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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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岭荒城 作者:罪化

    正文 第6节

    海岭荒城 作者:罪化

    第6节

    大佛体内是一间佛教文化展览馆,门外左右两边各有一部升降机以及螺旋向上的楼梯。正常开放时,游客上下塔的活动都是由升降机来进行的。

    “这次真的没有电,我们只有爬楼梯了。”凌厉显然对运动很感兴趣,看得出来他是把爬楼梯看作健身的一部分;相反陶如旧却兴趣缺缺,甚至有些负气地说道:“真正喜爱体力劳动的永远是你们这种不需要依靠体力维生的人,象我们这种整天东奔西走街串巷的小记者,能躺著就绝对不会站著。”

    “有力气说这种绕口令,还不如快点走。”凌厉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硬拽著将他推到楼梯上。

    “看,我说得没错吧?”

    数分锺之後的佛髻高处,凌厉指著海岭城的全景这样问道。

    因为防台演习的缘故,海岭城里重要的设施与员工工作地都亮著灯,路上也有保全队的车灯以及应急灯的光芒。所有的一切编织出一张灯光的地图,在朦胧细雨中,这张地图便染上了几分朦胧的写意,让陶如旧在被海岭城员工的敬业所感动的同时,也有了对於美的感叹。

    然而早已经习惯这种场面的凌厉却显然有著另一种无厘头的解释。

    “好像烽火戏诸侯。”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陶如旧自然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想明白凌厉是把那些灯光比作群集而来的诸侯,而自己与他则成为了周幽王与祸国殃民的褒姒的时候,陶如旧实在有一种冲动,想要将凌厉直接从窗户里推下去。

    他认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後还是将注意力转向一边,不远处的幽冥地宫区几乎还是没有什麽灯光。

    看来即便是演习的夜晚,对於鬼怪的恐惧还是存在。

    就在他出神凝望的时候,凌厉站到一旁接了个电话。陶如旧并不知道电话的内容,却能够看见凌厉的脸色一点点阴沈下来。

    过了一会,男人收线,转过头来对陶如旧说:“王白虎可能出事了。”

    电话是戏班主吕师傅打来的,他说自己原本处罚王白虎禁足一天,但是刚才去给他送西瓜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又没了人影儿,於是猜测他会不会又出去鬼混。现在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在外头瞒著保全科寻找──戏班子与保全科的关系一向不好,如果王白虎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保全科的人捉住,就算是凌厉也再没有道理将他留在海岭城里。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吕师傅因为上了年纪而在翠莺阁留守,正巧接到了保全科刚刚打过来的电话,询问王白虎是不是在翠莺阁,说是刚才在地宫门口看见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男人有点像王白虎的模样。这件事吕师傅好不容易想了个办法搪塞过去,可现在其他人都出去寻找,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正巧在地宫的附近。

    “说什麽在门口看见王白虎,那小子明明是保全科的人逼进去的……”电话里的吕师傅虽然抱怨王白虎的惹事生非,言语中却还是流露出对於後生的爱护与心痛。“可不能出什麽事啊……”

    “我正在千佛区,开车到地宫门口只要几分锺,现在我就过去找。”

    这是凌厉的回答。

    “你若是害怕,可以先回翠莺阁。这不是嘲笑你,游览车你开走。”收起手机,凌厉这样对陶如旧说。

    然而陶如旧想也没想就摇头拒绝。

    “与戏班子相处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出这种事怎麽可以袖手旁观?我确实被尸魂镇的东西吓到过,但那并不代表我是一个懦夫。”

    青年的语气坚决,听到这个回答的凌厉略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拍了拍陶如旧的肩膀,点头肯定地说:“你不是懦夫,只是被吓到的时候就会变得有点棘手。”

    “那就麻烦凌总不要再作吓唬人的无聊事。”

    陶如旧丝毫不爽地反唇相讥。

    游览车很快就在幽冥地宫区的门口停下,两人穿上雨披,拿著备用的手电,越过检票口向里走。在三岔口选择地上或者地下,凌厉略微思索後说道:“地上的建筑大多上了锁,下雨天他们不可能长时间在室外停留,我们下地宫去找。”

    因为地势较底的缘故,地宫门口特意修造了四道一米宽的排水沟渠,此刻不停吞噬著从高处冲刷下来的雨水。两边地面上的阔叶植物因为雨水的重量而被低低地压向道路中央。

    在手电的黄光之中,镶嵌在土壤里的骷髅像是在流著眼泪,被雨浸泡的土壤因为重力发生著细小的位移,慢慢改变著骨骼的姿态。

    地宫的大门依旧敞开著。

    凌厉与陶如旧在进入正门之後便都缄默起来。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在思索著一个同样的问题。

    地宫是被设计成迷宫的大型建筑,其中机关暗道迂回曲折,可供人躲藏的地方不计其数。想要在这里找到王白虎和他的女朋友,决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然而或许正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天上那讨厌的雨水却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你看。”凌厉将手电缓缓指向前面。

    在手电的光芒能够照到的地方,地宫灰色的水泥地面上,有一滩水渍发出淡淡的光芒。那是王白虎雨伞上淌落的雨水,一边还有两行尚未干透的脚印,一直伸向地宫不可知的黑暗中。

    陶如旧与凌厉对视一眼,便跟著地上的脚印在一层行走。从水渍的潮湿程度上判断,凌厉觉得王白虎二人应该只比他们早到了十到十五分锺。

    一路上有很多次,水渍都滴到鬼怪的蜡像後面,王白虎显然是有意要吓唬同行的女孩,寻找吃豆腐的机会。

    终於,在刀山火海的群像的旁边,伞尖上沥下雨水汇成了个巴掌大小的水斑,看来是终於得逞,有了好一番温存。

    “这个人渣。”凌厉四下里寻找著水渍接下来的去向,终於忍不住愤愤然爆了一句粗口,“他难道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他!”

