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海岭荒城 作者:罪化
正文 第8节
海岭荒城 作者:罪化
第8节
“我主动对你?……”凌厉看著陶如旧步履艰难地走过来,狠狠地重复著他的话,“我吻你的时候,你拒绝了麽?昨天,要不是可怜你在发烧,早就上了你!是你也想要我……还是说,对於所有人,你都是来者不拒?”
陶如旧浑身一震,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喘气。凌厉看见有水汽凝结在他的眼中,然而青年却只是低头干笑了一声。
“是……”他笑得很难看,“我早就喜欢花开了,我本来就要动手的,谁知道你横出来多事……我……我就……”
“你!”凌厉突然站直了身子,一把抓住陶如旧的胳膊,将他拖了出来摔在床上。
“什麽叫横出来!”他叫喊道,“这麽说我倒是你们的第三者吗!”
陶如旧仰躺在床上,男人的咆哮似乎没有半点进入他的意识里。凌厉愤怒地想要唤回他的注意,却没料到指尖刚接触到对方的身体,青年便开始激烈的反抗起来。
床上一片混乱,两条人影很快交织成一团。看不清楚是谁打了谁,谁又踢中了谁的腹部。甚至连互相谩骂的声音都省略了,陶如旧只记得那草丛中惊恐的一个小时,而凌厉,只在乎他所见的那场缠绵。鏖战的结果自然是体力不支的陶如旧处於劣势,凌厉很快就将他压到了身下,制住了他依旧不甘心,乱动的手脚。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卧室里只有二人沈重的喘息声。陶如旧面色通红,眸中依旧含著迟迟不肯落下的水汽。凌厉在这片水汽之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他怔了一怔,突然伏下身狠狠地咬住了陶如旧的嘴唇。
新一轮的挣扎很快沦陷在一片绝望的情欲之中。
床头的台灯在激烈的抗拒中被扫到了地下,一片昏暗中陶如旧拼命挣扎著,然而凌厉火热的唇齿依旧如雨点一般落到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噬咬著,烧得滚烫。几乎要被浑身的疼痛与酥麻淹没,陶如旧扬起头喘息,他能够感觉到凌厉也除去了衣物,与他同样滚烫的身躯再一次挤压过来,强迫他分开双腿。
陶如旧明白这意味著什麽,他惊惶失措地颤抖著,想尽办法蜷起身子。然而男人却丝毫无视他的意愿,蛮横地塞了一个枕头在他的腰间,猛地将青年的双腿狠狠拉开,立刻换来一声痛呼。
“叫什麽!”男人喘著气狠狠地说,“好玩的在後面!”
陶如旧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愈发害怕地支起上半身,胡乱摸索著床上的东西朝凌厉扔去。然而枕头与薄被毕竟没有什麽伤害力,反而惹得凌厉暴怒起来,扇了陶如旧一个耳光,又将他的双手紧紧地绑在了床上。
“你对花开做的事,你自己不想体验一下麽……”
说著,他突然狠狠地捏住了青年的欲望。
“呃……啊……”陶如旧痛呼出声,然而本能却依旧在这激痛之中抬起头来。感觉到了青年的反应之後,凌厉却停止了对他的刺激。
“现在……”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带著粗重的喘息,“换你来为我服务……”
再没来得及抗拒,凌厉就骑上了陶如旧的胸口,扼住青年的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来。下一个瞬间,炽热的愤张便冲进了陶如旧的口中。青年死命挣扎起来,却被凌厉紧紧掐住喉咙,威胁道:“你敢咬,我就杀了你!”
男人的肿大深深地插入他的喉间,引起一阵本能的干呕。所谓的“做爱”,在这天夜里根本不具有任何的愉悦。最终进入的时候,青年无声地痛哭起来。身後被硬生生撕裂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温热的液体沿著腿流淌了下来,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是自己太过天真与好心的代价。
当凌厉终於在他体内释放出滚烫的热液的同时,青年也失去了抵抗的力量,昏厥过去。凌厉对他的侮辱好像一枚烙铁,在他心上烫出永难消弥的痕迹。
第28章
陶如旧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或者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以为死去会是逃避一切的最佳选择。
然而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就意识到,决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依旧躺在客房的床上。周围满是昨夜一场浩劫留下的痕迹。凌厉发泄完怒火,便丢下了他一人离去。陶如旧摇晃著要起身,股间撕裂的痛却如一把刀子从尾椎一直楔入他的体内。
他低头慢慢向下身看去,一片凄惨。
已经干涸的褐色血液凝固在腿间,抹花了一片。腿上,手上,身上处处是暴力的瘀青血印。他不敢去检视那疼得最厉害的地方,只要一回想起夜里那残暴的过程,陶如旧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如果这样死去,就算是死了也会被人摆弄著伤口,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
他强忍住肉体与心灵上的痛楚,慢慢地走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向淋浴房。
女人若是遇到强暴,尚能依靠证据状告性侵害者,然而男人呢?恐怕只会成为坊间小报的花边,更不用说陶如旧自己便是记者,更知道其中的可怕。
他打开龙头,冲洗掉一切。然後披上浴袍,再回到房间里,揭起床上狼藉的所有,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楼下正是凌厉的卧室。
做完这一切,陶如旧感觉到股间的口子又被撕裂。他咬著牙走到桌前,喝下前天剩著的半杯水,饥饿的感觉立刻被唤醒过来。
犹豫片刻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别墅里很安静,凌厉似乎已经离开。陶如旧忍住剧痛一步步走下台阶,等下到底层的时候,额上已是一片冷汗涔涔。
他记得别墅里是没有食物的,从前吃的那些粥菜都是凌厉从海岭城带过来。此刻若想要果腹,便一定需要走出这桩别墅。
可是他没有衣服,穿著浴衣走在街上就已经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更难以解释下摆上的血渍。何况他现在离开了别墅,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翠莺阁,到时候又应该如何对待花开?
