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正文 第23节
[武林外史]请君入瓮 作者:大咩哥
第23节
在这四人中,属她最年轻活泼,一个大步跃到赵碧穹面前,抬手解下腰间酒囊抛给他。
赵碧穹长袖一挥,将酒囊抄入手中,目光平静地凝注她。
聂巧巧笑嘻嘻道:“本想替赵掌门接风,然而这地方简陋的很,既无桌设宴,又无凳歇脚,我便偷了点酒出来。”
“若是赵掌门不嫌弃,这囊酒以贺你成功度过千佛寺的半夜杀局!”
本来背着手,优哉游哉而来的病老叟,一听此言,惊的一步并作两步,如同旋风一般,掠到二人面前。
病老叟怒道:“你这丫头,竟敢撺掇老夫病人饮酒,安的是什么心?”
聂巧巧将双手抄在袖中,笑道:“敬不敬酒,是我的事。你的病人喝不喝,是他的事。”
“我先把心意送到了,至于接不接下,让赵掌门自己看着办吧。”
十分坏心眼地将这个两难的选择抛给赵碧穹。
见说不过这个丫头,病老叟气恼地跺了跺脚,转头对赵碧穹道:“你不许喝……”
却见赵碧穹爽朗一笑,拔开囊塞,仰头便喝。
然而酒液尚未倒出,酒囊又被另一只手夺了过去。
叶九秋夺过酒囊,一扬脖,碧翠的酒液哗啦啦地流进他喉中。
聂巧巧跳起来,大叫道:“唉唉唉,那是我敬赵掌门的,你怎么给喝了?哎呦,别喝完别喝完呀,给我剩点儿!”
她话还没说完,叶九秋已然喝了个精光。
他横臂抹去唇上酒渍,将喝空的酒囊抛还给聂巧巧,道:“我与他,除了老婆,没什么不可以分享的,我喝了这酒,就等于他喝了一样。”
病老叟斜瞟了一眼赵碧穹,哼哼道:“还好你这好友帮你喝了。”
“若是你真喝下去,以后就算你带着你铁狮门上下在我面前跪个三天三夜,你这病我也不给治!”
林素仙掩口而笑道:“哎哟哟,明明好意给人敬酒。你们几个却让人家一句话也没说成,一口酒也没喝成,反倒落了一身埋怨。”
“你们到底是来敬酒的,还是来挑事的?”
聂巧巧笑嘻嘻道:“便是来挑事的。”
“姐姐果然冰雪聪明,连这都看出来了。”
“哎哟”一声,被林素仙在额头上狠狠地戳了一指头。
她笑骂了一句:“你这浑丫头!”
唯有无心上人一言不发,淡淡地在一旁看着,却也没有打断他们的插科打诨。
这五人中,叶九秋是赵碧穹的忘年之交,病老叟是他的旧时老友。然而聂巧巧、林素仙与无心上人,于他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交情泛泛。
然而,这一通自然而然,毫不生疏的插科打诨,让赵碧穹心生亲近之意,多日来的阴郁稍散,甚至觉得连无心上人那副棺材似的面孔,竟也生出一丝亲和来。
赵碧穹向诸人见礼后,笑道:“昨日见诸位,相互之间,冷冷淡淡,泾渭分明。”
“不曾想,私底下如此熟稔,着实令我惊讶了一番。”
聂巧巧眼珠子一转,竟扭扭捏捏,露出一丝羞涩神情。
“我们几个这大半个月来,几乎天天晚上腻在一处,半夜幽会,共享良辰,怎么能不熟?”
这话说得众人微微一怔。
率先反应过来的叶九秋忍不住垂下头,呛咳了几声。
林素仙袖掩住口,笑得花枝乱战,
病老叟脸上又青又白,表情凶狠地笑骂了一声:“呸!老夫瞎了眼,才跟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半夜幽会!”
