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神州沉陆 作者:等闲
正文 第10节
神州沉陆 作者:等闲
第10节
“瑞,你来找我,有什么打算吗?”
他迟疑的看着我,目中盛满痛苦悲愤,咬唇不语,半晌才道:“清,你的伤还没好是不是?那毒盅可是每夜都会发作?他不肯救你吗?”
一连三问,每一问都像是插在他心上的刀,不拔出痛苦难当,拔出来鲜血淋漓。
那悲苦难言、痛不欲生的表情让我的心一滞,蚀心腐骨之痛虽然难挨,可是又怎能比得上他的心痛?
我轻轻摇头,微笑,将他紧绞在一起已经泛白的手指分开,放在唇边亲吻,柔声道:“瑞,不要愧疚。这毒盅是我甘愿代你受的,宗熙并没有救我的责任,但是他仍然救了我。这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宗熙,你没有理由怪他。”
他闻言勃然大怒,恨声道:“你还替他说话。他趁机对你”突然顿住,紧咬下唇,不再说话,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
瑞,你终于还是说了,我沉默了片刻,慢慢起身,他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我,悲声道:“清,对不起,你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委屈,我不想提,可是我好难过,难过得恨不得,恨不得”
我叹口气,柔声道:“我没有生气。”
“那你”他抬起头,迟疑的看着我,白皙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我笑了,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道:“看看你的样子,浑身又是土又是汗,连我身上都被你弄脏了,我要带你去沐浴。”
他破涕为笑,嗔道:“哪有那么严重,就你爱干净,每次才出些汗就先要沐浴,害得我一天晚上要洗好几次。”
谁叫你每次沐浴后还要没完没了地纠缠,我脸上有些发烧,用力一拉,把那个弯着眼,勾着唇,像狐狸的一样窃笑的家伙拉出房门。
第十七章
白石清泉,寒谭冷冽,绿波凝霜露,飘洒如冰雾。
“好冷啊,清,为什么这水如此冷?”
我拥住他瑟瑟发抖的身子,用力吻他发白的唇,责道:“早让你上来,你就是不听,这回不中暑,倒把身子冻僵了。”
是我的错,明知他中暑体虚,还让他洗这冷泉。否则以他的内力修为,不会这么一会儿就支持不住。
他轻笑着,突然伸手摩擦我的腿间,我僵了一下,叹道:“你的手很凉,会让我难受。”
见我没有拒绝,他反而愣住,缓缓收回手,柔声道:“那你帮我暖和起来好不好?”
他求恳地看着我,含情凤目波光潋滟,氤氲着深沉的渴望,温润俊逸的脸上欣喜无限,略微苍白的双唇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微微颤动的睫毛却透出些许的不安。
既欣喜于我的柔顺,又怕了我的柔顺,似乎每次对他异常温柔都伴随着长久的分离,他怕的是那令人断肠的分离啊。我的陛下,你真让我又爱又怜。
缓缓将手指插入他披散的发间,把乌黑柔软的湿发捋到头顶,然后翻身压住他,沿着那温润如玉的面颊、柔软甜蜜的双唇、修长优美的颈侧、起伏有致的胸膛、细瘦柔韧的腰身一路吻下去,舔舐,轻咬,辗转厮磨。
他喘息着,却又极力忍耐,似怕微一出声,稍一动弹,这一切就会幻灭似的。
看他如此压抑,不由心中一酸,将唇舌落到他平坦光滑的小腹上,在胯骨内侧最敏感处流连,他紧绷身体一阵颤抖,随即放松下来,开始难耐的扭动,细碎的呻吟终于溢出唇边,急促喘息着哀哀求肯:“清,我难受,快”
我低喘,苦笑,我的陛下,我也万分难受,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多么诱人吗?
