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神州沉陆 作者:等闲
正文 第1节
神州沉陆 作者:等闲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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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作者:等闲
今夜的你,像午夜的迷迭香,于清雅悠然之中营造出无比的魅惑浓情,在你张开的羽翼下,我的身体仿佛化成一池秋水,溺毙了所有的理智和思考,只想随著你,伴随著你,拥抱你,亲吻你……但是一切都结束了,就在今夜,我要离你而去,从今以后,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你的温柔、你的冷酷、你的沉稳、你的任性、你的无情、你的深情,这样多变又完美的你,为何要杀我发妻、毒我稚儿,难道只因为你对我放不开的痴恋?
不,如果你对我的爱中都充满了心机算计,我宁可斩断……我的陛下,不要再戴著那副温和的面具,欺骗……你口口声声说爱的人。
你的脸上露出放松的灿烂笑容,身体向后一靠,斜躺在软榻之上,
如刚睡醒的猫儿一般,高贵而慵懒地舒展开优美的四肢,
柔和的目光中平添些许媚色,神情动作说不出的魅惑迷人,
这是你邀请的信号,若我不理,便会不满地瞪我,再不理,
便会生气,生气的你是激狂的,而今后,你还能有这样的神情吗?
我还能见到面具之下这样任性、骄纵的你吗?我是你的情人,也是你的战神,
虽然我带给你的痛苦远远大于快乐,未来,我不会再让你承受……
第一章
今夜的你,象午夜的迷迭香,于清雅悠然之中营造出无比的魅惑浓情。
梦幻般的柔情伴随着火热的律动,紧拥的怀抱挥洒出极致的力与美,令人目眩神迷。
弥漫在空气中你的气息,填满了我的心肺,让我心醉神驰。
在你张开的羽翼下,我的身体仿佛幻化成一汪秋水,
溺毙了所有的理智和思想,只想随着你,伴着你,拥抱着你,亲吻着你……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就在今夜,我要离你而去。从今以后,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这是最后一夜,却和第一次有着同样美丽的月色,宁静如水,皎洁如银。
静静看着眼前安睡的人,忍不住轻叹,自己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在这最后一刻却也不免涌上一股离愁别恨,心中惆怅万千。
眼光不由自主地一遍一遍描绘那清贵俊逸的容颜,长而英挺的眉,轻合的眼帘下隐藏了一双漂亮而多变的眼,时而灵动狡黠,时而温厚深沉,时而狠厉冷酷,即使亲密如我也猜不透其中的意味。直而坚毅的鼻,薄而红润的唇,可以甜的腻死人,也可以谈笑间就致人死命。温润细致的肌肤,修长白净的手,可以灵动调皮,可以温软轻柔,也可以迅捷有力。
锦被半掩,颀长而结实的身躯,优雅舒展;平滑而优美的肌肉,起伏有致……
霎时心浮意动,不禁咬牙暗恨:这般尊贵温雅、风情万种之人,为何内心如此冷酷,行事如此狠绝。瑞,非是我无情,是你逼我。
用力闭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决然起身,刚走到门口,安睡的人突然呻吟蠕动起来,然后一声大叫:“清”,猛然坐起身来。
知他已醒,无奈回头,辅国大将军叶荐清,你注定当不了逃兵,还是面对吧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他,目光迷蒙而茫然,似不知身处何地,今夕何夕。看到我,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喜道:“清,我方才梦到你不见了,吓了一跳,你”
慵懒容颜一僵,惺忪凤目睁大,眸光霎时变得清亮冷冽,一瞬间又恢复如常的温和,粲然一笑,柔声道:“清,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
他和我单独在一起时,从不用朕自称,也要求我以“你我”相称。
这人真是警觉而沉稳,处变不惊,这么快就意识到情形不对,还能如此平静,是啊,若非有这样的本领,如何能在残酷的宫廷争斗中取胜,又如何能骗了我那么久?
我缓缓摇头,直视着他,断然道:“既然你醒了,打个招呼也好,我是要走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
愤怒和恐慌在他眼中一闪而过,脸上却显出更深的殷切和眷恋:“我知道登基这半年,你对我有诸多不满,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若我不杀他们”
我冷笑,他还真会装,虽然当时有过劝阻,也只是怕他未坐稳龙椅就痛下杀手,招致非议,对他狠辣的手段和他们的死,我其实并不在意。
“他们是你的兄弟,死活与我无关,我要走是为另一件事,你很清楚,我也不愿再提,就此别过,你多保重吧。”
转身要走,却听低沉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你总要告诉我到底为何事?”依旧圆润温和,宛如无奈的轻叹,又象在抚慰耍赖的孩子,却隐隐透出一股慌乱。
还要装糊涂,你骗我还不够久吗?荐清虽愚钝,眼里却不揉一粒沙。
讥讽一笑,朗声道:“两年不算久,陛下难道忘记了吗?”