是应该怨恨的。怨恨自己被迫出让了身体,给与了同情,却成为了完全无辜的牺牲品。然而怨恨又有什麽用,若是狠扇一记耳光就能将一切恢复原状的话……
陶如旧突然竟然不敢作出这样的想象。若不是遇到了这种离奇的状况,他又怎麽会看见凌厉那阴狠无情的一面;若那一夜没有发生,那麽自己还会和这样的凌厉虚伪地“相爱”多久?他不敢想象。
“凌厉从来没有爱过我。”
陶如旧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这场梦醒得不早,可是也不能再迟了。”
他摇晃著站了一会儿,突然决定到凌厉的卧室去拿一套衣服穿上。然後回到翠莺阁,接著离开海岭城。
凌厉也好,花开也好,东篱不破也好,一切都成为昨天夜里的一场梦,只要离开了海岭城。
这样决定之後,他朝著走廊深处的卧室跌跌撞撞地走去。
门并没有锁。陶如旧很轻易地旋动了把手,门无声地开启,他小心翼翼地探进去看,却首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
凌厉竟然正靠在床上,床头柜上烟灰缸里已积了一大堆烟头。看到他推门进来,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立刻狠狠盯了过来。
陶如旧本能的瑟缩一下,紧接著想到自己已经决意舍弃一切,便又做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说道:“借我一套衣物,让我离开别墅。”
凌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著他。
单薄的浴袍间,裸露出的象牙色皮肤上处处是或青紫或瘀红。潮湿的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所有这一切构成的是如此暧昧与情色,勾起了男人在黑暗中的回忆。
昨夜的激情虽然完全被愤怒所主宰,但事後单纯回想起那美好的身躯曾经在自己的主宰之下呻吟喘息,男人就会兴奋甚至愉悦。
然而他很快会告诉自己,陶如旧是一个不值得任何付出的垃圾。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撕开了他虚伪的表象,并且替花开讨回了所失去的东西。
可即便是这样想,他也难以解释,为何看到陶如旧难忍剧痛而落下的泪水,自己依旧会有疼惜的感觉。
如此反复地思索了几次,他显得有些不安。开始以吞云吐雾来麻痹自己。这时候陶如旧不合时宜地将床单丢了下来,又慢慢地走下楼。
“你又活过来了?”
凌厉一边贪婪地凝视著眼前的人,一边却说出冰冷而无情的话来:“我的衣服你不配穿,要穿就穿你自己的。还有,今天晚上之前离开海岭城,这里不欢迎你。”
这话虽与陶如旧最终的打算相同,然而从凌厉的口中说出,却还是尖锐得能划出血来。青年立在门口沈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猛地转身直向大门走去。
凌厉倚在床上,听见了大门被拧开的声响。陶如旧的那堆破烂衣物,正堆在门前的空地上。经过昨天夜里的一夜细雨,早已经被泥浆浸透。凌厉听见了衣物被提起时雨水纷纷掉落的声响。
陶如旧真的去穿了。
可这与穿著浴衣离开又有什麽区别?