努力压下体内奔涌的欲望狂潮,道:“还不够,我的陛下。”
俯身用舌尖摩挲他洁白细嫩的腿勾,他的手指紧紧抓住身侧的青草,长发甩动如起伏的黑亮瀑布,长声呻吟,声音如绷紧的琴弦,时而激越,时而婉转。
我握住他灼热的坚挺,感受那激动难耐的颤动,然后轻吻他湿润的眼,笑道:“陛下,你的身体缓和了吧,我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说着放开他,起身便要穿衣。
氤氲迷蒙的凤目突然睁大,痛苦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不准走,你竟敢这样耍弄我,看我绕不饶你。”
飞身将我扑倒,来不及将我的身体翻转就从背后长驱直入,激烈冲撞。
直到我痛叫出声,他才缓下动作,轻怜密爱,无限温存。
半个下午,我沐浴了三次。第三次上岸的时候,脚步都虚浮了。
在岸边悠闲侧躺的人却低低闷笑:“叫你不要洗,你不听,这冷泉极耗内力。不过,我就有福了,连续看三次美人出浴。”
我瞪他一眼,叹口气,不舍得再让他下去受冻,打水上来给他清洗。
他却不接,嬉笑着朝我伸开双臂,狡黠地眨眼,道:“冷吧,来,我帮你暖和。”
我忙退后一步,警戒地看着他,暗自苦笑,这句话害惨我了,怪不得人常说,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尤其是这种小心眼,爱记仇的小人。这么旺盛的精力,实在不象刚刚中暑之人。
“你真的中暑了吗?”
他轻笑着摇头:“只是热得头晕而已,一会儿就好了,我怕你赶我走,才没有说。”
我危险的眯起眼,逼问:“那么方才冷得发抖也是装的?”
他无辜的眨眼,笑道:“不用内力抵抗,自然会冷得发抖,我可没有装。”
我哭笑不得,这人啊,总有办法让我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
抱住他,轻叹:“你啊”
冷泉旁边,空气都是清凉的,无一丝夏日的燥热。
相拥着安静地躺在草地上,看着树影移动,已接近傍晚了。
“瑞,一会儿那人送饭来,你就离开,连夜赶回去,暂时不要再来了。”
他抬眼幽怨地看着我,闷声道:“你还是要赶我走,清,这样不是办法,若他一直不给你解毒呢,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你不知道,外面说你,我恨死了,真想杀光那些人。哼,南越宗熙等于将你囚禁在这里,任由天下人议论,其心可诛。”
我摇头:“宗熙生性不拘小节,他不在乎这些,也以为别人不在乎,并非故意如此。”
他咬牙,瞪视着我,怒道:“我一说他不好,你就不高兴;我要杀他,你三番四次阻止;现在他这样对你,你还要为他说话。清,你对他比对我都好。”
我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倾心爱恋的情人,一个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一个埋怨我厚此薄彼,一个责怪我重色轻友。但是相依相许的爱情和弥足珍贵的友情,哪里能分轻重薄厚啊?
他们都是傲视天下的王者,一个绵里藏针,一个锋芒毕露;一个要称雄,一个要争霸,却把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落难的是瑞,我可以为他舍命,若是宗熙,我也一样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瑞有很多毛病,宗熙亦有不少缺点,都曾在不经意中伤害过我,但是不能因为这些就改变对他们的感情。
轻拍他的背安抚,缓缓道:“瑞,如果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能爱上你,你会如何?”
