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邪焕生 作者:九重门
正文 第9节
邪焕生 作者:九重门
第9节
谭处端拂尘再出,气笼八方,汇成一团气罩挡身,同时星眸锐利,警视四周,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老道,你我又见面了!”
尖细的声响,逼出一条如雪白练,飞蘸着皎洁如洗的月光,凌厉的陨入了视线。
谭处端手腕一折,拂尘卷住身后剑柄,抽锋出鞘,一旋、一刺,瞬间白练破碎。
夜风中笑声更狂。残断的水袖如有再生之能,源源不绝如泉涧奔出,击向头难、心俞两道重穴。
谭处端纵身踏木,身如斗转,踏上一条白练同时,剑峰陡折,绞住再来之练,近身一扯,将暗中偷袭的人逼了出来。“苍天大地,怎又是你!”
“不是冤家不聚头,”森蠡轻慢笑道,“重创之躯,更添风情呐!”
谭处端听罢只觉人生中无端大写了一段尴尬,想吐的心都有,提腿于他膝上一蹬,冷锋机敏点落。森蠡正沉醉着“美色”,不假防范,数招之中便见了红。
谭处端拂尘潇洒一扬,剑锋微斜,寒芒烁烁:“魔小子,你太低估我的审美了!”
森蠡听了,简直恼羞成怒,尖叱一声,水袖旋舞若狂,虚实相合,似快尤缓,对准他肋下两处旧创掷去。
谭处端抱恙之身,不似往日轻捷,左继右支,险险避开一击之后,忽见白影一掠,左肋中旳。水袖虽是柔软之物,在森蠡灵巧有力的驾驭之下,却似千钧之刀,可切肉入骨。谭处端气血一滞,踉跄后退当时,禁不住呕出了鲜血。
血色沉重,可见已伤入内腑。
森蠡易发得意,缠住他的腰近身一带,两人鼻子凑着鼻子,真是…谭处端扭过头去,不忍直视!“魔子,听说过羞耻二字么?”
“我是无知又无耻的魔子啊,怎会知道呢?不过你可以教我啊,我一定很用心的学!”起手点穴,让老道像只麻醉了的大白鹤,面色苍白、嘴角抽搐、秀眉紧锁、束手就戮、唯求速死,嘴里还瞎叫:“哎呀!狂妄小子,老夫我卖艺不卖身!”森蠡大喜过望,难以自抑,快快将人摁到地上,剥茧抽丝的挑开蔽身衣物:“林子这么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然后干了个爽。
作者有话要说: 嗯,我对我的肉很满意
☆、29
雁三郎步入百英殿的时候,丹贝勒脸上冷的都要渗出冰渣子来。
雁三郎一贯脑子转的飞快,能够从魔首单调的几样表情中揣度出千百种含义来。
丹贝勒此种态度,无非透露了两点信息。第一,行动失败。第二,战败归来后,垚鸦捷足先登,第一时间跑他跟前吹了一通耳旁风。
三郎和垚鸦老早之前就互看不爽。垚鸦做梦都想揪起雁三郎的长发,一腿子把他蹬下去,同时,雁三郎也恨不能拔光他一身乌黑发亮的羽毛,再从泰山顶上放飞。这一点,九星焚城上下包括丹贝勒都摸的一清二楚。其实,他二人之间这场权位斗争,丹贝勒也对此曾扪心自问:垚鸦究竟哪一点不如三郎呢?答案是,垚鸦什么也不比三郎差。他二人,无论智谋还是武功,皆在伯仲之间,是军中缺一不可的肱骨之臣,甚至五将之中雁三郎最后一个加入组织,即便按照先来后到的道理,也该让长。可他偏又是一只任性的魔,凡事讲究眼缘——因而比较合眼缘的雁三郎可说平步青云,顺风顺水就坐上了副魔首之位。
垚鸦当然清楚主君的意思,他比年轻了三百余岁的雁三郎更了解主子。可他就是不服气,暗地较劲,同那傻大雁,乃至自己。而雁三郎为了巩固地位,也少不了几番卖力。两人对垒,受用的自然是丹贝勒。
丹贝勒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美上了天。
雁三郎单膝跪地,体面的行个礼,没事人似的问:“主君,找我何事?”