甚至连无心上人冷岩般的脸上,都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宛若投石落湖,荡起圈圈涟漪。
可见这五人间,已经结出了深厚的情谊。
无心上人渐渐敛起笑容,淡淡道:“行了,别胡闹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谈得完正事。”
聂巧巧四人显然对无心上人十分信服,他一发话,四人便整肃了神色。
无心上人轻抚拂尘,对赵碧穹道:“此次请赵掌门前来,是因为赵掌门昨夜成功闯过千佛寺的半夜杀局。”
“赵掌门如此英雄人物,正是我等寻找的联手对象。”
赵碧穹的目光从聂巧巧等人身上一一扫过,道:“如此说来,诸位都是闯过半夜杀局之人?”
无心上人道:“不错。”
赵碧穹接着问道:“这么说,诸位也曾碰到过‘死人’的偷袭了?”
病老叟道:“你是说‘尸杀手’吧?”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跟林丫头、叶小子,还有无心……”
话语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加上“道长”二字。纵使他辈分极高,却也不敢在无心上人这等冷面无情的高手面前倚老卖老。
“你们几位的运气不错,遇到的是几具被人操控的尸体。”
“而我跟聂丫头两个,遇到的却是‘人皮女’。”
他瞪大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在她手上,可真真是九死一生!”
说着,一把捞起上衣下摆,露出腰腹上一块巨大的深红疤痕,几乎铺满了整个肚皮。
他颤声道:“那晚,我落在她手里,几乎被扒去了半张人皮,咬着牙死死挨到黎明之时,那人皮女一闻鸡鸣,自行离去,我方才逃得性命。”
“你昨晚也听到鬼老九的惨叫了吧,他便是丧生于人皮女之手……”
仿佛又想起当初被吊在树上,活活扒皮的经历,病老叟轻轻地“唉”了一声,再无下文。
一旁,聂巧巧也是面色铁青,心有余悸。
闻言,赵碧穹皱眉道:“既然你们已经聚集了五位好手,还有无心道长这样的绝代剑手压阵。为何不一起联手,将尸杀手,或者人皮女抓住,问出千佛寺的秘密?”
叶九秋轻叹一声,道:“我们何曾没试过?”
“但是那尸杀手狡猾的紧,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儿。每当我们设下埋伏,他都如未卜先知一般,及时逃脱。”
“有一次,我们一边引诱他操控尸体,与我们过招,一边派人循着尸体上牵连的细线一路寻去,你猜我们看到的是什么?”
赵碧穹道:“什么?”
叶九秋道:“那细线竟然就拴在两条树枝上。”
“而那树枝在夜风吹拂下,左摇右摆,操控着尸体挥击格挡。”
“真不知那尸杀手,是如何利用这树枝操控尸体,与我等拼招的!”
赵碧穹眉目一凝,如此手段,着实令人骇然。
他又问道:“那人皮女,又如何?”
☆、千佛寺(二十)
林素仙道:“她便更是诡异了。”
“人皮女从来只出现在竹林深处的那座水潭里。”
“每次我们伏击她时,她便如同消融的雪水一般化入水中,只留一张人皮,漂浮于水面。”
“我们这无人中,我就水性最好。我曾尝试过潜入水下,拦截她。”
“而那水潭下,有一个孩童才能钻过的洞窟。她一个骨骼宽大的成人,竟能从那小小的洞窟里缩进去,身上的人皮如蜕皮一般,留在水里。”
“我们也试过堵住洞窟,或者用渔网设下陷阱。然而一旦这样做,人皮女便再未曾出现。”
“可是若不堵住洞窟,她水性极好,简直如同天生活在水里的鱼。”
林素仙叹息道:“我们之间,无人能在水中击败并抓住她。”
说到此处,五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不好。
他们每一个都是江湖上定定有名的侠客,联手与那两人周旋多日,竟是一败再败,实在令人沮丧气恼。
无心上人道:“我等与那两名贼子周旋了足有十天左右,耗费了无数精力,最后也只是徒劳无功。”
“因而我们决定改换计划,放弃捉拿他们,而选择寻找通往枯荣谷的道路,继续前行。”
赵碧穹微微颔首,表示对此决定的理解与赞同,他问道:“你们又是如何知道,去往枯荣谷的道路便在此处?”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病老叟长长一叹,道:“唉,你是不知道啊。”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毫无头绪,像群无头苍蝇一般在这寺里瞎转悠。”
“我们选了一个笨主意,打算将这千佛寺里的每一条隧道、洞窟与石室一一排查。”
“然而千佛寺里的道路盘根错节,宛如迷宫。非但有数不清的岔路与石室,更兼道路复杂凌乱,容易迷失与重叠。若非用上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将所有的洞窟石室,一一访尽。”
病老叟双眼一眯,愁眉苦脸的神情又化成一脸的微笑,他赞叹道:“最后还是林丫头冰雪聪明,聪慧过人。某晚,她灵机一动,在故事里找到了线索。”
赵碧穹疑惑道:“故事里找到了线索?”
