凡的面孔上便毫不掩饰地绽开了一抹欢喜的笑容。
看着那张明亮得几乎像是发着光的容颜,冷清尘眼中一阵熏然,几乎就要产生一种那人对他无比思念,就是为他而来,自己就是他钟爱之人这样不切实际的错觉。
然而脑袋里清醒的那部分,立刻向他泼了冷水,无情地告诉他这全是他的妄想。
他面前的是二十年前的“玄墨”,爱的只会是二十年前的“冷清尘”,他之所以会如此罔顾性命拼杀,为的也只会是那人,于他……至多不过是兄弟情谊。
雀跃的心脏逐渐发冷沉寂,冷清尘的面部线条又恢复了生硬了,原本还透着几分明快的神色更是彻底阴暗了下去。
困惑于他态度的突然转变,玄墨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幺,却见不远处的男子陡然瞪大了双目,未等他试图开口询问,就听见他掩不住焦急的声音传来:“当心背后!”
敛下眉眼,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袭来的掌风,玄墨一个侧步避开了敌人的偷袭。
偷袭不成,那些人也不放弃,继续纠缠着玄墨同他们战在了一起。
此次的对手实力虽不如冷沧海,比起先前的那些杂兵还是好上许多,想来是摆脱玄天教众纠缠前来增援的各派精锐。
几番围攻下来,对刚才消耗了大量内力的玄墨而言还是产生了一些压力,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无暇兼顾好不容易久别重逢的男子,他心中恼怒,下手越发不留情。
另一方面,冷清尘也被一旁参战的无极门的弟子拖住了手脚,眼看玄墨身旁围绕的敌人越来越多,他心脏下沉,深觉不能再如此下去,于是趁着和敌人缠斗的间隙,冲着玄墨的方向大声喊道:“玄墨,冷清尘已被我救出,毋须恋战,快退!”
战场上到处是呼呼的风声和金兵交鸣的声音,混乱中,玄墨只听清了自己的名字,隐约捕捉到的“清尘”二字,让他猜到或许是同那小公子相关,其他便再不分明。
“什幺?”
击掌推开了一人的砍刀,玄墨朝着冷清尘的方向偏过头,发现他也陷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情况危急。
于是再顾不上询问究竟,强行调动护体真气,震开周身人群,趁着众人反应不及,他一个纵身,跃至男子身边。
有了玄墨相助,冷清尘身上压力骤减,正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张开唇,一个“玄”字还未吐出,就被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打断。
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在发现无极门楼前那抹狂笑着走下长阶的嚣张身影时,冷清尘蹙起了眉头,却在看清他抓在身旁的那道纤细的人影时,瞬间惨白了整张面容。
冰冷的指尖克制不住的颤抖,冷清尘双目大睁,瞳孔却缩成了一个细小的圆点,其中扭曲地映射着的那两个瘦弱无助的身影,却让他感觉到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崩溃和绝望。
周围的一切景物、人声都如潮水般从他的眼中退去,留下的是斑驳的光影,褪色的水彩,还有被桎梏的那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一个强忍恐惧,一个抽泣依附。然而交融间,全都化作了那天漫山遍野的血色,浸染着墨色纷飞的衣袍,淌过岁月的年轮,嘲笑着不可更迭的宿命。
繁华落尽,一切成空。
四周逐渐安静了下来,那满含恶意的声音还在尖刻地唱响。
“邪教妖人,看看这是谁,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活剜了这小美人给你助兴,哈哈哈哈!”
揪着被俘之人散落的青丝,迫得他吃痛地仰起脖颈,露出了那张憔悴仍掩不住绝顶美貌的面容,邱别至盯着玄墨,挑衅地伸舌舔了一下面前白瓷般的脖颈,笑容狰狞。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六)
玄墨的眼睛几乎当时便通红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意识到内心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但那毕竟是他苦恋了十几年的人儿,是曾经被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视其为妻,不忍他受半点委屈的心爱之人,更是于他有救命之恩,血哺之情的“小哥哥”,怎容得旁人此般亵渎!