他沉默了片刻,紧盯着我,眼里浮上清晰的愤怒和强烈的嫉恨,却没有丝毫后悔内疚,愤然道:“就为一个女人,你对我下毒,还要离开我。清,难道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做出那等人神共愤之事,却连一句抵赖和狡辩都没有,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余力质问,我的陛下,你的冷酷真让我心寒骨冷。
我回头,冷冷道:“莲,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是你的同胞姊妹,我的结发之妻,我儿子的生身之母,我誓言好好相待的人。是你将她嫁给我,才得到我家族的鼎力相助,却在她生产时下毒手害死她,又在其后”
我顿住,长叹,那次虽是我醉酒在先,却也是他的计策吧?事后让我以为自己醉酒纵情,将他暴力侵犯,羞愤欲死。他却宽厚豁达无比,坦然表白心迹,动情地诉说对我的爱恋痴迷。那诚挚恳切的话语,深情无限的眼神,悲苦忧伤的表情,纯净晶莹的清泪,至今让我难以忘怀,是从那时开始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吗?
他慢慢站起身,看了看周围,表情凝重幽寒,眸光深沉难测,手无意识的攥紧又松开,是在想办法吗?
我冷笑,既要走,当然早已安排好一切,这里是泰山上的别馆,没有深宫大内戒备森严。我在他体内下的是当年灭东昌国时得到的秘药“凝血”,一运功,血液就会凝滞,十日之内不解毒,一生都不能再动武。他自幼被送出深宫,习得一身高强的武功,才能在争皇位时多次化险为夷,如今虽身登大宝,却也是危机重重,当然不能失去这身武功。
明日祭天大典,他断不能缺席,就算我失踪,也要尽力替我隐瞒,否则出了任何事,便是不祥之兆,皇家自称奉天承运,很重视天道。
而且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所以他也不会呼救。我的陛下,你两年来将我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次我要你有苦难言。
他看向我,眸光哀痛悲苦,神情凄婉忧伤,是知道无计可施便想用怀柔之术,哀兵之策吗?我却不会再上当。
“清,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冷哼一声,道:“若你不害璇儿,我也不会知道。”
他双眼一眯,寒光乍现,怒气勃然:“他没有死?你竟然骗了我,你”
猛然顿住,脸色缓和下来,复又诚挚说道:“我只是,只是爱你,清,我”
我冷笑,打断他:“不错,我骗了你,你要定我欺君之罪也无所谓。你竟然对你的亲侄子,一个两岁的孩子使用‘缠绵’之毒。我们已经,你为何还要下此毒手?爱我爱到要杀死我的妻儿,陛下,你的爱太残酷,恕荐清承受不起。”
“缠绵”是慢性毒药,让中毒之人身体慢慢变弱,最后无声无息的死去。幸好被我一个江湖上的朋友识破,璇儿才保住性命,我让他诈死,将他交给那个朋友带走。此药极为罕见稀有,历来作为宫廷秘药,供皇帝悄然杀死敌人用。
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一切。于是开始悄悄调查,两年前,那产婆也是他找来的,宫廷的产婆,很容易就能让生产的人莫名其妙死于难产,很多妃子就是这样死的,随后那产婆一家也死于非命,无一幸免。
两年来,他对妹妹的死悲痛欲绝,又对我关爱有加,私底下柔情眷顾,朝堂上诸多回护,并誓言要将旋儿视如己出,我对他充满感激、愧疚和冒犯皇子的惶恐,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心甘情愿为他排除异己,扫平障碍,不辞辛苦为他征战沙场,关山万里,一心为他分忧解难。
不舍于他的操劳,心疼于他的孤寂,感动于他的深情,甚至渐渐为他动心,更不顾伦常,与他……
“那么一个多月前,你就在计划这一切了?清,你这一走,就不怕我对你的家族下手?”
他竟然一点愧疚都没有,坦然沉静一如平日,连威胁都说的如此温和,我不知该愤怒还是该钦佩。
“随便你,功高镇主,自古就没有好下场,等他们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早晚会将他们一一铲除。但不是现在,如今你要仰仗他们的地方还很多,何况我也管不了这些,璇儿的命要紧,若双亲知道我是为保住叶家唯一的血脉,也不会怪我。”
这些日子的调查也让我知道很多他不愿让我知道的事,以及他不愿让我了解的一面,家族之祸怕是难以幸免,一切已在他掌握之中,我无能为力。
见我如此,他的气息开始不稳,胸脯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慌乱,眼神焦急渴切,修长的手指仅仅绞在一起,泛着青白。
“若你不走,我答应永不加害他们。清,相信我这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
我冷笑,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字的说:“我不信。”
凤目瞬间睁大,眸光犀利而狂暴,声音冷冽如刀,直刺进我的胸口:“很好,你竟然这么说,好的很。”
他狠狠瞪着我,停顿了一下,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走到哪里?我,我断不会放过你。”
我的陛下,不再戴那温和的假面了?
