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7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斜阳若影 作者:狂言千笑

    正文 第7节

    斜阳若影 作者:狂言千笑

    第7节

    像现在,我已经不会再想着陈更的时候,就会想司徒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家族,能让青阳宫上下防备若此,能让他痛恨若此。

    尽管司徒氏曾经一度统治着四国之地,然而那时的书籍却很少提到,大家都将它当成一个神秘且禁忌的家族膜拜,敬而远之。

    乃至到了后来,司徒家族的势力萎缩,被四国更替,这种尊崇仍然在民间残留着,关于司徒一族的书面记录极少。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某本药典上看到毒王司徒凝香的名字和一些事迹,毕竟还是研究学问的人最无忌讳。

    其他的,拼拼凑凑起来,勉强可以让我推断出这个家族一直致力于恢复家国,就算他们组织起了江湖第一大教九阳圣教,他们的目的始终还是在于朝堂之上。

    然而,青阳宫不是只是个江湖组织么?志在朝堂的司徒家又怎会耗费如此大的心机与精力与青阳宫对抗呢?

    出身于孤儿的梅若影,竟然是司徒家的人。

    现如今,我就是梅若影——司徒若影。如果司徒家真的想通过司徒若影有什么动作,应当会联系我才对……莫非是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手法是我所不知道的?

    细想之下还是不对。

    我替代梅若影已经一年半了,这期间怎么说也足够好几次的联络和任务了吧。

    当那边发现司徒若影没有回音或行动时,肯定会派人前来探查的。

    但是探查的人,并没有与我做直接接触。

    那么原因……

    莫非,真正执行潜入任务的最重要的人物并不是梅若影,而是另有其人?

    甚至已经潜伏了更久的时间。

    心下一个激灵——原来,司徒家竟没人性到这种地步了么。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身边已经有大概好几双眼睛在关注着自己的行为举止了。

    司徒若影的真正任务,就是当代罪羔羊。青阳宫主相信他就是奸细后,就会将关注的焦点都放在他的身上,然后就会放松对别人的警惕戒备。

    而至于司徒若影是死是活,司徒家的人根本毫不关心吧。

    他们大概以为梅若影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干脆也不冒险与他联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司徒家到底图谋的是什么,竟然舍得牺牲两个家人?先是众人都知晓的司徒茂被发现,而后与我滴血辨亲,将瞩目的焦点转到我身上,好方便别人暗中从事活动。

    即使司徒茂只是在与那人联络时,出于不小心被抓的,也不能说明司徒家的仁慈。正是因为被牺牲的是司徒茂,所以聪明如陈更也很难会怀疑这只是个苦肉计。

    啊!大概这个社会的人还没总结出什么叫做“苦肉计”吧。

    所以青阳宫主即使发现有机密泄露,也会认为是我做的。可是我却知道,我绝对是任何事都没有做。

    而真正的内应,其实还在青阳宫内部。

    究竟……

    熟悉陈叔下山清账办事时间规律的人……

    果然,是小冉吗……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叔揪着我的前襟恶声恶气地吼道。

    我镇静地回视他,答道:“你也看着的,给他制的药,我也吃了。我没事,问题自然不是出在药上。”

    药自然是没问题的。

    邹家世代行医,其中肯定会有一些异类不喜治人,而喜毒药。也因此流传下来的药毒典籍极多。譬如第三十四代传下的《毒方》,第五十三代的《药毒纲目》,六十九代的《辩证客观看解毒》,七十一代的《灵活用毒三千问》都是其中佼佼者。

    我则算是是异类中的异类,不论医还是毒,都是极爱,所以那些书都是打小熟读的。

    “可是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他身边,除了你的药,还能有什么东西能为害于他?”

    “我不是给陈叔开了一剂针灸的方子么。”我语调一转,肃然问道,“谁施的针?”