明显察觉到玄墨身上的气息越发不稳,冷清尘已顾不上体味心头的那份酸涩之意,失去玄墨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玄墨,让他离开这里,哪怕代价是要牺牲“自己”……或是自己。
张开的手指即将握住男人的袍袖,就在他准备收拢指尖的时候,掌心却蓦地一痛。
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冷清尘缓缓地摊开手,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在那里,原本洁白平整的肌肤上,渐渐地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继而转深,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几个月牙形的缺口,点点血色就从其中慢慢地渗了出来。
神智突然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男人的袖袍之下,清晰地瞧见那攥紧的拳缝间依稀渗出的一缕鲜红。
有什幺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而就在他出神的间隙,玄墨已以惊雷之势急掠了出去。
冰冷的布帛划过指间,留下流水一般滑凉的触感。
冷清尘抬起头,神色莫名地看着空中那抹义无反顾的背影,目色深重,缓缓垂下了掌心。
在玄墨的突然发难下,短暂平静的战场重新躁动了起来。
邱别至早听说玄天教主对盟主小公子一往情深,他父亲不许他参战,百无聊赖之下,想到那即将被炼药的美人小公子,他又动起了歪心思,决定趁机去后山会会那小公子,却意外撞上二人脱逃的一幕。
冷清尘那夜的骁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为他武功恢复,吓得他连忙躲到一旁,没想不多久二人竟分开了,冷清尘转而将小公子交给了他那不中用的小师弟,独自奔赴战场。
看着被杨逸体贴搀扶着的,那一副病美人之姿的小公子,难怪玄墨会对他如此痴迷——邱别至色迷迷地想着,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却是生起了另外的念头。
闻到了机遇的味道,邱别至再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立刻从暗处跳出来,阻截了正要下山的二人,将他们压至山前。
本是打算以小公子威胁玄墨就范——若是能在诸多武林高层面前一举拿下玄墨,他乃至他背后的崆峒派在武林盟中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而他更是可以一跃成为诛杀魔教教主的青年英豪,如此功勋,就是比起冷沧海继位所为也不遑多让,下届的武林盟主便非他莫属。
兴奋得热血上脑的邱别至,未及多想,便实施了自己的计划,然而当视野中那抹攻势凌厉的玄色身影逐渐放大,他却控制不住地脸色泛白,双腿发软,险些便要瘫坐在地上,哪还有丝毫方才志得意满的模样。
“玄、玄墨,你你你可不要乱、乱来,你再、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邱别至被吓得手忙脚乱,几乎要慌不择路地逃跑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手上握有克制玄墨的致命法宝,连忙将“冷清尘”拽到了自己身前,同时缩起脑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到他背后。
玄墨饱含怒火的一掌已经拍了出去,对象却骤然换人,眼看那夹杂着浑厚内力的掌风就要落上那具纤弱的身体,玄墨瞪大了双眼,猛地收掌,强行将发出的真气反吸回了自己体内,接着,顺势一个旋身,翻转了回去。
闷哼了一声,他不稳地落在地上。
冷冷地看着缩在“冷清尘”身后的那个姿态猥琐的身影,玄墨缓缓抬起掩在袖袍中的大掌,扶上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真气激荡的幅度,强烈得甚至可以传递到手心,清晰地显示着自己正被内力反噬的现实。然而怪异的是,他竟未感到任何不适,除了真气涣散导致的乏力之外,没有丝毫痛苦的迹象,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心头疑惑,但此时的形势让他无暇多想,勉力聚起一丝真气后,他再次向邱别至攻了过去。
受到玄墨刚才那气势雄浑的一掌威吓,邱别至此时已是方寸大乱。
瞅见玄墨逼近,慌忙中他无意识地放开了手中的“人质”,连滚带爬地向一边躲了过去。
却不知玄墨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一直都是被他用作挡箭牌的那人,见他逃开,玄墨并没有追击,而是迅速搂住了失去邱别至的支撑而无力倒下的“冷清尘”。
躺在玄墨臂弯中,感觉到那份久违而叫人眷恋的安心,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冷清尘”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透过打开一道缝隙的纤长睫羽,瞧见了那个模糊的玄色身影,“冷清尘”喉头翻滚,干涩苍白的薄唇轻颤,几不可闻地吐出了两个字:“玄……墨……”
身后,与他们隔着人墙的冷清尘,沉默地看着那两个相拥的身影,瘦高的身影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秋风拂起了他一身淡青色的衣袍,须发飘散下,抿紧的唇角却是和虚弱地躺在玄墨怀中的那人同样苍白。
突然,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闷咳,接着,一股浓稠深红的血液便无法抑制地从他惨白的唇线间漫溢了出去。
替玄墨承受着内功反噬的胸口,一阵焚烧似的疼痛,他却如同未觉一般,双眼眨也不眨地盯在那两人身上,直到眼睛酸涩得几乎快要留下泪水,他这才机械地眨动了几下眼睫,僵硬地抬起半屈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拭去出唇畔刺目的鲜红。
玄墨看不懂怀中之人眼底浮动的光芒,也没有多少关心那人的余裕,救下那人后不久,原本还对他有所忌讳的武林盟众,突然像是受到了什幺刺激一般,不顾一切地向他攻了过来。
对战冷沧海时,玄墨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真气,刚才的反噬又将他剩余的真气打散了开,难以凝聚。此时,应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围攻,他很快便觉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还要不时顾及怀中孱弱的男子,动作再不复方才的威猛连贯。
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武林盟众顿时群情激昂,攻势越发迅猛。
而在这群人中,玄墨甚至看到了一抹意外的身影,正是方才被他打成重伤,跪地不起的冷沧海!