我讥讽一笑,淡然道:“陛下还是先想想如何找到‘凝血’的解药?怎样隐瞒辅国大将军的失踪?你若害我家人,我更是不会回来,你若派人擒拿我,我宁可拼个鱼死网破,若不信,就试试看。”
他既然为我连妹妹和侄儿都毫不留情,又怎会轻易让我死?虽然明知是威胁,但以我的刚烈,他应该不敢逼迫太甚。
我在桌上留了一张图,画出解药的所在,却又画得隐讳不明,他再聪明,也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那时我已带着璇儿远走高飞。
不再看他,不理会心中隐隐的痛楚,装作没听见他悲痛急切的呼唤:“清,别走,你竟然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吗?我真的有。”
辩解?我的陛下,你诡计多端,若听你辩解,我还走得了吗?
我疾步走了出去,展开轻功,一刻也不敢耽搁,三日后找到那位朋友,带走了璇儿。曾想过,也许将璇儿交给那位朋友教养或许更安全,但是经过这件事,我不再相信任何人。而且他只知道有人要害璇儿,却不知那人是英明睿智、万民敬仰的新君。
两月后,传出辅国大将军的死讯,举国哀痛,为痛失国之栋梁。
我的父亲却被加官进爵。我只好奇,他是怎样瞒过我的双亲?
这件事最可怜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若知道一切,只会加速死亡,所以我什么也不敢说。两个月内痛失孙、儿,他们要怎样伤心啊?但是以父亲对官场和权势的醉心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只盼他为官小心一些,不要让他待之忠心不贰,却一心想铲除他的陛下抓到把柄。
我辗转来到北地,在广阔的草原安身。跟随一个不足千余人,叫做哈梭的部族,以游牧打猎为生。
这里的人爽朗好客,热情单纯,璇儿的身体虽然还是很弱,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性情也越来越开朗活泼。他长的不像我,清秀端正的五官也不像莲,脸型倒极似瑞。每次看着他,我都不禁怔忡苦笑,人说养儿随舅,竟一点都没错,那个舅舅却想杀他。
“仲远,仲远,你又在这里发呆。”
是族长的儿子萨图,这小子,又没大没小,亏我还教他读书写字。到这里后,我化名宣仲远,将璇儿的名字叶宁璇倒过来,叫宣宁夜。
“萨图,你该叫我先生。”
萨图在我身边坐下,忧虑地问:“仲远,父亲说可能会打仗,你还会跟着我们吗?”
“是吗?发生了什么事?”
虽是询问,却语气清淡,并不太关心,部族之间为领地、水草、甚至几只牛羊互相争斗的事太多了。很快就会平息。就算其他人吞并了这里,我也一样能生存,大不了换个地方。
一年半以前离开他,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投入感情。
萨图道:“我偷听阿爹和长老们谈话,可是没听几句就被发现。他们好象提到‘北项’、‘吞并’、‘战祸’什么的,我想可能是要打仗了,才来找你。”
“噢,是吗。”
北项?是北项要吞并这里吗?那北项王彭乾优柔寡断,年高德薄,多年都不能一统北地,实力差其它诸国远矣,这也是我逃到这里的原因。
北项夹在东昌与西璜之间,是天朝牵制两国的棋子。三年前,废太子澜勾结东昌作乱,我挥师北上,灭了东昌国后,一直打到北项境内,才擒住澜和东昌余孽,那彭乾吓得大病一场,见都不敢见我。不过此人倒识时务,在我随后发兵打西璜时,得他助力不少。
难道北项大权旁落?这倒有可能,北项的三个王子,都无甚才能,大王子彭刚好勇少谋,鲁莽粗鄙,二王子彭彰性情行事与乃父一般无二,三王子彭丹没见过,听说是个文弱多病的少年。臣子嘛,臣子中倒有几个不错,尤其是曾跟随我攻打西璜的神风将军严起。
但是这一切恐怕没这么简单。
“仲远,仲远,你还没回答我,要是打仗,你还会跟着我们吗?”
扯下一根草,衔在嘴里,顺势平躺在草地上,看向那一碧如洗的湛蓝色苍穹,微笑道:“萨图放心,打不起来。”
但是我要走了,天朝辅国大将军的威名谁人不知?偏偏我又不善于易容伪装,更不屑于压抑委屈自己。若不是为璇儿,当年根本不会逃,怕是真要来个鱼死网破,闹个天翻地覆才罢休。他也没想到我这样注定翱翔天际的人居然会选择钻入地底吧,才会让我轻易逃掉。
萨图奇道:“真的能不打仗吗?可是为什么?”
我眯起眼睛,淡淡说道:“打不过人家,有什么好打的?一味要强争胜,不识时务,是会吃亏的,萨图也不小了,去劝你阿爹归顺吧。”
心中却暗叹:叶荐清,谁会比你更加要强争胜,不识时务?