    “邓大夫。你想说他施针有问题?我可是一直看他刺涌泉列阙的,与你所说之法完全一样,并无不妥。”

    “冷副管事,你该不会以为,除了下针部位之外,就没有其它方法能致人死命了吧。”

    他脸上犹疑一会,似乎有了答案。

    他转头对等在单间门外的随从说道:“梭子,去取邓大夫的针来看看。”

    我又笑道:“您该不会也以为,邓大夫在针上下了毒后,会留着不清洗,专门等着人去查吧。”

    他回头看我,眼中有的是已经无从掩饰的惶惑。

    我叹了口气,扯回自己的衣襟,说道:“如果你还想陈叔活命,先将他现如今的症状告诉我。”

    第17章 魇

    此次解毒也不甚难,我再一次顺便捞到了配药的好处,顺便也加入了几味固本培元的药物来养自己的身。

    冷叔再次回来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个在山下武场的邓大夫,真的是司徒家的内应。在为陈叔施针时,又给陈叔下了毒。

    他大概知道会东窗事发,刚一下毒就立刻带了行李跑路。

    而冷叔心悬宫内状况,也没能派足人手去追。

    只是陈叔虽然解了毒,可是一损再损,这一次要醒来,大概也要十来二十天左右才行。

    我听着冷叔的说话,看他眉间透出的一点放松,心中有一块疑虑却怎么也放不下来。

    潜入的人是邓大夫?

    不,不对劲。

    邓大夫肯定有问题,但他职责所限不可能探知更多的机密。

    如果邓大夫是司徒家的内应,他一个山脚下的武师大夫,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就算要下毒,顶多也只能毒几个武师护院。

    这次他能对陈叔下手,还是因为山上的大夫随某人下了泰山,不知去哪里做些什么了。

    还有谁呢?

    能够得知陈叔下山清账的时机的人。

    等等……在此之前,还有什么被我漏算了。

    我拿起几根茅草在地上按顺序排放,司徒家让我来当替罪羔羊——第一根;邓大夫作个普通的内应——第二根;毒了陈叔——第三根……第三根……第三……司徒家为什么偏偏要与陈叔过不去?

    司徒家的最终目的,就是单单一个青阳宫的陈总管事?

    还是,让陈叔无法行动后,再有所图谋?

    我倒抽一口凉气,抬头看向正不知当走不当走的冷叔,问道:“陈更去哪里寻陈叔的解药了?”

    “他……”冷叔有点吞吞吐吐地看着我,神色中是一分的相信和九分的怀疑。

    “陈叔现在已经解毒,你也应该寻回宫主了。”

    “我以派了人出去,现在还没联络上。”

    我头脑一阵晕眩,赶紧撑住了身子,缓了一口气才又问道:“他这次出去都带了什么人?”

    冷叔见我神色严肃,不敢马虎,一个个地数出了随行人员。

    在那其中,果然有那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小冉!

    耳边似乎又响起陈更恶狠狠地说话:“你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承认,我就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一直跟在梅若影身边的,一直注视着我的行动的小冉,其实既是陈更放在我身边的暗桩,同时也是司徒氏放在陈更身边的内应。

    我这几日头脑混乱身体难受,竟到此时才大惊失色。

    是他把一切秘密泄露的事件都栽赃到我身上。

    是他知道宫内的账目何时需要结清,知道陈叔习惯由哪条小道下山。

    是他向陈更揭发我后,得到了更多的信任,然后……

    难怪,难怪一年半前我刚醒来时,小冉还是一副温厚的模样。后来他有机会接近陈总管后,就变得聪明伶俐,比我还快手快脚。

    他就是要讨得总管欢心,更接近青阳宫的权利核心。

    难怪会没有司徒家的人想要与我接触,确定司徒若影的情况。因为,我一直处于司徒家的监视下啊。

    也难怪他绝对不会错过去武场习武的时间。武场很大,哪里会有人注意得到谁在里面谁不在里面。他那时是用去做了其他事情吧。

    我咬咬牙,说道:“冷叔,看在我为陈叔配药的份上,如果你还信我半点,我就跟你说实话。我的确是司徒若影。但是司徒家派来的奸细不止一个。我是其一;邓大夫是其二;而第三个,就是小冉!”