丹贝勒懒得跟他演,斜着眼说:“你那点破事我都知道了。”
雁三郎固然不感到奇怪,昂着脖子,跟个烈士一样说道:“属下失职,但凭处置。”
丹贝勒冷眉毛冷眼打量他半天,哧的笑出来:“行啊小子,你还挺得意。”说完绕着他一道道的走。
雁三郎有点七上八下。
丹贝勒对他称得上是仁慈。可是仁慈这个词眼用在一只魔上,就好比形容一只鸡貌美如花,简直无稽又荒诞。
丹贝勒再仁慈,他都是一只魔。
雁三郎想起了血池边插着的淼雀的两根手指头。
所以他雁三郎,凌云都不惊的雁三郎,还是惊的七上八下。
丹贝勒徒然拍了他一下。拍在肩上。力道不轻也不重,掌心余有些许温度。
他放宽了心。
丹贝勒徐徐开口:“若觉得为难,我允你置身事外、不再插足此事。此事…垚鸦会代你处理。”
他要冷藏他。
这要换作垚鸦,一定吓的毛都飞了。可他求之不得。小心应道:“多谢主君。”
丹贝勒冷哼一声,凑过脸,下颚胁在他肩上,低低的说:“记住,这已是最多。哪日让我发现你助他们,我会揭你的皮!”
三郎垂着眼皮说:“是。”
“滚。”
他圆润的滚出了洞去。
一路漫步。
原来,可以去找大哥和六弟,同解商子搭个伙也不错。然而眼下哪儿都去不成,他们谁也不想见他。
孤家寡人,踽踽而行。
尚还有双刀作伴,不差。
来到一座村庄。破落流血的村庄。
魔兵才刚离去不久。
熟悉的气味,一目了然的手法。
满地烂泥汤水,百业不兴,上千条人命仰仗着一两口热锅,嗷嗷待哺。刚起的矮墙边,三两张破席,遍乘空壳瘦骨、面蜡肌枯,一个个濒死求生,劫数难逃。
千篇一律的画面,他已麻木。
他不是邪焕生,不是彧兰君,不是解商子,更不是孙悟空。他身上没有鲜明张拔的正义,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是雁三郎,一半为神,另半是魔,神的冷傲,魔的冷血,他一应俱全。
再向前,到了村口,有一座寺庙。
寺庙也被扫荡个彻底。
他想这大概是淼雀的手笔,这家伙一向极端又残忍。
门墙已然颓塌,无出入的殿堂,丧失了引人朝圣的庄严。它仅仅是一掊土那么简单。
为什么世人总要挨到最后才肯认清本相?
寺内僧侣香客尸体交错,不一样的身份,同样的惨状。遗存的火苗支在酸臭凋零的骨肉上,冷冷吐蕊。
他逐一避开,踏过单薄支离的“净法界身本无出没”、“大悲愿力示现受生”,韦驮、大日如来偶像头朝下,□□了深灰涎艳的尘埃之中,彼时高高在上,此时卑微踏落,难说正和土地公打着照面。
出于某种诡怪心思,他扶持起如来之像,佛的双目被赫然剐去,留下两只黑洞洞的窟窿。挖去双眼的佛,嘴部犹在微笑,
雁三郎冷笑:“如来,没了双眼,你也是魔!”
蓦的,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
他徐徐转身,淡漠的目光扫视四周。金刚像脚下伏了个半死的和尚,而他肚子底下,正掖着一个光溜溜的初诞之子。
他向两者趋近。
和尚血壑密布的脸孔向阳葵一样冲着他,随之挣出一只胳膊,扭住了他的脚踝。
魔的警觉,促使他拔出一刀,刀尖顶住和尚的后背,一寸寸下旋、拧出一串血珠子。
和尚的手抓的更紧,仿佛深不餍足的一根老藤。他不耐烦,低叱:“放手!”
