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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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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归魂 作者:绝歌

    正文 第6节

    [GL]归魂 作者:绝歌

    第6节

    庄晓笙、朱先生夫妇面面相觑。

    路无归上完洗手间出来就见到丘大师已经请完了神,正跟那被青面鬼附在小男孩子斗作一团。具体的方法就是丘大师拿红筷子去夹这小男孩的中指,大吼:“出来!”

    那附在小男孩身体里的青面鬼痛得面色狞狰的大叫:“不出!”鬼跟人不一样,它没有身体,声音不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一般来说人都是听不到鬼说话的,而且就算听到鬼说话都不能去听,听多了会被迷住心窍把魂引走了。路无归现在想起以前自己总梦游,就跟听到村里那些死去的人来找她说话有关。不过青面鬼不一样,青面鬼是已经快成摄青鬼的凶鬼厉鬼。摄青鬼是能够在除开正午阳气最浓时的大白天凝成形出现的,因此有些人就把它称为鬼妖,不过她只在“发梦”的时候在黄泉井底下见过,从来没有见过在大白天出现的鬼。

    这会儿听到这青面鬼的声音不是从男孩的嘴里发出来的,像是共振引起的,让人格外不舒服,她绕过丘大师和那小男孩子到法坛上拿了张画符的黄纸塞在耳朵里,想了想,又拿了两张给晓笙姐姐塞耳朵。

    庄晓笙一脸莫名地问:“不是说不轰雷符吗?塞耳朵做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朱太太一听顿时“啊”地一声大叫:“什么,要轰雷符!”

    那小男孩跟着“嗷”地一声大叫,估计是被雷符给吓着了,一下子奋力而起把捆在身上的捆鬼的红绳给震断了,扭头就朝大门口跑去,没跑出多远就又狠狠地倒退两步,然后一转身就朝拿桃木剑捏着符冲上来的丘大师扑了过去,估计是仗着附在人身上,对着桃木剑连躲都不躲,扑到丘大师跟前身子略侧直接用肩膀朝着丘大师撞去。

    十岁的小男孩子个子小啊,丘大师又不敢真当着这孩子父母的面拿剑去捅这小男孩子,在那女人凄厉的“别杀我儿子”的大叫声中,他手里刺出去的桃木剑斜斜地偏头一个方向,这被鬼上身的孩子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鬼上人身可是不会管被它附身的人的死活,那是用燃烧别人生命的方式在作祟,因此力气极大。小男孩子这么一个满怀撞进去,撞得丘大师一个立足不稳跌倒在地上,这小男孩趁势扑上去就去掐他的脖子。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第23章

    路无归站在沙发旁看着小男孩和丘大师扭打成一团,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她觉得丘大师真不愧是大师,居然扔下了桃木剑跟被鬼上身的人拼力气和拳脚,这魄力,足足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惨了点。

    丘大师被那小男孩子掐脖子掐得脸都胀红了,瞧他那挣扎的架式像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路无归看得格外激动,忍不住放下刚拿在手里的苹果握住双拳替他鼓劲,大叫道:“丘大师加油!”

    丘大师躺在地上,像是从牙齿缝又像是从嗓子间挤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帮忙啊!”那声音都变了调,听起来好像格外痛苦。

    路无归扭头一看,见到朱先生夫妇紧张得都快抱到了一起抖得跟筛米似的,晓笙姐姐则拉了她一把,叫道:“还不快去。”她这才明白过来是叫她。她下意识地“哦”了声,就朝丘大师走过去。她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又不傻,为什么要学丘大师有法器不用跟上了人身的青面鬼拼力气,那不是找虐么?她又赶紧转身回去,麻利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法尺,脚踏八卦方位、手执法尺引气作法,她的步法迈得极快,嘴里念得更快:“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雷受命,赦!”

    她念得快,那小男孩的反应更快,没等她把赦字念回出来,已经从丘大师身上跳起来,扭头就朝踏进天罗地网符阵中的路无归扑了过去。路无归看到这小男孩扑过来下意识地就想一尺子拍过去,等尺子都抡起来了看到这小男孩鬼气缭绕的脸上露出的生人面庞,一个“我这一尺子拍下去还不得把他拍死”的念头飞快划过,那挥到空中的尺子生生顿足,眨眼间,这小男孩就已经扑过近前,情急之中,路无归的步下一滑身子一扭,几乎是贴着这小男孩擦身而过,大概是这小男孩站的位置实在是太好,她回身的时候正好站在她正踹中的地方,而且这青面鬼似乎急眼了,连形迹都没藏!

    路无归觉得不踹它都对不起自己。这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很顺脚地一脚踹出去了。她踏着八卦阵位只觉抬起来时脚底生风隐含风雷之声,她那一脚踹中那小男孩的背上时她甚至听到空气中有一声“砰”的沉闷震响的错觉,同时还看到一道呈透明状的黑色虚影从那小男孩的身体里伴随着那声“砰”一下子冲了出来。那响声,像极了电视里演的开香槟的声音。大概是“发梦”打鬼的次数太多,路无归看到那道黑影“砰”地一声出来便已经扑了上去,她抡起尺子对着那黑影就砸了下去。

    法尺被她高高抡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带起一股风雷之声,竟生出一种雷霆万钧之势的感觉。

    她拍中那黑影时感觉到一股强风一般的阻力,但她的劲道好像比这股风一般的阻力要大一些,又好像是法尺的作用,她只看到法尺隐有金光泛起,然后,跟砸鸡蛋似的“呼”地一下子四散飞溅。她看到那黑影一下子就碎了朝着四周飞溅开来,然后跟青烟似的变淡消失了,连叫都没有叫出来一声。

    路无归保持着砸下去的造型,惊愕地看着消散得干干净净的青面鬼,心说:“这就完了?”她瞪大眼睛仔细地看了又看,确实没看到那青面鬼的踪迹。那被她踹出去的小男孩的身上虽然还有残留的阴气,但因为他趴的地方正好是在法布上,身上的阴气就跟太阳下的水蒸汽似的在飞快散去,如果有鬼附身的话,阴气是聚而不散的。

    这青面鬼好像比黄泉井底下的弱了不是一丝半点啊。

    她惊疑不定地眨了眨眼,忽然看到那挂的法幡、三清神位,又再看看地上的法布以及贴在四周的符,顿时明白过来,这青面鬼倒霉催的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占呐,居然半点青面鬼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就被她一尺子拍死了。

    路无归收了尺子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跑到那傻了似的两口子跟前,伸出手去,说:“给钱,一万块。”

    朱先生夫妇眨眨眼,干巴巴地看着她。

    庄晓笙愣愣地问:“法事做完了?”