病老叟点了点头,哈哈笑道:“既然是林丫头的功劳,老夫岂能喧宾夺主,这一段就让林丫头来说吧。”
林素仙笑道:“病前辈,过奖了。”
她轻轻一叹,道:“不过是女儿家的心思,比你们男人多了几分罢了。”
她浅笑着对赵碧穹,道:“赵掌门初来千佛寺,也只在这里睡过一夜。恐怕不知,那千佛寺晚上的皮影戏,乃是每晚亥时三刻,准时开演。”
“胆小的人因为恐惧而不敢看,胆大的人因为轻蔑而不屑看,还有被佛香里的幻药迷住神智之人,因为急于与那个皮影幻化出来的女子……”
说到此处,林素仙目光黯了黯,显然是想到了任萍踪。
她连叹三声,方才稳住情绪,接着道:“或者夜夜听到麻木,几乎无人真正在意这个故事。”
“而我……许是因为同为女子,又许是同病相怜,心有所感。”
“将这个故事仔细听过几遍后,发现里面提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故事中的和尚吊死的地点——千佛殿。”
赵碧穹不解道:“千佛寺中,有千佛殿,这又有何特别与古怪之处?”
林素仙摇摇头,道:“特别的不是这佛殿的名字,而是这佛殿之前,故事中的女子被和尚推入的那口井。”
“对于这口井,赵掌门就没有想到什么吗?”
在林素仙提到“井”字之时,赵碧穹目光骤亮,一个字眼突然蹦到他的舌尖。
面对林素仙这一问,他几乎脱口而出:“锁龙井!”
林素仙道:“不错,正是锁龙井!”
“我心忖,那皮影师每夜在人窗外,反反复复演绎这个故事,必不会毫无意义。”
“因此我大胆猜测,这故事便是专程提供给我等,找枯荣谷和寻锁龙井的线索。”
“那锁龙井,便在千佛殿前!”
赵碧穹一时哑然,他便是因为轻蔑而不屑于认真观看皮影戏之人,未曾想过线索便在一个装神弄鬼的故事中,对林素仙缜密心思不禁又赞又叹。
他问道:“虽有了指向千佛殿的线索,然而这佛殿的所在依旧成谜,你们又是如何寻到这断崖前的呢?”
聂巧巧笑道:“这便不是我们寻的了,而是问的。”
“我们找到一个和尚,直接问他千佛殿在哪儿,他便老老实实地给我们指了这条路。”
“但是,我们再问他如何达到千佛殿时,他又像一个锯嘴的葫芦般闭口不言。”
赵碧穹道:“看来,这千佛寺的僧人,俱被下了缄口令。若是我等寻到关键线索,他们便会给予我们一定的指引,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吐露一字。”
他深吸一口气,寒气的冰冷刺激的他的头脑更加清晰。
长叹一声,道:“我们如今就是设局之人棋盘上的棋子,他落子何处,我们便要去往何处。”
“前路不知有多少危机,等着我们。”
无心上人望着赵碧穹,目光炯炯,宛如刀锋上的一线寒芒,明锐迫人。
言语铿锵道:“然而,我等不得不去!”