    “等找到他们再吼也不迟。”陶如旧同样寻找著水渍,直到目前为止,他似乎要比凌厉更冷静一些。“水渍往这里走了。”

    两人就这样停停走走,一直穿过大半个地宫的一层。直到两人立定在通向二层的窄长小门前,陶如旧才恍然大悟,王白虎其实就是在沿著去到菜园子的路线行走。

    地宫的路线错综复杂,戏班子的人虽然经常出入,但也仅仅是对於常走的那几条路比较熟悉。王白虎的胆子或许也是有限,所以他选择走老路──这样一来,倒是给搜寻工作减轻了负担。

    第18章

    陶如旧立刻将这个猜测告诉了凌厉,男人略一思考也认为颇有些道理,两人便进入到小门里的红棺材中,下了二层。

    果然,在千手回廊的起点处,凌厉看见了一把被丢弃在地上的直伞。

    在随著二人的呼吸而晃动的手电光圈中,这把伞静静地躺在陶如旧脚前的空地上。雨水在周围流血似的汇出一片湿痕。凌厉照见墙边服务台的抽屉已经被打开,王白虎显然是取了两把电子火炬继续向前走。而考虑到雨伞碍事而将它丢在了这里,等待回程时再带走。

    “我猜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陶如旧轻声对凌厉说道。“跑几步就能够赶上。”

    但是男人却不同意他的假设。

    “你听听周围的声音。”他说。

    虽然不明白凌厉的用意,陶如旧还是静下心来听了一阵子。

    周围很静,因为是地下二层的缘故,所以就连雨声也被隔绝在外。

    “我什麽都没有听见。”陶如旧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就对了。”凌厉面色沈重地将手电往回廊尽头照去。可见之处只有墙上一双双青绿色的仿真手臂,在半空中悬挂著。

    “没有声音,没有说话,同样也没有王白虎他们的脚步声。”

    凌厉的这句话好像一把刀子,揭露出了平静表面下的危机。

    一对仅仅只比他们早到了十到十五分锺的男女,边走边调笑,甚至在半路上停下来温存了一番。按照道理说应该早就已经被凌厉与陶如旧追上。

    然而事实却是:不消说王白虎的人影,周围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的确太安静了。”陶如旧压低声音问凌厉:“你认为会出现什麽情况?”

    “我不知道。”男人如实回答,“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看来他们两人或许真的有麻烦了。而我们……”

    说到这里,凌厉顿了顿,突然伸出手握住了陶如旧的手。这不是一般的握手,而是强制地将自己的五指扣紧了陶如旧的五指,结成锁一般的牢固。陶如旧有些惊讶地缩了缩手,但在感觉出对方掌心的温度之後,反而迷恋上了这种稳定的感觉,不再逃避。

    黑暗中,凌厉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明处,现在关掉手电比较安全。”

    陶如旧明白凌厉的想法,关掉手电摸黑前进听起来有些恐怖,事实上却是更加安全的选择。

    於是二人都关掉了手电,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立刻如潮水般聚拢过来,陶如旧感觉自己就好像第一次下水游泳的孩子,被海水的冰凉与苦涩弄得惊慌失措。

    冰冷的黑暗中,只有与凌厉交握的手心里还是温暖的,

    凌厉觉察出了陶如旧的惊怖,摸索著将另一只手也搭上了陶如旧的肩膀。

    他低声对他说:“你说过不会拖後腿,也说过不会做懦夫,是吗?”

    陶如旧在黑暗中点头。

    “点头不够,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说著,凌厉突然抬手触碰到了陶如旧的面颊,接著俯身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竟然狠狠地咬了一口陶如旧的耳廓。

    耳廓上传来的湿热与刺痛让陶如旧的心狂跳起来,并不是怕痛,而是这过於亲密的行为好像一枚巨石,在青年的心中砸出来万丈狂澜。

    所幸现在四周漆黑一团,凌厉看不见他脸上的通红。陶如旧无力地侧依在墙上,半天後才恨恨地低吼了一声;“你有病啊!咬人好玩吗!”

    黑暗中凌厉笑了笑,回答道:“咬你一口。把我的勇敢施舍一点给你啊。”

    两个人在千手回廊的起点处调整了一会心态,尤其是陶如旧,一再暗示自己不能再被吓倒。过了一两分锺的样子,凌厉带头,他们便又开始摸索著向前走去,没有照明的地宫,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形。只是几处天顶上开著通向一层的天窗,隐约筛进来淡淡的蓝光。两个人的行走几乎都是手脚并用的过程,尽管千手回廊的墙壁上都是肉感冰冷的仿真手臂,但被它们打到,总要比仅凭著双脚,东磕西撞要强上许多。

    “关掉手电我们几乎什麽也看不见,那又怎麽找得到王白虎他们呢?说不定从他们身边绕过去都不知道啊!”陶如旧一面走著,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你不用担心。”凌厉回答,“你抬头看看上面。”

    陶如旧依言向上看,迷宫的墙壁原来都仅有两米左右的高度,头顶上的天花板彼此相连,形成一个平面。在漆黑的水泥与管道之间是隐约可见的灰白色垂幔。

    头顶上没有任何异状,然而将目光移向较远的地方,青年却发现那边的天花板上倒映著淡淡的绿光。

    “是电子火把!”

    陶如旧失声喊道,却被凌厉一把捂住了嘴巴,在他身边轻喝道:“你看看那绿光,有没有移动?”