    路无归点头,说:“嗯,做完了啊。”

    庄晓笙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迈开大步跟跳大神似的跳几个圈再念叨一句什么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抡起胳膊挥了一下尺子就把法事做完了?”她又问:“你那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是不是跟倩女幽魂的燕赤霞学的?”

    路无归被庄晓笙问得懵了一下,才说:“我……我还踹了那青面鬼一脚,把它从那小男孩子身体里踹出来,然后才拍的它。”

    庄晓笙问:“所以,活做完了?”

    路无归怔怔地点头,说:“做完了呀,青面鬼都打散了。”

    庄晓笙闭紧嘴,不再说话。她在心里说了句:“我是你亲姐我都没办法相信你。”

    丘大师一通咳嗽终于把气喘均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化了一道符水给地上的孩子灌进去,再对着孩子的人中一掐,那孩子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然后喊:“妈妈……”一看抱着他的是个不认识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喊:“妈——”

    朱太太一听,大叫一声“宝宝”,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从丘大师的怀里捞过孩子抱在住,“呜呜呜”大哭:“你吓死妈妈了啊……”

    朱先生哆嗦着腿站起身,喊:“丘大师,我……我儿子没事了吧?”

    丘大师说:“没事了,伤了点元气,养一养就好了。”又把一张符叠成三角型装进一个小福袋里递给他,说:“他现在阳气弱,这道平安符给他挂身上,至少戴满七七四十九天。”说完,就转身去收拾法坛,先是一通念叨送神,然后把东西一件一件地往旅行袋里收。

    那小男孩又看向朱先生喊了声:“爸爸。”

    朱先生激动得泪花都出来了。他去把儿子抱到沙发上,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到确实没事了,小心翼翼地把符袋挂到儿子的脖子上,这才说:“还请丘大师和路小先生稍等一下。”起身进了一间卧室。

    路无归听到有“嘀嘀嘀”按按键的声音,又听到“咔”地一声,她心说:“这是开保险柜么?”

    没过几分钟,朱先生就抱着一大撂钱出来,放在茶几上,说:“我想着路小先生应该是想收现金,就不转账了。一共是十万,您点点。”

    路无归抬起手指隔着空指着一数,整整十叠。她看向丘大师,问:“就给我一万啊?”

    丘大师把法器符纸法布等都装进旅行袋后,将拉链“哗”地一拉,提起旅行袋走到茶几前。这当着客户的面分钱太掉份儿了,按理说应该是陪着来打下手的这些小徒弟们收的,他只需要在旁边摆高人范就好了,等回去后把钱一分,再去好好地撮一顿宵夜。可他看着这位一尺子把青面鬼给呼死的瓜娃子正对着一叠钱流口水,很担心让她把钱收了以后她会说:“这些钱是你让我收的都是我的”,再也要不回来,于是眼皮一翻,说了句:“说:“说好的一万加班费,你还想要多少?”看到她还一脸不高兴地样子,他又说了句:“准备法器和做法事的东西不要钱啊!”扔了一万块在她身上,把余下的九万块全塞进了包里,同时还沉沉地叹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这次出活让这丫头来打下手是对还是不对。忙活一通,他成了打下手的了。好在事情没办砸,钱又是他拿大头,聊表安慰。

    路无归眼巴巴地看着丘大师把那九万块装进包里,又看看怀里的一万,想了想,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说:“一万就一万吧,不来加班还没这一万。”把钱给了庄晓笙,起身就去把自己用来摆阵的铜钱收了,她又看看天花板上的那道符,对朱先生说:“朱先生,天花板上的那道符就送给你了。”把法尺和装好铜钱的红布袋都塞回包里背在背上。

    朱先生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到电梯口。

    等他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庄晓笙又问路无归:“二丫,你那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是不是你看倩女幽魂的时候跟燕赤霞学的?”

    丘大师深吸口气,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他面色沉沉地说:“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出自道教隐宗太乙天尊的《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化,道教分出了诸多流派,各流派的法咒也有了演变,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大处和根源上还是相通的。”他顿了一下又说:“你别以为她斩青面鬼的那一手看起来简单容易跟跳大神似的。她脚下踏的是八赴风雷步,引的是风雷之力,挥尺的时候用的是钟馗伏魔手,她做起来越简单越流畅越迅速这显露出来的功力就越深厚。”

    庄晓笙哪能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让丘大师躺枪,把丘大师给惹毛了,拐着弯骂她外行呢。她只能表示隔行如隔山,厚着脸皮虚心感谢丘大师的指教,为自己的浅薄见识表示抱歉。二丫还要在风水事务所上班,总不能第一天出来干活就把老前辈得罪了,以后还怎么混啊。

    等出了小区,三人站在小区门口的大马路边上才发现他们来的时候有车接,走的时候没车送啊。

    庄晓笙和路无归还好,站在路边就准备拦的,看到没的士,庄晓笙就去翻手机的打车软件。

    丘大师看到路边没的士,又看看那用手机打车软件叫车的两姐妹,无力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向旁边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

    路无归看着丘大师那显得格外沉重和沉痛还带着落寞的背影,不解地问:“晓笙姐姐,你说我只拿了一万块加班费,丘大师拿了九万块加班费,他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呢?”她说完就看到丘大师的身形顿了下,然后迈开大步走得飞快。

    庄晓笙说:“他那九万块里还有上交风水事务所和买那些香柱符纸道具的钱。”随即又乐呵呵地说了句:“干你们这行真赚啊,难怪游清微成天不乐意呆在公司上班,巴巴地往楼上的风水事务所跑。”

    第24章

    不多时,庄晓笙用手机软件叫的车来了。她和路无归坐上车后,对路无归说:“今天你赚到人生的第一笔收入,该好好庆祝一下。我知道有家烤串特别好吃,请你吃烤串。”她想起刚才路无归一直吃个不停,又担心地问了句:“还吃得下吗?”