    事情就像一座冰山。

    当你看见水面上的部分时,水面下却深藏了更多更多的真相。

    我如今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忘却这一段时日的遭遇。

    说实在话,如果换了我遇到这些重重叠叠的阴谋奸细,大概也会昏了头脑、不辨亲疏。

    我虽不知陈更为何会疑心深重至此,却也知道这次的套子实在太过巧合,也太过细密。

    我无法驳斥那碗认血亲的血,无法说出比穿越时空更让人相信的言辞,无法说明为什么能解司徒凝香配的毒。

    所以要任何人相信我的清白无辜,大概都不会有可能吧。

    斤斤计较这段无法避免的陷害与错待,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至少,我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

    冷叔并不敢肯定我说的是真话,却也实在担心陈更的景况,所以就隐瞒消息,暗中把宫里事务交与心腹,就带着数个好手下山寻找去了。

    明明好像已经揭开了谜底,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司徒家族,那些个环绕在我周围的司徒家派来的奸细,当冷叔和陈更会合后,当陈叔醒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解决吧。

    还有林海如,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别看他文文弱弱,其实武功极好,对医药也有些心得。也许他只是受了伤在哪儿养着。

    到那时,大事有他们顶着,也无需我来操心了。

    只是,为什么却会不安?

    就好像还漏算了什么,那种把握不住全局的飘摇不稳的感觉。

    可是我来到也只是一年半的时间,知道司徒家族与自己、与青阳宫有着千丝万缕的恩仇关系,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我不是神,又怎能把握得了全局呢?

    我连司徒家为什么会盯上青阳宫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因为江湖仇杀,还是利益纷争。

    也不知道陈更为什么会厌恶憎恨司徒家的人到这种程度。

    他们有什么渊源?

    但在解决那个问题之前,我似乎还有什么,似乎还有什么是被忽略了的……

    正当心里朦朦胧胧地泛上一个隐约的不安时,一件令我在此后无数个日夜里深恶痛绝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修建在半山腰的地牢虽大,牢房的隔间也多,可是实际入住的人并不多。我乔迁至此已经六日,除了头两日被带出去彻夜不归之外,其余时间就再没人来管我。

    除我之外,地牢里只有四五个人,常驻人士则是根本没有。常常有人被带进来不久就又被带了出去,出入了两次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知是受不过严刑拷问而死了,还是供出了他们要的信息,觉着没用了便直接杀了。

    活着的人大多气息奄奄,虽上了药物,也没太多闲情逸致白费气力喊冤。

    总之十分安静。

    服食了那几剂陈仓暗渡得来的药,我趁着无人打扰的时机潜心冥想,借助药效催发正在逐渐汇聚的真气。前几天即使想动武也无后力可继,但再过一天半天左右,就该可以大功告成了。那股逐渐侵蚀司徒若影性命的阴毒真气就该被化解殆尽。

    陈更总算没有立刻把我拉出去砍了脑袋,但是也许当时也差不多就想要如此了吧。如果我不自救,还有谁能够救我?我如今已不敢相信还有谁能大发善心了,毕竟我如今继承了司徒若影的身体。就算我自己不承认,知道自己不是司徒若影,但是别人就是这么认为,我能有什么办法?

    正当事情逐渐向我能够控制的方向进行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打扰虚无的宁静。

    也许,这些渐渐而近的脚步,在空旷昏暗的走廊里回荡的脚步只是个梦。

    是个恶梦,我只是被魇住了,挣扎不开。

    一个想退却却突然发现无路可退的噩梦……

    ……我想这么认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来不会做无中生有的恶梦。

    那个原本是负责给牢房送饭的人说着:“嘿嘿,大小姐给的差使真是美啊,咱兄弟还是头一次玩那宫主的人呢,不过那人的后代合该折辱而死。”

    “嘘,小声点,虽说时日快了也别这么大意。”另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说道。

    差使?什么差使?谁派的差使!