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凌厉掐灭了手中的烟,下了床朝玄关走去。
当他来到门前的时候,陶如旧已将满是泥水的裤子穿到了身上,冰冷而潮湿的牛仔布料与身上的伤口摩擦著。青年感觉到坚硬粗糙的细石子在贴著双腿纷纷滚落,也再不去想与浊的雨水是否会让伤口造成感染。他只想离开这里,既然已经得不到最後的尊严与体面,就要尽量缩短这受辱的时间。
他察觉到男人已经来到了身後,於是干脆只将剩下的那件衬衫搭到肩膀上。身体的痛楚让他控制不好力道,混浊的泥浆水被衬衫中甩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打在了凌厉的脸上。男人面色阴沈地伸手抹掉冰冷的水渍,看见陶如旧一点点转过头来。
“凌先生。”
陶如旧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说一次,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也没必要向你解释。离开这座海岭城,过去的事就当一个噩梦,再不认识凌先生这个人。”
凌厉皱著眉头没有回答,目光则停留在那一身破衣烂衫上,直到陶如旧慢慢迈开了脚步,踽踽地沿著通向海岭城的那条台阶向上移动。
青年大约走了十来个台阶的高度,阳光从头顶密布的乌云之中跳了出来。
亮白色的,照亮了地上的一切。陶如旧微微抬了抬头去看那刚出来的太阳,又慢慢抬手来遮住眼睛,下一个瞬间突然脚下一软,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再没有别的想法与愤怒,凌厉的心中只剩下全部的惊惶,他赤著双脚冲了过去,将滚落下来的青年紧紧地抱在怀里。
第29章
陶如旧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别墅前的崖边看海。深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没有半丝流云。没有风,也不见半点帆影。陶如旧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梦中的他似乎只是那样站著,等待著谁的到来。
他等待的人是凌厉。
男人的脚步声从他身後传来,却没有白日里的那种阴沈。他缓缓地伸出手从後面抱住了陶如旧,又附耳在他耳边低喃著一些什麽。正当陶如旧想要仔细倾听的时候,天边却突然飞来一大片阴影,快速地朝山崖上俯冲下来。
陶如旧吃了一惊,本能的就要躲开,身後的男人却在这时突然将他紧紧箍住。陶如旧再抬头看,那俯冲下来的竟是一大片银白色的海鸟,每一只都似乎是从东篱不破银色面具上飞出来的。尖利的爪子与钩吻,反射出金属尖利的光芒。
那鸟越飞越低,眼看就要来到面前。陶如旧拼命挣扎,不停叫喊著凌厉的名字。然而男人却始终没有回音过半个字,反而慢慢地松开了抱住陶如旧的双手。
得到自由的陶如旧猛地转过身,却发现抱著自己的人根本不是凌厉,而是混身残破腐败,又缺了一半脑袋的王白虎。
惊吓中陶如旧急退一大步,完全忘记了身後的悬崖。在王白虎苔绿色的注视之中,他从半空中跌落,并且在急速坠落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凌厉的卧室里。周围又是一片死寂,凌厉似乎不在别墅里。
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帘合拢著,遮住了整整一堵墙。陶如旧怔怔地望著这堵墙,突然觉得有什麽东西正藏在窗帘的外面。
他慢慢地爬下床,靠近那堵墙,轻轻地牵动了窗帘的挂绳。轻微的“喀喇”声中窗帘被无声地拉开,透明的落地大窗上竟然落雨一般沾满了殷红的血迹。而一双男人的手正贴在落地大窗的另一面上,一动也不动。
陶如旧不知道那里来的勇气,继续将窗帘拉开。
手、手腕、手臂以及躯干,一具男性赤裸的身体逐渐出现在陶如旧的面前,它好像一只巨大的蝙蝠,紧紧贴在淌著血珠的玻璃窗外侧。
然而最让青年感到恐怖的是,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因为这具身体的肩膀上并没有头颅。
只有一个碗口那麽大,血红血红的疤。
陶如旧终於把落地窗帘完全拉开,他静静地站在窗前,那具无头尸体就立在与他隔了层玻璃,却不到20厘米的地方。空气中隐约有咸腥的味道传递过来。
玻璃窗慢慢移动起来,那具尸体的手朝两边推著,在玻璃上画出两道血痕。
“不能让他进来!”
陶如旧的心中突然这样高喊起来,他慌忙从里面扒住玻璃,但这时窗户已被无头尸打开了一个口子,另一样圆球状的物体就冲口子里滚到了陶如旧的脚下。
一粒头颅。
还没等陶如旧看清那头颅上的面孔,无头尸就猛地将窗户彻底拉开。它伸出血淋淋的双手一把掐住了陶如旧的颈项。青年不顾一切地叫喊起来,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竟然是一场梦中的梦。
他喘息著,浑身燥热却流不出滴汗来。刚一定神就感觉到浑身疼痛,他重新慢慢地躺回床上,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还在别墅里,躺在凌厉的床上。
头痛,他抬手摸了摸额角,肿起了一大块,粗糙地贴著方纱布。
他这才慢慢回忆起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被凌厉赶出别墅,刚穿上那身湿透的衣服时眼前就开始发黑,後来勉强走上了台阶,却又被跳出来的阳光照花了眼。意识恍惚中一脚踏空,就这麽掉了下来。
看来是凌厉又将他捡了回来。
陶如旧怀著复杂的心情检视了一遍身体。四肢上又多了不少细小的创口。却都做了些处理,下身竟也被男人上了软膏。
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对这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知情。想象著那个一直鄙夷著他的男人清理尸体一般摆弄著自己的身体,陶如旧心中就一阵发凉。
就在这时候,凌厉端著一碗不知道什麽东西走了进来。
看见陶如旧怔怔地坐在床上,他立刻变出那张冷冰冰的脸来。
“别以为我对你还有什麽意思,我只是不准备让你死在我的产业里。”说著,他将碗重重地放在床头上,随便捣了两下,“本来要买给花开吃的,他没有胃口,就便宜了你。”
那是满满一碗猪肝青菜粥,热气腾腾刚买来的模样,但是男人却偏要故意做出这种污辱人的解释,他不能容忍自己再对青年显露半丝善意。
“我不是吃剩饭剩菜的狗。”
陶如旧看也不看那碗粥,“凌先生不必用讨好不了别人的东西来打赏我。我也不会领凌先生这份施舍的恩情。”
“那就不要吃!”
凌厉一扬手,将碗扫入地上的废纸桶中,狠狠的说道,“你就饿死在这里,我不会再给你买任何东西吃。看你能下床的时候,还有没有力气走出这里!”