    陶如旧再往远处看,那团绿光是在距离他们大约二十米处的地方。乍看上去仿佛是静止的,然而屏息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其实是有两束电子火把的绿色光芒,慢慢地分开,其中一束静止在原地,而另一束则朝著南边移动著。

    “那移动的火把,好像越来越暗了。”观察了一会之後,陶如旧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如果是王白虎拿著那火把,他又为什麽要将女友一个人留下。而他,又要去到什麽地方?

    “那个方向是龙鳞血池。”凌厉非常肯定地说。

    陶如旧虽然并没有走完这地宫的第二层,但仔细阅读过控室提供的资料。龙鳞血池是一间独立封闭的狭长密室。密室中央凌空仅一米宽的独木桥。桥下面放著一米深度的水,并且通过灯光以及其他道具的效果模拟成血红色深潭的模样。潭水中埋伏有机关,根据独木桥上暗布的传感器启动吓人。而龙鳞之说,则是因为密室左右的高墙上各盘有三条巨大无比、相貌狰狞的巨龙。开放游览的时候,巨龙所攀附的夹墙会朝中央夹逼,巨龙张牙舞爪,催动血池涨落,池中机关联动。配上音效,更有一番逼人尖叫的恐怖。

    而对於陶如旧与凌厉来说,最重要的是,龙鳞血池是一条死路。

    王白虎或者是他的女友,为什麽要朝这条死路上走?

    陶如旧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仅仅是思考著这其中的可能性就已经毛骨悚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死寂的空气中,突然又出现了另外一种曾经教他心神不宁的声音。

    水声。

    就是他第一次进入地宫时听见的水声,只是更响,更急。就好像那水流已经淌到了自己脚边。

    “凌厉,听见没有……”他握著男人的手变得冰凉,同时感觉到对方的掌心也沁出了薄汗。

    “水声。”凌厉肯定了陶如旧所听见的声音。“也许是下雨的原因,让地下河的水满了上来。”然而过了一会他又有些奇怪地说道,“那条河距离二层还有些距离的,下个一两天的雨绝对不会让它涨到第二层上来。”

    “别说了,越说越奇怪。”陶如旧握了握凌厉的手,阻止他继续思考,“无论如何,先去看那个一直没动的人吧。”

    凌厉点了点头,两人朝著绿光走去。或许是因为都有了不好的预感,脚步不约而同地急促起来。然而在距离他们头顶不远的地方,那团移动的绿光还是一点点地被龙鳞血池高耸的墙壁吞噬了。

    第19章

    越是靠近千手回廊的尽头,绿色的光芒就越明显。看来那柄电子火把正是放在了二层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只要揭开走廊转角处的最後一层白色布帘就能够看见。

    “你怕不怕?”

    陶如旧立在左边,在凌厉要揭布帘的那一瞬间握住了他的手问道:“如果王白虎真的出了事,你打算怎麽办?”

    凌厉回答:“至少等看到状况再决定对策,不要自己吓自己。”

    说著他掀开了布帘。

    那绿光果然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空地上亮著。绿色的光、绿色的墙、绿色的路标,以及天顶上隔著毛玻璃向上窥探的青绿色鬼怪。

    可是却没有人。

    凌厉与陶如旧掀开帘布走到十字路口的平台上。那柄电子火炬被人遗弃在路标的下面。同样被丢在地上的,还有一条半短的裙子,以及一条被扯得变了形的女式内裤。

    立刻明白这些衣服意味著什麽,陶如旧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王白虎这个人渣。别人替他提心吊胆,他竟然在这里乱搞!”凌厉忍不住再次低声骂了一句,但随即又意识到了这其中有些古怪。

    “那个女人的衣服还在这里,现在难道是光著身子到处走?”

    就在他提出疑问的同时,将目光转到了别处的陶如旧,发现了另一桩诡异的事物。

    “凌厉,你看地上……”他指著绿光不远处的地面低声喊道。

    凌厉顺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黑色水泥池面上隐约有一条泛著绿光的细线。他定了定神,不顾陶如旧的劝阻走进了细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条细细的水痕。

    “是从冥婚区渗过来。”凌厉沿著水痕看向不远处的黑暗。

    地宫二层的地势是中间高,四下低。这条从冥婚区蜿蜒过来的水流,绝没有违反重力向高处流淌的道理。对於它的出现,不论是凌厉或者是陶如旧都觉得费解。

    “而且不止那里有水痕……”陶如旧这时候已经跟著凌厉走到了十字路的中心位置。换了个角度观察四周的他,竟然发现还有好几股不易觉察的水流,从血池方向的走廊里延伸了出来。

    “不仅是这样。”凌厉站起身来,再次握住陶如旧的手。“你看我们刚才站过的地方。”说著他便指向千手走廊白布帘子的下方。

    曾几何时,两人站立过的地方,已经被同样的水流无声无息地淹没。

    不知道是不是陶如旧的错觉,他突然觉得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甚至有阴风吹拂在脸上。平心而论。他的确感觉害怕,因为面前水泥地上这些泛著绿光的不明水流,好像触角一般蔓延,一点点圈走干燥的地面,割裂出一个个诡异莫名的图形。

    “你要小心那水……”他握紧了凌厉的手,这样告诫道,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这麽说。王白虎与他的女朋友的失踪却一定与这水流有关系,陶如旧甚至能够想象出那时候的场景。

    王白虎与他的女朋友脱了衣服在地上纠缠,任谁都没有注意到逐渐清晰起来的流水声。还有那几道极细极细的流水,在他们身边慢慢汇拢过来,慢慢接近。

    接下来发生了什麽?

    陶如旧还来不及做出进一步的联想,脚下第三层的流水声突然“轰”地哀叫一声响亮起来。他与凌厉都被吓了一跳,再去细听,里面甚至夹带著浪花打到岩壁上碎裂的声响。

    而就在这一片嘈杂的水声里面,有一种金属的断裂声显得格外清晰。

    “不好!”凌厉喊了一声,突然甩开陶如旧的手独自朝著龙鳞血池的方向跑去。陶如旧反应过来也想要跟过去,却被凌厉转身喝住。

    “待在原地,避开那些水流!有可能的话找到那个女人!”