    “这小子相貌不怎样,身体倒不错,真不愧是……”送饭的粗哑着声音说道,死死地攫住我的腿,我想踢他,可是他的力气死大,抓得死紧。

    “还好给他上过药了,否则要是一个一身血腥臭味的人,谁愿接这个任务。”

    “不!”我终于叫了出来,这样的侮辱,不论是身为女人还是身为男人,都不能忍受的,使尽全身力气要撑起身子。

    “阿伍,你来抓他的手。”

    “防他咬舌。”

    “知道!”那男人利落地抓起我的下颚,咔嚓一下卸脱了臼。

    瞬间暴涨的疼痛立刻卷上了整个头部,但是心底却越来越凉。

    我睁大着眼,如此的黑暗,走廊里的火把照不到,栅栏的阴影在地上晃动。

    谁?

    是谁?

    那两个人又刷刷几下点了我的穴道。

    如何可以挣脱?

    我并没犯下大奸大恶,也没与哪个人有深仇大恨,为什么厌恶的事、怨恨的事一件一件地找上我?

    还能怎么样?

    如今的我其实不用点穴就已经是个废人,十二正经被一条条震断了,即使有储在任脉的真气又怎样?督脉未通,正经被毁,根本就是被困在笼中的斗兽,空有力气却无路可出。

    刚才冥想时的平静就如前尘往事一般缥缈远去。

    陈更……陈更……这是你想要的么?

    你把我关在这里可曾会想到我会有这样的遭遇么?

    将我经脉断绝时刻曾想过我会面临如此不堪的抉择么?

    你不信我没关系,你用刑也没关系,可这件事,我该不该算在你头上?

    绝望地合上眼。

    人力有时而竭,我不是神仙,也有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时候。

    根本,无法自救。

    在这个昏黑的地底,平时除了提人出去拷问,只有很少的人打点,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恐惧,如同涨潮。想跑,却跑不脱。那恐惧如同黑暗的充满冰凌的海潮从脚底漫上,一寸寸淹没过肌体骨肉,灌入口鼻,让人不能呼吸。

    反抗,有用吗?

    谁能,来阻止这一切?

    实在是无法忍耐的疼痛,即使强忍着,即使下颌已经被卸了,也无法阻挡的疼痛。不只是身体上,也包括了灵魂的深处。

    地底的生活,是如此的虚无与绝望。

    四周渐渐鼓噪起来,是其他牢房里被关押着的人。

    蹲在我头上的男人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两步走到牢房门口,狠狠踹了两脚,吼道:“哪个骚包子还叫!哪个再叫,爷等下去干他!”

    廊内立时安静了。

    晌午的日光透过狭小的窗孔,在地上印下一个明亮的光斑。斜斜打下的细小光柱,透明清亮,却如此无助。

    脑袋昏昏涨涨的,任由铺天盖地的恨怒淹没。

    无法仔细思索,为什么平时守卫众多的地牢,如今没有进来一人阻止,无法细思他们口中的大小姐和那人究竟是谁。

    有个意识不断地说着:就这样放松吧,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但另一个意识却不断地怒吼着:反抗啊,就算死了也要反抗!

    可是这些声音都渐渐湮灭,渐渐消失在一片虚无的摇晃中。

    完全无力挣扎了,被折腾,被摧残,被这些人不当人般地看待。

    有人说,嘿嘿,看不出是个好货色。

    有人说,你让开。

    然后,有人被推开,不甘心地跺脚。

    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一步、两步地跨上前来,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头上蹲下。

    然后听见窸窣的衣服磨擦声。

    心里更沉了下去。

    头发也被硬生生地扯了起来。

    下颚早就被卸开,嘴巴松松地耷拉着,早有津液淌了下来……不用看也知道,一定非常地狼狈。

    这次,是逃不过了。

    那人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屈辱、恶心、对肮脏的憎恶,所有负面的情绪如洪水般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一直强忍着的泪终于无法阻挡地淌下。

    第18章 厌

    我厌恶,厌恶如此软弱的自己,厌恶此刻无法掌握命运受人摆布的自己!