陶如旧闭上眼睛不再去听他的狠话,他知道自己在发烧,热得浑身无力。在这个时候惹恼凌厉是对自己非常不利的选择。男人甚至有可能就这样将他连人带薄被一起丢到门口。然而那些恶意的言语像一根根尖刺直插入他心中,若不一根根拔出来,只怕连著整颗心都会腐烂掉。
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窗外白了又黑,黑了又白。等到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一阵猫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落地窗帘的一角有条缝隙,露出了窗子外面的一片白毛。
白毛上染著暗色的血迹。
陶如旧下了床,急步走到窗前,果然是蕲猫仙,披著一身的血污,满脸郁闷的站在窗户外。
“放我进来。”猫爪子在玻璃上挠了两下,陶如旧将窗子打开。
“蕲猫仙……你怎麽了?”青年见到猫身上的血迹,以为他身上有伤口,正要低头去看,猫仙却摇了摇脑袋,说道:“我不要紧,这些血大部分不是我的,身上一些小伤口不碍事。”顿了顿,又睨著眸子看了眼披著床单的陶如旧,“你看起来比我惨。”
陶如旧苦笑了一声,“东篱不破的要求,果然不是那麽好答应的。”
猫仙很不舒服地抖了抖粘在一起的白毛,说道:“具体的内情我不想介入,但是事以至此,你也不必再後悔或介怀。各人有各人的担当,东篱不破答应你的事他已经在做,凌厉迟早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你的当务之急就是帮我洗一个澡。”
陶如旧有点惊讶地“嗄”了一声,“蕲猫仙你以前也是找别人帮你洗澡的麽?”
白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想舔掉这一身恶心的血迹。”
第30章
凌厉似乎是真的离开了别墅,陶如旧将白猫放进了卧室边的洗手间。淋浴房对於蕲猫仙来说显然是不合适的。它主动跳上了洗手台,将生著长毛的微胖身体挤进荷叶形的洗手盆中。
“你要是想出气,可以用那块无香的给我洗澡。”它伸出爪子点了点金属架上一块黄油状的肥皂,“那是凌厉用来洗脸的,自从他上次踩了我的尾巴,我就很想试试了。”
陶如旧被这只比自己还要小心眼的猫仙逗得开心起来,昨天与前天的痛苦遭遇似乎消散了一些。他拿起那块肥皂,拧开龙头。而猫仙也理所应当地享受起了特殊的服务。
“吹风机在厨房柜子里。”洗完澡,浑身白毛完全瘪落,体形缩小一般的猫仙从洗手盆里爬出来,“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洗澡了。”
陶如旧依照他的话,果然找到了几乎全新的电器。他起床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头晕,然而经过蕲猫仙这一折腾,反倒觉得有了些精神。身上的伤痛也不那麽磨人了。
“你好像很熟悉别墅里的陈设。”他是真的有点佩服这只无所不知的非人类。
走回到卧室,大白猫已经兀自从洗手台上跳下来,站到了凌厉的大床上。湿淋淋的白毛打湿了一大片床单。
陶如旧听见蕲猫仙随口回答道:“唔,以前凌厉不在别墅的时候,花开经常带我来洗澡,他有钥匙……”话说到一半,白猫突然闭嘴,然而青年心中的苦闷却还是已经被勾了起来。
陶如旧问道:“花开……他现在怎麽样了?”
蕲猫仙摇头,“东篱不破将他那天晚上的记忆封起来了。”
“为什麽要那麽做?”
白猫回答:“那死鬼说花开清醒以後就一直坚持要澄清事实,但是那死鬼认为凌厉喜欢花开,自己又恐怕保护不了花开一辈子。於是先要将花开托付给凌厉。自然不会让花开说出实情。”
陶如旧苦笑道:“他要保护花开,难道就要拿我做牺牲品麽?”
猫仙摇头:“东篱不破说他会亲自将这件事和凌厉作解释。决不会让你受委屈。只不过你和凌厉之间的感情怕是只能到此为止了。”
陶如旧默默地将吹风机从包装盒里取出,插上电源,对著大白猫缓缓地吹著。
“不都说他喜欢的是花开麽,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麽”他这样说。
蕲猫仙在微热的风中晃了晃尾巴,转过身来用爪子在陶如旧的腿上轻轻拍著,“不说这个了,昨天晚上我和东篱不破入了地宫,倒是有点收获,要听麽?”
陶如旧点点头。
猫仙捡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同时督促陶如旧手上不要停,直把他伺候舒服了才回忆道:“是东篱觉得愧疚,刚入夜就叫著我一起到地宫去。我们入了园区,沿著水流没多久就找到了其中一个怨魂。他拿的是王白虎的下肢。”
陶如旧点头道,“那个我也见过。很厉害。”
“在三个怨魂里算是好对付的一个了。”猫仙晃晃脑袋,“我和东篱不破两个围攻,只要不让它和另外两条河流汇合,迟早就在我们的股掌之中。谁知道快要拿下的时候,凌厉却带著两个道士突然闯了进来。”
陶如旧回想起自己那天被东篱不破强制著带到转生街的情景,心中暗自佩服凌厉的胆量,“凌厉就不怕落得与王白虎同样的下场?”