和尚吃力的吐字:“无辜…不杀。”话一说完,他的头毫无依恋的就拍了下去,死了。
按佛家的话说,去了“来处来”的地方。
醒世刀贯穿了他的尸体。死人的血流的缓,一绺推着一绺漾开了香灰。
雁三郎从他肚皮底下抽出了那个肚脐滚圆、通红乱叫的孩子。
命世刀平地一砍,火舌迸流,偶像白骨,一并葬送。
这时,孩子饿急了,大哭着,伸手去抓他的胸。他忽的大笑:“你还小,只道吃,一点也不像这群人贪生怕死。等你活的足够久了,就会怕死,越老越怕,因为活久了你才知道活下来是多么不易。”
折返村庄,甫经灾祸的人眼中深晦不明,一个负刀怀子的男人,若不是救世的侠客,就便是喋血的恶魔。
进,他们无丝毫勇气,退,他们已丧失气力。
雁三郎无声的放下孩子,扬长而去。
深秋,山贫水瘦,但显人长。
刀尖挂着僧人的血,镇凉了,有点惆怅。
这天傍晚,解商子拦住了去路。
他的双眼已经扎起,剑也抽了出来。雁三郎却把刀还进了刀鞘。“你来做什么?”
“杀你。”
“为什么?”
笔直一线,剑已刺来,扎入了右肩,挖出一个浅浅的血坑。
雁三郎莫名觉得好笑,他们名门正道上的人,就爱把自己刷得雪白的像只兔子,稍微沾了点灰尘就跳脚。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何况解商子这只鸡蛋不够坚固无缺,而他这只苍蝇又足够固执。
他赤手捞剑。剑一半在肉里,一半在他手上。这一握,他感觉到对方气浮力稚,态度也不够坚决,就像饿昏了头随手抓了片馊瓜,两口下肚才知要吃坏肚子。
我才不是馊瓜呢…
“让我死,合该有个理由。”
“因为你…该死。”
“笨蛋。”
“你…”
“你要杀的人是丹贝勒,别白白葬送在我手上。”
“我杀他,你会袖手旁观?”
“我会救你。”不自量力!
“想杀他的人,太多太多。”
而他要杀的人,也太多太多。“我欠他一条命。”
“他的命如此重要么?”
“我的命如此重要么?”
解商子耷下了脑袋。
他本就来的鲁莽,全凭一股子烧出眼窝的怒焰冲动,受他两句话一夹挟,一肚子气哧的就泻了出来,又瘪又恼,活该自己没用。这就松了手,剑头叮的敲落,溅起一洼土尘。
雁三郎焦闷了一天,又被这辣毒的夕阳一烤,宽厚的胸膛里大波翻涌,黝黑的眼珠子像丹贝勒一样一股一股往外喷火。欲望的火。
解商子抬手去揭绸带,让他用大了足足半掌的手逮在胸前:“别动,我喜欢。”
解商子才吃了大败仗,又遭调戏,气的两条眉毛笔直往额头上插:“放手!我与你恩断义绝!”
雁三郎一声轻笑从咧开的半边嘴角漏了出来,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解商子常年习武,不是什么青葱绿嫩的黄花女,一双手乍看之下白皙秀美,抓进手心里却砺的慌,而他的口气也像臭石头一样蹩人:“无耻狂徒,滚!”