萨图“呼”的站起来,涨红脸,大声道:“草原上的雄鹰岂会害怕豺狼的利齿,哈梭的子民受萨摩拉大神的眷顾,永远只追随不屈的英雄,我尊贵的大神将会为战死的英灵……”
我赶忙站起身来,拉住他挥舞的手臂:“停,勇敢的萨图,我知道了,马上去劝你阿爹准备开战。”
真佩服这些人,明明字也不认识几个,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象吟诗一般。
萨图还要再说,璇儿摇摇晃晃的跑过来,软软的童音叫着:“阿爹,阿爹。”
我笑了,过去抱起他,轻轻一抛,欢快的笑声霎时回荡在耳边,盘旋不去。然后紧紧抱住他,飞身上马,迎着风在广阔的草原上纵马奔驰,直到他在我怀里睡着。
我常年在外征战,平日又忙于公务,竟然差点就失去他。那时虽心疼于他的体弱,心中却着实不喜,想我叶荐清少年得志,文武兼备,名满天下,怎会有这样不济的儿子?却不知他的体弱病痛竟是被人所害。
他才这么小,生而丧母,又中毒难解,再随着我颠沛流离,可谓历尽艰辛。
我以前从不知自己是多么失职的父亲。直到带他逃亡时,半夜醒来,听他羞怯而无措的叫我父亲,眼睛像迷失的小鹿般眨啊眨,却不敢碰触我,只觉一股酸意直冲眼底。到这里后他才渐渐放松,不再拘谨,会甜甜的叫我阿爹,搂住我的脖子撒娇,让我的心立时柔软一片,我的璇儿,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啊。
瑞,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
无论如何,我不能罢休,你若抓到我,这笔账迟早还要清算。若找不到,算你的福气。
第二章
夜晚收拾好东西,看着稚子娇嫩的脸,不禁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确实不适合我,今天听到打仗,心中又翻腾起来。真想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把璇儿托付,然后回中原,和他痛痛快快的斗一场,他将是我生平仅见的敌手。但是,娇弱又敏感的璇儿,我怎放得下?
“先生,宣先生。”
低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看了一眼璇儿,悄悄走了出去,面对帐外焦灼不安,充满求恳之色的哈梭族长,淡然一笑。
哈梭的族长搓搓手,谦然道:“对不起,这么晚还要打扰先生。”
我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举头看向夜色下深蓝的天空,轻云几许,淡笼轻拂,弯月时隐时现,清辉脉脉,微风散开花草的清香,草原上泛起清雾,更显得夜色朦胧。不由想起一句,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
不由失笑,叶荐清,你什么时候竟沾上那些文人的酸气了。
“族长是有什么事要仲远帮忙吗?”
哈梭的族长却突然跪倒:“我知先生必不是寻常之人,求先生救我哈梭一族。”
我叹了口气,他把我当成救命稻草,却不知我在这里才是他们全族的大祸。
昨日和萨图说完话后,我悄悄探听到,北项这几个月迅速扩张,已荡平了十数个游牧的部落,领兵的正是那位神风将军严起,他拥戴的竟是那个文弱的三王子,若不是那彭丹深藏不露,便是严起心怀不轨,无论如何,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支持。
应该是瑞做的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把我逼得没有藏身之地、栖身之所。
“族长请起来讲话。这些日子族长对我父子诸多照顾,仲远感激不尽,但仲远只是落魄江湖之人,恐不能帮上什么忙。若族长是问北项之事,我的意见就是归降。”
族长站起身来,却深蹙着眉:“可是,这样就要受人摆布,我的族人不会答应。先生曾一人力敌群狼,可否请先生”
那些狼凶猛狰狞,吓坏了璇儿,我一怒之下出手,事后也很后悔。
不由叹气,这到处显山露水、不肯示弱的脾气,能逃到现在真是万幸。
“族长,仲远只是略懂武功,何况一人之力,哪里敌得过千军万马?若不想亡族,便只有归降一途。族长若答应仲远一事,我便教你劝服族人,免于纷争的的良策。”
“我一定答应,先生请讲。”
我紧盯着他,摆出当年统领千军的气势,直到族长额头见汗,膝盖发抖,才缓缓道:“你或你的族人,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一个字都不能。”
哈梭的族长站直身体,昂然道:“我以萨摩拉大神的名义起誓,哈梭全族断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先生。”
我微笑颔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欣然点头,又向我叩头拜谢。
其实我的计策很简单,只是教他一个办法将归顺之意说成是萨摩拉大神的意思,这些牧民敬仰大神,自会听从,又教了他应付北项使者的说辞。
北项的使者不日便到这里,若还不走,我的身份怕也瞒不住了。
于是带着璇儿,在族长的目送下,连夜离开。
夜澜人静,万籁俱寂,无边黑暗之下,一切空旷而凄冷。
站在茫茫草原之上,怀抱稚子,看着浓浓夜色,第一次感到无路可走。
他一定早猜到我会逃往北地某处,却到近几个月才动手,一是要处理我走时故意留给他的烂摊子;二是降低我的警戒;三是有时间在北地之外设下天罗地网,我一现身便是自投罗网,大内高手,怕是倾巢而出了吧;还有就是知道我的烈性,终不敢逼得太紧。
北项对他俯首称臣,东昌之君与我有杀父之仇,亡国之恨,西璜之主曾被我擒下,折辱一番,也必恨我入骨,此番就算我逃出大内高手的追捕,又能去哪里?