他皱起眉头,凝神沉思,目中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手抚胸口,责道:“为何问这个?让我想想就心痛难当。”
我翻身平躺,看着碧空中漂浮的几朵轻云,喃喃道:“你想想就会心痛,可是有一个人正在承受这一切,不管做什么,就是流干了血,掏空了心,都无法得到一丝回应,这种煎熬岂是心痛两个字可以形容的?瑞,你能做到夜夜抱着所爱的人,却宁可忍受欲望的煎熬,而什么也不做吗?不是没有能力,不是没有办法,只为顾及他的感受,只为骄傲的心不允许趁人之危。而我明知道他的痛苦,却不能对他稍加辞色,不是不关心,不是不难过,只是怕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再难回头。”
可以毫不推辞的接受他的血,却无法接受他的心,因为若他有事,我也可以毫不犹疑的将我的血给他,却无法给他我的心。就象当初的回答,他的深情厚谊,我看在眼里,却是有心感而无心可动了。宗熙,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不许再说。”他猛然抱住我,目中喷火,脸色难看,愤然道:“不许再想他,你对他这么好,他却连这盅毒都不肯给你解去,你说他不趁人之危,为何要将你困在这里?清,我不离开,除非你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我会想尽办法帮你解毒,而且,我已经有了眉目。”
我一惊,忙问:“什么眉目?你如何知道的?”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道:“我想南越或许也有像我朝‘宫廷秘录’一般的书籍,于是派墨辰宫的内线,竭尽全力查找其所在,同时要萧雨霁尽快赶去相助,他们在墨辰宫制造了一点混乱,总算得手。日前他飞鸽传书给我,说看到记载‘啼血盅’的书籍,并将解法告知我。只是那解法说的隐讳不明,我还未参透。”
宗熙夜间在这里陪我,墨辰宫没有人是萧雨霁的对手,那一点混乱恐怕是大乱吧,才能趁机偷窥成功。我聪明绝顶的陛下,你果然有办法,只是这次损失也必定不小,宗熙一旦追查,那些墨辰宫的内线一个也跑不了。
瑞何时开始在墨辰宫安插内线的?我竟然丝毫不知。
“那解法如何隐讳,说来听听?”
他拧眉,困惑说道:“解法是一首诗的两句,‘子规夜半空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我猜测解药就是‘东风’,可是,这‘东风’到底是什么呢?”
我心一跳,终于明白。
怪不得这里是南越禁地,怪不得宗熙让我住在这里,怪不得他不肯告诉我为何这冷泉的名字叫“东风”,原来一切皆因这上古冷泉是“啼血盅”的克星。
我欣喜若狂地抱住他用力吻着,大笑道:“瑞,我知道了,这冷泉便是‘东风’,便是‘啼血盅’的解药。”
他又惊又喜,目中却仍疑惑不解,连声问:“真的吗?你确定吗?那你体内的毒盅已经解了吗?太好了。”
我点头,刚要开口,却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们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我点头,刚要开口,却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们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是宗熙,他还是察觉了瑞的到来。
是啊,想要瞒过南越宗熙哪有那么容易,纵然计谋再巧妙也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瑞,是你想见我的心情太急切,也是你小看了宗熙。
比之我迅速起身着衣束发,瑞显得慢条斯理,动作一如往常的优雅从容,神情轻松而慵懒,凤目之中却闪动着锐利的寒芒,如针如冰。
淡笑着开口:“知道清的盅毒能解,我自然要高兴,难道君上不高兴吗?”
“瑞!” 我低叫,警告的瞪他一眼。如此挑衅盛怒的宗熙,后果不堪设想。
宗熙缓步走过来,表情凝重,目光深邃,既没有看瑞,也没有看我,一直走到冷泉旁边,定定看着那泉水,站立不动。
瑞微微一笑,故作歉然道:“是我糊涂了,君上一直就知道解法,当然不会如我这般大惊小怪。我可怜的清,生死之交这样对待你,我来安慰你吧。”说着抱住我用力亲下去。
我一把推开他,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捏,他痛得皱眉,吸气,委屈怨愤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收起劲道,低声道:“不许再讲话。”
他看了看宗熙,冷哼一声,转开头。
宗熙默然伫立片刻,突然纵声长啸,啸声直冲云霄,震得树木摇动,冷泉之水卷起怒涛,大力拍在岸上,冰寒的水珠溅起,荡在空中,如雪飘霜降,空气霎时冷冽起来。
想起他刚知道我和瑞的关系时,也曾这样长啸,那时我竟不知是为什么。如今听来,这啸声中的悲凉苦涩让人心都紧了,闷痛不已。
我上前两步,提气,也纵声长啸,两道啸声在空中回荡,比拼,撞击,霎时如激起凛冽的飓风,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残枝碎叶荡在空中,盘旋,飞舞,激起的巨浪扑过来,打湿衣衫。
渐渐的,我内力不济,只觉胸口如炸裂一般,瑞拉住我的手大吼:“清,快停下,你内力未复,会受内伤。”
我也想停,可是此时贸然停下,会被宗熙的啸声震伤。
正自叫苦不迭,宗熙突然收功,啸声慢慢降低,我也随即收功。
片刻之后,风平浪静,一切恢复如常。
宗熙冷冷道:“子规夜半空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荐清,你知道如何‘唤回’吗?你们以为在冷泉里泡一泡就能行吗?”
