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正文 第120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120节
田味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朝着嬴政拜道:“不过举手而为,秦王不必挂心。若是秦王真要赏我,那便让我长住宫中,为秦王献一份力吧。”
徐福都快听吐了。
田味还真能厚脸皮地把功绩揽在头上。
徐福捏了捏手中的药丸,若是上辈子,拿到医院去化验就能知晓这是什么东西了,只可惜这辈子,他要化验这个东西,还得花不少的功夫。这段时日,就先让田味得意吧。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徐福满不在乎地拉了拉被子,困意又袭了上来,想到嬴政就在旁边,也没甚可担忧的,放松下心神,徐福就破罐子破摔地继续入梦了……
之后几日,田味在宫中可自由行走的范围就变大了。宫中有人忍不住议论,此人是否也要成为太卜,此人究竟有几分本事,他真的能救庶长?毕竟在大部分人心中,徐福已经强悍到无毒不侵、无病能入的地步了,以徐福的厉害,哪里还需要其他人呢?但是也有人,觉得田味气质高华,令人不自觉地敬仰,于是免不了投去夸赞的目光。
徐福翻看着胡亥的篆书,心思微微飘远。
在这样的情况下,田味真的能如冯去疾形容的那样,淡泊名利,继续维持他那高华的气质吗?
被追捧起来的人,稍不注意可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徐福一点也不急了,管他记忆如何,管那个田味要做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
正想着,宫人突然送来了蓍草,说是长了新的出来。
这个时候还有蓍草能长出来,也亏了徐福折腾出的劣质版大棚。徐福捏着蓍草,见胡亥伸手过来,他忙避开了,“别乱动。”要是像上次那样,被胡亥拿去玩儿了,那他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今日跟我学卜筮如何?”徐福问胡亥。
胡亥勉强点了点头,“哦。”
徐福揉了他一把。
啊,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徐福一旦将蓍草玩熟之后,卜筮起来就很快了。
半晌之后,胡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这么多根草,根本不知道怎么卜筮啊……
而徐福已经得到了最后的结果。
凶卦……啊……
徐福将蓍草扔到了一边,“收起来吧,别扔了。”
“诺。”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徐福的脸色,低声道:“庶长可是为那田味头疼?庶长不必如此,那田味连庶长一分也不及呢。”
徐福看着那名宫人的目光温和了些,“嗯。”
此时,一名内侍急忙跑进来,因为惯性,噗通一下跪在了徐福的面前,“庶长,庶长要的衣袍,寻到了!”
竟然寻到了?徐福都有些惊讶,这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在何处寻到的?”
“奉常寺王奉常处。”
王奉常?徐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正是王柳。他的衣袍怎么会在王柳那里?
“走吧,去奉常寺。”徐福当即起了身。
胡亥趴在了地上,“父亲去吧,我不去……困……啊……”胡亥说着还在地上打了个滚儿。
徐福知道他压根不是困,就是蓍草卜筮太过无趣了,说不定待自己走后,他便会立即拿出竹简,继续试验他的巫术。徐福无奈,顿了顿脚步,将手腕上那根丑不拉几的布条儿解下来,给胡亥绑上了,“这个慢慢玩儿。”
胡亥摸了摸布条儿,重重点头。他眼中闪烁着的亮光,让徐福有一种他想啃了布条的错觉。
徐福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徐福便抵达了奉常寺,进入奉常寺的时候,徐福听见了那些人的低语声。徐福突然间还有点儿怀念,过去他在的时候,也总是引起一片议论声,嗡嗡地缠绕在耳边。
慢慢的,徐福就听清这些人在说什么了。
他们在说田味。
“那田味究竟是什么来头?竟是一来,便能获得王上的看重,今日到我们奉常寺中来,也是傲气十足,真不知他有哪点儿可傲的?可及当年徐庶长半分?”
闻此言,徐福差点笑出声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俨然成了奉常寺的传说级人物了。在他们口中,自己都是被高高捧起来的了……
被奉常寺中人隐隐维护的感觉,徐福觉得挺怪异的,不过感觉并不坏。
徐福身后的人面色有些怪异,那议论之人,陡然听见脚步声走近,回过头来,被吓得差点丢了魂,结结巴巴道:“……原来是、是庶长……”
徐福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便毫不停留地继续往前去了。
那议论的人渐渐回过神来,“没想到……没想到庶长竟然也来奉常寺了,是不是冲着那田味来的?”