似乎只有南越,南越之君宗熙是我至交好友,南越的实力强于其他诸国,应该最安全,但是断不能去。若去了那里,他必更怒,恐再难回头。而且宗熙素有野心,因顾虑我才未挥师中原,我这一去,岂不将他陷入战争的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惊,一时之间愁肠百转,忧愁暗恨顿生。叶荐清,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为他考虑,难道还想回头吗?还能回头吗?
在草原上游荡了三天,绞尽脑汁,费尽思量,多方权衡利弊,还是没有想到安然离开的办法,璇儿却病了,于是干脆不走,又悄悄潜回哈梭部落族长的帐篷中。
他已经用我的方法劝服了族人,也应付走了北项的使者,见到我惊喜交加。
我要他不要声张,就住在他的大帐之内。一面思考脱身之法,一面为璇儿治病。
这样平静度过两天,旋儿的病已好,却仍然苦无脱身良策。
第三天东方初亮之时,忽觉大地微震,伏地倾听,隐隐有风雷之声,是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涌来,知事已败露,反而轻松了。
叫醒族长,让他列队欢迎北项神风将军。
哈梭的族长惊疑不定的看着我,见我神态悠然,才安心前去。
我怀抱璇儿,坐在大帐之内,定定看着久已未用的名剑“秋水”。
秋水共长天一色,“秋水”和“长天”号称天下最利的剑。
自古神兵利器,有缘者得,“秋水”归我所有,“长天”却在他的手上。
严起一个人进来,两年不见,当年那个俊帅的北项风将军更加英姿飒飒。倒是我,当年号称“战神”的天朝辅国大将军竟落魄至此。
看到我,他纳头便拜,连连磕头,却不说话。
璇儿不安的叫:“阿爹。”
我冲他一笑,道:“璇儿乖,阿爹在,什么事都没有。”
严起看我脸色缓和下来,才道:“这几个头是谢将军当年教导提携之恩,将军是在下生平最敬仰之人,今日却不得不”
我摇头:“我知你的苦衷,你我当年结为好友,以兄弟相称,今日就当朋友相聚。坐吧。”
严起站起身,在我下首坐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璇儿又叫:“阿爹。”紧紧搂住我脖子。
我不由叹气,敏感的孩子,轻轻摇着他安抚,对严起道:“严兄是从族长的身上看出来的吧。”
严起点头:“哈梭族一向硬气,我已做好攻打的准备,可是那族长对我使者的说辞太过文雅了,还说是大神托梦给他,神石现世,上面写道要哈梭族与北项共荣辱,同患难,世代归顺……,若没有高人指点,他做不出这些事。”
我苦笑,叶荐清,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迟早会出事。那哈梭族长,大概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使者听,记性倒挺好,可笑的是连安抚族人的计策都说出来,不被起疑才怪。
只听严起又道:“我发兵前来,还道将军已经离开,只是想问问将军的去处,没想到将军竟然没走。”
我叹了口气道:“严兄说我走得了吗?”
严起看了一眼璇儿,默然低头。
没有璇儿,天涯海角任我去,谁能阻拦?但是没有璇儿,我又何必去那天涯海角?
杀戮和血腥岂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承担的?作为他的父亲,我要为他挡下这一切。
我笑道:“严兄要当北项之王吗?”
严起惶恐,连连摆手:“将军莫要说笑,我哪里能,是三王子即将登位。”
我冷笑,立一个十五岁的文弱少年,还不是你严起把持朝政。
严起明白我的意思,涨红了脸,涩然道:“将军十五岁时已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播,三王子虽不及将军,也绝非无能之辈,我,我”
拿彭丹和我这个自幼被称为旷世奇才的人相比,看来他对那三王子倒很看重。不过,看他的样子,怕不仅仅是看重吧?
我微微一笑,突然问道:“我朝陛下派谁跟着你?”
严起一愣,目光惊异犹疑的看看我,又看看帐外,没有说话。
以严起对我的崇敬,断不敢为难我,他怎会不派人跟着?那人应该就在帐外,是谁呢?
只要能一举擒下那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人肯定是绝顶高手,怕要动用“秋水”,但是“秋水”一出,焉能不见血,我的璇儿
“将军,严起斗胆请将军随在下走。”
我咬牙,看了一眼璇儿,将他递向严起。
严起一惊,已明白我的决心,双手颤抖,竟不敢接。
璇儿惊慌的叫:“阿爹。”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抬眼一瞪,他的眼泪在眼眶转啊转了两圈才掉下来,不敢大声,开始小声抽泣。
我心一软,酸痛不已,却咬牙道:“严起,我当年待你如兄弟,今日将我的命交给你,请你护他周全。若我不能脱险,请你将他交给。”
严起突然跪倒在地,惶恐道:“我不知将军为何离开天朝,但是皇上并未下令诛杀你们。只要将军”
还未说完,帐帘一掀,一个面白无须,眉目和善,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走进来,接口说:“只要将军肯回去,皇上既往不咎,还会饶过叶家满门。”
我眯眼,居然是他身边的福公公,他派一个不会武功的太监来是何用意?这人是唯一知道我和他关系的人,就不怕我挟持天朝钦差逃走?就不怕我一怒杀了这人灭口?难道他还有后招?