雁三郎像推一块豆腐似的,三两下将他拱进了厚厚的草垛子里,摁着肩膀调个个儿,从背后亲吻他的脖子。他反手给他一记耳光,声响不大,力道却是骇人。雁三郎给打的右耳嗡的炸响,眼前划过许多美好的小星星,也抬了手,啪!掴在他屁股上。他这下,是火力小,动静大,解商子面孔通红,只觉得这巴掌分明是照着他的脸打下去的。
雁三郎的手已经贴着裤缝滑了进来,解商子张口要喝,却让他蒙住了口鼻:“事不过三,这一天我都听了两个滚了。”
☆、30
邪焕生凭借多年丰富营养打下来的坚实基础,克服了伤患,而小汤圆也背着小青缝制的书袋、邪焕生温的鸡蛋、悟空塞的护身法珠、法海夹的经书、彧兰君卷的糖果棒,高高兴兴上学堂去了。
怎料虎母无犬子,学才上了几日,先生就跑三瘫斋家访来了。
美名曰家访,实则为告状。原来金蝉子进了学堂,就跟众小书生打成一片——是真的“打”成一片。三天功夫就混成了孩子王,走任放火,像模像样成立出一个名叫“我不服”的邪教组织。其中教规云:劫富济贫,仗义勇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口号:做个神童。
小青给这清奇的侄子气的眼歪鼻斜,不能自理,先让邪焕生客气周到的送走了先生,而后,待众人回转了屋中,她坐上一张太师椅,让金蝉子站底下,即刻升堂审讯。两边,彧兰君睡意朦胧连呼哈欠;悟空让三藏佛祖这干人“提审”惯了,小巫见大巫干脆不管不顾;邪焕生在天庭也算得上屈指一数名副其实的差等生,这会悠然嗑着瓜子;法海碍于汤圆“搬弄腿脚”,少不了有他的分,也只能唉声嗟气。
金蝉子左支右盼,四下求救,竟是惨遭抛弃,独木难支。
小青啪的拍了把桌子,喝道:“小小年纪,别的本事没有,就学会传销是吧?!说!你这身江湖气都哪来的?啊?”
这一拍,刚好拍开桌上一本作业簿,头一页就大刺刺写着:树欲静而疯不止,子欲痒而母不鞑。
小青正眼一瞧,这还了得!“屁股痒了你!”
金蝉子无邪的摇头:“哪有,汤圆屁股很舒服,不痒。”目光动人的戳向几个叔叔。
彧兰君:呼——呼——
法海安静如鸡。
悟空:啧
邪焕生:吧唧吧唧吧唧…噗!
睹这炎凉世态,金蝉子蓦然回想起先生今早在课堂上教的“英年早逝”、“死不瞑目”,登时绝望的两眼一翻,像片小叶子似的洋洋洒洒躺到了地上。
人一躺下,见死不救的几个叔叔立马咋呼而上,撩起袖子,抡起胳膊,掐人中的掐人中,揉太阳穴的揉太阳穴,捣腿的捣腿,关切之情满的足以飞出脸皮。
小青怒极反笑:“这熊样,往后还要闯荡江湖?”
金蝉子睁开了眼说:“好男儿能曲能伸!”说罢眼皮子咯哒一阖,又瘫了回去。
邪焕生低声:“谁让你搭腔呢?别说话知不知道!”
小青音色拔高:“你嘀咕什么呢叔?!”
邪焕生摆手:“没没!自言自语解困呢!”
法海看不下去,挺身说:“你要怪就怪我。”
小青冷言:“我就说,瞧他最近这小脑袋瓜转的溜、小胳膊甩的勤,活脱脱像眼前这谁!”
法海听了耳廓都红了。
正闹的不可开交,突然有个穿白袍的侍仆进来送信。
邪焕生一眼认出是朝都里来的人,暗叫谢天谢地。正可转移视线,降一降小青这野女子的雷暴火气。起身问:“千尊有何交待?”
信使不答话,郑重的递上书信,点个头就走人。
邪焕生打开信壳仔细观摩,其他人丢下假瘫碰瓷的金蝉子,哄一声都围了上来:“信上说什么?”
邪焕生放松的脸庞骤然紧缩:“明日子时交战。”
彧兰君吓得刚上嘴的哈欠都没打下去:“明日?子时?还有几时辰?”