“庶长风采依旧啊!”
“是啊,你不说我还未发现,十年过去了,庶长除却身材拔高以外,竟是还如十年前一样……”
“人家的天生好相貌,羡慕不来的……”
“别说了别说了,还不如快点儿去看个热闹,万一等会儿庶长与那田味比斗起来了呢?”
……
徐福进入到奉常的办公区域,一眼便瞥见了屋中的王柳和田味。王柳的面色不大好看。徐福不用走近,都能想到原因。王柳的脾气极傲,要让他服气,花费的功夫不是一点半点。而田味虽然面上不显,但实际上说出的话,却是极为拉仇恨的,这二人凑在一块儿,不闹矛盾那才怪。
徐福身后的人,上前去敲了敲门。
里头的王柳立即站起身来,脸色好看了许多,“庶长,请。”
这时,有人捧了一件衣袍前来,王柳将那衣袍递交到徐福身后的内侍手中,道:“这便是那件衣袍了。”王柳也并未问徐福为何大费周章找这个东西。当着田味的面,王柳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了,屋内静寂到了极点。
徐福低声问道:“此物为何会在你那处?”
王柳面上闪过尴尬之色,道:“你忘了么?初入奉常寺时,我曾为你打扫过屋子。”
徐福恍然大悟,那时他回到奉常寺,发现屋中肮脏不已,最后想法子坑了王柳,让他给自己打扫屋子,又做仆人,想来就是那个时候,他的衣袍落在王柳那里了。
“多谢。”徐福道。
王柳抿了抿唇,“庶长客气。”
此时田味插声道:“原来从前庶长也在奉常寺做过太卜吗?”田味笑了笑,“我还以为像庶长这样厉害的人物,一开始便能得秦王青睐呢。”
王柳撇了撇嘴,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字“你这蠢货”。
徐福也觉得田味这段话说得不太高明,于是干脆没搭理他。
田味于是换了个话茬,道:“王奉常瞧上去,在卜筮之道也极有天分呢,颇有可造之处。不若与我切磋一二?”
王柳性傲,根本看不上田味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人物,他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身上无半点官职,从前在六国又并无响亮名声,也敢与我切磋?”
王柳是个硬茬,徐福早就知道。但田味不知道啊,田味的脸皮僵了僵,差点进行不下去对话。
田味可惜地叹了一声,“你会后悔的。”
王柳依旧冷笑,丝毫不给田味面子,“哦,那我等着看你如何令我后悔,别要光顾着放大话才好。若是真有本事,你便也去做个国师!”
田味笑了笑,“我不及庶长,哪能像庶长那样,哪怕是到了燕国,也能做国师呢。”
这话说得人颇为膈应,徐福实在有些厌恶田味的口吻,于是道:“既知晓自己没甚本事,又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田味的脸皮又僵了一下,“我有没有本事,庶长不是很清楚吗?别忘了,那日庶长还吃了我的药方才醒来的。”
徐福觉得跟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对话起来,真是特别痛苦。田味还真拿他那药当宝贝了?
“哦。是吗?”徐福凉凉地反问了两个字,别的情绪都未表现出来。
但田味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蔑视。田味低下了头,轻轻应了一声,“是的。”说完,他又道:“庶长近日可要小心啊,我观庶长面相,怕是要有灾祸了。”
王柳忍不住笑了,“你会相面?你在庶长跟前,卖弄你那点相面的本事?实在好笑极了!”
田味抿紧了唇,看了一眼徐福,那目光竟是有一瞬间让徐福感觉到了阴骛。
徐福懒得再与田味说话,令内侍收好衣袍,道:“回宫。”
徐福一走,王柳也彻底不搭理田味了。
田味起身走出去,站在门外,浅浅一笑,“你们眼中的神,也总有坠落的那一天啊。”
王柳没听出来田味什么意思,但他实在厌烦田味这人,便冷笑:“你一直都坠在坑底,爬都没爬上去过,还好意思说别人?”