是啊,不得不去。
众人在心中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一种身不由己,命不由我的凄楚悲凉,随同呼啸的朔风,将他们身上的温度又带去了几分。
一场寻宝之旅,波谲诡异,危机四伏,今日去后,多少人将埋骨荒雪,或成或败,又有几人能还?
眼见气氛骤然变得凝肃,赵碧穹话锋一转,道:“诸位找到此地,已经多久了?还无丝毫线索吗?”
无心上人道:“你随我来。”
说罢,身形一动,足下生风,宛如一阵清风刮出断崖,向云涛茫茫的山崖下坠去。
赵碧穹足一点地,紧跟向上。
扫了一眼依旧茫茫不见其形的压底,没有丝毫犹豫地一跃而下。
两人一前一后,跌入云雾中,面上风如刀割,眼前白雾蒙蒙。
不知下降了多久,朦胧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两块凸起的黑影。
他们下落的速度极快,还未待赵碧穹看清那黑影的模样,已至黑影一丈之处。
赵碧穹这才发现那黑影竟两座巨石雕刻的龙首,威风凛凛,须发怒张,仿佛将破山而去,十分突兀地出现在这千丈高的山崖中央。
无心上人与赵碧穹,一人落在一座龙首之上。
手中拂尘一挥,无心上人指着前方的蒙蒙雾气,道:“你看。”
赵碧穹目光扫过脚底,缓缓眺望向远方。
只见两座龙首,口衔铁环,铁环上牵有两条锈迹斑驳的粗粝铁链,在谷间寒风的呼啸下,一晃一荡,宛如两条漆黑巨蟒,游弋在浩瀚云海之中。
赵碧穹看着云海中的铁索,失神地喃喃道:“这便是通往千佛殿的路?”
——这便是能找到青儿,与小梳子的路?
一时间心中激荡不已,抬脚便要踏上铁索。
无心上人一甩拂尘,绞住他的手腕。
赵碧穹看着腕间,皱眉道:“道长,这是何意?”
无心上人冰冷道:“赵掌门怎的如此急躁?”
“我们找到此处足有六日之久,若是借助这两根锁链便能到达对面,我们早就走了,怎会还在这千佛寺逗留许久?”
赵碧穹也知自己鲁莽了,他拱手道:“道长教训的不错,是我心急了。”
目光又重新落到铁索上。
“我看那两根铁索又粗又宽,还十分结实,只要轻功不弱,在上面行走不成问题。”
“难道还有什么古怪不成?”
无心上人轻抚拂尘,长长一叹道:“便是难在轻功之上。”
“这铁索虽粗,奈何山涧太宽,茫茫不见尽头,中央山风极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落下去。”
“我自问轻功一流,天下高过我者不超过五指之数。但也不过在这铁索上走出一里的距离,便被山风吹的危如累卵,不得不折返回来。”
“然而,即便在我走到所能到达的极限之处,也看不到对面情况,也不知铁索到底有多长,就仿佛迷失在了茫茫云海之间。”
他又道:“我听闻沈浪,轻功可踏雪无痕,当属江湖第一。本想请他出马,去往这铁索上一探究竟,孰料……唉,世事难料啊。”
对于无心上人的概叹,赵碧穹并未多言,毕竟在他心中沈浪死是没死还得两说。
赵碧穹本就皱起的眉峰,拧的更紧。
“难道我们真就束手无策不成?”
无心上人忽然微微一笑,宛如冰雪消融。
“也许此前我们当真毫无办法,不过有了赵掌门助拳,这千佛殿已经近在咫尺了。”
赵碧穹道:“怎么做?”
无心上人摇摇头,并未回答他,足一蹬地,一记纵云梯使出,宛如踏云而行,羽化登仙一般,飞向崖上。
赵碧穹眉峰一皱,运起轻功,紧追其上。
两人一起跃上断崖,他在无心上人身后,沉声道:“既然有办法,为何还不行动?”
无心上人道:“因为我们还要等一等。”
赵碧穹道:“等什么?”