    路无归说:“能啊。”

    庄晓笙惊得眼睛倏地睁点,不由得担心地摸了摸路无归的胃,说:“大半盘水果都进了你的肚子,你还能吃?”

    路无归说:“打架很耗体力的。”

    庄晓笙心说:“你全程都在吃,只出手不到一分钟时间能耗多少体力?”可想到之前丘大师的那番话,觉得自己对二丫这个行当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不懂,就没有资格去置疑。二丫说能吃那就能吃,大不了吃多了再带二丫多散几圈步消食。

    车子拐过繁华的大街,又拐进一条四车道的街道,再往前行了一段又拐进了一条被树荫遮得严严实实的小街。

    这片街区的楼和庄晓笙上班那片区域的楼相比明显要老旧很多,同样的高楼大厦,少了几许窗明几净的亮堂,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路无归跟着庄晓笙下了车,她抬起头环顾四周一圈,只见这里老树缠阴,路灯的灯光像被薄雾掩去了亮色般朦朦胧胧的凭添了几分阴冷,街道两旁的店铺还在营业,人来人往的,即使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仍掩不去那丝缠绕的如近似远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就如同旁边那家大排档门口坐着喝夜啤酒的人,明明相距不远、喧哗阵阵,却给路无归一种分属两个不同世界的错觉。

    这条街的气氛让路无归瞬间陷入一种入坠梦中的错觉,多了几分迷朦少了几分清醒。

    庄晓笙说:“那家铺子虽然不大,但是装修很有味道,而且烧烤的口味也很好。就在前面。”她见二丫下了车就站在路边发呆,牵着二丫的手朝前方走去,往前走了十几米就进了一家烧烤店。

    被龙骨抬高的厚实木地板,踩上去发出沉闷厚重的脚步声响,特意做旧的装修、绿色植物、书架、小小的射灯形成一片光影昏暗的世界。一张张厚实的实木桌被绿色的藤蔓和木架所分离开,三三两两的人围坐成一团,喝酒、撸串、聊天。

    庄晓笙拉着路无归在靠窗的位置找了个有木栏杆的位置坐下,召来店员,要了菜谱递给路无归,说:“看看想吃什么?”她问完,见到路无归还在扭头四顾打量着四方,微微一笑,收回菜谱,点着这家店里的特色菜。她点好菜,又问路无归:“喝点啤酒吗?”见到路无归正盯着窗外发呆,她朝窗外看去,只见到几个行人从外面走过,问:“看什么?”没听到路无归的回应,又喊:“二丫,二丫。”

    路无归惊了跳,回过神看向庄晓笙。

    庄晓笙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路无归摇摇头。

    庄晓笙把菜谱给了店员,说:“再来一瓶啤酒,青岛两千。”她看了下时间,说:“困了吧?平时这个点你都已经睡了。”

    路无归说:“不困。”

    庄晓笙说:“明天拿你的身份证去银行开个户把钱存起来。”

    路无归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说:“钱给你,攒着换大房子。”

    庄晓笙笑道:“我要买房我自己挣。你的钱自己存着。”

    路无归说:“我命中不聚财,存不住的。”

    庄晓笙问:“这又是什么说道?”

    路无归想了下,说:“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我自己没有聚财命。”她顿了下,说:“我总觉得我应该知道很多事,但是我又总是想不起来。”她指指自己的头,说:“就是觉得脑子里有朦胧的印象,但是很模糊,不清晰,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像爷爷死的时候,我明明记得他有跟我说很重要的事,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爷爷头七本来应该回魂的,但是他没有回来,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来,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我总觉得我丢了些什么,但我又不知道我丢了什么。”

    庄晓笙柔声劝道:“别多想。不就是你记事晚,小时候经历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人生路很长,总是且行且忘,能够一直记得的事真不多,就像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连大学同学有哪些都记不得太清楚,只对几个舍友和一些让人比较印象深刻的同学有印象。”

    路无归想了想,觉得晓笙姐姐说的有道理,就点头“嗯”了声。

    不多大会儿,烤肉和啤酒上来了。

    路无归喝了一口啤酒,喝不习惯就放下了,她埋头吃着烤肉串。她之前吃了那么多水果,没吃多少就撑着了,不过她的胃能撑,还是撑着把晓笙姐姐点的烤烧都吃完了,吃完后撑得仰在椅子上直打嗝。

    庄晓笙先是一阵无语,又对路无归硬塞感到好笑,再然后,又是心疼和心酸。她家的条件一直不太好,小时候要供她读书,父母总是从早忙到晚,一年到头挣的钱全给她交学费和生活费了。到她大学的时候能拿奖学金和利用周末暑期打工挣点补贴的时候,家里的土墙房已是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垮塌在一场暴雨中。土墙房拆了盖成砖墙平房,花光了家里辛苦攒下的一万多块钱,还欠了不少外债。这种家庭条件下,吃肉是一种奢侈。二丫养在许道公那只能维持一个温饱。在她大学毕业前,二丫穿的都是她穿过的旧衣服,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二丫的衣服和鞋子总是打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一层又一层的补丁。村里的孩子总看不起二丫、嘲笑她,不仅因为她看起来总是愣愣呆呆的好欺负和有梦游症,更因为她总是满身补丁看起来脏脏破破的。

    庄晓笙从不否认以她家的家庭条件是很难供得起两个孩子读书的,父母送她去念书,竭尽全力地把她供出来,留给二丫的只有一碗不让二丫饿肚子大米饭。

    庄晓笙忽然觉得二丫也许并不痴傻,只是除了许道公教了她一些本事和她偶尔教二丫学几个字以外,没有谁教过二丫,歧视和排斥更是让二丫处在一直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完全封闭的环境里。

    她回过神来,抬手叫来店员买了单,对路无归说:“吃撑了我们就溜达一会儿,消消食。”

    路无归“啊”了声,看看庄晓笙,又看看外面的大街,“啊”了声,说:“子时了,不好吧。”

    庄晓笙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说:“十一点多,还不算太晚。我们走到路口再打车回去。你吃这么多得消消食,不然胃该难受了。”她说完起身把路无背的背包斜背在背上,又提起自己的背包朝外走去。

    路无归只好跟在庄晓笙的身后出门,紧跟在庄晓笙的身边。她晓笙姐姐的阳气足、时运旺,身上又有五帝钱,属于最不容易撞邪的这类人。不过,她还是说了句:“晓笙姐姐,这条街尽量少来比较好。”

    庄晓笙问:“为什么?”