田味看了一眼徐福的背影,“不信就算了。”
第228章
徐福翻了半天才翻到了衣袍里缝着的绢布,绢布形成了一个小兜,不过开口有些小。他攥着手中的小刀,将绢布缓缓拆开来了。绢布里面还卷着一些绢布,上面隐隐透着炭黑的字迹。徐福将绢布翻了过来,然后散开在桌案上。
胡亥趴在桌案边,小声说:“字……没了……”
徐福有些失望。
王柳将衣袍收拾走之后,估计是好生洗过了,等几年过去,徐福要寻这件衣袍,王柳便又洗了一次。谁也不知道衣袍中间放着这些东西,于是洗的时候便也没注意,等徐福再拿到手,上面的字迹就变得模糊难以辨认了。不过依稀还能看出,上面是篆体,只是有些部分的字迹看上去生涩,而有的则看上去熟练些。
徐福不死心地将绢布又翻了一遍,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一张完好的。
那是被夹在最中间的一张,上面的字迹模糊了一点,但是还能够清晰辨认写着什么内容。
越往下看,徐福越肯定了徐君房的身份,确实是来自现代。绢布上的记录方式,分明就是后世特有的风格。
八月丁酉日,舆城。
钱被人偷走了,只能再摆摊在路边算卦,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日落时分,有个疯子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让我为他算一卦。其实不用算,他的面相真是糟透了。他赌债缠身,而且还患有恶疾,明显活不长久了。我将实话告知他,他却砸了我的摊子,口中还疯癫叫道,让我改变他的面相。人的面相,哪有那样好改变?下次,我得提醒自己,不要在算卦的时候,将话说得那样直白了,免得再惹来一个疯子。
……
之后就没了。
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传递出来的消息实在有限。徐福也只能知道,原身的确是来自现代,并且原身深知自己会失忆的特性,所以才会在记录里说,下次得提醒自己。这个提醒,是给下次失忆后的自己看的。
当然,除了这些之外,也就剩下一个地名了——舆城。
徐福总不能到舆城去了解他过去的事吧……徐福皱了皱眉,将绢布收了起来。明日再试试,看能否辨认出更多的信息。
收好绢布后,徐福命人取来了被子,然后拢着被子,陪着胡亥在桌案边看书。不久后,宫人向他说起田味的动向,徐福听罢,并不放在心上。
不管田味想做什么,只要嬴政丝毫不放松,那田味自然钻不了任何空子。
……
此时,李信率援军,与燕国士兵在易水西边相接。
很快又有捷报传回了咸阳,李信在易水西边俘获燕国王室,公子成被他当场斩首,消息中写,李信带了公子成的头颅归来。没过多久,王翦也打了胜仗,只是因为未能拿下其他城池,王翦还不得不停留在燕国国境内。
徐福一觉醒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宫人这样说起。
李信又打了胜仗?徐福一怔,他是真的未能想到,李信竟然还能再获胜利。他倒算得上是屡屡建功了。徐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将宫人唤来,“之前我令人去找侯生,如今可有消息了?”
宫人道:“您再等一等,消息快传回来了。”
徐福点头。
李信对于他来说,本就只是单纯的观察对象,现在李信又立了大功,俨然就要攀上人生顶峰了,自然也没什么可再看下去的了,还是让侯生来看一眼他的预测对象好了。
半月后,李信带着大军和俘虏回到了咸阳,再得封赏。
徐福在姚贾府上拜访了韩非,与韩非闲谈两个时辰后,徐福才从姚贾的府上走了出来。
一出来,他便碰上了李信。
这样凑巧?徐福暗自皱眉。
李信全然无视了徐福身后的荆轲,倒是荆轲如今见了李信,都依旧磨牙不已,显然心中那股怨愤还没能散去。
李信面上的冷色渐渐褪去,他露出了笑容,“先生可有追求过什么东西?”
“什么?”徐福不解。
“先生便是信所追求的……”
李信还未说完,荆轲就已经冷笑出声了,“明明是白日,怎的说起这样的胡话?”
李信被打断也不恼,反而笑道:“信就将攀上强悍的顶峰了,那时自然能与先生相配……”
徐福:“……”李信的执念到底有多大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给李信造成了一种错觉,认为强者配强者,于是他们俩恰好相配。这是何等诡异的逻辑?!而李信竟然还将它作为奋斗的目标!徐福并不能理解,其意义所在。
荆轲又笑了,“你哪里是最强?剑术功夫都不能与我比之,还敢这般妄言!”