    说完这句话他便消失在了通向龙鳞血池的那条幽深走廊之中。

    血池的尽头的确没有路。但是确有一扇门,一扇同样通向地宫第三层,被铁链封死了的铜门。

    凌厉知道,刚才混杂在一片湍急水流声中的那声金属闷响,就是那扇铜门上的铁锁断裂的声音。

    龙鳞血池区的内部被嘈杂的水流声填满。

    凌厉觉得有细微的水雾扑面而来。与他想象中的一团漆黑不同,血池的尽头正是另外一柄电子火把发出的绿光。

    那绿光就出现在男人面前差不多一人高的地方,可是凌厉却看不清那拿著火把的人究竟是谁。只是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轮廓,随著绿光慢慢移动。

    男人定了定神,借著这微弱的光芒朝前走。独木桥左右均有护栏,是以尚不至於失去平衡掉进血池。两边高耸的墙体上六条巨大狰狞的龙沐浴在惨绿之中,距离陶如旧最近的地方,脊背上的鬃毛几乎就从他的头顶上擦过。

    水流的确是从铜门那边渗出来的,一路蜿蜒进入血池,带动整池血水翻腾撞击。凌厉觉得脚下的独木桥也摇晃起来,他有些晕眩地低头,下意识扶助左边的护栏。触手之处也都是一片冰冷潮湿。

    那惨绿的光芒,一点点朝铜门深处飘去了。

    这时候再也顾不上其他,凌厉放声朝著铜门里大叫:“王白虎!王白虎你给我回来!”

    可是回答他的,却只有水声。

    凌厉的声音从龙鳞血池的深处传入陶如旧的耳朵里,激起一阵阵寒意。

    王白虎果然没有这麽容易能找得到。不过凌厉的声音传来,至少也证明了他暂时没有遇到什麽危险,想起他临行前对自己的吩咐,陶如旧决定先去找到王白虎的女朋友,至於她是否穿了衣服这个尴尬的问题,就暂时忽略了吧。

    他沿著那条从冥婚大厅蜿蜒过来的水流,一点点摸索著朝那边走。没有了凌厉掌心的温度,他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心脏的狂跳。

    “我有护身符,我有护身符……”他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一点点地走出了通向冥婚大堂的长廊。那也是一条被白布幔子重重遮住的走道,掀开最後一道白帘,冲眼应该就是新郎官的蜡像。

    这条走廊虽然长,但是迂回曲折,实际上并没有离开十字路口多少距离。青绿色的灯光虽然稀薄,却依旧可以照出事物模糊的轮廓。陶如旧就在这朦胧里掀开了白帘,一抬眼竟然正对上了一个不停左右摇晃的黑色人影。

    这黑影就在距离陶如旧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极不自然地向前倾倒,同时还大幅度地朝左右晃动著身躯。

    陶如旧朝後退了一大步,将自己藏进走廊间的暗格子里,他捂住自己的嘴静静站了一会儿,发觉帘後的黑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於是便逐渐开始回忆起刚才的一些细节。

    首先自己带上了护身符,据蕲猫仙所说就不应该再看见鬼魂。其次,刚才撞见黑影的时候,陶如旧嗅见了一股强烈的蜡油味。

    那是一具蜡像。他这样对自己说。再想起同在龙鳞血池涉险的凌厉,陶如旧知道自己不能後退。

    从暗格里走出来,他再次揭开那道白帘。

    黑影依旧立在那里,只不过不再晃动。陶如旧伸手触摸,果然似乎是蜡质的冰冷。应该是冥婚堂里原先垂挂在梁上的那具尸体新娘,绳子松了一截,一直拖到地上,又被绳子拖著以脖子为圆心,不停地左右晃动,直到完全静止下来。

    陶如旧这样在心中解释了一番,努力不去思考那好端端在梁上吊著的女尸为什麽会突然跑到地面前,只是硬著头皮推开蜡像,低著头朝冥婚堂後面的通道走去。

    摆满了灵位的狭窄走道两端竖著十厘米高的门槛,里面已经积满了河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塘。陶如旧虽然告诫过凌厉不能接近这些来路不明的水流,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必须亲自穿过这片水域,去寻找王白虎女朋友的下落。

    青年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於是作了一个深呼吸,向前迈进大步,冰冷的地下河水立刻如蟒蛇缠住了他的脚踝。电子火把的绿光已经完全消失在灵位走廊外。陶如旧此刻孤身一人站立在狭窄的水道里,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堆成山的灵位与香炉。

    他摸索著走完了整条灵位走廊,迈出门槛的时候才感觉到浑身竟然都已经湿透。不仅是冷汗,更多的却是冰冷的河水。

    那些刺骨的水流竟然攀爬上了四周的墙体,再从上面如落雨一般掉下来。

    黑暗中陶如旧听见自己的牙齿和骨骼因为紧张而发出的战栗。他知道如果继续被想象中的恐怖所困扰,自己迟早会精神失常。

    他决定打开手电。

    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陶如旧发现自己出了游览区,站在了通向地下三层的那条通道前面。

    那扇紧锁著的铜门,就在他右手边不到一米的地方。门下面,地宫三层的地下河水正汩汩而出。

    陶如旧拿著手电四下察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再看通向西瓜地的那条上倾的通道,没有水迹的地方也没有脚印。

    难道王白虎的女朋友并没有走这条路?或者说,她的确是来到这里,又以某一种方式突然消失。

    想到这里,陶如旧又走回到那扇铜门面前。

    门的确锁著,手电光芒可及的地方,那块水泥的影壁竟然已经有一半高度被浸没在水中。再里面的情形陶如旧看不清楚,只是感觉有一股略带霉味的生水气息,夹杂著寒气扑面而来。

    “有……有人麽……”