那人身上还沾着血污,散乱的头发也未被束起,即便如此,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冷肃,唯有那涣散的眼眸和颤抖的剑锋,泄露了他重伤的现状,那人却全凭一股执念,以领袖之姿,傲然地站在这里,奋勇地同玄墨拼斗。
感受到自那铮鸣的宝剑中传来的坚定和执着,哪怕知道那人所作所为全是源自对药人的贪婪,对于这样强大而无畏的对手,玄墨还是不由地生出了一分敬意。
不过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半分留情,纵使如此,不时需要分神护着“冷清尘”还是让他的逐渐捉襟见肘。
玄天教一方人数本就不多,此刻已完全陷入了战局,苍木倒是发觉了玄墨的困境,但任他焦虑万分,却是分身无术,甚至根本无法离开所处的战圈。
唯有始终关注着玄墨的冷清尘,在第一时间就奔赴了过去,为他分散了一部分压力,但他很快又被另一批人隔了开,此刻的情形也不乐观。
玄墨的视线在周围搜罗了一圈,几乎就要放弃之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角落里一抹一直被众人忽视的身影。
当即想也不想地将怀中之人隔空送到了那人身边,对上那人惊恐茫然的视线,玄墨大喝了一声“保护好他”,便转过头,再顾不上理会他们,集中精神,催动起浑身内力,广袖一挥,将众人拦截在了身前。
没了顾虑的玄墨,招式凌厉了许多,一时间倒在他掌下之人无数,最后,众人只能将希望重新寄托在了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冷沧海身上,不多时,二人又激战在了一起。
两人都处于拼力一博的状态,招招都是毙命的杀招。
分开之时,二人都气息不稳地粗喘着。
冷沧海硬抗了玄墨一掌,左臂骨节彻底断裂,不自然地扭曲外翻着。
玄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玄色的衣袍上到处是长剑划开的裂口,从中沁出的血液,几乎将那厚重的衣袍浸透,分不清哪里是血水,哪里又是衣袍本身的颜色。
冷沧海凭着一腔执念,封闭了身体的感官,脸上毫无触动,缓缓抬起了剑锋。
玄墨虽觉疲累,却也感觉不到痛意,眼睛紧紧地盯着冷沧海移动的右手,衣袍罡气鼓动。
随着一声铮鸣声响,矍铄的宝剑脱离了指节的掌控,裹挟着破空之势,笔直地朝着玄墨飞将出去。
与此同时,玄墨双手胸前合十,衣袍鼓动愈烈,正要接下凌空袭来的那柄长剑,突闻身后一声熟悉的惨叫。
身躯陡然一震,他猛地回过了头去。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绝响)
当视线接触到那以保护之姿,跪趴在地上,双臂环绕着怀中少年的瘦削身影,以及无数道攻向那人的长剑,玄墨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鸣,当即毫不犹豫地扔下了对面的冷沧海,转身冲向二人所在,罡气迸发,震开了围攻他们的诸人,散尽的真气却再也无力阻挡身后追来的宝剑。
最后看了眼扭头望向他的那人,看到那张绝色而苍白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的震惊和恐惧,玄墨神色安然地扬起了唇角,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袭淡若烟尘的青袍,还有那张长须冉冉的面孔。
就是可惜了……他还未同二哥告别。
有些遗憾地想着,玄墨缓缓闭上了双眼。
兵刃入体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地响起,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玄墨疑惑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却无半点异状。
然而对上“冷清尘”依旧一片苍白的双唇,和布满惊愕之色的双眼时,一种莫名的惊恐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彻骨的凉意自头顶向下,蔓延全身,冷得他身上的每块肌肉仿若都在颤抖。
几乎是逼迫自己转动了僵硬的身体。
当视野中,终于完全呈现出那抹长剑贯胸的血染身影,玄墨彻底丧失了血色的双唇剧烈地颤动了两下,接着便从中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嘶鸣。
“不——不!”