李信回眸看了他一眼,“但燕军大败在我手中。”
“那你可敢与王翦将军相比?”荆轲又道。
李信被他噎住了。
李信确实是同辈中极为出色的了,此时蒙家兄弟在外的名声都不如他凶悍。但是荆轲将他和王翦扯到一起来比较,李信也确实不能与王翦比之。
见李信眉头紧锁,陷入不愉之中,徐福觉得心中好笑不已,他上了马车,催促内侍:“走吧。”
李信最后顿住了脚步,“还不够强吗?”李信狂妄一笑,“那就比一比便是,王翦将军年纪可不小了……”他老了,而自己还年轻着。
从王翦、李信的捷讯传回来之后,那田味便趁机到了徐福和嬴政的跟前。
田味盯着徐福看了一会儿,微笑着拜道:“田味不才,恰好卜对了。”
徐福凉凉道:“你确实不才,你卜错了。”
田味一愣,随即笑道:“庶长在说笑吗?之前卜筮的结果我早已告知秦王了,秦王是知晓的……”
“你确实卜错了。”嬴政凉声道。
田味差点被心底窜起来的火苗点燃。
怎么可能卜错!
田味看着徐福和嬴政二人,心中闪过了不甘的情绪,是,是他错了。徐君房既为秦王娈宠,秦王又怎么会扫他的面子呢?田味正如此想着,却听徐福道:“田味先生记性着实不好,之前我们说的是,卜筮燕国什么时候被拿下,而现在王翦、李信两位将军虽然打了胜仗,但燕国确实还未被拿下啊。”
田味眼底掠过一道暗芒,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卜错了,不过没关系……秦王与庶长且看着,我还会再卜一卦的。这一卦,我便为庶长卜,如何?”
嬴政极为厌恶他这样冒犯徐福的行为,“将他拖下去。”
田味怎么也没想到,嬴政的脸说变就变,他忙道:“秦王可是觉得不妥?”
嬴政没出声,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田味暗自咬牙,眼看着内侍便要将他拖出去了,只能再度道:“是我……冒犯了……我本事微末,怎敢在庶长跟前卖弄呢?”
“下去吧。”嬴政冰冷地瞥了他一眼,这才出声道。
内侍闻言,松手退下。
田味暗自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徐福坐在嬴政身侧,心底都快笑开了。田味还没发觉,他这是被他们联手玩了一道吗?
田味初来的时候,一直都是端着范儿的,现在又怕触怒嬴政,但是又不想舍下姿态,于是他一时僵在了那里,原本伶俐的口齿,这时候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寡人瞧田味先生炼的丹药还有点儿意思,不若再炼一些呈给寡人,若是当真有神效,寡人便提拔你做官如何?”
田味高悬起来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去,“那便烦请秦王再等一等了。”
“无事,寡人等的了。”嬴政脸上终于见了点儿笑意。
但是田味却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还是对方的气势太过强大了……田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若是他能有如此气势,那该多好。
田味低下了头,掩下了眼底的目光。
内侍再度来到了他的身边,不过这次却是恭敬地请他出去了,而并非强行拖拽他出去了。田味的眸光闪了闪,看吧,权势是何等的重要,若是他能坐到徐君房那个位置,他还会这样轻易受蔑视和侮辱吗?
内侍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到田味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怪异。
不知这方士整日在想些什么?内侍在心底冷笑道。妄图取代庶长之位吗?
或许是那日嬴政表现得太过强势冷酷,田味回到院子中后,倒是消停了一阵。而徐福此时也得到了他一直在等的消息。
有人向嬴政举荐了擅乐器的人。
虽然李信打乱了历史的轨迹,直接导致和荆轲接触的高渐离变成了他,但是高渐离此人是依旧存在的,而他也确实和荆轲有过点头之交,谁知晓他会不会仍旧按照历史那样,得到荆轲的死讯后,为荆轲报仇呢?
擅乐器的人,此时除了高渐离,还会有谁呢?