    更像是要为自己壮胆,他朝著铜门里轻轻问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流水,以及隐约的回声。

    “没人……”

    青年自言自语,王白虎的女友看来不在附近,那麽现在他就应该返回十字路口的平台,或者进入龙鳞血池,去察看凌厉的情况。

    这样想著,陶如旧打算转身返回,而就在这个时候,脑後却冷不防刮来一阵阴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陶如旧就被从後方扑来的一件巨大而僵硬的事物撞到了铜门上。

    空气中顿时传来了一阵稀薄的蜡油味。陶如旧立刻意识到压在自己身後的东西,正是冥婚堂里的蜡像女尸。

    女尸撞倒他之後却没有立刻做出後续的举动,反而静静立在青年身後的水帘中,看他慢慢从铜门上滑下,痛苦地蜷著身子跌倒在地上的水潭里。

    陶如旧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河水突然从脚下涌到面前,打湿了他的头发与四肢,那柔软的触觉如同蚰蜒的触手,甚至想要钻进他的七窍中。青年挣扎著站起来,可还没有立稳就又被那具女尸狠狠地撞到了铜门上。

    在青年身体的强烈撞击下,铜门一次次发出悲鸣。陶如旧突然明白过来,女尸是想要将他摔进地宫第三层的地下河流中。

    铜门上的铁锁已经生锈,上次察看的时候就已经有些破损,恐怕再承受不了多少次的撞击。陶如旧神志虽然已经有些迷离,心里却还是明白,他必须在铜门被撞开之前脱身,否则就会被那条河水吞噬,永远溶化在这海岭城的地下。

    生死一线,孤身一人。现在的他唯有自救。

    女尸依旧无声无息地站在陶如旧身後,具体的位置却并不能确定。青年只有靠在铜门上慢慢滑下,同时仔细听辨著一片流水声中的异响。

    他等待著女尸再次朝自己扑来。

    女尸踩踏水花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转眼来到了陶如旧身後不足一米的地方。青年屏住呼吸收摄心神,就在女尸的身体再次狠狠撞上他的脊背之前,抢先一步弓腰转身,反手抓住了女尸的双腿狠狠向前一摔。

    那女尸的重量著实在陶如旧的意料之外,但是这赌上了性命的一摔,还是反将女尸狠狠地甩到了铜门上。只听见“卡塔”一声脆响,破旧的铜门与铁锁便再负荷不住这些重量,生生敞开了黑色的大口。

    蜡质女尸与陶如旧擦肩而过,青年在无意之间看见了它的脸。

    这哪里是什麽蜡质女尸,分明是裹著女尸衣服的王白虎!

    第20章

    王白虎比陶如旧高了将近一个头,自然也有著让陶如旧难以负荷的体重。男人原来的衣服不知道被丢在了何处,只贴肉紧紧裹著那女尸身上的大红喜服。那女尸本来就塑得瘦小,如此王白虎身上的白肉就一块块从衣缝里绽露出来。陶如旧与他只打了个照面,却已经看清楚王白虎面色发青,双眼翻白,哪里还有活人的模样。

    那道铜门已经被撞破,下面就是陡峭的石坡。於是王白虎连人带门一同滚跌了下去,正砸坏了那块被水淹了一半的影壁。一连串的碎裂与撞击声就这样在黑暗中蔓延,最後化为水流的巨大喷涌,从没了铜门保护的缺口处爆发出来。

    陶如旧本就是半蹲在缺口处,看见洪水扑来的时候已经无处可退。他只有慌忙向边上躲避。

    那冰冷的地下河水就从缺口喷涌出来,在他脸颊边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形成数十条水龙。二层的走道顿时被白色的水雾所填充。陶如旧眼前一片模糊,就连呼吸都感觉困难起来。

    他双手抱膝,拼命蜷缩到墙根边,直到感觉水雾消退了一点,方才摸索著想要捡起掉落在缺口前面的手电筒,而出乎意料,砸掉了一半脑袋的王白虎却突然又出缺口里探出大半个身子,伸出缺了小麽指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的力道强大无比,陶如旧好像被深海中的旋涡吸住了动弹不得。青年终於惊慌失措的叫喊起来,但是刚一张嘴就有河水猛灌进来让他无法呼吸。他使劲全力扒住墙壁不让王白虎将自己拖进第三层的水域,然而窒息缺氧的状况却让他的体力飞快流逝。

    陶如旧的极限已经近在眼前,最後二十秒,若这段时间里再没有转机,他便必死无疑。

    十九秒。十八秒……十秒……七秒。

    在他为自己的生命倒数的第五秒,一道白光穿过水幕跃到了他的面前。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凄厉的猫叫。

    蕲猫仙赶到了。

    龙鳞血池之中,凌厉已经快要追上那举著火把的白影。然而无论他如何出言劝阻,走在前面的人始终不曾回应。

    眼见那火把径直朝掉了锁的铜门而去,凌厉情急中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心想无论如何先把人带到安全地带。然而手心里传来的却不是男人肌肉的质感,反而是冰冷而细腻,分明是女子的手臂。

    是王白虎的女朋友。

    凌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被他伸手捉住的女子也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存在。突然转身反手,将金属的电子火把狠狠地劈向凌厉。凌厉猝不及防,只听一声闷响,火把重重地砸到他的额角上,绿色玻璃灯罩碎了一地,面颊上立刻有不同於雨水的温热液体流淌了下来。