汹涌的泪水几乎是瞬间爬满了男人刚毅的面容,而他一直毫无所觉的胸口,则突然传来了一股让人窒息的闷痛。
眼前一黑,玄墨控制不住地跪趴在了地上,蜷缩起了身体,眼泪却流得愈发汹涌。
即便如此,那被泪水浸染得一片模糊的视线,还是死死地盯着男子倒下的方向,而那因为痛苦而不停颤抖的唇间,也带着哭腔,反复呢喃着一个单薄的字符:“不……不……”
玄墨几乎是匍匐着爬到那人身边,勉强坐起身体,伸出双臂,艰难地将那人无力的身体搂抱在怀中。
“不要……二哥……不要离开我……”
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按住那人被长剑贯穿,还在汩汩流着的血的胸口。
似是想要止住那载满生命的液体的流逝,然而任他如何努力,那猩色的血液还是不停歇地从他合拢的指缝间渗透了出去,污了那人一身洁净的衣袍。
而这时,玄墨才突然发现,除了胸口的这处血洞之外,男子浑身上下几乎到处透着血色,看样子像是剑伤,衣衫却并未破裂,倒像是身体自发形成的一样。
心中有种隐约的感觉,这些和他有关,混乱的头脑却已然无法思考。
剧烈抽搐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却充斥着无能为力,让他只能收紧了搂着男子的手臂,埋首在他的脖颈,孩童一般放声哭泣。
“为什幺……为什幺……二哥……不要……不要……”
那嘶哑的嗓音中饱含的绝望,让闻者心惊。
直到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指触上他的面庞,玄墨这才抽泣着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中有什幺惊喜的光亮一闪而逝,他渴望地望向怀中的男子。
“玄……墨,不要……哭……”
咽下了逼到嗓子眼的腥气,冷清尘眨了眨迷茫的双眼,努力想要看清那让他眷恋了两世的男人。
在看到那人澄澈的黑眸中,不停地流下的晶灿液体时,已然逐渐缓下心跳的地方,还是克制不住地泛起了一阵怜惜的疼意。
艰难地移动指尖,试图拂去男人脸上湿润的痕迹,却发现那温热的液体如同没有尽头一般,落雨一般淅沥不止,于是最后,他只能选择放弃。
疲惫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宠溺的浅笑,冷清尘抚着玄墨沾上血渍的面容,语调缓慢而无奈。
“都……说了,不要碰……我的血,我的血里……有毒……”
说着,男子涣散的瞳眸中突然一阵闪动,像是回忆起了什幺难忘的往事。
示意玄墨附耳过来,不知何时悄悄渗出血丝的薄唇,轻轻抵上男人的耳廓。
“……不过,你这幺久都没事……看来……解药你已经吃得……够多了……”
敏感的耳侧,几乎是在感受到男子口中喷洒出的热气的瞬间,就呈现出一片粉红,而听出了男子话语中的戏谑,更是让玄墨的整张脸都红了下去。只是那柔软的情绪未持续多久,当视线对上那人越显灰败的面容,那层粉意立刻消褪了下去。
“二哥……不要走……留在我身边,以后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我会听你的话……我只听你的……二哥……不要离开我……”
听及此,冷清尘又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要微笑,然而唇刚一动,一股鲜血便从其中喷涌了出来。
“不!不!二哥!”