徐福叫来了宫人领路,直接往乐坊去了。被举荐进宫来的乐师,应当都是在乐坊休息。
徐福从未涉及过此处,因为他对乐舞都没甚兴趣,乐坊紧挨着舞坊,还未进门,徐福便瞥见了不少貌美的女子,想来应当是养在宫中的舞姬。徐福瞥了一眼她们柔软的腰肢,以及娇媚的面容。啊,幸好嬴政头一次血光之灾,就是舞姬带来的,从那以后便也再也半点兴趣了。
徐福眯了眯眼,心情舒畅地走了进去。
宫人在一旁道:“本来举荐来的那名乐师,王上是不打算留下的,宫中养着的乐师已经不少了。”
“那为何又留下了?”徐福记得自己曾经还与嬴政提起过,荆轲有一好友高渐离是出名的乐师。
宫人笑道:“近日来庶长多有烦忧,王上便留下了那乐师,好叫那乐师在庶长跟前演奏,也让庶长开怀一番。”总结来说,就是留了乐师准备讨好他用的。
徐福嘴角一抽,“这乐师有多厉害?”
“听闻是击筑高手呢。”
哦,击筑啊……那没错了。
徐福微微加快了脚步,面上依旧一片冷淡之色。那宫人看得忍不住暗暗嘀咕,庶长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啊,尽管如此说了,他却也不见半分激动和喜色啊。这王宫中若是有人能逗笑庶长,那人怕是要得大封赏的!
徐福全然不知自己那一笑,在宫人眼中俨然已经成为褒姒级别的了。
他转过一个弯儿,随后便见到了厅中正在调试手中乐器的乐师们。
“那击筑的高手是何人?”徐福问道。
宫人开口正要应答,却陡然被一人先出声截断了,“没成想到在此处遇见了庶长,是田味之幸。”
徐福:……
怎么哪里都能瞧见田味?还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这样快便又恢复了。
“正巧,我有一事要告知庶长。”田味已经主动走到了徐福跟前,“庶长应当也是卜到了吧?”
徐福就冷淡地瞧着他,不说话。他根本不知道田味在说什么,但这个时候徐福也不会问他,这样平白失了气势。
田味对上徐福的目光,心中微微一颤,又是这样的气势,与秦王极为相似的气势……他也会有的……会有的……田味压下眼底的光芒,肃穆道:“我卜筮得到一卦,那卦象显示,秦王本是应该有一祸的。”
旁边的宫人一听,差点连脚都软了,这样的内容,哪里是他们能听的?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祸却变了。”见徐福依旧不言,田味只能自说自话地演下去。
可惜他还不如那说书先生,说书先生都比他讲得更为跌宕起伏,以他此时的口吻,实在让徐福生不出什么惊讶之感。
见徐福面上半点惊讶也无,田味这才有些紧张了,他指着乐坊众人道:“原本,秦王的祸,该是从此处起的。”
徐福这下才是真的惊讶了。
这田味,也并非全然一无是处啊……他还是真的有两分本事!
历史上,嬴政的祸可不就是从此处起的吗?田味见到自己,是以为自己也卜筮到这个卦象了。
徐福面上丝毫不显,他冷声道:“将田味先生请出去。”
田味色变,一直按捺住的好脾气,这个时候按捺不住了,“庶长这是何意?难道庶长半点不为秦王着想吗?听闻秦王有祸,竟是要先将我带下去,庶长欲做什么?”到了后头,声音竟是转为了厉喝,他的声音过于响亮,引得大厅中其余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旁边的宫人腿已经彻底软了。
徐福在心底补了一句。
呵,傻叉。
第229章
田味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装得再像,终究也只是装的。”
“就算你得到了现在拥有的又如何?若是不能精心维护,终有一日,还是会失去……”
“骨子里的东西,你真的能改吗!”
田味将声音竭力地从脑海中排除出去。
不能急躁,不能急躁……田味再三告诫自己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是田味无状了。这几日我卜筮得到都并非好结果,因而心中难安,方才大胆对庶长说出了那些话……请庶长原谅我。”
徐福本也未曾打算就此将田味解决了。
他要解决田味实际是很容易的,他不是过去那个还在奉常寺中,需要小心求生的初来者。现在他身居高位,嬴政对他有着深厚的信任,只要他想杀田味,那么田味必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但是徐福太想知道了,他太想知道田味的目的,以及田味的面相究竟为何如此了。
田味有点水平那就更好了。
现在田味为了证明自己,肯定会更卖力地卜筮。
多好,这不就相当于雇佣了一个廉价劳动力吗?