    路无归说:“有些地方比较阴,在一些特殊的条件下就会形成阴阳路。这样的路即给活人走,也给死人走,虽是同一条路,却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时运低阳气弱的人走在这样的路很容易撞到不好的或者是走岔路。”

    庄晓笙憋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我从大学念书的时候就常来这边,也没见什么不好的。”

    路无归说:“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一语话说得庄晓笙哑口无言。

    姐妹俩默默地走在这条路无归所说的阴阳路上。

    庄晓笙想的是:自己这个妹妹真的不傻。

    路无归则感到困惑不解:大城市里人气这么足的街道,居然会形成阴阳路。

    通常来说,形成阴阳路,在当地总会有一些说法流传出来的,风水事务所里肯定有人知道。她问道:“晓笙姐姐,这条路的路名叫什么?”

    “咦?游总的车怎么在这?”

    她和庄晓笙几乎同时出声,然后庄晓笙“啊”了句,问:“你刚才说什么?”

    路无归说:“这条路的名字是什么?”

    庄晓笙说:“城隍路,听说以前有座城隍庙,后来被拆了,但路名保留了下来。”她说完,绕到停在前面的那辆特别骚气的跑车前一看车牌,说:“果然是游清微的车。”

    路无归看不懂车,并没有在意。不过她看得懂路牌,然而,这会儿却看不懂路牌了。晓笙姐姐说这是城隍路,可是那路牌上分明写的是“黄泉路”。

    城隍。

    黄泉。

    路无归隐约记得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她想了想,忽然,脑海中响起爷爷那苍老低缓而又幽沉的声音:“每一座城隍庙都有一口黄泉井,那口井直通黄泉抵达阴曹地府……”那悠悠的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午后,自己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井边探头朝井里看去时,爷爷走到自己身边也低头朝井里看,井里映出他俩的倒影,然后,爷爷说了这么一番话。

    第25章

    路无归想起左小刺说游清微放她鸽子让她一个人下黄泉井去了半条命,一个“游清微不会是跑去下黄泉井了吧”的想法一闪而过,就被庄晓笙一句:“盯着路牌发什么呆呐”给惊醒了。

    她眨了眨眼,定定神,朝这路牌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城隍路”三个字,她又半眯起眼看去,只见阴气缭绕中,那路牌名又从“城隍路”变成了“黄泉路”。她心说:“原来活人看这路牌是城隍路,死人看它是黄泉路。”

    庄晓笙见到路无归又发傻,拉起她的手走到路边拦了辆迎面使来的的士径直走了。

    第二天是周六,庄晓笙正在赶一个项目要去公司加班。她不放心把路无归一个人扔在家里,就带去了公司中,去到公司的时候顺便上楼看了眼,见到风水事务所居然正常营业,便把路无归放在了风水事务所。

    风水事所务周末的生意好像比平时要好一些,坐堂的几个大师都来了,事务所里人来人往的,算卦的、起名的、看相的、求平安买风水法器的,各式各样的都有。

    路无归没办公室,依然闲得无聊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打坐。

    快中午的时候,丘大师才来上班。虽说这已经算是深秋时节,但还不算冷,丘大师居然围了条围巾把脖子绕了起来。周老看到丘大师这样就打趣他:“这才什么时候就把围巾给围上了。”

    “唉!别提了!”丘大师摆了摆手,打开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路无归心想:“不就是跟青面鬼近身搏斗拼力气拼输了脖子被掐出了淤青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路无归周六在风水事所务坐了一天,晚上晓笙姐姐带她去坐地铁、坐公交,教她怎么认线路,怎么坐车公交和地铁到公司,之后又买了些牛奶、面包、牛肉干、麦芽糖、薄荷糖回家。

    晓笙姐姐告诉她明天星期天她要补睡眠,会睡得很晚,让她饿了就起床自己吃点面包喝点牛奶。

    路无归应下了。

    她晚上又离魂了,不过这一次不是离魂去找游清微,而是梦到一口井,这口井呈八卦形,旁边种着一株老槐树,迷朦的夜雾补着井口那往外溢的阴气,路无归果断地默念回魂咒把自己送了回去。她瞪着眼睛,等过了子时才又睡下。睡了没多久,就听到门铃声响。

    确切地说是有人在楼下大堂门口按他们家的铃。

    路无归听到这铃声,不由得想到“半夜三更鬼敲门”翻个身就想继续睡不搭理,可是那铃一直响,然后,晓笙姐姐的手机又响了。晓笙姐姐抓起手机喊了声:“左总”,立即醒了,问:“您这么晚还没睡?”她又啊了声,以最快的速度趿了拖鞋冲到门口看了下门口的监控显示屏,就按了开门按钮,然后转身以无比迅猛的速度扒下睡衣,换上身居家的衣服。

    路无归被庄晓笙这举动惊得有些懵,她心说:“这半夜三更的哪样?”

    不一会儿,家里的门铃响,庄晓笙去开了门,就看到之前她在晓笙姐姐公司看到的据说是晓笙姐姐的老板、游清微的老妈的女人扶着一个头发都白了穿着一身白色中山装的老头、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左右站得笔挺特别像电视里那种保镖样的人一起进来。

    那女人一进来就说:“小庄,这么晚还来打搅你,实是在很抱歉。”

    庄晓笙说:“不打扰,左总请。”又对那老头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喊:“游老好。”

    那老头微微低头回了一礼,说:“打扰了。”又看向穿着一条宽松睡裙、盘腿坐在床上半张着嘴有点傻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路无归,招了招手,喊:“小归归,过来。”

    路无归想了想,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问:“我认识你吗?”