那要如何呢?我看看瑞,他也看着我,想到刚看到的一点希望又破灭,都不禁神色黯然。
宗熙回头看着我,短促的笑了一下,如苍凉的悲叹,道:“荐清,你怪我眼看着你痛苦万状而不为你解毒吗?”
我沉吟了片刻,心知救不救是他的自由,也心痛于他的苦,但是要说完全不怪也不可能。
有他相陪,痛苦虽然减轻,但是那胸口的闷痛、浑身的酸痛仍然让我夜夜不能安寝。一路之上没有办法,倒还罢了,来到这里后,有这冷泉他却仍然不肯为我解毒,生死之交的情谊放到哪里去了?
想到此处,不由恼怒起来,冷冷道:“我有什么理由怪你?”
宗熙回过头,表情是少有的严肃,目光深邃,缓缓道:“那就是怪我了。荐清,只要你开口说一句,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可是你没有。我们认识有8年多了,就如你说的,互结生死,肝胆相照,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说:‘宗熙,不管你想什么办法,给我解了这毒盅。’为什么你不开口?如此见外,你真的当我是生死之交吗?方才你问我当你是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当你是此生最重要的人,那么你呢?你又当我是什么?”
我愣住,方才发问时以为他对我有轻侮之意,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去想宗熙了。
原本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对他说,我当你是此生最重视的朋友,唯一的生死之交,但是现在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知道他对我怀有别样的感情,就对他处处堤防,事事小心,恐怕又会欠他的。失去了平常心,结果反而害人害己。
但是,这能怪我一人吗?他表现出誓在必得的决心,还提出什么肌肤之亲的方法,我怎么敢开口让他帮忙?按说都是男人,没有贞操的束缚,若这样能救我,瑞纵然在意也不会反对。我宁可强忍痛苦也不答应,只是怕一旦有了肉体关系,会给这份弥足珍贵的友情蒙上难以磨灭的阴影。
我沉默片刻,叹道:“我们之间弄成这样,我有错,但是宗熙,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你说的对,以我们的交情,我可以直接要求你为我解毒。为何不说?”我顿了一下,苦笑:“我以为,你我的交情,有些话是不必说出口的。”
宗熙,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原则,你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场同样坚定,意志同样坚强,决心同样不可动摇,如何能不猜忌,如何能不针锋相对?
他冷笑:“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比如今日之事,你要如何救他呢?我虽然答应不伤他,但是南越臣民怕不会放过陷他们于战火之人。”
瑞双目晶亮的看着我,微微一笑。如此的有恃无恐,难道他有什么办法脱身吗?
我皱眉道:“你们兄弟多年来苦心经营,不就为问鼎中原吗?他若不发兵,你也会开战,只是早晚而已。你不是一直想激他先发兵,好让我碍于誓言,不能相助吗?说什么陷百姓于战火,你分明求之不得。他若在南越出了什么事,这帐说不得要算在宗家头上。”
宗熙冷哼一笑,却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恳切道:“宗熙,你为人豪爽,我亦不喜欢拖泥带水。今日之事,你划出道来便是。”
宗熙爽朗大笑,却开口讥讽:“好个荐清,又开始刚柔相济、恩威并施了,你如此相护,我哪敢伤他,只是想要天朝皇帝在南越多住些时日,等战事结束再回去,以免被不明情况的人误伤。”
他竟是要以瑞为人质来要挟天朝吗?而且这样丝毫不违背他的誓言。
我又气又怒,却无计可施,愤然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他走?”
宗熙冷笑:“是他自己要来,我可没逼他。还有,他派人烧我的墨辰宫,宫人侍从死伤十数人,这笔帐要如何算?”
放火烧墨辰宫,一定是为了找“啼血盅”的解法,我瞪视瑞,无声的责问,这就是你说的一点混乱吗?