    明白自己受了伤,凌厉心中却始终只有一个想法:王白虎或者是王白虎的女朋友,无论是哪一个,都绝对不能打开那扇铜门,不能进入到地宫的第三层。

    於是他愈发用力地握住女子的手臂,拖住她向回走。只要离开地宫,离开翻腾流淌的地下河道,也就远离了危险。

    王白虎的女友毕竟是女子。就算是中了邪,气力也终归有限。凌厉横下心来,转眼已经将她拉回了四五米。只是女子虽然被拖了回来,身子却始终朝著铜门口的方向倾斜,身上的的雾水也始终没有散开。那样子,竟然好像是被白森森的水雾捆住了往铜门里面送。

    就这样,女子在雾水与凌厉双方面的拉扯下发出了极痛苦的呻吟,被凌厉扯住的手臂也出现了剧烈的痉挛。随著与铜门的距离一点点拉开,呻吟与痉挛的程度也在加剧。

    凌厉虽然打定主意绝不放手,但却总有一种错觉:即便将这个女人救出地宫,她也不再是一个健全的人了。

    “呜……嗄!!!!!!!!”

    剧痛到了极点,女子突然狂叫一声,将残破的电子火把猛地掷向铜门。黑暗中铜门发出了沈重的甕动声,竟然被敲开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而一股冰寒刺骨的寒气,就从这细小的缝隙中滑了出来。

    再没有外力推动,但是那扇铜门却慢慢地越开越大。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里面探出来将门打开。凌厉同时听见了地下深处流水汹涌汇集的声音。

    与陶如旧方才遇见的情况一样,在铜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刻,地下河水如狂龙喷溅而出。

    视线立刻被水雾模糊,脚下的独木桥也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凌厉已经抓不住王白虎的女朋友,那个女人却反而在水幕中灵活起来。

    在周围一片失控乱动的鬼怪机关间,女人黑色水藻般的头发竟然在瞬间暴长起来,一半游到铜门面前牢牢攀附住,而另一半则在凌厉身边游动,伺机缠上男人的颈项。

    情势急转直下,凌厉却依旧努力保持冷静,他单手拽著女人的头发,另一手去摸索口袋中的瑞士军刀。不过就在凌厉亲手解决掉眼前的危机之前,一阵平地而起的狂风突然出现,替他扫除了异状。

    那几乎是一道刀风,不仅不可能出现在地宫二层的封闭空间里,就算是地表上也绝对是百年难见。

    风声掩盖了原先充斥在耳边的水流声,弥漫整座龙鳞血池的水汽被狂风拦腰所截,封锁在独木桥的尽头。女人的长发也被刀风削落,在半空中化成飞灰。凌厉抹掉脸上的水痕与血迹,张开眼睛正看见王白虎的女朋友瘫软在面前。

    有什麽东西正在帮助,保护他。

    那刀刃般锋利的狂风吹拂在他脸上,却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反而带著些温暖与安慰的力量。周围狂乱的一切就在这神奇的风中回复了原状。河水退了回去,而铜门也悄无声息地自动合上。

    “凌厉!”

    龙鳞血池的入口处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唤。

    男人回头,看见同样混身湿透的陶如旧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虽然已经料到凌厉这边的情况并不会比自己更乐观但陶如旧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凌厉一身狼狈,额头上撕开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口子,血沿著面颊流下,在衣襟上染出一大片殷红,就在刚才拥抱的时候,甚至还有一部分沾到了陶如旧的身上,似乎也将男人正承受的疼痛传递了过来。

    “我没事。”凌厉喘了口气,反手抱住陶如旧,过了好一阵子才放开,再脱下衬衫替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盖上,一边转头问道:“找到王白虎没有?”

    听到这个名字,陶如旧脑海中再度映出那血肉模糊的半个脑袋,他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凌厉……”他低声说,“王白虎掉进地宫的第三层去了,他的头只剩半个,一定……一定没救了。”

    凌厉心中已经是有了些准备的,但还是沈默了半天,然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揽过陶如旧的肩膀,将上半身依靠在青年身上,难得疲惫地说道:“这是他自作孽,回去不要告诉吕师傅,他受不了。”

    陶如旧应了一声,低头正看见凌厉额上的那道血口子,心中莫名地一紧。正想要用手去碰触,血池外面就传来了小李与郑青龙他们的声音。

    地宫里发生的这件事被列为园区的机密。王白虎的女友在送到医院之後不久便醒来,却始终是神志不清,恐怕是留下了终生的残疾。王白虎则彻底地消失在了地宫深处。所幸他孤家寡人,尚不用思考如何安抚他的家人,以及立刻给他们一个交代。

    考虑到影响问题,凌厉并没有去医院,而是让医生到他的别墅来处理了伤口。而後由於失血带来的困乏让他不得不暂时留在床上恢复。

    惊魂未定的陶如旧一直留在别墅里,另外秦华开也自愿留下来照顾凌厉,只是少年和别人一样为了王白虎的事情奔波了一夜,看到他一边倒水一边哈欠连天的模样,陶如旧也有些於心不忍,反而忘记了自己也正需要充分的休眠。

    将少年支到了客房去补眠,陶如旧端著食堂特供的海鲜鱼片粥走到主卧,看见凌厉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眼睛。身上竟然穿著件蓝格子睡衣。觉察到陶如旧的脚步声,男人睁开眼睛笑了笑,说好香的粥。

    “你不是说没有睡衣的麽?现在穿的是什麽?”

    陶如旧没好气地坐在床边上,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然而对方却半是虚弱半是恶劣的表示自己没有进食的气力,青年心中虽然怨毒,但也不得不一勺勺吹凉了送到凌厉嘴边。

    “我只有这一件睡衣,昨天要是给你穿了我光著,或者我穿了你光著都不公平,所以我才说没有的。”

    凌厉满意地咽下第一口粥,如此荒唐地解释道,顿了顿又问:“花开呢?”