    那老头说:“十二年前我们见过。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说完抬手比了下高度。

    路无归嘀咕:“半夜登门,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她想了想,能让这老头被游清微的妈陪着半夜三更跑过来,而不是游清微过来,那肯定是游清微来不了,而且是出了非常大的事。她恍然大悟地叫道:“啊,我明白了!游清微肯定是那天真的下了黄泉井,她没有回来,所以才是你们过来。”她顿了下,又问:“那你们来我家做什么?”她想了下,说:“哦,我明白了,你们不知道游清微下的是哪口黄泉井是吧,就是城隍路的那口,她的车还停在路口的。”

    庄晓笙站在房里看着路无归,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咳”了声,反应过来,问:“左总,不知道您们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左总说:“清微和小刺失踪了,我们在城隍路的路口找到清微的车。”她顿了顿,说:“本来这么晚不该来打扰你们,只是我爸说眼下最有把握把她们带回来的就是路小姐,所以我这才连夜找了过来。”

    路无归抓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说:“今天晚上肯定回不来了。”

    那老头拄着拐杖走到床边,说:“小丫头,别磨蹭赶紧穿衣服跟我走。”

    路无归一眼看到他手里的龙头拐杖,说:“啊,那天晚上吼我‘回去’的人是你啊,老头,你中气挺足的嘛,我看你再活十几二十岁没问题。”

    那老头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拿上你用得衬手的法器我们就可以动身。”

    路无归把头摇得跟捣蒜似的,说:“不去!”她又说:“危险!”

    那老头一噎,一脸便秘的表情说:“不危险我能来找你吗?”他在床边坐下,说:“那下面是口万鬼窟,这两个孩子不知轻重深浅直接就跑了下去。她成天在外面跑,我也不知道她下了井,直到昨天周末没回来吃饭,我打她电话又没打通才觉得不对劲,让人查了下她的行踪,这一查,好了,下了城隍路的那口黄泉井。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明天晚上要是找不回来,就是再在下面呆上一天一夜,这……”他深吸口气,说:“这样,你说你想要什么,游爷爷给你买!”

    路无归脱口而出:“大房子。”

    游老爷子拐杖往地板上一剁,说:“中!”站起来就摆手,说:“走。”

    庄晓笙听到万鬼窟就知道这事不好了,赶紧叫道:“游老,我妹妹她不懂事,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怕是难当重任!您看这要是误了救游总就不好了,您是不是另请几位年岁大的靠得住的?我看丘大师的本领就挺好。”

    路无归见庄晓笙不动意,下了床的她又钻回了床上。

    游老爷子说:“小归归的镇魂本命佩还在清微那,清微要是回不来,小归归的本命佩也得落在那,她本来就有魂落在黄泉回不来,一直在找,这要是再把本命佩落在黄泉,至少得丢半条命。”他又用力一跺拐杖,叫道:“攸关生死,还磨蹭什么!”

    路无归突然想起刚才离魂飘到那呈八封形状的黄泉井的事,“噌”地一下子跳起来,拉开衣柜就去拿自己的背包,又喊:“晓笙姐姐,我穿什么衣服。”又说:“老头,说好了你要给我买大房子。”

    左总又拉着庄晓笙的手,央求道:“小庄,不看别的,看在你和清微共事这么多年的份上,让路小姐去把她带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握住庄晓笙的手都在抖,指尖冰凉,显然是真的急得不行了。

    庄晓笙明白左总和游老爷子担心游清微的心情,她也不想游清微有事,要是要去那什么万鬼窟,她更怕自己妹妹有事。她想了想,问:“二丫,你有把握吗?”

    路无归拉开背包清点自己的东西,听到庄晓笙问,说:“打不过总能跑嘛!再说,我身上的阳气弱,关键时候拍道匿阳符在身上还可以装鬼骗一骗那些鬼。”她忽然想起一事,“哎呀”一声叫。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跳。

    游老爷子问:“怎么了?”他正低头看着路无归的家当。他怎么觉得这家当好像少了很多。

    路无归说:“我应该在离开老家前下趟井把爷爷落在井底下的雷击桃木剑和七星枣木钉找回来的。”她一敲额头,说:“笨啊。”

    游老爷子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问:“你爷爷的雷击桃木剑和七星枣木钉落在黄泉井下了?”

    路无归说:“对啊!”她又一想,说:“哦,不对,好像下不去了,爷爷死前好像把那口井封了。”

    游老爷子面色沉重地问:“那你现在还有些什么家当,给我看看。”

    路无归把东西翻出来,说:“就这些。”

    游老爷子问:“盘龙墨呢?”

    路无归问:“什么盘龙墨?”

    游老爷子说:“一个黑色的墨斗,上面雕着盘龙,还有千年墨。”

    路无归说:“千年墨弹墙上用完了,那墨斗送村里的阴阳先生了。”

    游老爷子抡起拐杖就想打人,骂:“你个败家子。”再一看路无归包里的东西,问:“你爷爷的东西就剩下这么点了?”

    路无归点头说:“对啊。”

    游老爷子痛心疾首地叫道:“保安观那么厚的家当就剩下这么点了……”

    左总叫道:“爸!时间不等人啊。”

    游老爷子说:“你去把衣服换好,我们马上走。一会儿车上说。”他看庄晓笙这屋子小,就带着人出去外面等。

    庄晓笙给路无归挑了身深色的运动服,说:“二丫,千万小心。”

    路无归说:“放心吧,就算打不过,我还能跑不过了?”

    庄晓笙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路无归换好衣服背上衣服就朝外走,庄晓笙一把抓起钥匙和手机也跟着出去了。

    一行人不耽搁,匆匆忙忙地坐电梯出门,上了路老爷子的车。

    游老爷子则让那三十来岁的长得跟保镖样的人开了后备箱,提了一个包出来,提到后座,他和路无归、庄晓笙挤到了后座,左总则坐在了副驾驶位上。路老爷子说:“知道你是个不存财的,但没想到你是这么个败家的。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备了点东西,你看看有什么用得着的。”

    路无归打开包,往里一翻,先翻出一个招魂铃,一脸嫌弃地看向游老爷子说:“万鬼窟里全是鬼,还带招魂铃去?”一副你怎么想的啊。一把一尺来长的金钱剑,看了眼就给扔边上去了;降魔杵、镇坛木、八卦镜、阴阳梭等一样一样地往外扔,等把法器都拿了出来还不相信地翻了翻包,问:“没了?”最后拿了盒朱砂,把那配好墨的墨盒扔边上,拿了一盒没配的墨,一支画符的毛笔,以及最适合用来骗鬼的替身符塞进了包里。

    游老爷子问:“就这些?”