饶过叶家满门?仅仅一年多,他就对叶家出手了吗?这代表他羽翼已丰,可以随时把将他一手扶上皇位的叶家一脚踢开。父亲,你太大意了,我还以为你最少能撑过三年。
我慢慢抱回璇儿,他搂住我的脖子再也不肯撒手。严起愧疚地看了我一眼,深深行礼,退了出去。
福公公递过来一张纸,又道:“这是皇上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
接过来,打开,却只有一个大字:清。
笔意挺拔圆润却又在某些地方透出婉转缠绵,似每一笔都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惆怅,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写字时的情形,似颦非颦的眉,含情带怨的眼,既透出浓情蜜意,又带着千愁万绪。温润优美的唇,时而含笑勾起,时而恼怒抿紧。握笔的手修长光润,时而挥洒自如,时而凝滞难行……
这一个字似有千斤重,我的手颤抖了一下,冷冷道:“福公公,他想用一个字就让我回头吗?”看了一眼犹自抱着我的脖子低声呜咽的璇儿,不由恨起来,握拳,暗运内力,顷刻之间,这张纸化为齑粉。
将拳头递到他面前,伸开,残屑如白色的灰尘从指间滑落,然后冷笑着地瞪视面前的人,目光轻蔑而挑衅。
福公公却不动怒,摇头叹道:“这样的字,皇上每天要写几百几千个,将军走了多久,皇上就写了多久,怕将军毁都毁不完。”
这次颤抖的是心,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说不出是悲是怒是喜是忧,我仰天大笑:“果然是我的陛下,知道荐清向来吃软不吃硬。但是他忘了,同一个招术用了两年,还会灵吗?他还忘了,叶荐清已死,听说是他亲自送葬的呢。”
福公公道:“将军这些年征战四方,树敌太多,若不将死讯传出,以将军的为人,早已报露身份,哪里能逃得如此轻松?皇上怕为将军带来灾祸,纵万般思念,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寻。不过请将军放心,这件事皇上早有安排,只要将军回去,必还你应得的一切。叶家纵有错,也会看在将军的功劳上,饶过他们。”
好一张利嘴,真是黑的也能说成白,若不将我的死讯传出,一旦报露身份,以我的才能,拉拢我的人绝对比追杀我的人多得多,他最怕的是我为别人所用吧?
而叶家最大的错就是拥戴他为帝。
我冷笑道:“若我不回去呢?福公公,他还安排了什么对付我,尽管拿出来吧。”
福公公倒沉得住气,道:“将军对皇上误会已深,老奴斗胆劝将军一句,至刚则折,将军这样的性子,只有吃亏啊。皇上这些年对将军如何眷顾回护,将军看不到吗?何必”
这样的眷顾回护,我受不起。不等他说完,抬手扣住他的脉门,用力一捏,剧痛之下,他再不能开口。
柔声对璇儿说:“闭上眼,不要挣开,抱紧阿爹,万不可松手。”
璇儿乖巧的点头,我还是不放心,拿出手帕,蒙上他的眼,又撕下衣角,塞住他的耳朵。他似乎也知事态严重,也不吭声,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我轻道:“我的宝贝儿。”亲了他一下,拽着福公公走了出去。
第三章
正是当午,阳光下,旌旗招展,四面八方布满骑兵,成合围之势,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所持刀枪闪烁着摄人的寒光,马嘶声声,尘土飞扬,大有万马奔腾之势。
那些大内高手还不知躲在何处。这些全为对付我一个人吗?还真看得起我。
看了看璇儿,暗道:幸好他听不到,也看不到。
哈梭战士,坐于马上,手握兵器,神情戒备而愤怒,他们的确有理由愤怒,哈梭族人,粗犷豪迈,生性耿直,最恨不守承诺之人。
不由想起萨图的话:草原上的雄鹰岂会害怕豺狼的利齿,哈梭的子民受萨摩拉大神的眷顾,永远只追随不屈的英雄,我尊贵的大神将会为战死的英灵……
好一个草原上的雄鹰,不屈的英雄。今日成败在此一举。
我冲哈梭族长一点头,把福公公推到身前,慷慨激昂地说:“严起,他们已经归顺北项,你要杀我尽管动手,我不会抵抗,放了这些人。”
严起却看也不看福公公,低头不语,看来这里另有作主之人。
是谁呢?我正在思索,哈梭族长上前一步,大喊:“先生不必为我们如此,他们不守信约,我哈梭子民宁死”
话未说完,就被人用长枪威胁地点在喉咙上,他竟不躲,直撞向抢尖,那人收枪不及,霎时血溅当地。哈梭族人立时群情激奋,骚动起来,冲突之下,顷刻间已死了几人。
严起大叫:“快停下,住手,否则”
局面却控制不住了,哈梭一族执意报仇,以死相拼,竟是刚猛无比。北项兵马仓促应战,场上乱作一团。
我冷笑,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凭这些人,能耐我何?但是只怕一动上手,千军万马之中,刀箭混乱之下,会顾不了璇儿,所以我不能出手。
握住住福公公脉门,暗用内力,厉声道:“我不愿开杀戒,让你的人为我开路,挡路者不管是谁,格杀勿论,否则,我先杀了你。”
福公公痛叫一声,道:“将军,老奴哪里做得了主?”