“凌厉那人,命硬得吓人。”蕲猫仙不以为然,“就算被捉了去,至多也就落个皮肉损伤,就算死了,尸体也没有任何鬼魂敢借宿。按著古时候,就是真龙之命,贵得很。”
陶如旧恨恨地说:“真是便宜他了,这麽好命,为什麽我就偏偏和他相反?”
蕲猫仙翻了个身,很没有形象地任暖风吹干自己的肚皮:“就因为你们是两个极端,才会产生吸引力。不过要说好命,凌厉小时候也挺可怜的,和他白花花的娘亲一样不得他爹的欢心。”
陶如旧心中有了点惊讶,却不愿意细想,只闷闷地问道:“那道士来了之後呢?”
“还能怎麽样!”蕲猫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王白虎的两条腿归他们拿下,虽然其中一个道士受了点伤,但还不都是满口大话,口口声声没什麽大不了的。看他们下一次自己动手,还有没有这麽容易。”
陶如旧不解的问道,“同样是除掉地宫的鬼怪,为什麽你们不能和道士们合作,这样或许能更快解决问题。”
蕲猫仙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东篱不破是个死鬼,我又是附身在猫身上,被道士看见了还不要闹个鸡犬不宁?”
陶如旧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进而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老是说附身在猫身上,那你的真身呢?该不会早就烂掉了吧?”
蕲猫仙立刻生气地反驳道:“怎麽可能烂掉,只是放在地下好好保养而已!”
一人一猫正说话,陶如旧的肚子突然长叫一声,接著却是蕲猫仙开口道:“想来也有点饿了,你这里有什麽吃的麽?”
陶如旧又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废纸桶。
“那里面倒是有一碗猪肝青菜粥,凌厉说花开没胃口才拿回来的。”
“花开最讨厌动物内脏!”
蕲猫仙摇摇脑袋,“凌厉怎麽还会买那东西给他。那家夥怎麽就不能说句老实话。”它又对陶如旧说道,“我和你打赌,这屋子里肯定有能吃的东西。我现在就出去找。”
陶如旧不信,白猫就自说自话地出了房门,没过多久,果然叼著一包切面吐司得意洋洋地回来。
“餐厅桌子上还有牛奶,真想不到那个大男人竟然还喝这东西……”
陶如旧怔怔地听了,再去看猫仙,已经将吐司袋子叼到他面前。
“吃吧,我们两个干掉这一袋,绝对没有问题。”
说著已经用两只前抓扒开包装袋,叼走一片跳到旁边的桌子上。陶如旧看著已经没有可能恢复原状的吐司袋,把心一横,也就取了片放在嘴里咀嚼。
吐司在桌上放了一晚上,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但陶如旧的确是饿了,开始还有些顾忌,最後干脆两三片往嘴里塞。吃完之後觉得口干舌燥,便又一瘸一拐地去寻那牛奶,顺便要将吹风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正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玄关里突然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
凌厉回来了。
第31章
昨夜与两位道士一同回到幽冥地宫,园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污水横流,处处都是树木与建筑的残枝碎块。看得出三个怨魂每个夜晚都在地上徘徊,将本来就已经鬼气森森的假布景彻底变成荒凉废弃的黄泉世界。
他跟著道士一起走到丧魂坡,正看见王白虎腐烂的下半身立在一片混浊的水中,而那如触手般的水流,正包围著坡顶一小块空地。
空地上是翠莺阁豢养的大白猫。在凌厉看来,它应该是误跑进来,险些遭到了鬼魂伤害。那两个道士果然是有些法力的,前後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便将这怨魂拿下收进法器之中。而王白虎的下半身则被拖了出来,让人连夜秘密焚烧掉了。
这虽然仅是三个冤魂中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但从道士们自信满满的样子看来,幽冥地宫的这个事件尚不至於影响到整个海岭城的营运,而将所有人从城里迁出去,更是没有必要。
凌厉回到控室,让人将两位道士领去休息的地方,自己方才感觉有些困倦。
回到别墅,开门便看见陶如旧一手拿著吹风机,一手拿著牛奶盒,而腰间只围著一块床单。皮肤上的潮红依旧不见全退。
青年看见他的时候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将牛奶放回了桌子上。凌厉原本又要说几句狠话,转念想了想却只是阴鹜地瞪了一眼,转身朝著自己卧室走去。
陶如旧心中一惊,蕲猫仙还在卧室里。
果然,半分锺之後,他便听见卧室里一阵猫叫声,咒骂声,甚至是桌椅与物体的撞击声。等这一切稍作停歇,脸上横竖好几道抓痕的凌厉臭著一张脸,拎著大白猫的後颈将它提出来丢到陶如旧面前,同时另一手将自己的一套衣物摔在桌上。
“穿上衣服,把这团白毛立刻扔出去!”