玄墨慌张地擦拭着男子的唇角,却始终擦不净那碍眼的鲜红。
不停有什幺透明的液体,从玄墨垂下的眼睫间扑腾下来,滴落到冷清尘干涩的唇瓣上。
口腔早已被血液的腥锈味盈满,却轻易辨别了那属于男人泪水的咸涩。
吞咽着那为他而流,为如今的冷清尘而流的液体,即将走向终结的男子突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归来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再没有不甘,再没有后悔,再没有求而不得,再没有遗憾……
二十年前的玄墨为他而死,二十年后的玄墨为他泪流。
只要那人活着,那人还记得他,便是再这样孑然一身的归去,他也不枉此生。
如此想着,冷清尘的目光越发坦然平静,而其中深藏的眷恋,却炽热得叫人移不开双眼。
“玄墨……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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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那人震惊得睁大的双目,耳畔回荡的,却是那空旷久远的声响。
“……教主!我们该走了,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终于赶来的苍木,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却还是开口朝玄墨唤道。
“不……我不走,我要和二哥一起……我不走!”
玄墨狂怒地嘶吼着,整个趴在冷清尘身上,双手紧紧地搂抱着怀中渐冷的身躯。
环视四周又开始聚拢的人群,苍木略微迟疑,终是下定了决心,强迫自己忽视心中的不忍,上前一步搂住了玄墨的腰身,要强行将他从冷清尘身上扯离。
“不!不……放手!我不走……不走!”
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和那人分开,玄墨拼命地摇着头,挣动着身体,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冷清尘并没有阻止苍木的举动,只继续眷恋地抚着玄墨颤抖的侧脸,温柔得如同告别。
修长的指尖终于被迫同男人的脸颊剥离,冷清尘看着泪流满面的男人,神色安然。
就在玄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几乎无法视物的时候,却见那人的唇角动了动,竟是不可思议地又勾起了一抹细小的弧度。
那人浑身血污,满脸灰败,却违和地绽着一抹清浅的微笑,血色悲凉,却又美好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玄墨窒住了呼吸,一时忘却了反应。
那人盯着他,目光眷念,粘附着血液的薄唇,以难以察觉的弧度缓慢地翕动着。
“……我愿以我之身,换你一世安然……我愿以我之命,成就一场刻骨妄恋,只为换你铭记于心……”
声音到最后已然几不可闻,玄墨依然听清了最后几个字:“小……墨儿……”
玄墨猛地睁大了双眼。
而随着那道话音落地,他已然平静了许久的胸腔,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痛苦来得如此猛烈而又措手不及,比起刚才却是更要深刻百倍。玄墨向来怕痛,此时疼得他几乎想将整颗心脏挖出来,他却仍旧倔强地咬着牙关,撑着双眼,盯着那人脸上凝结的笑容,努力想要爬向那人,握住那人垂下的手指。
压抑到极致的喉咙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着。
玄墨无声落泪的场景,打动了在场的许多人,包括了那一直呆在他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举动的“冷清尘”。
男子最后那一声“小墨儿”脱口,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什幺神经骤然被触动,再看向玄墨时,眼前突然浮现出许多奇怪的画面,杂糅在一起,让他脑袋一阵发黑的沉痛。
而此时的玄墨,除了眼前之人,再顾不上其他。
力竭的身体被强行向后拖拽着,在半空中挣扎的双手努力许久,终于触上了冷清尘瘫放在地的手腕。
指尖一阵抠抓,没能握住那人的手指,却不小心抓落那人腕间覆着的布条。
随着层层缠裹的布条的脱落,男子洁白的手腕间,那突兀的一圈月牙,清晰地映入了玄墨瞪大的双眼中。
“……不可能……为什幺……”
又一大滴泪水从玄墨瞪大的眼眶中滑落,情绪堆积到极致的大脑终于停止了运作,即便玄墨如何努力抗争,却绝望地发现眼帘在不受控制地下沉。
身体被彻底扯离了那人。
看着被遗留在原地,与他渐行渐远的那抹青色的身影,玄墨恍惚地探出手去,感觉似乎就要触上,手指却径自从那人体内穿过,而那人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玄墨的头无力地垂在搀扶他的那人耳边,近乎无声地吐出了几个音节:“小哥哥……”
被他依靠的那人身体紧绷,脚下的节奏乱了一拍,终还是收紧了环绕着他的手臂,就如同环抱着什幺失而复得的珍宝,继续迈开脚步……
第三十九章 尾声(是的,我骗了你们,这才是结局君)
僻静的山谷间,竹林掩映下,几座小屋幽幽地伫立着。
竹床上的男子好像在做什幺噩梦,睡得极不安稳,头部微微晃动着,口里也一直絮絮地呢喃着什幺。
“玄墨……玄墨……小墨儿!”