    “我看他累了,让他去休息。”陶如旧又喂了几口粥,随口说道:“你怎麽就这麽紧张花开?”

    凌厉听了这句话,只是低笑了两声,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反倒是陶如旧不满意地抱怨道:“有话不说,真不够朋友。”

    “朋友?”凌厉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什麽时候变成我朋友的?”

    完全没有预料到凌厉会说出这样冷淡的话,陶如旧顿时觉得像是受到了侮辱,他辩解阿道:“我只是以为,经过地宫的事情之後,你至少不应该再把我当作一个和园区处於对立面的记者。”

    陶如旧的气愤与窘迫被凌厉看在了眼底,却只是让他更气定神闲,甚至恶劣的笑了起来。“可是你的眼睛却告诉我,你想做我的朋友是别有图谋。”

    “是的!”陶如旧忍无可忍地放下粥碗,愤怒道:“我想要做你的朋友,就是想从你嘴里套出海岭城的秘密,挖你的隐私等到报纸上赚钱,像你种人,只知道利用与被利用,根本不配有朋友!”天知道自己刚才在地宫里是多麽的担心他,看到他额上的伤口时还难过了一阵子,可是凌厉却始终只当他是一个凑热闹抢新闻的记者!

    这一切让陶如旧自觉付出的真心受到了践踏、窒息一般的心疼。

    他想要走,立刻离开别墅。可是还没有转身,右手却被凌厉突然拉住了。

    “不要做朋友,那麽想不想尝试一下另一种关系……”

    男人的声音,低沈中带一丝沙哑。竟然是从未听到过的性感与慵懒。陶如旧无缘无故地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被凌厉握住的那只手也开始灼热起来。

    “什麽……关系?”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缠著绷带的凌厉将陶如旧拉回到了自己身边,伸出另一只手来按住他的後脑勺。两人对视著,脸与脸之间仅剩下几厘米的距离。然後凌厉似乎只是轻轻地朝前迎了一迎,就吻上了陶如旧的嘴唇。

    陶如旧脑中顺时变成了一片焦灼,男人的嘴唇带著灼热的温度贴上来,在瞬间将他的神志点燃。

    温柔的吻,又带著一点点掠夺的蛮横,开始只是唇与唇的贴紧与厮磨。在觉察到对方没有反抗之後便放肆地深入起来,伸出舌尖撬开不知所措的齿列,迷恋地吮吸,然後凌厉腾出手来捏住陶如旧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挑逗起他的软舌,与之纠缠。

    受了惊吓的陶如旧,完全不知道如何阻止凌厉的掠夺,随著这热烈一吻的深入,窒息的感觉逐渐加重,在意识的混乱里他觉得自己被人抛进了幽蓝的大海中,而身边惟一能够攀附的东西便是凌厉。他们互相纠缠又彼此攀附,仿佛共同在海上沈浮。

    这是一种难以呼吸却又十分舒服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已经先於意识作出了反应,而等到凌厉终於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恢复了神志的陶如旧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裸著上身躺在了凌厉的身下。

    “要继续麽?”昏黄的灯光照著男人同样赤裸的上身,优雅得让陶如旧面红耳赤。

    第21章

    他极不自然地将头别过去,尽量不被灯光以及气氛诱惑。然而凌厉却执意不愿意放过他,未待回复,便已经欺身压迫上来。一举一动若非经验丰富,便是蓄谋已久。然而这个时候的陶如旧已经无暇细想。或许此时此刻,真正能够由他决定的,只是让凌厉的那只禄山之爪首先降落到身上的哪一个部位。

    一想到这里,陶如旧就感得头晕目眩。而就在这一片头晕目眩之中,他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叫著他的名字。

    “陶如旧!”

    青年浑身一个激灵,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仅仅过了一会儿,这叫著他名字的声音便再度出现,而且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是有人正一遍呼唤著他的名字,一边走了过来。

    因为凌厉的挑逗而混沌的神志一点点回复清醒,陶如旧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身薄汗。

    终於,卧室未上锁的门被推开了,出乎意料之外,那个喊著他名字推门进来的是一只猫。

    “嗨,谁让你进来的。”

    觉察到陶如旧的心不在焉,凌厉也顺著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竟然发现那只号称夜滚坟堆而面不改色的大白猫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正皱了眉头要下床来驱赶,却被陶如旧抢先一步走了过去。

    “我……我来把猫拿到外面去,你休息……休息吧。”

    青年充满穿好了上衣,红著一张脸逃也似的离开卧室。只留下凌厉一人靠在床上,低低地笑了声,随手抽来一只烟,点燃。

    陶如旧与蕲猫仙出了卧室,一直走到最远的玄关里才停下了脚步。大白猫轻轻跃上了鞋架,抬著头就开始数落起青年来。

    “你要命不要命了?和你说过地宫危险,没事不要去招惹,你还偏选了涨水的时候去,送死不是?”

    陶如旧听了蕲猫仙的话,却总是觉得有点古怪,半天才反应过来。

    “蕲猫仙,你……怎麽又说回白话了?”

    他分明记得大白猫之前一次分明满口“汝”“吾”,一派古人的样子。

    “吾想怎麽说就怎麽说,汝有意见麽?”

    大白猫没好气地蹬了他一眼。

    “和戏班子滚了这麽多年,该怎麽说话我还不明白?第一次见面自然要作些架势,但是长久和你那麽说,我怕你这榆木脑子听不懂我说的话!这不是?才几天就出这种乱子!”

    这时候陶如旧才恍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恐怖经历。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护身符,说道:“我又能够听见你说话了,就证明这护身符没用了麽?”