陶如旧放下吹风机,静静地站著,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陶如旧穿上衣服,稍挽了衣袖与裤脚,又抱起蕲猫仙,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别墅。
“他只是赶我走,你怎麽也出来了?”猫仙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很享受窝在青年怀中的感觉。
“衣服都穿上了,没有必要赖著不走。”陶如旧这样回答。
“你要走了麽?”白猫问他,“我挺舍不得你的。”
陶如旧淡淡地笑了声:“我只是回翠莺阁,凌厉他管不了我爱去哪里,大不了在城外租间房子,白天来晚上走,凭记者证免票,他要敢做什麽动作,我就去告他。”
蕲猫仙失笑道:“你这算是跟他怄气麽?”
陶如旧摇头,“我想知道幽冥地宫的这件事,究竟怎麽解决。”
“你想把这个写成报道?别傻了。”猫爪子轻轻拍著他的手。
陶如旧摇头,“只是和戏班子里的各位有了感情,想知道他们接下来怎麽办。”
猫仙正色道:“那两个道士口气这麽大,凌厉恐怕一时之间还不会撤人。但翠莺阁里都贴了符咒,就算幽冥地宫的金刚网破了鬼魂也进不去。你暂时不走也好,我会催著东篱去把那东西搞来。”
陶如旧皱眉道:“什麽东西?”
“牛眼泪。”猫仙不以为然地回答道,“知道是干什麽的吧。”
“听说过,”陶如旧点头,“据说是抹在人眼睛上就能见到鬼。但这不是太容易了麽?”
猫仙点头,“原始的牛眼泪拿来之後还必须用法力加持。否则也是没有用处的。”
“你要那牛眼泪干什麽?”陶如旧问,“该不会是要让凌厉见鬼吧?”
猫仙一派严肃地点了点头,“不然他看不见东篱不破,那死鬼怎麽和他解释你的事情?”
“不必解释了。”陶如旧摇头,“我不稀罕他的後悔,反正也没有以後了,和一个路人需要解释什麽?”
猫仙甩了甩尾巴,要想反驳一些什麽,却又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反而拿爪子在陶如旧的心口轻轻拍了拍。
猫爪子只有那麽一丁点大,上面又生了层软乎乎的肉垫,敲在陶如旧的心口,却竟还是隐隐作痛。
一人一猫出了别墅,慢慢朝烟雨江南走去。园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算短,陶如旧有伤在身,加上热度未退,略走了段距离就有些脱力。猫仙跳到地上朝前跑去,也不知怎的竟然引了台旅游车过来。正好是陶如旧刚入园区时认识的小陈。
坐了小陈的车回到翠莺阁,已经是近中午时分,陶如旧抬头看了看阳光下的金色匾额,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其他人都出去吃饭,只有吕师傅一个人坐在戏台子前扇著扇子,这几天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吃饭也没有胃口,中午只是让小李带一份薄粥回来,自己就对著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陶如旧唤了声“吕师傅”便慢慢走过去与他坐在一起。几天没见老人家头上又多了不少白发,他默默的看著陶如旧,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回来就好。”
凌厉对戏班子里的人说,陶如旧在采风的时候从陡坡上摔了下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别墅静养。陶如旧也就接受了这个谎言,苦笑著接受众人的慰问。
然而当秦华开依旧微笑著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陶如旧却发现自己已经再不能同样微笑著面对了。
蕲猫仙看见陶如旧与戏班子的人一起,也就没有再跟过去,它蹲在翠莺阁门口抖了抖毛,突然感觉有一双手落在了身上。
“大白天还出来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白猫并没有抬头,甚至也没有张嘴。所说的话完全通过灵思传达。那个将手放在他的人慢慢蹲下身子,竟然是秦华开。
“在花开的身体里我觉得很自在。”同样是通过灵思传递的东篱不破的声音,“同是偏阴的身体,陶如旧的我就很不习惯。这几天我一直会待在花开体内,把凌厉与他之间的关系确定下来。”
“亏你一片苦心,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
蕲猫仙白了他一眼,“你什麽时候去找牛眼泪?怎麽我觉得你好像并不想让凌厉知事情的真相?”
东篱不破只苦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猫仙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能这麽自私。人家陶如旧怎麽对你们的,花开不说,你又回报了人家什麽?”
东篱不破冷冷地回答:“这个世界,胜者为王。唯有自私自利才能保住自身的利益。这是我这几百年悟出的唯一真理。至於陶如旧,若是让他也在地下徘徊几百年,恐怕他会比我更自私自利。”
“陶陶可不是你这种人。”蕲猫仙嗤笑了一声,“不过小凌子只需要一百年就能够超过你。我确定。”
说完这句话,大白猫便再没有去搭理东篱不破,它甩开搭在自己背上的手,心里决定亲自出一趟海岭城,到外面的村子走一遭。
凌厉这一整天都留在别墅里,一支接著一支的抽烟。床头的烟灰缸里很快积攒了一堆烟头,那碗猪肝粥也终於在纸桶里发出了怪异的味道。
男人恼怒地打开窗户,提起纸桶整个儿丢进大门外的垃圾桶里。低头正看见陶如旧原来的那套破烂衣物,边上又是昨天早晨从楼上丢下来的床单,上面满布著暗褐色血液。触目惊心。
陶如旧应该很痛。
第32章
凌厉看了看手表,下午四点十六分。
青年应该已经离开海岭城了吧,这一走大约是再难见面的。想著过去一个月里的点点滴滴,男人发觉自己居然多愁善感起来。他自嘲地再次回忆起杂草丛中的那个夜晚,陶如旧与花开绞缠的身影,是比一切言语或者感觉更有利的证据,证据自己与陶如旧之间,完全是一种扭曲的可笑关系。
有时候他简直不能相信,陶如旧表面上一副温和甚至有些木讷的样子,却怎麽能够藏有那麽深的心思。如果说他接近自己是为了获得新闻爆料,那麽他接近花开又是为了什麽?