☆、31
却风波为人行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凡事非要等到大关将近才肯挑明。九星焚城、三瘫斋谋划许久的战役,玉帝还是临战头两天才获得的消息。
却风波一纸飞书送到天庭,纸上毫不客气的写道:讨兵十万。
玉帝看罢了信,摩挲着剃的光溜的下巴忖:十万就十万吧,谁叫你是他弟,反正在你家门口打,大不了你自个收拾。
大手一挥,果真派下了十万精兵,一个个披挂齐整,滚滚盔甲,铁上烁星,文明范十足,和那赤膀文身还未开化的魔兵划开了界限。
玉帝到头来还是只老狐狸,却风波这点便宜也没白沾,反被钻了空子。十万雄兵浩浩荡荡遣下尘来,唯独少了领兵的将士。任由邪焕生、彧兰君、法海三个外行各统三万对垒,其余一万由悟空领着,抄小路暗夜潜去了九星焚城。
当下魔窟里城空兵竭,正是夺取白骨佛献的最佳时机。
没有了魔刀,丹贝勒所做所有都是瞎忙。
却风波这一手算盘打得呱呱叫,然而谋事在人,成事却是在天,知数未定。
魔头挑刀,战火开燃。
兵来兵弭,将来将挡。
垚鸦、淼雀二将率兵外围作战,丹贝勒以一敌三,仍是从容。
邪焕生三人且游且战,旨在拖延,丹贝勒横刀阔斧,一意攻海。战圈外围杀得血肉横飞嚎声漫天,他四人倒是沿着海岸线你追我赶闹的不亦乐乎。
邪焕生鲜血充盈十全大补的身躯一马当关,劈头盖脸对着丹贝勒疯甩巴掌,后边两个小鸡一样排成一溜,腰杆子挺的笔直,千手观音似的从他背后抡法杵抽拂尘,嘴里还不住吆喝。
半海之隔的朝都流水堂中,却风波挑着长腿,啃着蜜桃,拿一面幻象镜观看战况,差点没笑出来:“这么不严肃!…哎呀,起阵咯!”
两回过手,邪焕生老吃老做的搅屎棍德行,丹贝勒已摸的一清二白,厌倦了他虚张声势抬胳膊抖腿,更腻歪了法海、彧兰君唧唧的吆喝,他炝地一喝,随之陡刀引天祭出,敛一身炽阴之火,横空划下。
迷阵乍起,火似十里红莲八面风,张扬热烈,将三人围困。
这阵法,邪焕生、彧兰君两兄弟,乃至远在九星焚城的孙悟空,都吃过莫大苦头,因而一个个收拾了嚣张的气焰,打点了眉飞色舞狐假虎威的表情,谨慎对之。
但,兵有兵法,阵有阵法,譬如堂皇高起的庙宇,并非无坚不摧。魔焰刀阵的罩门,就在于起阵之前,必先涵定目标,故此一旦有第四人涉入,阵中气元绝将绪乱不足,阵法也随之难以为继。
邪焕生等人堵在阵中死耗,抬腕起势,概是守柔不攻的手法,毅而不刚,阻立不破。直待第四人来到。
解商子漫无声息悄无预兆的出现,就像隆冬天平地卷起一阵东来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入阵。
敏警的身姿,巧准之力,恰似打进果实里的一颗枪头、掷落棋盘的一粒石子,使阵元如浊流淹涛,瞬成丕乱之像,爆冲的魔元擦出数道湛蓝明烈的火花,袭天卷地扫射八方。
丹贝勒不容有失,魔刀再运掣穹之力。
却见解商子足骋仙风,剑驭蛟龙,浩浩趋近阵眼同时,法海禅杖纷转,宏大法光劫下第一道攻击,邪焕生二人再缔阴阳联招,四人各司其力,一击破阵。
脱困而出,邪焕生真元耗竭,片刻失察,却让丹贝勒好死不死,乘隙逼到了身前,随之翻手一掌,竟穿膛而过!
这一掌,足有猛虎掏心之力。邪焕生身形一挫,痛觉未临,浑身上下先滋滋飚起了血。
天哪!彧兰君医者仁心,见他好好一个大活人,出了阵就地绽放成了一朵礼花,心内不由惨叫:一个月的补品全白吃去了!
朝都之中,却风波也被这一击拍的从椅子上弹飞起来,咻的掠出门外,喝道:“出弓!”