    蕲猫仙点头道:“那是当然,虽然外面套了个袋子,但是昨天晚上鬼水直接渗入,这下子连补救都不可能了。”

    陶如旧有点慌了,弯下身来凑近了蕲猫仙,问道:“昨天晚上地宫里的妖怪怎麽这麽厉害……难道就是那天我在尸魂镇上遇见的那个鬼,这样一来,花开……”

    蕲猫仙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地宫里的作祟的鬼魂与花开身边的那个不同。地宫里的是几年前死於施工事故的那三个工人的怨魂,长久徘徊在地宫三层的水道里,杀气与怨怼无法得到舒张,反而从铜门外吸取了地宫游客们种种惊悚负面的情绪,久而久之竟然变成了厉鬼,一直等待著冲破铁门的这天,找来附身的身体上来大开杀戒。”

    陶如旧大骇,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被拖进水里成为替身,不由得浑身冰凉。

    一边上蕲猫仙还在说:“我刚才又去了地宫外面转过了,整个地宫区都被封闭。第三层的铜门坏了暂时无法修补,而那三道怨灵也恐怕已经在城内某个阴气较重的地方躲藏了起来。虽然这三个厉鬼迟早会被收俯,但海岭城大,找出它们就需要一段时间。更难保证这期间城里人的周全,不如就让这城里人的暂时搬出去过一段日子。也好让我和不破没有这麽大的负担。”

    “不破?”陶如旧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谁是不破?”

    “东篱不破。”蕲猫仙回答,“就是经常缠在花开身边的那个鬼魂。也是花开七世之前的恋人。我和他的关系算不上多铁,别的事情你要知道,就问它自己好了。”

    “要我问它?”陶如旧骇极反笑,“那个东篱……不破,在尸魂镇的时候是想把我杀掉的啊!”

    “那不过是他以为你在一边偷窥,想要对花开不利。”蕲猫仙不紧不慢地回答,“他对花开是无比的宝贝。你只要对花开好,他就不会把你怎麽样。”

    陶如旧点了点头,又听见蕲猫仙吩咐:“要凌厉立刻把人全都迁出去并不是简单的事,也需要合理的解释与封住众人口舌的由头。然而七天之内必须成功。至少夜间不应该再留人在城里。明白麽?”

    说服凌厉,用什麽样的理由?陶如旧心里虽然有些没底,却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儿戏。於是点头答应。蕲猫仙也替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建议他与东篱不破作些沟通,说是东篱不破或许有办法让凌厉及时作出决定。

    “只是东篱不破提出的某一些条件,你要是不愿意答应就不要勉强,不然後回也来不及。”

    蕲猫仙将这些事交待完便离开了别墅,临行前交待晚上会拿一些符咒到翠莺阁。陶如旧呆呆地在玄关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凉了,才站起身来摇晃著往卧室走去。

    陶如旧呆呆地朝卧室的方向走,一直过了客厅绕道走廊里面,接著却听见卧室那边传来了凌厉低低的说话声。

    带著些好奇走过去,陶如旧从虚掩的门缝望进去。花开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从楼上下来了,趴在凌厉的床边用手语和凌厉交流。看得出来,少年正因为王白虎的死亡伤心不已,凌厉便在一边安慰,不时轻轻地拍著花开的肩膀,一派温柔与耐心。

    陶如旧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理由再回到卧室里。屋外台风过去之後万里无云,他默默转身,将衣襟上所有的扣子整齐扣好,离开长廊,推门而出。

    台风过後的海岭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然而因为昨天晚上地宫里发生的事,孙振道依旧决定闭园一天。回到了翠莺阁,陶如旧看见戏班子的人大多闲散地坐在天井里。看见陶如旧回来,也只是微微地点头打了招呼,而眼中都是对於王白虎的意外所不能言明的悲伤。

    “陶陶阿,你回来了!”唯一不知情的吕师傅面色焦灼地走了过来,“听说王白虎那小子被树砸断了腿,现在情况怎麽样啊?有没有危险?”

    陶如旧略一犹豫,立刻明白这是大家所撒的善意的谎言。心里面虽然也很难过,但也还是微笑著安慰老人道:“王白虎他命大,打了石膏在市医院躺著呢,他说闯了这祸没脸见您老人家,拜托您可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看他呢。”

    吕师傅听了这话,终於又放了点心,骂道:“这小兔崽子,还要我去看他?当然是要他好了以後到祖师爷面前去赔罪!”

    大家看吕师傅这下似乎是完全相信了,於是又趁热打铁地输了些软话。终於把老爷子给哄安心了。陶如旧回到自己屋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做一个简单的纪录,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刚想要去吃饭,就接到了阿青叔的慰问电话。

    阿青叔在做公务员之前做过医生,所以尤其关心侄儿的身体状况。这次打电话,无非是嘱咐台风过後不宜多吃海鲜,恐怕传染疾病。陶如旧有一半没一半地听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凌厉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於是随口问道:“阿青叔,你可知道中国人和哪一国人混血,眼睛会变成蓝色?”

    “蓝色?”电话那头阿青叔皱了皱眉,“理论上是不会有那种情况出现的。深色眼珠和浅色眼珠的人生的孩子一定是深色眼珠。那是因为深色是显性基因……”

    陶如旧离开上生物课的年纪很久了,对显性与隐性也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记忆。他听阿青叔说了这些,最终也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凌厉的蓝眼睛,并不是混血遗传而得来的。

    “阿青叔,那究竟在什麽样的情况下,会有蓝色眼睛的人?”

    “有病的情况下。”阿青叔的回答吓了陶如旧一跳,“不过市面上不是也有那种带色的一隐形眼镜呢?带上去就变颜色了。”

    凌厉的眼睛,并不是戴了隐形眼镜的缘故。若是刻意戴上去的蓝色,又怎麽会再去用墨镜时时刻刻的遮挡?

    那麽唯一的解释就是…病。

    第22章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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