男子大吼了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倏地坐起了身。
冷清尘急促地喘着气,脑海中残存的场景让他惊恐地睁大双眼,涣散的瞳孔不稳地收缩着,茫然地将焦点落在腿间盖着的那张洁白的被褥上。
这是怎幺回事?
他不是已经……
脑海中接连闪过几张惨烈的画面,男子冷汗津津的脸孔瞬间惨白了下去。
一抹深刻的痛楚在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浮现,他抿紧了唇瓣,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直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一阵鲜明的疼意,他身躯一震,这才回过神一般,松开了不知何时抓握在床沿上的手指。
眼中划过了一道惊异,冷清尘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那只不自然弯曲的手掌,摊放在身前。
试探地弯曲了几下,看到那随之屈动的指尖,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而在发现掌心间熟悉的纹路时,脑海中隐约浮起的念头,更是让他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莫非……他没死?
几乎是在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的当时,冷清尘就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
当双脚踏实地踩上地面,感受着自赤裸的足心传递过来的沁骨凉意,他却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这似乎更加证明了他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心思素来缜密的冷清尘,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表情一沉,正要雀跃地迈开的脚步,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他猛地抬起头来,第一次打量起身处的这间小屋。
从他刚刚躺着的床铺,到旁边摆设的家具,再到不远处半开的窗户,甚至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随风轻轻摇摆的青葱翠竹。
怎幺看这都只是一间普通得近乎朴素的山间小屋,只是风景还算雅致。
却不知为何,越是打量,男子的脸色越是苍白,而在看到视线尽头的屏风处隐约透着的一面柜墙时,他的整张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如同遭受了什幺巨大的打击一般,他瘦长的身躯晃动了几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勉强稳住身形,冷清尘几乎是颤抖地迈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向记忆中放置洗漱架的位置。
当那镶嵌着铜镜的木质架台映入眼帘,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喉咙像是被什幺堵住了一般,紧涩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最终,他还是站到了那面铜镜前。
铜黄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清俊的面孔,冷寒的眉目,削薄的双唇,还有唇边那道醒目的长须。
这是他不惑之岁的模样。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载的草庐。
一切都和他落崖之前一模一样,那般自然,自然得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他是回来了吗?
……亦或他归去的那段时日,那重新认识的男人,那重新产生的交集,那重新改写的结局,还有那终于说出口的爱意,不过是他臆想中的场景,一切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
梦醒之后,他还是孑然一人的活着,而那让甘愿为之赴死的男人,早已湮没在了二十年前。
玄墨……
冷清尘看着镜中那张泛黄的面孔,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要勾起,但最终只是弯成了一道扭曲的弧度,衬着那双再看不到丝毫生气的冷眸,却比哭泣还让人难受。
那叫作万念成灰。
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冷清尘几乎快要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有理会,直到“吱呀”声响后,房门被推开,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冷清尘不受控制地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只觉得那人背光的身影明亮得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进屋的那人神态自然地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却如同痴傻了一般,愣愣地张着干涩的唇,半晌才颤颤地吐出一个词:“小墨儿……”
听得此言,原本还一脸轻松的男人,突然蹙起了眉头。
墨玉般的眼中划过了一道疑惑,眼波流转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蓦地沉了下去。
被男人打量的视线看得万分紧张的冷清尘,不自在地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正要张口说些什幺,却见面前的男人神色陡然一转,眉眼间杀机顿显。
他心下一跳,未及反应,就见男人袍袖一挥,露出的掌心饱含内力,向着他毫不留情地攻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运起了武功,接下了玄墨这一掌。
以为玄墨误会了什幺,接招之后,冷清尘就急退了一步,站稳之后,他连忙开口想要解释,却见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男人,此时就半眯着双眼,微微勾着唇角,双手负在身后,一脸惬意地看向他。
发觉了他眼中的愕然,男人墨黑的眼中有光芒什幺一闪而过。
玄墨缓步走到他身边,仰起脖颈,笑容有些恶意。
“二哥?”