赤鹏鸟大翅一展,抛给他一张荒神弓。
却风波扬弓在手,拔剑化箭,随而搭弦射出,顿时漫天骤雨急降,雾霭纷纷,迷住了众人视线,赤鹏鸟趁乱将四人带出。
☆、32
“有圣佛消息了!”
邪焕生刚一醒转,就听见外头由远及近传来了呼喊,尽管胸前还敞着碗口大的窟窿,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了床,拨开了床帐往外瞅。
却是一个浑身血淋、瘟鸡一样的小兵连滚带爬的溜进内室,手里捧国宝似的抱着孙悟空的一只胳膊。
他身后,彧兰君像条沙漠里的一条蟒蛇,呼啦啦跟着窜进来,口中叫喝着:“谁让你进去的!”小兵听他这一吼,立刻像过了雷电一般,恍悟的回过身来。彧兰君从他回身的一霎那看见邪焕生一口黑血溅凌霄,眼球反插着刮回了床上。
这个浑身血淋、瘟鸡一样、九死一生逃出魔窟却也吓尿了好几趟内裤的小兵,在彧兰君面如死灰
的注视以及却风波平淡无波的睨视下,大着嗓门,急跳跳的将血池边发生的悍事描说的绘声绘色。
那夜,悟空领着一万兵马顺利突围闯到了血池,却看见祭坛上架起了一座秤杆,秤杆两头管着绳索,绳索下分别栓着金蝉子和百骨佛献。同时,那个骚里娘气、满脸纵’欲过度的魔将,也就是森蠡,支颐坐在祭坛上,手里捻着一把匕首,嘶嘶呵气的威胁他们:“大圣,你是要人,还是要刀哇?”
悟空当然选了金蝉子。
于是魔将提议:“一命换一命。”
悟空果决的说:“即刻释放金蝉子,老孙的命可以给你!”
森蠡掂着手里匕首,旋即笑出了森森冷意:“ 大圣果然聪明人呐。”
悟空冷冷道:“无耻魔类!屁话少说,怎么个换法?”
森蠡志在必得:“您老人家的命呢,我也要不起,不如这样,你就留下来做两天客人,待天庭奉上圣骨,我们自然将你这尊佛好好的请出去。”
两相拍板,交易落定。为了增强事实可靠性,森蠡慷慨的断去了大圣的一条胳膊,千里迢迢煞费苦心的差人送来朝都。
长篇大论说完之后,小兵忽然神情一涩,随之脸皮泛出诡异煞绝的青紫色,有点儿像阴间里的牛头马面。
彧兰君低呼一声“不妙!”抢身上前,手对着仰面倒落的小兵凌空抓去;小兵化成了一团灰,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
邪焕生的重伤,孙悟空的断臂,都没能使却风波觉得动容。他不急不缓的确认:“果然。”
彧兰君早就急红了眼:“果然什么?”
“九星焚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金蝉子探寻圣骨下落。”他依然轻描淡写。
“为什么?”
“金蝉子确是玄奘转世没错,但——”却风波眼皮忽的一抬,指着地说,“他根本没这个能力!”
彧兰君惊道:“这…那谁有这个能力?”
却风波眉尾一轩,从实道来:“玉帝,还有我。”
彧兰君听了有点儿犯怔:所以那些江湖上的风声合着就是他俩人放出去的?肃道:“原来你们三人各有算计!”
却风波一双明目将他看个通透,也没接着向下说,转而提醒道:“哎,先想想你本职的事。”
彧兰君长吁了口气,强摁下脸上火烧火燎的颜色,下腰捡起了残臂,冷静道:“你这有冰窟么?”
却风波点头:“有,你随我来。”
邪焕生再次醒来,又已过去了三天。
是一个寒夜。
朝都的夜空,美不胜收。流云绕顶,繁星生花。
和平的国度,合该有和平的景致。
但仔细看去,这满穹的星辰,亮得过分锐利、扎眼,直逼刀尖上一抹飘冷的光。而那高挑于枝头的月华,□□更甚,渐也丧失了本有的阴柔漠弱,让人想用两鬓换去一点秋霜。
邪焕生蓬头跣足,模样伶仃而狼狈,双脚一浅一重,踏豆腐似的在院子里胡乱转悠,思绪乱转,无数冒失血热的念头堆上心头。
这两日传来许多消息,其中一件便是丹贝勒扬言“一日不见圣骨,一日斩首百人”。
他是真的做到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邪焕生浑身滚烫发热,足可以煮熟一筐鸡蛋。他的脸颊潮红,好似两团浓云点燃,有一种病态的坚持
——他要去救人!