无心上人道:“一要等到今夜子正。”
“二是要等一个人。”
还不待赵碧穹继续发问,无心上人忽然望向前方,淡淡道:“阁下什么时候到的?”
绯衣白裘的王怜花,翘着一双长腿,慵懒地坐在“风波亭”的石碑之上。
“不早不晚,就在你俩跳下去的时候。”
说话之时,将嘴里的一片叶子咬的一翘一翘的。
他轻轻一叹,道:“你俩若是晚上来几步才好。”
无心上人道:“为何?”
王怜花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笑眯眯道:“因为再晚来几步,我就能决定是否在你们上来之时,一指头将你们推下去了。”
“无心上人与铁胆狮心,跳崖殉情的传说,说不定还能流芳百世。”
石碑下,聂巧巧哭丧着脸,道:“他是认真的。”
她抖了抖手中的绯色衣角:“我到现在都不敢松开他。”
☆、千佛寺(二十一)
王怜花展颜一笑,狡慧得像只狐狸,又优雅得宛如雪貂。
“方才不过玩笑而已,聂姑娘何需对我如此戒备?”
说罢,从石碑上一跃而下,悠然从容地向赵碧穹二人走去。
聂巧巧揪着他的衣角,在他背后大声道:“诶诶诶,别乱动!我还抓着你呢,小心衣服扯破了……”
刚叫了半句,突然变成了一个哑巴。
瞪大眼睛,将遗留在手中的红布瞧了又瞧,再将王怜花背后,那随风而舞,完美无缺的衣袂,看了又看。
“这……什么时候的事?”她不禁咋舌,“这条蛇还真会蜕皮啊?”
王怜花走到几人面前,同无心上人拱手一笑。
“在下谢过道长相邀。”
“不必谢我。”
无心上人一甩拂尘,对王怜花颇为冷淡。看他一身雪衣,片尘不染,一头苍发,紧箍冠中,就连那拂尘的长须也打理的分毫不乱,便知他目下无尘,眼不揉沙。
喜欢正的人,喜欢正的事儿,连走道都喜挑最正的路走,因而对如今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的王怜花颇有成见。
若非有林素仙保举,又正是用人之际,他连话都不愿与之多说。
他淡淡道:“乃是林夫人保举你,你谢她便是。”
王怜花何等聪明,一眼便看出无心上人态度,微微一笑,乌溜溜的眼睛转向林素仙。
与无心上人说话时,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优雅端凝地不逊色于任何世家公子。然而一面对林素仙,便如同换了一张脸皮似的,变成一副涎皮赖脸的浪子模样。
他笑嘻嘻道:“果然还是仙儿慧眼识英雄,要我怎么谢你才好呢?”
闻言,林素仙“唉哟唉哟”地连声称唤,她嗤笑道:“你嘴里到底吃了多少斤蜜?”
“昨儿还是林夫人,今儿就是素仙、仙儿的……也不知靠着这张巧嘴,祸害了多少女儿?”
美眸中流光一转,她戏谑道:“我要你亲一亲我作为谢礼,你肯吗?”
王怜花哈哈笑道:“如何不肯?简直求之不得。”
说着,身形一动,仿若流风拂雪,绯色身影瞬间欺到林素仙面前。
王怜花垂头,清亮的瞳眸凝注着她。
林素仙本是玩笑,但见那张俊美的面孔压在眼前,呼吸一紧,以为王怜花果真要在她脸上落下一吻。
孰料,王怜花长袖一挥,卷住她的右手,隔着赤红锦缎,温热双唇在她的指节上轻轻一碰。
直到绯色的衣袖从手背上滑落,她仍旧怔怔地瞧着自己那处指节。
良久,忽地轻轻一叹,抬头瞧着王怜花,目光迷离道:“沈浪是什么样的好人,怎就让你那样喜欢他呢?”