    即使浑身都被别人掌控着不能动弹,也不能阻止呕吐的欲望,然而喉咙都被堵上,连这一点反抗的余力也没有。

    咽喉深处翻腾着他们灌入的苦涩腥臭,数次的窒息。被扯着头发仰起头,只能难受地不断呛咳。

    当一个人站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伸手向要爬出去,可是不论怎么探索,仍是碰不到能够攀登的藤蔓山壁,等着你的永远是虚无的黑,永远是没有出路的绝望,这种时候,你会做什么?

    只有自我了结才是解脱。

    但是我却连那唯一的一条路都不能走。

    我大概要与这几乎无边无际的憎恶、恶心、厌弃共存一辈子了,除非有一天,能够忘却。

    阳光在牢外灿烂的照耀着,牢内火把摇曳地照着,然而阴影却是如此浓重,浓得似乎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黑,如何挣扎都无法穿越的深渊。

    是谁,谁在栅栏外的阴影里窃笑。轻轻的、欢乐的、讥嘲的银铃般的笑,动听的笑。

    谁的目光在冰冷嘲讽地窥视着这样的我。这样的居高临下,这样地自命清高,这样的轻蔑鄙视。

    并非近在咫尺,更非心有灵犀,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人让我痛苦的嗤笑。

    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灭顶的恨。

    什么都没有,除了屈辱、愤怒、痛苦、疯狂,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类美好的光明的事物都离我远去,黑暗罪恶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展示在我的面前。

    如果我能忘了这一切,该多好。

    如果我能永远维持原来的自己该多好……

    也许,我再没有这个幸运。

    浑身湿透后留下的汗味,口鼻里的腥臭是如此鲜明,抽搐地干呕,只能勉强吐出一些酸苦的胃液和胆水。

    时间过得很慢,很难熬,但是仍是这样流失过去,发生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混沌。

    仅有那愉悦的银铃般却又被压抑着的笑声似乎永不间断。

    仅仅薄暮,刚离去不久脚步声又接近了。像挣脱不开的梦魇,我已无力挣扎,只能随之沉浮。

    昏昏沉沉地被他们从草堆和那摊已经破成碎片的衣服中扯起。

    “嘿嘿,小子,你今天自求多福吧,老子可带了好东西来。”王老打十分兴奋,不知道遇上什么好事。

    我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我记住了他们的姓名,年纪稍长的是王老打,身形粗壮的是陈伍。他们得意地说着,好像在参观动物般的兴奋。

    “唔……”终于被逼迫出一个半音,立刻强硬地咽下去,紧紧地咬着牙忍耐着。这是我最后的能坚持的,既然被他们所强迫,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流合污。被他们强要又怎样?最后一点傲气也不能交与他们。

    两人见我这样,越发兴奋,将那一盒东西全数都抹了上,不一会儿,更加剧烈的煎熬巨浪般铺天盖地而来,一浪一浪的窒息感淹没了所有的感觉,我只能紧绷着肌肉,死死地抵着墙根,想让那一点凉意驱走药力带来的不适。

    强自坚持着,并不觉自己的双手已经抓上了被拷问时留下的伤口,撕扯着已经结痂的地方,带来的痛意总算能让我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行动。

    “老打,你说这药很是让人痛苦煎熬,我看好象不怎么地啊。”

    “这可是大小姐给的,肯定有效,肯定把他整得半死。”

    “可是都一盒了,你不是说普通孩子用上两抹就足够的吗?”

    “那就是这孩子太犟了……”

    “也是,毕竟是那人的儿子……”

    “哼哼,虽然环境是脏了些,但毕竟是大小姐的命令,那就继续好好折磨他吧。”

    被安上不久的下颚又被卸开,没了牙齿的紧紧相抵,战栗的音色从喉咙深处振颤着流泻出来。

    被埋在被数日里污得沆瀣的草堆里,不断遭受着残害,喉间的痛苦和绝望的声气不断。

    ……不想示弱,然而也不能。

    很狼狈。

    很憎恶。

    为什么,折磨我的身体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在我残存不多的一丁点儿坚持与尊严上再狠狠地践踏上几脚?