“小墨……玄墨……”
冷清尘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只能神色恍惚地看着面前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笑颜,一时只觉心潮澎湃。而在不小心瞥见那咧开的丰润双唇间透着半点粉舌,他的喉头更是一阵干渴,连声音都难以连贯。
“呵……二哥,到底想如何唤我?我又该如何唤你?你是要我继续唤你二哥,或是清尘,还是——小哥哥呢?”
对着面前黑眸明亮,笑容狡黠的男人,冷清尘目瞪口呆,顿时失去了言语。
……后来,自玄墨口中,冷清尘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自己“死”后,玄墨就离开了玄天教,临走之前将教主之位传给了苍木。
而经过无极门一役,跟他回去的小公子则恢复了幼年的记忆,认清了对玄墨的感情,继而向他表达了爱意。
但那时的玄墨已因他的死而心灰意懒,并没有接受他。
“冷清尘”却不肯放弃,任玄墨态度如何冷淡恶劣,仍旧执拗地跟在他身边。
经过那一场大战,无极门损失惨重,重伤的门主冷沧海也不见了踪影,于是武林盟内部掀起了一阵势力瓜分的狂潮,有关南海药人和玄天教的事务被他们暂时放下,玄墨便趁机来到望日峰,寻了个山谷,为他建了处衣冠冢,自己则在一旁盖了间草庐,就此住下……期间“冷清尘”一直伴他左右。
经过最初几年的浑浑噩噩,在另一个“自己”的陪伴下,玄墨终于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同他一起,在山谷间过起了避世归隐的闲散日子。原先随意搭建的草庐,也在“冷清尘”的精心打理下,逐渐被改造成了药庐。
“冷清尘”每日采药炼毒,他偶尔帮忙打打下手,闲时便练练武功。后来,为了强身健体,“冷清尘”也随他练起了内功,原本孱弱的身体渐渐好转……不过,由于没有必要,“冷清尘”也没有表现出对武学的兴致,玄墨并没有传授其玄水神功的掌法,是而刚才察觉到不对劲,他便故意试探了一二。
此后,在“冷清尘”的锲而不舍下,加之对“小哥哥”,玄墨到底难以硬下心肠,终于在一次痛饮之后,他接受了“冷清尘”的求欢,事后,二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玄墨并没有忘记他,但对于另一个“冷清尘”,玄墨也是发自内心接受的。
所以某一天,当他回顾前尘,骤然惊觉“冷清尘”和他在某些地方莫名相似的时候,玄墨心中便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起初,他以为那是“冷清尘”为了掳获他的心意刻意为之,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那人骄傲如斯,断不像会做出这种甘当替身之事……不仅如此,久而久之他发现,那人无论是外表,动作习惯、言语、性格、乃至相处时的感觉,都与他印象中那个沉稳高深的男子越发近似。而“冷清尘”同他二哥相处的时日屈指可数,即便是刻意模仿,也不可能连这些细节都模仿得面面俱到。
同样的外表,同样的装扮,同样的性格,想不引起玄墨的怀疑都难。
再联系当年他临死之际留下的种种痕迹,还有遍寻不到的尸体,玄墨隐约意识到他的身份或许另有玄机。不过时隔久远,亦无法印证,加之和“冷清尘”感情日笃,玄墨存着这幺个想法,算是聊以慰藉,并没有想过哪一天可以亲自证实。
……直到今天。
冷清尘安静地听玄墨讲述着这个神奇的故事,跟随着他声音的变化,他的心情也跌宕起伏着。
而在经历过起初的朦胧之后,渐渐的,有什幺模糊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是和玄墨相处了二十年的岁月。
默默闭上眼,感受着记忆的交叠和接续,体会着这宛如新生的过程,冷清尘心中满怀感激,为这上苍赐予的奇迹。
再睁开眼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又有了新的变化,变得更加沉稳,厚重,有种洗尽铅华、历尽沧桑般的豁达与明悟。
他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刚毅的面孔比记忆中的成熟了许多,但自那人清澈的眼眸和唇角绽开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璀璨明亮,纯然如孩童,毫无保留地彰显着对他的信任与喜爱。
胸腔内一道道暖流涌过,冷清尘只觉眼中有些发热,却仍移不开眼眸。
抿起的唇线弯出了一道明显的弧度,冷清尘抬起手臂,轻柔而坚定地握住了玄墨结实温热的大掌。
为君归去来后,此生再不图其他,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篇完》
说明
看过的姑娘如果不想温习,可以只看第一章和最后一章。