我又是一捏:“说,来的到底是谁?”
心中却若有所悟,会是他吗?若我是瑞,定会派他来。
只听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跟我来,离开这里再说。”
我僵了一下,暗叹:果然是他,怪不得早不肯现身。
此番不会有性命之忧,却也绝对逃不了。
我放开福公公,抢了一匹马,策马追去。
紧紧跟在他后面,左手抱紧璇儿,右手拔剑,“秋水”一出,江天无色,挡开凌乱的攻击和流矢飞弹,却没有还击。
来得既是他,自然能护我们周全。
但是哈梭一族终是因我招至大祸,我方才是故意激他们出手,好趁乱走脱。
而他明知会如此,却不加阻拦,应是想和我单独相见,他虽是奉命而来,也是想帮我的吧。
不知奔驰了多久,厮杀声再也听不见,风中也没有了血腥之气,他停下马,面对我。
高大魁梧的身躯,刀刻一般的刚硬线条,沾满鲜血的征袍。尘满面,鬓微霜,眼中却充满怜惜和慈爱,静默的看着我。沉稳凝重的气质,凛然不可撼动的威严,似再一次为我撑开一片任意驰骋的天。
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眼泪奔涌而出:“师傅。”
莫怀远,天朝的第一将军,却谁也不知,素与我父不和的他,是我的授业恩师。
师傅下马,扶起我,粗声道:“哭什么?你从十四岁就没有流过泪了。”
十四岁那年,我用他教的功夫,在校场上赢了他,抢走了他的荣耀,折损了他的尊严,回去后我羞愧难当,痛哭不已。他却很高兴,开始带我上战场,表面上故意刁难我,实是成就了我的威名,渐渐的再没有人提天朝第一将军,只有天朝辅国大将军。
璇儿在我怀里动了动,试探着叫:“阿爹。”嗓子竟是哑的。他方才一定叫了很多声,都被战场上的厮杀和血腥掩盖了吧,我竟一句都没有听见,那时他该多么害怕啊。
我拿掉他蒙眼的手帕和耳中的碎布,轻声哄着,他睁大眼看着我,扁扁嘴,终于哭出来。我紧紧抱住他,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师傅抚了抚我的头:“是为这个孩子吧?我本来不知你为什么要这样逃,直到今天看见你抱着他,才隐约知道,荐清,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是从不会逃的人。”
我点头,看了看璇儿:“可是”
师傅笑道:“这个孩子改变了你。把他交给我吧,说不定我会再教出一个‘战神’。”然后对璇儿伸出手:“来,让师公看看。”
璇儿似乎听懂了一些,我可怜的璇儿,苦难让他出奇的早熟,他不肯看向师傅,细瘦的双臂紧紧搂住我,怯怯的叫:“阿爹。”娇嫩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新的泪又淌下来。
心头一酸,这样的璇儿,我怎么忍心把他交给任何人?
黯然摇头:“他自幼身中奇毒,体质坏了,怕是终生不能习武。就在方才我还在想把他交给师傅,但是现在我已下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带着他。”
师傅蹙眉道:“他会是你的弱点。”
我战直身体,凛然道:“所以我要变得更强。”
师傅点头:“我明白,他中的毒是‘缠绵’吧,你是不愿连累我。皇上他唉!”
我难堪的低下头去,心中既愧疚又苦涩,师傅已经猜到了吗?