    为什么?

    陈更……那人的名字冷不防地窜入了我的意识。

    我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还对他念念不忘的自己,无法原谅对他起了报复之心的自己。

    什么时候,连我也变得这么软弱,这么婆婆妈妈,这么狠毒阴险了?

    可是……

    那天他的笑语,那天他卸下的面具,那天他与我窗前把酒,那天他冷然喝令将我拖下地牢……

    无法忘怀啊!

    手指一次次抠进身旁的墙缝中,又一次次无力地松了开来,在被强制不能昏眩的清醒中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他们草草收拾了残局,走了。

    脚步声在栅栏后顿了顿,似乎有和另一人的轻声对话传来,就又匆匆离去。

    趴在干草堆上,身上满是新鲜的血渍黏稠,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想这么多了。

    脑中糊糊的一片,似乎已经忘了陈更,忘了陈叔的毒,也忘了自己的出路。

    也好,远离了这人世间的互相算计、互相怀疑,远离了恩怨报复。

    柔和的月光洒在脸上、身上,似乎在低声地叹息。

    在叹息什么呢?

    谁……在叹息呢?

    我努力地仰起头,看着悬在壁顶的半尺见方的小窗。

    透过栅栏,轻轻冷冷的光华照亮了外面的世界。可以看到两枝迎春的垂绦,艳黄的细花在月下也变得夜一般冷清。一叶椭圆的车前草伸了进来,在我身旁的乱草堆上留下淡淡的暗影。对着月,它们如此晶莹剔透。

    美丽的、温柔的冷月,在阴暗的牢中投下了淡淡的光辉。

    突然间,心似乎轻了许多。

    世界本是如此美丽,我何苦要自困于此。

    徜徉于九霄,逍遥于四海,我的世界本就不应该狭小。

    似乎……有什么破裂了,又似乎……有什么正在萌发。

    有什么事物在心中蠢蠢欲动。

    我静静地,享受着几乎已经到了尽头的宁静。

    时间到了,隐忍多时的无奈,对自己命运的无法把握,这次可以如愿跨过去么。

    一个似是熟悉的脚步跨入牢房。

    缓缓地抬头,要看清这个一言不发的来人。

    看看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的面前。

    直至现在,守卫半个也不见,一定已经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变故。

    看站在阴影里的人。

    “怎么,当初你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吧。”那人轻声地说道,声音虽低,却毒如蛇蝎:“就算你想假装失忆,就算你得到了陈更的信任,但是也逃不脱的。”

    那个身影绝不陌生,却被我忽略了许久。

    “你?”我对她笑笑,我认出她来了,“你就是他俩口中的‘大小姐’么。”

    陆游的诗做得好,什么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算是明明白白地切身体会到了,这诗并不单适用于田园山色,还适用于阴谋诡计。

    也总算知道使自己隐隐不安的缘由。

    小冉并不是最后的内应,他只是监视梅若影的人而已。

    司徒家根本就没想过梅若影最终会得到一个如此接近陈更的地位。所以,定会有一个从一开始就更为接近陈更的人,才有资格做那最隐秘、也是最有效的内应。

    我曾有段时间奇怪阴影中这人为何喜欢针对我,懒得细想之下,就全全归结成这人的妒妇心理。如今看来,原来是一早就明明白白与我划清界限。

    就算司徒若影这里出了事,别人也不会疑心到她身上去。

    传说中的司徒家……真是缜密的思虑,重重的陷阱。

    只是如今,我根本没有心里想要知道司徒家族到底图谋的是什么了。这种事自然会有人去解决,不是么。

    “呵呵,你被族里找到的时候,我已经入了青阳宫年余,你自然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不过,如果我不亲自出来,大概你到死都是糊里糊涂的吧。只是,既然能遇见这么个让你难堪的机会,我又怎会错过了不来?”