凌厉猜不透,等到那失去理智的一夜之後,他甚至有些迷惑起来。
奋力挣扎哭喊的陶如旧,满身青紫的伤痕与血迹,这难道也是青年伪装的一部分?
明明已经被自己拆穿,狠狠地惩罚羞辱了,却为什麽还要固执地装出一幅被人伤害的无辜的模样,是想要博得自己的同情或者内疚麽?那他又为什麽最终选择了离开?
是因为被迫穿上一身泥泞的破衣,是因为被赶出别墅然後从台阶上滚落下来,或是因为那碗扫进垃圾桶的猪肝粥?
或许再奸诈的人都会有被伤到的时候,而自己,正成功的让陶如旧彻底的死心了。
凌厉靠在墙上无声地笑,自己应该庆祝一下麽?他又摸出一根烟,夹在手上半天却发现根本没有点燃。正准备回到屋子里去,低头却看见卧室敞开的落地窗外,白色的尾巴一闪。t那只大白猫似乎又转回来了。
男人蹙了眉,急忙走回卧室。却根本没有见到猫的影子。他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发现洗手间里他用来擦脸的毛巾上淋了片无色的不明液体。
回到卧室里点了烟,凌厉依旧靠回到布满了面包屑的大床上。陶如旧离开时散乱的薄被堆在他手边,落了层薄薄的烟灰。
抽完了这支烟,他反而有点困倦起来,於是靠在床上模模糊糊地睡了会儿,将近六点的时候才又起身想要吃点东西。
略作洗漱後换了件衣服出门,只想在城里随便找一点果腹。皇城区的食堂这个锺点正在营业,他决定将就著去要两个小炒。
然而真正到了餐厅门口,全部的注意力却又都不在食物身上了。
陶如旧并没有离开海岭城,他正与戏班子的其他人一起吃饭。完全不似留在别墅中的苦闷不乐,青年依旧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被戏班子的人拥在中央,对身边的小李微笑著。
而最让男人讶异的是,花开竟也一脸和悦地坐在边上,三天前的事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又好像根本并不是一场事故,而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
食欲顿失,凌厉黑著面色转身避开这刺眼的一幕,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陶如旧彻底激怒自己的一句话:“是……我早就喜欢花开了,我本来就要动手的,谁知道你横出来多事…”
难道说自己真的是这场情感混乱之中的第三者?是自己出於妒忌强暴了对自己根本无心的陶如旧?
他失笑。
路过凌厉身边的几个员工不合时宜地向他问好,花开远远地发觉了男人的存在,立刻放下碗筷跑了过来。
“这两天花开看到凌总怎麽感觉特别腻歪呢?”小李在陶如旧耳边嘟囔著。
青年也看见了远处站著的男人,却只是一语不发,依旧低头吃著碗里的饭菜。
咸得发苦,他想。饿了两天,饭菜应该显得格外可口才对。
凌厉也觉得最近的秦华开很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原本安静腼腆的少年,突然变得主动、亲昵起来。以前凌厉总以为他性格扭捏,内向得像个女孩,然而现在看到他这样主动,却觉得更加古怪。尤其是少年有意无意中与自己的身体接触,让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的确时时处处关心著花开,但这并不代表愿意与花开发生过份亲密的关系。
如前几次一样,他不露痕迹地摆脱花开握上来的手,丝毫没有察觉附身在花开体内的东篱不破瞬时阴暗不悦的眼神。
再没有用餐的心情,凌厉在门口转了一圈,又走出了餐厅。他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脑袋里满满的都是疑惑与刚才看见的陶如旧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又变得阴沈起来。
出了皇城在林荫道上行走,傍晚的园区几乎没有什麽行人。凌厉一人慢慢朝控室方向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今天是朔日,又有一位道士受了伤,晚上是不能再进入地宫的;一时间没有目标,不知要往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身後的墙角传来一声细细的人声,隔著至少十来步的距离,一般人是绝对听不清的,凌厉之所以听见了,是因为那声音唤著对他来说,无比敏感的两个字:他的名字。
凌厉停下脚步,转身向後看。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却还没有打开。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没有人出现。
他很快警觉起来,伸进口袋里去寻找军刀。
但是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反复呼喊,而只是叫了两三声便停下来,接著草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竟然走出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是翠莺阁的白猫。
一只猫怎麽会说话呢?凌厉在心中嘲笑自己神经过敏。他准备继续向前走,却没有料到那只白猫竟然已经两三步跑到了他面前,蹲坐在路中间。
“吾名叫蕲鳞魄,乃是附身於白猫身上的地仙。”
虽然看不清楚白猫的嘴是否在动,但凌厉却还是能肯定这句话,的的确确是眼前这只大猫说出来的。
他收住脚步,却也没有惊讶,只是皱著眉头看著拦在路中央的一团白色。
大白猫继续说话:“今日下午,我进入你的别墅,在你毛巾上滴了牛眼泪。”
“难怪。”凌厉终於慢慢开口,“我小时候你就已是只成猫,十多年之後却也不见衰老。原来是只妖怪。”
蕲猫仙抖了抖耳朵,喉咙里发出嘲笑一般的呼呼声:“心里害怕的话还是发泄出来比较好,反正你穿开裆裤的样子我也见过,再怎麽丢脸也无所谓了。”
凌厉愣了愣,冷哼了一声,伸手掏出烟盒,抽了支烟出来点燃。
“以後走路不要老把你尾巴翘起来,我可不想随时随地看到神仙的菊花。”
黑暗中大白猫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但它并没有忘记来找凌厉的目的,虽然此时此刻它已经有些懊悔。
“废话少说,我是来带你去翠莺阁的。跟我走。”
“为什麽要我去那里?”男人皱眉。
“你不想知道陶如旧和花开之间事情的真相?”