彧兰君抄起药箱,往他腰间轻轻一磕,他脚下踉跄,后退了几步,险险抓住一块门板支身。
彧兰君揪着他大哥的领子,略微往上一撩,挑到了半空中。大哥他是个气球体质,吹起来容易,漏气起来也快。现在他一只手就能把他的大哥提起来,如获神力。“你想做什么?”
“我…要救人,你莫阻拦!”
他二话不说,提着领子,威严赫赫的就把这赤脚大仙掼回了床上:“你这分明是去送死!”
邪焕生大目无神的呐呐自语:“悟空他…”
“他怎样?”试手在他脸上揾了一下,彧兰君凝重的说,“你这就想着去陪葬?”
邪焕生惙惙:“三弟走了,阿兰,我不想悟空再离开…”
彧兰君忽然目光一闪,探到枕头底下摸了一把:“大哥…”
“…什么?”
“第一只锦囊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都习惯完结再评么喵喵喵
☆、33
十一月,已入了半个冬岁。
这年天气冷的迅速。
青黄的叶瓣上早早攒起了霜降,由半冷的阳光一煨,徐徐落下几滴泪来。
却风波的锦囊就像一剂猛药,彻底治好了邪焕生的疯魔症。
彧兰君揣揣悬起的心落下,却又让一股失落攫取。
这几日,小青的伤势也渐转好。
她身上统共有六处伤口,每一处都下了很大力,所幸未见伤经动骨、摧心走穴,尚不着花太多心思在这上边。
然而她的病情反复,好的很慢。自愧能为有限,保不住一个孩子,又恨那魔类丧心残酷,严逼若此,她身上的六个伤口由于沉重的愧恨而延迟了愈合。
身为一条修炼了三百余年、其中一百年都用来吃吃喝喝的妖精,小青的法力高不成低不就,实在可谓尴尬,打两条杂鱼还能凑合,掀波兴浪也只限于在凡庸之徒面前。怎奈当今世道波云诡谲,纷乱不济,多的是邪魔出头、恶人当道,寻常的老百姓命如草芥、不值一文,除非让佛祖打成包袱随身携带,不然死起来成批成群,就跟开食堂一样。
过了晌午,小青的窗台上又出现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彧兰君注意到那扇窗户下边有一行浅浅离去的脚印。
他知道那是法海的僧鞋留下来的印记。
三哥有他的丹贝勒,大哥有他的悟空,而小青呢,她也有一个不善言辞和尚默默守护,在惆怅的深夜里为她点起一豆油灯,在骤雨的清晨为她放下竹帘,在她无暇看管孩子的时分,安静却又享受的在一棵杨树下做一只风车。
那我呢?
他几度心思沉浮,又急迫地连连摇头。
我还有大哥和三哥!大哥为我浴血奋战、吞下了整条钱塘江里的水,三哥背着我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赶往杭州,可比千尊强多了!
这一天,邪焕生早早的披起了貂裘,歪在一把摇椅上嗑着瓜子。彧兰君知道他的伤是好的差不多了,拉着腿坐在台阶上小心翼翼的询问:“圣佛的事可有眉目?”
邪焕生拿棍子斗着鸟,淡淡的说:“包我身上。”
“只你一人?”
“嗯。”
他惊道:“那锦囊里说了什么?却风波此人——你可别乱来!”
邪焕生又含了颗瓜子,笑着说:“能说什么,说该说的呗。诺,你瞧。”他向远处怒一怒嘴,“他两人这是?”