田味是不敢掺假的,除却他确实能力不及的地方外,他会竭力展示自己的本事,以此取得嬴政的信任,若是他掺假被自己揭穿,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所以在这一点上,徐福是相信的。
徐福冷睨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田味悄然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徐福方才的表现,都是因为意识到了他的威胁。
徐君房一定在担心他比他更厉害吧!
田味放下了心,时间还长,他还需好生谋划,届时拿下徐君房定然不成问题。
“谁是那名乐师?”徐福问宫人。
宫人道:“就是那人了。”
徐福看过去,却见是个相貌普通,蓄着长须,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与徐福脑海中关于高渐离的想象,简直是南辕北辙。他会是高渐离?他能与荆轲成为至交好友?徐福总觉得违和了些。
“将那人的背景记下来呈给王上。”
宫人不明白为何要将一个乐师的背景记下来呈给王上,但是他们向来听习惯了徐福的命令,便也半点不会多问。
徐福没再多看那乐师了,他掉头往外走,田味还站在门口未曾离去,见徐福出来,田味冲他淡淡一笑,仿佛刚才的冲突都是假的一般。
田味的演技不行啊……徐福暗暗摇头。按照田味原本的人设,他被自己责骂过后,应该是倍觉羞辱,从而展现出一身傲骨才对啊。这样轻易就将事情抹过去了,这般妥协,哪里还像当初冯去疾口中的那个人?
这大约也是田味身上违和感极浓的一处。
他的面相符合冯去疾形容的内容,但是田味真正行事的风格却全然像另外一个人。
徐福按下心中的疑惑,先让宫人领路,往嬴政那处去了。
此时嬴政正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务,便从殿中出来,与徐福同行往寝宫回去。
“还记得我与你提起过的,荆轲好友高渐离吗?”
“记得。”嬴政虽然如此应,但他心中是疑惑的,“据李信所言,那高渐离与荆轲不是没有几分深厚的交情吗?”
徐福无语凝噎。我能告诉你,他们上辈子关系很深厚,深厚到了高渐离愿意潜入宫中来杀你的地步吗?
“我……我心中放心不下。”徐福也只能这样说了。
嬴政闻言,脸上神色顿时一柔,“寡人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徐福被噎住了。
嬴政满心沉浸在被徐福小心细致关怀的惊喜中,他为了安徐福的心,唤来了一名内侍,“寡人再令人去查一查高渐离,如何?”
“不,不必。我听闻宫中来了一名新的乐师。”
“不错,有人举荐了他,说是击筑的高手,寡人便欲留下他,到你生辰那日,令他击筑而歌。”
“那高渐离便是击筑的高手,你不如直接令人查一查这名乐师,究竟是何来头。”徐福可没心情听什么音乐,若是换做上辈子,或许死了便是死了,但这辈子他却舍不得死。
“好。”嬴政温声应了,“你可记下了?”
内侍应道:“奴婢记下了。”说罢,内侍便退了出去。
那内侍也不知是如何查的,第二日便到徐福和嬴政的跟前来禀报了。
徐福也没想到,这一查,还当真查出了事儿!
“奴婢已经将此人祖上三代都查个清楚了。他乃是齐国人,曾在楚国当过宫廷乐师。他确实擅击筑,只是并非高渐离。而他之所以来秦,入宫中做乐师怕是假,心有不轨是真。”
嬴政本就敏锐,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冷声道:“那这人是为齐国而来呢,还是为楚国而来呢。”他的语气还带着些嘲讽。
这边徐福心还未能放下去,便又立即悬了起来。
并非高渐离固然好,但若是别国派来的刺客,那就是更大的麻烦了!好歹高渐离会做什么,徐福都一清二楚,而且高渐离本身只是个乐师,而并非专业的刺客。这人恐怕就不同了……徐福的目光冷了冷。
内侍跪地,请罪道:“王上恕罪,奴婢还未查出更多的东西。”
“再给你两日时间便是。”
“多谢王上。”内侍忙叩头。
而徐福却忍不住道:“宫中何时这样容易进刺客了?”