    路无归“嗯”了声。

    左总不放心地问:“要不要都带上,有备无患的好。”

    路无归想了下,又看了下那堆东西,说:“都是没什么用的。”

    庄晓笙握住路无归的手,又叮嘱道:“千万当心。”

    路无归“嗯”了声,又朝车窗外看了眼天空,结果没有看到有星星!城市里就这点不好,灰尘旧把天都遮住了,看时间还得看手机或手表。凌晨三点。她对庄晓笙说:“晓笙姐姐,今天晚上下去后肯定是赶不回来的。”说到这,又“哎呀”一声,说:“得备吃的。”

    她这么一说,车里的人都愣了。全把这给忘了!

    游老爷子眼尖,说:“前边路边,有便利店。”

    庄晓笙、路无归、游老爷子、左总又一起下了车去便利店买急的。便利店的店员看到大半夜开着豪车来这么几个老老少少的跟难民似的买东西都惊傻了。

    游老爷子拄着拐杖喊:“那什么牛肉干、巧克力全拿上,水,水也多带点,那地儿的水不能喝。”

    路无归说:“我喝不了这么多水。”

    游老爷子说:“那两个丫头下去两天了,我估计她们没带吃的,你得给她们带点。”

    路无归看到吃的什么都想背,可是晓笙姐姐说要装什么高热量、高能量的,尽最大限度地往她的背包里塞肉干、巧克力、能量棒,在路无归的坚持下她顺利地捞到几袋盐焗鸡腿。

    买好吃的,一行人便又上了车,直奔城隍路。

    庄晓笙说:“我对城隍路那一带还算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黄泉井。”

    游老爷子说:“不是干这一行的是找不到黄泉井的,就算是见到了也不认识。”

    路无归看到车子拐进城隍路后,那开车的司机就贴了道符在车玻璃上。

    她赶紧翻出一道符要给庄晓笙拍上。

    游老爷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省点用吧!就庄丫头身上这阳气和手腕上的大五帝钱,这点阴气还沾不了她的身。”一把夺过路无归手里的符,拍左总身上了。

    路无归指着游老爷子叫了声:“你——”

    庄晓笙不解地问:“这是?”

    路无归说:“我们现在走的不是城隍路,是黄泉路。”

    第26章

    庄晓笙听说是走在黄泉路上,好奇地朝车窗外看去。除了夜雾重了点,她什么也没看到。

    过了一会儿,她忽地惊觉不对劲,怎么拐进城隍路这么久还在开?从他们拐进城隍路到现在有十几分钟了,车子一路直行,并没有在路口调头、转弯,也就是说现在他们还在这条路上直行,还在城隍路上。城隍路是条笔直的路,且不长,晚上路况好的情况下三五分钟就开过去了。

    庄晓笙不由得背后一寒,打了个寒颤,有点害怕地握住路无归的手。

    车速降下来,拐到路边停下。

    庄晓笙下了车发现外面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一片漆黑。车灯照进黑暗里似乎都被这黑暗所吞没,可以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路无归摸出一道符夹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轻轻一晃,那道符便燃了起来从她的手里飘到前方约有一米处,照亮了周围三米内的范围。路无归对庄晓笙说:“记住,黄泉路上莫回头。这里虽不是阴间的黄泉路,但也不是阳间道。”

    庄晓笙“嗯”了声,紧紧地抓住路无归的胳膊。

    路无归领着庄晓笙往前走,说:“阴阳道是阴间和阳间世界重叠在一起的道路,走在阴阳道上即要注意避阴间的东西也要注意避阳间的东西,所以要点一盏引路灯。”她说话间,跟着那灯慢慢地走。她见庄晓笙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在抖,说:“晓笙姐姐你别怕,你的时运旺阳气足是不会有事的。”

    庄晓笙也想不害怕,可恐惧实在难以克制。她便找话题分散注意力,问:“怎么看阳气足?”

    路无归说:“你身上那么烫,跟碳火炉一样,我都嫌你热。”

    庄晓笙问:“你还嫌我?”

    路无归说:“被你捂着可热了。”

    庄晓笙说:“那是你手脚冰凉,身上也不暖和,我见你冷才给你捂捂。”

    有风吹来,庄晓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游老爷子对他身边的男子说道:“给买路钱。”

    路无归嘀咕句:“钱多啊!”她反手往身后的背包一摸一抽,就把法尺抽到了手里,大声喝道:“活人借道,阴灵让路,若然来犯,量天法尺,定斩不饶!”

    清亮的声音划破夜空,传得格外远。

    凉叟叟的森冷夜风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游老爷子、他身后那位正准备掏钱的男子、庄晓笙、左总四人都被路无归给惊得愣了下,每个人的表情各异,但都诡异地沉默了。大概是没见过活人向死人借路还这么凶的,觉得这不像是借路,更像是抢路。

    好一会儿过后,游老爷子干咳一声,说:“低调点。”

    路无归满脸严肃地说:“冥钱要两块钱才能买一撂,很贵的。”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那符纸燃烧的光亮照见一株干枯狰狞像是被大火烧过般的老槐树时几人才停下。枯死的老槐树下一口八卦形状的幽幽古井特别醒目。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眼前的这点微弱的光亮照出这棵树、这口井,显得格外幽森。

    路无归没往前,她只抬眼打量着这株被火烧过的枯树,说:“槐树鬼木,鬼木成鬼,聚阴地,黄泉井!”她无比坚决地说了句:“不去!”调头就要走,被游老爷子一把拽住。

    路无归叫道:“不去!下面必有鬼窟,大凶!”

    游老爷子吼道:“没有鬼窟我还找你下去啊!这不来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吗?”这不靠谱的熊玩意儿!到地方了还撂挑子!游老爷子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路无归被游老爷子吼得愣了下,她又想了想,说:“可我不知道是下阴井啊!”

    游老爷子说:“阴井和阴阳井有什么区别?就算是阳井,大白天的也回不来。”

    路无归一想,也是。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阴井和阴阳井有区别的吧?

    庄晓笙不放心地问:“这……这下去真没危险?”

    游老爷子说:“清微和小刺都还在下面等着救命呐。快下去吧,求你了!时辰马上就要过了。”

    路无归被游老爷子催得直发懵,这么一打岔就忘了去想阴井和阴阳井的区别,她“哦”了声,朝黄泉井走去。她走到井沿边,突然想起一事,又问:“这树死了多少年了?”