王怜花笑道:“你不该问我。”
“明明是沈浪追着我,缠着我,扰得我不胜其烦,我才勉为其难与他相好。”
“这话,你该问沈浪才是。”
林素仙摇了摇头,看着王怜花的目光温柔又怜爱,伸手在他胸膛上一点,掩唇轻笑道:“嘴硬的孩子,到底该问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吧。”
王怜花笑而不答,微弯微翘的眉眼与唇角,让人看了觉得十二分的亲和可爱。
然而,落在赵碧穹眼中,却觉得狡诈奸猾,内里藏奸。
他一见王怜花,紧拧的眉宇便未曾舒展过,沉黑的眼底,流出出毫不掩饰的猜忌与戒备。
冷哼一声,寒音泠泠。
“这千佛寺里,多少英雄豪杰不可联手?为何偏偏选中一只狐狸?”
话虽问的是无心上人,凌厉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瞧着王怜花。
也不等无心上人回答,王怜花朗声笑道:“赵掌门对我成见太深,说话有失偏颇。”
“一场冒险之中,需要马的毅力,虎的胆,飞鸟的灵巧,烈狮的雄心,自然也需要狐狸的敏慧。”
一席话中既赞了自己,又将无心上人等人巧妙地恭维一遍。
“更何况,千佛寺中人虽不少,但若论人物风采……”
微微一顿,忽然畅然一笑,笑容瑰华灼艳,仿佛将山崖外的天光与雪光,全都凝聚于这一笑当中。
“我王怜花若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此话一出,令赵碧穹瞠然侧目。
狂!实在是狂!
这几日一路走来,虽能看出王怜花是个骄傲之人,但他一直言笑晏晏,终究未曾外露。
此刻,却见其言语峥嵘,狂态毕露,自然流露出一股非凡魅力,说不出的摄人心魂。
或许这才是“千面公子”的真正面目——
笑起风云动,语出天下惊!
赵碧穹不禁为这魅力非凡的狂傲一笑,失神了好一会儿。
他偏过头,冷声道:“你的话切勿说的太满。”
“我只说一个人,便比你高出百倍不止。”
王怜花悠然而笑道:“何人?”
赵碧穹一字一顿道:“五台山,智苦大师。”
“哈,原来是他。”王怜花轻轻一笑,颇有些不以为意。
“若他当真如此高绝,为何不见无心道长邀请了他呢?”
赵碧穹微微一怔,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无心上人。
在无心上人向他发出邀请之时,他便心存此疑。
五台山天龙寺的智苦大师,与眼前这位龙虎山冲虚观的无心上人,乃是并称为“佛道双秀”的绝顶人物,无论是辈分,还是武功,都超越江湖同侪不知多少。
单单智苦一人,便能抵聂巧巧等四人,可为何这联盟之中,不见智苦身影?
难道是因为佛道相轻,还是因为他们私下有仇,所以无心上人不愿与之结盟?
赵碧穹心中思绪纷乱,但面上丝毫不显,只目光平静地等待无心上人解惑。
无心上人眼中闪过一丝沉凝,他淡淡道:“智苦他……未曾通过半夜杀局。”
赵碧穹大吃一惊:“什么?”
这是他绝未想到的原因。
因为,就连他这般骄傲之人,都曾私下向弟子自承不敌智苦。
那半夜杀局虽险虽惊,但若说难倒了智苦这等人物,委实令人难以信服。
“这不可能。”赵碧穹断然道,“难道智苦大师早已暗中通过,只是同你等一般,不愿让人知晓?”
无心上人摇头道:“绝无可能。”
“我与他并称多年,虽未交过手,但彼此在心中,早已互视为敌,互许为友。我自是不肯信他竟会被这小小杀局困住,因而怀疑他是否私下另有谋算。”
“于是,我们几人夜夜轮换监视于他,然而每到深夜他便龟缩房中,未曾踏出过一步。”
声音渐渐发沉,含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也不知是轻蔑,还是叹惋。
赵碧穹想了想,皱眉道:“难道他也同那些二流货色一般,沉迷于虚幻的‘美人乡’中?”