嬴政没有说话,他极是享受徐福这样维护他的时候。徐福少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做事向来都是不动声色,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极为难得了。
那内侍低声道:“这……这……宫中有人疏漏了。”
“为何会疏漏?何人疏漏?这些怕是都要好生整顿!”徐福冷声道。
内侍点头,“庶长说得是,只是自中车府令离宫后,便……便如此了……”
徐福脸色更冷。原是因为赵高卸任的缘故吗?嬴政一直信任赵高,让他接管宫中事务。赵高俨然是咸阳宫大管家的身份。但是如今赵高刚一卸任,便出了这样的疏漏。真的是那些人看管不严,还是赵高在用别样的方式,来表示王宫中并不能离了他呢?徐福越想心中便越觉得不快。
他已经很难克制自己这样去揣测赵高。
这太糟糕了……
徐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嬴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覆住了徐福的手背,道:“赵高应当不会做出此事。”总体来说,嬴政还是较为信任赵高的。毕竟在徐福出现之前,除却蒙家兄弟,嬴政最为信任的便是赵高。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足够令嬴政恼怒的事件,那么赵高的卸任只是一时的,他终究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这一点赵高自己也应该很清楚,所以他不大可能干出这等昏事。因为一旦赵高故意为之,被嬴政发觉,那么他丢的便不仅是权利了,还有性命。
嬴政对咸阳宫的掌控欲之强,怎么会允许赵高为了私利便算计于他这个秦王呢?
徐福犹疑一下,倒是和嬴政想到一块儿去了。
希望那赵高不是故意的,若是故意为之,他还会想办法收拾了赵高。此次胡亥的事,他的确心中不快,但借题发挥也有几分,他是想告知赵高,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此事中,谁人出了疏漏,便让谁去领罚。”嬴政的口吻说得平淡,不过徐福却注意到那内侍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真的那样轻松便饶过去了呢?徐福没有再想那些人的下场。
“那乐师……”内侍犹豫着出声道。没有嬴政发话,他们怎么知晓如何处置那名乐师。
嬴政淡淡地道:“剜去他的双眼,如此便不能刺杀寡人了,但他那双击筑的手,还能如常地演奏。”
内侍又抖了抖,“诺。”
徐福心中一惊。
挖眼睛?
他隐约记得,历史上高渐离就是这样被去掉了双眼……难道此时历史一变,最后就落到这个刺客身上了?
嬴政道:“总归是个有才华的人。”
内侍却笑不出来,更加慑于嬴政的威势。
徐福出声道:“直接审问此人吧,我又不爱听这些。”
嬴政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地道:“那便依照庶长说的去做吧。”
“诺。”内侍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冲徐福殷勤地笑了笑,这才拔腿出去了。
徐福又等了两日,那刺客的口供便被呈上来了。这名刺客大约只是临时转的行业,所以对刺客这行也颇为生疏,没经过什么拷打便迅速交代了。楚国公子知晓秦王宠爱驷车庶长,咸阳宫如同铁桶难以接近,唯有以乐师身份方能进宫,届时必然能被秦王留下来讨好驷车庶长。待到宫中聚会时,他无比自然地出场,再借此刺杀秦王……
徐福听完,脸色有些怪异。
从别人口中听到什么秦王宠爱驷车庶长,他怎么觉得那般羞耻呢……
第230章
秦王政十九年,随着秦国拿下韩、赵等国,秦国之势越发强盛,于是这一年的蜡祭也比往年更为盛大了。徐福本就有意培养王柳成为接替自己的人,所以哪怕这一次的蜡祭再盛大,他也依旧交到了王柳的手中。
王柳和苏邑在过去徐福不在的日子里,配合得相当完美,蜡祭没有出过一点错,顶多就是在蜡祭结束之后,咸阳的百姓们感叹一声,今岁竟然不是庶长啊……
王柳对蜡祭流程早已是轻车熟路,但是因为这一年徐福恰好也在咸阳的缘故,所以在蜡祭之前,他亲自前往了奉常寺。
蜡祭礼服刚好送到了奉常寺,王柳将礼服拿起来,缓缓抚摸过上面的暗纹。徐福在一旁低声夸赞道:“很好看。”
王柳默默地在心底接了一句,是很好看,但是谁穿起来都不如徐福好看。