    游老爷子深吸口气,重重地叹出一句:“三十多年。我知道这趟凶险,不然也不会把你找来!别磨蹭了!”他双手合抱拱手道:“求了你小祖宗!”

    路无归说了句:“不着急。”她以手为尺,先量了一下这井的宽度,又再看了看这死去的老槐树和井之间的距离,想了想,又看向游老爷子说:“七天,如果第七天还没有回来,你得摆法坛给我们引路。”

    游老爷子慎重地点头,说:“行!”

    路无归把手里握住的法尺横咬在嘴里,就要准备下井。

    庄晓笙看见路无归要直接往下跳的架势,吓坏了,叫道:“不……不要绳子吗?”

    游老爷子说了句:“不用。”

    路无归先是单手撑着井沿,再是双手展开撑着两侧井壁,又以腿蹬着两侧井壁,呈大字型地以两掌双腿贴着井壁飞快地往下滑去。

    庄晓笙紧张地看着路无归下了井,她再一回头就看到游老爷子那神情是罕见的凝重和忧虑,那本就悬着的心“咯噔”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颤声道:“游老……”

    庄晓笙感到周围的温度又低了一些,寒气渗进衣服直往骨头里钻。

    左总也捂住胳膊,“咝”地抽冷气。

    路无归点燃的“引路符”也灭了,周围陷进一片黑暗中。

    跟在游老爷子身边的那男子又燃了一道符,照亮了黑暗。

    游老爷子摆摆手,说:“回去等吧。”

    左总又冷又怕,抖成一团,却仍不愿走。她说:“要不再等等,也许清微她们正在回来的路上,赶在天亮前回来了呢?”

    游老爷子略作沉吟,点头,说:“那就等等吧。”他扭头对身旁的男子说:“小唐,你拿阵旗出来摆个阵。”

    那叫“小唐”的男子拿出阵旗符纸绕着他们摆了一圈阵,又从旅行袋里拿出厚厚的几撂纸钱堆在外面烧了起来,大声说道:“打扰了!还请见谅!一点敬意,还望笑纳!”他把那堆纸钱烧起来就退到符阵中,待看到快烧完的时候,又扔几叠冥钱进去,保持火不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庄晓笙有着度日如年的感觉。

    凌晨四点五十多分,忽然有汽车从路边开过的声音传来,跟着有隐约的路灯光芒透进来。距离他们不过几米远的那株老槐树和黄泉井在路灯的灯光下迅速变模糊、变谈,黑暗迅速消散,周围属于人间的景相显现了出来。

    短短几分钟时间,老槐树消失了,黄泉井消失了!

    唯有他们身边的那堆还有几丝残余火光的灰烬和围在他们周围的阵旗提醒着他们昨晚发生的一切。

    庄晓笙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周围,赫然发现他们就站在城隍路中国银行门口的停车场里,游老爷子他们的车就停在路边,她觉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不过十几米远!没有树、没有井,空荡荡的停车场除了停在这里过夜的七八辆车,什么都没有。

    从这银行到城隍路路口不过三米百的距离,他们开车开了半个小时!

    如果不是那堆燃烧后的灰烬,如果不是身边的阵旗以及左总、游老爷子和小唐就在她身边站着,她几乎会怀疑自己也跟二丫一样做梦梦游了!二十多年的教育和认知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庄晓笙看着停车场那硬邦邦的水泥地路面,怎么也无法想象就在一个多小时前这里会有一口井,二丫从这口井爬了下去。

    游老爷子叹了口气,说:“走吧!”又说:“小唐,你把灰清一清。”再对庄晓笙说:“受了一夜寒,去我那里坐一坐去去寒气,免得病了。”

    庄晓笙回过神来,她迈过插在泥块上的阵旗走到之前黄泉井出现的位置,问:“这里的井呢?怎么消失了?这黄泉井和村小……保安观的那口不一样?”

    游老爷子说:“保安观的那口是阴阳井,白天属阳,夜里属阴,这口是阴井。”路无归下井前给了个七天期限,就知道这两天估计是回不来了,他估计庄晓笙肯定晚上会自己过来看,便说:“这口井得从黄泉路进来才能找得到,你身上阳气重,没行内人领路是找不到这井的。回吧。”

    庄晓笙怔怔地跟在游老爷子身后上了车,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游老……”

    游老爷子说:“叫游爷爷。”

    庄晓笙愣了下,喊了句“游爷爷”,然后才又问:“如果阴气重的人不小心走到黄泉路或者是掉进这黄泉井里会怎么样?”

    游老爷子说:“如果只是走在黄泉道上,运气好的等到天亮就能回到阳间路,就当是遇到鬼打墙在这条道上打转。运气不好那就有可能把命丢在这路上,靠近这大马路,出点车祸或者是直接被勾走了魂当场横死也就是报个什么心肌梗塞、心脏病发什么的。至于走进黄泉井的……”

    庄晓笙想到下到黄泉井的那三个,忙问:“走进黄泉井的怎么样?”

    游老爷子哪能不知道庄晓笙想问什么,他说:“进了黄泉井,一般人是别想活了,十有七八就是突然失踪、人间蒸发,运气好的呢,尸体会出现在某个地方,运气不好,尸体就直接埋这井底下了。等着吧,以后拆这楼挖地基的时候,要是挖得够深,能挖出不少死人骨头来。”他的声音一顿,又骂了句:“八几年拆这城隍庙盖这楼的那人就是个棒槌!”

    左总喊了声:“爸。”满脸忧虑地问:“清微她们……”

    游老爷子说:“听天由命吧!只要小归归那孩子不在关键时候犯迷糊就问题不大。”

    左总看出来那孩子的思维有点不太正常,不由得问了句:“她常犯迷糊吗?”

    好半天过后,游老爷子才说了句:“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左总明白了。她想到昨晚路无归为了省两块钱一撂的冥纸要跟整条黄泉路上的鬼干架的阵势,一瞬间竟觉悲从中来。

    第27章

    下了黄泉井往下爬的路无归咬牙切齿地暗骂拆城隍庙的那些人。

    拆城隍庙居然不封黄泉井,不封黄泉井就算了,居然还不找人镇守,不找人镇守就算了,还把槐树的树根给留下了。难怪人气这么旺的大城市居然还能够形成阴阳道!