“真相?”凌厉喃喃地重复,“难道我看见的还不是真相?”
白猫冷笑道:“只怕你会心痛。”顿了顿,又补充,“如果你有心的话。”
晚上八时,陶如旧躲在翠莺阁的屋子里。每天的纳凉晚会早因为最近紧张的气氛而取消,听小李说,为了保证戏班子的人身安全,凌厉甚至给了一人一部手机,只是如吕师傅这般上了年纪的人,不仅舍不得话费,就连用拼音发条短信都十分困难。
更何况真正被鬼怪缠上的时候,手机根本派不上用处。陶如旧苦笑。
他打开电脑,继续整理著未归类的素材,又下载了一些资料备用,存盘的时候却发现桌面上已经有一个网页档案,标题是“蓝眼”。
他记得这是上次调查凌厉的眼睛时特意保存下来的网页,现在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看著像是一个嘲笑,而若是被凌厉看见了,恐怕又要冤枉他刺探自己的隐私了吧?
陶如旧轻叹了一声,鼠标轻点。shiftdelete之後,一切化为乌有。
这时候网络突然断开,门板外有一阵爪子搔刮的声响。
陶如旧开了门,站在屋外面的是猫仙,以及神色明显不正常的秦华开。
“东篱不破,想找你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个明白。”蕲猫仙这样对他说,“我们去後院。”
後院是一片茂盛的夜来香地,其间种植著一人多高的桂花树。季节未到,桂花尚未开放,却能闻见满园夜来香的甜味,也算是沁人心脾。
在浓重夜色的掩盖下,似乎没有人发现立在简易淋浴房後的凌厉,他随蕲猫仙而来,为了解开心底的困惑。然而当他真正看见陶如旧与秦华开走进花园离开的时候,却又无端害怕起来,害怕事实的真相与他已做出的报复背道而驰。
“东篱不破。”蕲猫仙第一个开口,“若是要道歉的话,你应该先从花开的身体里出来才行。”
少年听了白猫的话,轻轻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到花园中的条凳边上,小心翼翼地躺好,闭上眼睛,随即,一个带著银色面具的高大男人缓缓坐了起来,他的身体呈现出与正常人类不同的半透明状态,正是鬼魂的特征。
凌厉蹙眉,并不是因为看见鬼魂从花开的体内出来,而是因为他认得那银色的面具,正是母亲家族古早以前的图腾物,同样,也是那天晚上出现在客房的杂志封面上,让陶如旧惊得六神无主的存在。
银面具是凌厉母亲这边的先祖,也是花开七世之前的恋人。这是蕲猫仙事先告诉凌厉的。
男人躲在树荫深处,看见银面具离了花开的身体,依旧走回到猫仙与陶如旧身边,面对陶如旧,以古人的方式单膝下跪。
“陶如旧,我东离不破对不起你!”
“这……”
陶如旧是很不习惯这种古人的礼节,忙要将东篱不破扶起,但却碰触不到鬼魂的身体。於是东篱不破便一直保持著跪姿,沈痛地说道:“附身之事,一切责任都在於我。无关花开,更对不起你,凌厉那边我会去解释,决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没什麽好解释的了。”
陶如旧看著在自己面前跪下的鬼魂,“这件事已经与凌厉无关,只希望你也能坦诚得对待花开,不要替他决定一切。这样他未必会感激你。”
东篱不破听了他的话,刚想有所回应,忽然一阵风穿园而过,满园的桂树香氛中隐约传来另一种人工的香气。鬼魂的知觉一向比人类敏锐,又加之这乃是凌厉惯用的香水,东篱不破很快就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蕲猫仙是故意将他带到这里,为的是给凌厉演出一场澄清事实的戏。
只可惜,他并不能遂它的心愿。
“花开怎麽样……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东篱不破突然话锋一转,站起身靠近陶如旧,“而我对你的心,难道你现在还不懂麽?”
陶如旧怔了怔,还来不及领悟这句话的含义,整个人便已经被鬼魂锁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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