    她的目光带着憎恶,轻蔑地扫视我残破不堪的身体。

    此时,我能听到那些看守地牢的人并不在岗位,而是在地牢外的地上乱糟糟的一团。

    “他们呢?”我问。

    周妍上前一步,走进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她的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十分美艳。

    “司徒家已经攻山了,他们自然要去防守。”

    “那你呢?堂堂六院之首,自动请缨来看管地牢么?”我费力地咳了几声,才道,“你又叫什么?不会是就叫作司徒妍吧?”

    她站在那里,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我,并不回答,我却敏感地感到她似乎十分开心喜悦——因为见到我的狼狈。

    “你们究竟派给我的是什么任务?”我又问她。

    如果我当初不是这么得过且过地忽略那些刚刚萌发的小小的疑问,就不会有今日吧。

    而现在,在我的面前,也只有她能解答这些搁置了多日的疑问。

    “如今还要装傻么?还是你指的是为你所不知的那个真正安排给你的任务?”她终于说话了。那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充满嘲讽和戏谑,她的嘴角越向上翘就越显得漂亮无比,“没错,当初我们以你爹作威胁,要你混入青阳宫盗取帐目,其实只是个幌子。让你进来,其实只是想让你成为替罪羔羊。”

    只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打从一开始,司徒家就打算让司徒若影有去无回。

    青阳宫毕竟不比一般,防备十分森严。因此司徒家的行动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埋伏下我这个明桩,一是能代替认罪,二是能让陈更重又放松防备,好方便司徒家其他奸细的行动。

    竟有这么不顾念血缘情分的家族。

    这少年,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陈更邂逅,然后央求他带他回来?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想着被囚禁的父亲,想着怎样完成家族赋予的任务?

    也许,是不堪如此重负才自己跳了水寻了死路。

    一时间,我竟感同身受。

    也许,是使用这身体太久的缘故吧。如今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就好像邹敬阳已经是司徒若影,而司徒若影也已经是邹敬阳。

    不由得我否认,就算我本部这么认为,但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眼中,我并不是邹敬阳,而是司徒若影。

    “司徒……我的父亲呢?”

    “哦,你还不知道啊,其实也真是奇怪,你与司徒隐相处不过一月,竟然会为他接下这个任务,真是让人不明白啊不明白。”

    “相处一个月?”

    她看我的目光终于有些疑惑了,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真的疯了?若不是你自幼与司徒隐失散,在外面长大,我们又怎会挑上你来担这个任务?只有你,陈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与司徒家有关的,就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相信你就是那个最为难防的奸细。”

    “我的父亲呢?”我又问了一遍。

    “你也不用这么执着,反正你也快死了,就在黄泉下与司徒隐相见得了。”她笑了一笑,说得云淡风轻,“一直瞒着你,真不好意思,其实司徒隐,目下应该是死了吧。”

    第19章 周妍

    如今,月影已经西斜,清清亮亮地洒落在我的手上,好像能一把掬住似的。

    世界多一个我,还是少一个我,多一件悲惨的事情,又或是少一件悲惨的事情,还是一样如此美丽。

    突然十分感谢周妍的出现,由于对司徒若影的憎恶,使得她在这时出现了,来看司徒若影的笑话。好一个巧合,如果她这时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

    幸好她来了,走出阴影,来到我的面前,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她的憎恨和黑暗。

    所以,很高兴,我不会像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将自己的恩怨迁怒到不相干的他人身上,也不会对人世完全绝望。

    因为她出现了,就像一座灯塔,高傲地矗立在我面前,告诉我,我的敌人不是陈更,不是小冉,甚至也不是一个周妍。

    而是整个司徒家族,一个无血无肉的家族,一个比虎比蛇蝎更恶毒更狠心的家族。

    司徒若影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因为,我已经是司徒若影。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