话一出口,旋即摇头否定。
“他乃天龙寺中,最有希望继承‘禅心陀’称号之人,若是连一点色欲幻象都勘不破,那天龙寺也枉称佛门名寺了。”
几乎一切合理可能皆被排除,赵碧穹失神地喃喃自语:“那……到底是为何?”
正苦苦思索着,忽听到无心上人淡淡道:“我曾直接问过智苦。”
赵碧穹道:“他怎么说?”
无心上人侧头,眺望着雪崖云海,修长手指轻抚拂尘,回想起那日清晨,他又在智苦屋外苦守一夜之后,终于失去耐心,负手堵在门口,皑皑白雪落了他满头满身,将他一头华发染得更加凄清沧桑。
身后“嘎吱”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出。
他不曾回头,毫不客气地直白问道:“你有何谋算,为何入这千佛寺后不见丝毫动作?难道打算在石窟里龟缩一辈子不成?”
身后一道醇厚嗓音响起,清清淡淡,如四月和风入耳,带着一缕安详禅意。
智苦并未直接回答,他问道:“无心道长,你为何会来这千佛寺?”
无心上人道:“我来此处,是为寻柴玉关遗藏。”
“在昔年衡山一役中,柴玉关骗取了我师叔清平子的《太妙经》,导致龙虎山太妙一脉绝学丢失。”
“我身为龙虎山弟子,必须替师门将《太妙经》讨回!”
说罢,反问道:“你来此处,又是何故?”
未想这平淡的一问,竟令智苦大笑不止。
那笑声凄厉悲切,宛如杜鹃啼血,每笑一声仿佛都要呕出一口血来。
惊的无心上人猛然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合上的门扉。
唯留淡淡一语在风中飘散……
无心上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赵碧穹,对他说出了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回答。
“他说——他在等他心中之佛。”
☆、千佛寺(二十二)
“心中之佛?”赵碧穹凝目深思。
在他看来,这千佛寺中,只有妖魔,哪有还有神佛?
难不成,这和尚想学那“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不将这千佛寺中妖魔渡空,誓不离去不成?
赵碧穹嗤声一笑,将这可笑想法抛之脑后。
冰冷眸光瞥向王怜花,语气决绝道:“即便智苦大师不行,我也不赞同与王怜花结盟。”
王怜花一脸无奈,轻声一叹道:“赵掌门为何对我如此咄咄逼人?”
像是被冤枉的孩子一般,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非得让我将心剖出来给你瞧瞧,到底有多赤诚吗?”
“你说你是真心实意?”赵碧穹一声冷笑。
“那我问你,此处是否乃为你昨日所言,当初追踪到的那座断崖?”
王怜花点头道:“不错。”
赵碧穹道:“你是否知晓这断崖下的两条铁索?”
王怜花眉眼一弯,道:“知道。”
赵碧穹道:“你是否知道该如何去往枯荣谷?”
王怜花唇角一翘,道:“当然。”
赵碧穹登时眉目凛冽,面覆寒霜。
厉声道:“一概俱知,却全然隐瞒!”
“这便是你的诚意!”
眼瞳中似有一股寒风刮起,迫人威势宛如泰山压顶,连站在王怜花身后的聂巧巧都不敢对之对视。
然而被这目光逼视的王怜花,却从容自若,笑容怡然。
勾起唇角,嘲笑道:“看来,赵掌门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处境啊。”
赵碧穹冷笑道:“我如何不了解?”
“如今前路渺茫,十面伏危,还能比这更糟吗?”
王怜花眉目一展,笑似春风,却话如寒霜。
“不错,比这更糟。”
“因为他不是在剿杀我们,而是在戏耍我们。”
无心上人眉目一凛:“此话何解?”
王怜花轻轻一叹,清亮的眸色渐沉渐暗,朦胧幽邃,宛如拢着一夕烟雨。
他悠悠道:“这冰川道、千佛寺,以及那枯荣谷与锁龙井,皆是幕后之人的棋盘。”
“而山鬼、老翁、尸杀手与人皮女,便是他手中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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