他默默看着我,苦涩一笑,神情哀痛,目中充满难抑的悲伤和愤恨。知道宗熙和我每晚在一起,他的痛和怒比那墨辰宫的大火不知要猛烈多少倍。
我无奈叹气:“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便是。”
宗熙讥讽大笑:“我终于知道你如何做恭顺的臣子了。齐瑞,堂堂一国之君就如此没有担当吗?难道你只会在背后耍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
我怒气上涌,刚要开口,瑞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在我耳边说一句“放心,都交给我”,然后上前几步站在宗熙面前,收起一贯的温和笑容,正色道:“他总要把一切都揽过去,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他无法阻拦,你我之间就做个了断,你要我如何担当,直说便是。”
宗熙看看气愤不已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取笑之意,然后面色一正,紧盯着瑞,道:“我一直小看你了,原来你算好我会来,可是,你有什么筹码可以和我谈判?”
这是我见过,除了我以外宗熙第一次正眼看某人。虽然总是自称最爱美人,其实他对容貌毫不在意。第一次见到我,也只是惊诧了片刻,就恢复了一贯的目中无人,既没有刻意结交,也没有上前调笑,直到我们开始争斗,他才正眼看我。
他的眼睛只看强者,便是对如月般清润皎洁的劭也只有轻视和无动于衷,而没有一丝惊艳和怜惜。看来瑞已经挑起他的兴趣和斗志。
瑞傲然一笑,露出从不示人的纯然霸气,断然道:“我没有筹码,只求与南越宗熙公平一战。这也是我屯兵边境却迟迟未进兵的原因。我要在战场上和你较量,我要向清,向天下人证明,我比你强。”
宗熙双目一眯,目光凌厉却隐隐有赞许之意,冷笑道:“公平,此时作战,要如何公平?”
瑞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君上应该知道,宗谭的毒只是暂时压住,很快又会发作,而再发作时便纵有回天之力,怕也无计可施。我用‘碧月寒烟丸’救宗谭,你用这冷泉救清,这样你我都能安心作战。你若输了,我不杀你,也不占你南越,只要你收回让清留在身边的诺言。”
宗熙大笑:“原来还有人比我更狂妄,好,我答应,那么你若输呢?”
瑞看向我,凤目之中闪动万千柔情,似有千言万语,却化作一个歉然的微笑,我心中一紧,却见他转头看着宗熙,面色一正,断然道:“我若输了,我的命是你的,我的江山是你的。”
我用力闭一下眼,深吸一口气,仍抑制不住心痛。还说没有筹码,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用来作赌注。
宗熙神色一凛,沉吟片刻,突然大笑道:“好个齐瑞,好个一箭双雕的计谋。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这样救回荐清,他怎能不感动万分,说不得要和我大战一场,而我和他作战是不可能赢的,他能狠下心,我却未必能做到。你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和我谈条件,还表现出处处退让,真是高明。”
瑞也大笑:“南越宗熙外表粗豪,却原来这般心细如发,思虑周全。但是,你想错了。若非我亲自打败你,怎能让你心服,你又如何肯放弃清,放弃逐鹿中原之心?何况他和你有言在先,不能与你为敌。”
宗熙不再理他,只看着我。
瑞抬手解开我的穴道,柔声道:“对不起,清,我没有别的办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成僵局,我没有办法,宗熙一定也很苦恼,再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这场大战既然难以幸免,就让它来解决一切吧。瑞想出这个方法打破僵局,真可谓用心良苦。
“宗熙,无论如何,我都当你是至交好友。不管是输是赢,请你——”
瑞抬手打断我的话,道:“清,你不必担心,南越宗熙曾答应过你不会伤我,难道你怕他不守信用吗?”