过去是老太卜,他穿着的时候,半点也和“好看”扯不上关系,后来换做徐福,逐渐的便令咸阳百姓为之疯狂了,就差将其奉若神明了。而自己哪怕是穿上礼服,德望不如老太卜,气势容貌又不比徐福。还真是被夹在中间,不上不下。不过这个想法也就只是一瞬间,毕竟如果没有徐福的出现,他怎么也不能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能成为奉常,更能同苏邑一起主持蜡祭。仅仅是这个,就已经令奉常寺上下羡慕不已了。
“有何不妥吗?”注意到王柳怔然出神的模样,徐福不由出声问道。
蜡祭事关重要,应当不会有何不妥才是啊。
王柳回神,目光落到徐福的脸庞上,怎么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改变呢?王柳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太高兴了。”
徐福差不多猜到了他话里更深的意思。
从前都是因为他不在,王柳才得以替代了他,而这一次王柳主持蜡祭的意义就全然不同了,他这样才算是真正拥有了主持蜡祭的资格。
徐福倒不是很在乎这个东西,王柳如今变了很多,比之从前已经出色太多了,这不仅仅是他的卜筮能力,还包括他的性格。既然是这样的王柳,徐福并不介意帮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过去的王柳不值得,但是现在的王柳值得。
“过去我不在咸阳,这次蜡祭,若有何不妥之处,定要告诉我。”这是徐福难得如此耐心的时候了,王柳听他说完之后,心底的感觉有些怪异。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说不出的茫然。
“好。”王柳低声应了,随后转声道:“那田味究竟是何来头?他已经好几日接连往奉常寺而来了,开口便是要寻我。众人都知他是秦国的客人,这才纵容了他,若非如此……”王柳皱了皱眉,没有接着说下去。若不是因着这个身份,其他人早将田味赶出去,再羞辱一通了。这奉常寺中的人,可不会管那田味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同行相斥,下手便不会有半点留情。想一想当初的徐福,也正是这般过来的。
“你乐意招待他,那便招待,若是不乐意,那就命人将他驱走就是。”徐福漫不经心地道。
王柳见他口吻极为不上心,心中已经有了底。他自然是不待见田味的,也不惧怕田味,但他担忧田味会是又一个徐福……得罪田味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得罪一个有前途的人。当初他开眼得罪了徐福,不是就惹来了许多麻烦吗?若是田味以后会受看重,王柳便不会下手,但若是田味根本无足轻重,那他就可以肆意下手了。
“我知晓了,庶长可还有别的吩咐?”
近日来,徐福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他确实又变得嗜睡了许多,连卜筮也很难坐下来静心地进行了。徐福倒也没有强求,现在他就嘱咐王柳将最近几月卜筮的信息都要送到他的面前。
他虽然不能卜筮了,但是还有奉常寺啊!他不能让奉常寺当个摆设啊!
王柳闻言,怔了怔,他只当是徐福对他的考验,便立即点头应下了。
又检查了一番蜡祭事宜后,徐福才缓缓离开。
没几日,蜡祭到来。
宫人将徐福的衣袍捧到了床榻前,徐福倚着床榻提起了衣袍,那衣袍上为缁色,下为赭色。“这是王上的吧?”这挺像是秦始皇画像中,他身上穿的衣袍。只是这衣袍上少有花纹。
缁色和赭色交叠,徐福觉得实在好看,但是他却并不大敢去穿。
秦国满朝上下,就他一人如此殊荣……
正想着,嬴政已经走过来了,嬴政的衣袍已然换好,腰间挎着的还是他那把长剑。模样英武威严,光是站着那里,就让人有种忍不住为之心颤的感觉。
徐福这时候倒是隐约能明白李信的感受了。
人好像本能地会对强者有一种欣赏的痴迷。就好比现在他看着嬴政展现出自己强大的一面,心跳竟然会加快,这对于徐福来说,真是太难得的感受了。徐福只能想,大约是因为嬴政的气势越发强盛了?所以才会引得自己……难以把持?
徐福盯着嬴政的目光太过入神了,真正把持不住的那个人差点换成了嬴政。嬴政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喉结,道:“换上,时间不多了。”
因为徐福血糖低的毛病难以改善好,所以到了蜡祭日,嬴政便会尽可能地快速结束蜡祭,好让徐福早一点进食。
徐福抓了抓衣袍,想到从前嬴政给他一块儿准备的黑袍,将他打扮得比秦国王室还像秦国王室。
第1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