却听师傅叹了口气,又道:“他们快来了,我们走吧。你若不想回去,我”
我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师傅说得对,我是从不逃的人。他也说,我是注定要翱翔在天上的,现在我不逃了。师傅,我随你回去。”
因不愿和那些人同行,我们日夜兼程,甩开福公公和大内高手,三日后,进入中原。重历车水马龙的热闹光景,只觉恍若隔世一般。
当晚投宿客栈,璇儿因白天的热闹兴奋得睡不着,缠着我不停的问这问那,却大多不能表达清楚,他毕竟只有三岁啊。
软软的童音,黑亮的眼睛,时而困惑,时而好奇,时而高兴,时而着急的表情,着实可爱,我和师傅被他逗得开怀大笑。
渐渐的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越来越含糊,却勉力支撑,不肯睡,也不肯放开我。
我柔声道:“璇儿乖,阿爹抱着你睡。”他这才放心,在我怀里安然睡去。
我拿斗篷裹住他,抬头对师傅一笑:“这孩子,就喜欢睡在我怀里,只要我抱着,怎样都能睡着。”
师傅笑道:“你这个儿子,羞怯得象个女娃儿,和你小时候大不一样,你那时既安静又很有威严,喜欢独处,不愿亲近任何人,却胆大的要命,从来不知道怕。看到你现在这样,还真不习惯呢。”
我也笑了,想到幼时的岁月,又不禁惆怅,叶家荐清,自幼聪明绝顶,果敢坚强,才能惊世,同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从小就是父亲的骄傲,然后是家族的骄傲,再然后是天朝的骄傲。叶荐清一直光芒四射,高高在上,享受了太多的荣耀,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却少有温情。
会对他动情,虽始于愧疚和感动,最根本还是源于他的温柔眷顾吧?
想我叶荐清,有“战神”之称,驰骋沙场,征战四方,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却总要担心忧虑,时时牵挂。
我头脑够好,心思够巧,手段狠辣,犀利果敢,处事虽然欠圆滑,却也懂得保护自己,谁能欺负得了,他却总要回护照顾,处处用心。
让我认为他重视的只是我,而不是我的才能,我的威名,我的赫赫战功。
这一切,这一切都不假,却为何
想到此处,心中一痛,甩甩头,将他抛诸脑后,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璇儿更舒服一些,问:“师傅,我父怎样了?”
师傅叹了口气:“目前还没事,但是”
我苦笑:“但是只在旦夕之间了是吗?没想到这么快,只一年多的时间。”
师傅点头:“墙倒众人推,谁也挽回不了。何况”
我苦笑,何况在上位者授意之下,谁敢不推?
“师傅,请您告诉我,父亲最大的罪状是什么?”
“勾结南越犯境,叛国之罪。”
勾结南越犯境?我失笑:“怎么可能?南越宗熙与我父素不相识,何况那宗熙曾答应我”
话未说完,抬眼却看到师傅含笑的目光,立时顿住,不禁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
南越是我第一次出征的地方,机缘巧合之下,与一少年结为好友。两国罢兵之后,才知他竟是南越储君。那时我们都年轻气盛,骄傲自负,又气恼于对方的欺骗,开始互相埋怨,赌气,争吵,最后大打出手,在师傅和南越君主调解之下,才握手言和,惺惺相惜,遂成生死之交。
自他接任南越君主之位,也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南越君主不相信你的死讯,多次暗中派人来中原调查探访,曾与你父接触。寻查不果,便数次在边境挑衅。战乱一起,你父自然岌岌可危。不过这也难怪,我原也不信你会死。”
我摇头叹息,做了君王的宗熙还是那样任性鲁莽。也或许他是故意如此来逼我现身?
传说辅国大将军从泰山回来途中染上天花,不治而死。
既是天花,模样自然会变,而且无论死活都没人敢靠近,这个谎言的确无懈可击,也无法考证。不知他们为何怀疑?
叛国之罪,株连九族。他用这个罪名来铲除叶家,明明是欲加之罪,却是谁也不敢鸣冤求情,恐受牵连。
父亲若真的有错,我断不会求情,但若无故被人冤枉,却是绝不能罢休。
那么他这么做就是在等我回来,等我开口相求,等我自请出兵讨伐来洗刷父亲的冤屈。这样他既可以对我压我一头,又可以借机除去南越这个眼中钉。
利用人都要人自愿上钩,真是高明的权术。
“荐清,你若救他,恐要出兵南越,那南越君主。”
我站起身来,道:“师傅,请您尽量拖住福公公和那些大内高手,荐清先走一步。”
师傅思忖了片刻,眼睛一亮:“我明白,你去吧。”
我单手抱着璇儿,尽量保持上身平稳,快马加鞭,日夜赶路,幸好璇儿已习惯在马上,也习惯睡在我怀里,幸好我长年征战,精力过人。
师傅、福公公和那些大内高手都是秘密离京,北项人马除了严起外,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么叶荐清未死的消息必然还未传开。
他一定算好时间在我回来之前将叶家定罪下狱。应该是只要一得到我的消息,就会动手?
那消息应该是由一人在找到我那日快马送出,那么现在还远未到京城。
必须在父亲下狱之前赶到,只要那些大内高手不阻拦,应该能做到。
我尽量避开官道、驿站,捡荒僻的小路超近道赶回,跑两天休息一晚,马却是一天一换,终于在第九天的深夜赶到了京城之外。
在城墙下找了个暗处,稍事喘息,思索下一步的对策,却看到一人飞驰而至,叫开城门,出示皇宫大内的腰牌,然后纵马入城。
好险,那人也是日夜兼程吧,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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