    阴井没封,阳井拆了,没了阳井垫脚撑着,这黄泉井格外难下。

    路无归觉得这完全就不是人走的地方。她家院子里的那口黄泉井多好爬啊,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块垒出的井壁,凹凹凸凸的手好攀脚好踩,爬上爬下特方便。她爬这阴井完全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闭上眼睛就觉得周围阴气朦朦的跟整个人悬在半空中似的,总担心一脚踏空摔下去。要不是她嘴里咬着法尺,阴灵回避,这来来往往的阴灵还得踩她几脚。

    城隍庙里的城隍又叫城隍判官,属于阴司正差,虽不是正神,但管着一方百姓的生死祸福、惩善罚恶之类的,是受一方百姓火香供奉、维护一方秩序的“官老爷”。通常来说这地方是不可能有鬼窟出现的。

    路无归想到老槐树烧成那样又没封阴井,又再想到保安观的事,不由得猜想很有可能当初这里的城隍是被人砸了或强拆了道场。她觉得反正正常迁道场的是不会这么丢三落四,把黄泉井都给落下了的。应该像她家那样,人走了,把阴井封了,留口阳井在那才是。

    路无归失神想着事,突然身后阴风一刮,她正攀着井根本来不及避开,只感觉有谁在身后踹了她一脚还是给了她一拳,打得她一个立足不稳就摔了下去。她摔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咬着那硬得跟铁尺子有得一拼的法尺,那法尺磕在牙上,痛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她脑子里更是“嗡”地一声,一下子跟灌了浆糊似的,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底了,正躺“地上”。

    她晃了晃脑袋,坐起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晕呼呼的。她抬头朝四周看去,见到周围的景象跟“发梦”时差不多,上没天下没地,像是一团由阴气和迷雾形成的地方,时不时地有一团阴影飘过或一阵阴风刮过。

    大概是因为她是活人,身上有人气,她坐在这地方,周围的阴影以及打着旋的阴风就都朝着她围过来了。

    路无归熟门熟路地把法尺往衣服里一藏,再翻出匿阳符往身上一拍,那些阴风和阴影就停了下来,然后又往别处飘去了。

    路无归站起来,用力地把脚往地上踩了踩,她怎么踩怎么觉得像在做梦,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都没有。她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了摸,只感觉入手冰凉、阴气顺头手指缝就往身体里蹿,嘿,还别说,真舒服,至少比被晓笙姐姐热呼呼地捂着舒服。路无归心想:“等以后死了,我就找一块儿聚阴地把自己埋进去。”

    在这地方走路可轻松了,跟飘似的,她都觉得自己至少轻了好几十斤。

    她没管那些打着旋的阴风和阴影,那些都是最不成气候的阴魂,连鬼都算不上。这种阴魂也就只能出现在聚阴地,要是去到阳间地界阳气一冲撞就直接散了。

    前面好像有什么在引着她去。其实她现在也说不好是前面还是后面,这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反正就是她现在正面对着的方向。她对这地方不熟,没见到有路,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比较好,就随便逛逛看,反正以前“发梦”的时候也是随便逛逛,等要回去的时候就顺着有阳气的地方跑就对了。

    四周很黑,像是黑得没有边际似的,但她能看见黑暗中的那些飘着的阴魂,知道哪里有什么。其实这么黑,她应该是看不清楚的,可是她一眼看过去就是知道那里有根人腿骨,腿骨里附着一只鬼,那只鬼把自己藏在骨头里,它会在游魂飘过时突然扑出来把那游魂给吞吃了,要是遇到比它强大的路过,它就装成一根死人枯骨。

    路无归隔着衣服抱着塞在衣服里的法尺慢腾腾地往前走,沿途没有一只阴魂或小鬼靠过来。她觉得这是因为那些阴魂和小鬼都凝不了形,而作为人的她在掩去了阳气之后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特别厉害已经修炼得凝出看起来跟人一模一样的实体的超级大鬼。说起来,她有身体,那些鬼没有身体,打起架来当然是那些鬼吃亏。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看起来周围都一样,这些鬼啊、阴魂啊还飘来飘去的没个定的,连想拿它们当路标都不行,路无归觉得自己走了这么久就跟在原地踏步似的。她想了想,扔下一道画符的黄纸在地上做了个标记,等再走了一段后,转身看去,见到那黄纸孤伶伶地飘在那,顿时放了心。她没有在原地踏步嘛。

    她继续往前走,也分不清楚大概走了多久,反正就是走到天都亮了。

    当然,不是这地方的天空亮了,而是她感觉到黄泉井的口子那没有阳间界的阳气溢进来,说明阳间界的天亮了,黄泉井通往阴间的口子关掉了。

    忽然,周围热闹了起来。

    凝出形状的鬼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她甚至能够听见嘈杂声,那些声音若近若远飘飘忽忽的即像响在耳边又像响在很远的地方,“嗡嗡嗡”的比蚊子叫还烦人。

    越往前走,鬼越多,跟赶集似的。鬼多得跟像镇子上的人一样多。

    她觉得这地方不应该叫万鬼窟,应该叫鬼镇。

    不过,说是鬼镇有点抬举这地方,这里更像是乱坟岗,东一块棺材板西一块死人骨头,遍地坟包还一点都不整齐,跟电视上演的那些什么鬼镇、丰都鬼城啊完全不一样,没有房子、没有死人的白灯笼、没有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街道,好吧,有一株好大的老槐树!

    路无归看到那老槐树时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她估计这老槐树至少有她和晓笙姐姐上班的那栋大楼那么高。这树跟被大火烧过似的只剩下枯死,一直撑到顶上那厚实的阴云里去。不过,有点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和头皮发麻的就是这树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鬼,那些鬼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你挤我、我挤你地挤在一块儿全贴在树上,有很多还会因为抢地盘打起来,远远看去特恶心,路无归差点把包里的三张雷符轰过去。

    这要是搁以前,她绝对二话不说就轰了,可是游清微说那符八十万起拍,让她现在想到轰雷符都觉心疼。她记得她以前好像轰过很多雷符!

    哎,雷符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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