远处,枫树红的正浓,秋色中红雨漂泊,有点欣欣向荣的意味。
树下,先走出来小青。小青的步伐慌乱而急躁,乃至有些忿怒。过了会又走出了法海。他满脸懊恼,打反方向离去了。
当夜,邪焕生去禅房里拜晤法海。
法海盘腿坐在一张禅床上,眼底反射出深不见底的光芒。邪焕生问起小青的事,他显得一派坦然,低声而清晰的说道:“我破戒了。”
邪焕生一听,耳朵噌的就立了起来。
他知道法海这个人。他是个教科书式的苦行僧,即便对小青动过凡心,修行对他来说依然是头等要务。这样一个言慎行律、冥顽不化如同一只千年老龟的和尚,居然会——
“我破戒了。”法海重复道。
他直吞下一口口水:“你打算怎样办?”
“我已卸去主持一职。”
“你…是要还俗啦?”
法海笑了一下,嘴角却透漏出苦楚:“有样东西,劳你交给小青。”
他从枕边一只盒子里取出了一架小小的风车。
这架小小的风车,他做了七天。
邪焕生微的一怔:“她又不是远在天边,为何不自己交她?”
“明日我要随众僧与全真人马汇合。”
“是战事?”
“是。”
邪焕生干笑了几声:“怎么,你打算以死谢罪?”
“我是个懦夫。”
“不,你不是!”他忽然有点激动。“你跟她,或许还有转机…”
法海徐徐的摇头:“世人只见佛燃灯,却不知灯燃佛。成也执着,败也执着。情海是局,修炼也是局,身在局中,谈何破局?若有来世,我愿做一名凡俗男子,抛却这空门牵挂,沉醉红尘羁绊。”
“那这辈子呢?”
“我的修行使我的爱必须平等。”
“笑话!”邪焕生怒道,“平等之爱,不过是泛滥之谈。是非本无名,业障多消磨,人皆惧因果,何来自由心?你的心不自由,那她呢?妖魔岂是无情,他们只不过比人纯粹,从前纯粹求生,如今纯粹求爱。你用你的理念束缚她的自由,你的爱真是可笑!”
法海惨淡一笑,双目闭阖的同时,有一滴泪,像夜空中一颗孤独的星,刹然划下脸庞:“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
邪焕生右手五指紧促的勾起,又放松,随之接过他手里的风车。
“法海,”他命令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34
十剎亭战役持续了整整三天,直到天边飘飘荡荡降下一场白雪。
这年头一场大雪。
凋零的性命,悸动的鲜血,被这一场空前绝尘大雪洗涮的干干净净,就连刺辣的腥气也同样埋没。
谭处端跛着条腿,跌跌碰碰的送来了法海的血衣。
这时,邪焕生、彧兰君、解商子都在,唯独缺了小青。
邪焕生在貂皮大麾中瑟瑟发抖,一颗心直逼到了嗓子眼:“法海人呢?”
“大师临阵时豁命决绝…”
“他人呢!”邪焕生喉咙干涩,最后一声吊得老高。
谭处端浓密的眉毛上全是冰渣子,脑袋像受到某种致命打击似的垂了下去。
“大师他…死无全尸。”
邪焕生听完,“啊!”的叫了声,捂着胸口怆然后退了数步,一屁股跌在了石凳上。
彧兰君忙给他揉背顺气:“大哥,逝者已矣…”
解商子也道:“阿生,你莫激动…”
他急促的喘了通气,逐渐的平复下来,只有汗毛还一根根倒竖着。
他推开六弟,盯着白雪淹了一半的靴子说:“我知道了,谭道长你保重…”
风车送到了小青手中。她咬着一口白牙,骨节泛着青,较劲似的将木片支轴一根一根拆下来,哗啦啦全抖在了地上。
邪焕生有气无力的劝道:“小青,你不可…”
她恨恨的扭身跑开,跑了几步,又折回来,蹲在雪地里,将散落的木片一根一根抖净了雪尘,又一根一根捂进了怀里。
这天夜里,婢女跑来流水堂说:“小青姑娘打晌午出宫就再没回来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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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