跟正文几乎没有关系,可独立阅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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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皮:盟主x教主
前传 序
玄天教是百余年前,由第一任老教主率族众在南疆之界的小常山选址建立的。
当年,南疆内外纷争不断,老教主建教初衷,是为给不得已迁出十万大山的族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保持血脉延续,因而尤其重视稳固根基,韬光养晦,建教伊始就定下了教规——除非玄天教总舵被攻破,否则永不得深入中原腹地。
是以百年间玄天教发展壮大若斯,虽并未如老教主期望的那般仅仅偏安一隅,却也注意收敛锋芒,尽管行事别具一格,也不同那些自诩武林正道之人主动叫嚣,即便分舵已遍布中原,亦未有称霸武林的念头,偶有小摩擦,但因未触及正道人士的根本利益,二者也算相安无事。
玄天教现任教主唤作凛天城,甲子年纪,一生醉心武学,并未娶妻。
四十岁后,他先后从门下孤子中收养了两门武学天赋极高的孩童,长子赐名玄恨离,次子赐名萧刑天。
他将两兄弟视为己出,亲自教导学习、传授武功。父子之间感情深厚,兄弟关系甚笃。二兄弟皆是武学奇才,尤其是弟弟萧刑天,幼时便显示出了极高的武学造诣,连凛天城都自愧弗如。于是在萧刑天十岁那年,同门派长老商量过后,凛天城决定将其定为教主的继任人选,亲授他玄水神功。
玄萧两兄弟一起长大,性格却是不同。
长兄玄恨离性格沉稳温和,遇事不爱争抢,本就对教主之位无甚兴趣,得知弟弟被选为教主继任人选真心替其高兴。弟弟萧刑天则是豪迈张狂的性子,小小年纪就扬言要让玄天教一统天下。此后,他修习得越发刻苦,终于在十六岁那年,成功突破了玄水神功八层境界,继任了玄天教教主之位。
当时,萧刑天正是轻狂年岁,继任教主后不久,便提出希望将玄天教改迁到中原,为一统大业创造条件。这种公然违背玄天教教规的提议,凛天城自是不许。父子间发生了一次严重的争执,负气之下,萧刑天带着教中亲信离开了小常山,说要独自去江湖闯荡。玄恨离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出走,也辞别了凛天城,追随萧刑天而去。
几年后,江湖上异军突起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十年间,这股势力越发壮大,根据盘结,终于让武林正道产生了危机感,将之蔑称为魔教。
而后,在武林盟主白牧云的带领下,一场浩浩荡荡的肃清魔教运动展开。
武林历269年,正邪大战落幕,萧刑天生死,魔教被诛,武林正道大获全胜。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安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内,深远的视线逐一扫过厅内的摆设,目光中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眷恋惆怅,不过很快消散了去,又恢复了一种波澜不惊的暗沉,透着一种近乎苍凉的坚决。
“师父!”
当看到那被人抱着从偏殿走出的小人儿时,男人冷寂的表情当即一变,深邃的黑眸弯起了一道弧度,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墨儿。”
“师父!苍木说我们要回南疆啦,师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小人儿似乎是刚睡醒,晶亮圆滚的眼睛里还染着一丝迷茫和困倦,被少年抱到男人身边时,便抬起了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困惑地看向男人。
“你们先走吧,师父一会儿就跟上。”
亲昵地在小人儿脸上轻捏了两下,男人的目光一片真挚,让单纯的小人儿立刻就信了。
“那师父你要快点来哦……”
说着,小人儿似乎是又困了,对男人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后,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缩在环抱他的少年怀中,撑不住地合上了双眼。
男人又不舍地看了那小人几眼,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那少年,与对着小孩儿时不同,此时那双黑眸中分明多出了些更为沉重的东西。
“苍木,玄墨就交给你了,以后他就是玄天教的教主,你要好好辅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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