宗熙看着我,点头,然后看向瑞,凛然道:“不必出言相激,你既然慷慨激昂,说不杀我,不占我江山,南越宗熙岂会不守信用?我说过不伤你分毫便会做到。”
他说不杀你,不占你江山,而你只说不伤他,可见你还是想占他的江山啊。
瑞微笑着摇头:“怎么可能?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可不能保证不伤你。”
宗熙大笑:“凭你也想伤我吗?何况我只保证不亲手伤你,其他人伤的不算。”
瑞故作惊诧惋惜状:“难道你不亲自与我交手吗?那怎么行,当日在弗兰殿,我还没来及上前讨教,君上就受了伤,真是可惜,我一直都想领教南越宗熙的高招。”
我皱眉,宗熙将那次受伤视为一生的耻辱,瑞这样说分明是要激怒他。
宗熙果然勃然大怒,目中燃起猎猎凶焰,冷笑道:“你安排毒计杀我,这个仇我自然会报。你我交手势在必行,我不伤你也能将你擒下,哼,之后其他人要伤你,与我无关。”
瑞却笑的温和:“南越宗熙,话不要说得太满,若你不慎伤了我呢?”
宗熙更怒,冷哼一声道:“若我伤了你,让荐清找我算账便是,但是你要是用苦肉计的话,我可不认。”
我点头:“好,我来作证,你们击掌为誓吧。”
他二人双掌一击,各自退开一步。
宗熙道:“我会亲自送你离开,给你一个月时间准备,我们沙场上见。”
说罢转身便走,想是去安排送瑞离开的事宜。
看着身边又恢复成温和优雅如林间清风的瑞,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苦是涩,是喜是忧。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能将最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无比,又能将最复杂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明知他的能力不用任何人保护,为何一面对他,却总想宠着他,护着他。而他明知我的本事,不也一心想宠着我,护着我。
宗熙,你还是上了他的当却不自知。他这样的人,怎会孤注一掷而没有想好退路呢?
“瑞,你这样做——”
他猛然堵住我的唇,饥渴无比地辗转纠缠,良久,抬头,傲然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什么也不必说。”
第十三章
“啼血盅”生长在极热之地,浑身血红,体内蕴藏着天下最厉害的赤毒,所以发作时心头如被火烧。而这上古冷泉却是至阴至寒之物,正能抵消赤毒。但是此过程极为凶险,中毒之人或没等到体内的毒完全抵消就疼痛而死,或因在冷泉中泡的时间太久被冻毙。
当晚,我长久地泡在冷泉之中,每到支持不住,宗熙就用纯阳内力相助,护住我的心脉。渐渐的,寒气侵入骨髓,“啼血盅”从沉睡中醒来,开始散发赤毒,蚀心腐骨的灼痛和彻骨透心的寒凉在我体内激烈交锋。
被寒冷激怒的盅虫,疯狂反扑。我数度昏厥,又很快醒来,疼痛仍然无休无止。
宗熙跳下来抱住我,但是气息被水冲淡,他的怀抱也不能让疼痛稍减。
宗熙连吼带求地要我停下,说盅虫是有寿命的,只要我留在他身边,盅毒就不会发作,慢慢等到它衰老而死,毒自然就解了。
那会多久啊,这盅虫十几年才长成,谁知道它还会活多久?见我摇头,宗熙咬牙道,不介意我继续和齐瑞在一起。
我还是摇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又何必牵扯一生?这样做是三个人的痛苦,最痛苦的恐怕是宗熙,而他却是最无辜的。既然是生死之交,那么我纵然疼痛而死,也不能再害他一生,连他获得幸福的机会都剥夺?
我忍痛道:“你——最苦,放过——自己。”
宗熙已然明白我的意思,流泪紧紧抱住我道:“我保证,我们的情谊永远不会变。”
我想微笑,却痛得吐出一口血,神志渐渐不清,那一刻突然感觉到死亡的迫近,想到宗熙曾问我是否怪他眼看着我痛苦万状,而不为我解毒,那时含怨的话一定伤了他,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他的苦衷,心中内疚,勉强冲宗熙道:“我——不怪——你。欠你的——下辈子——”
宗熙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渡血给我,反而更激励了盅虫,从未经历过的剧烈疼痛袭来,我叫都未叫出声就失去知觉。
夜依然漫长。
秋夜永,月影上阑干。
初秋时节,天气仍然很热,倚窗而立的纤瘦身形却似凝霜带雪,周身散发着清冷之气。
淡然开口:“两国一开战,南越半月之内连败三阵,南越宗熙不过尔尔。”
我大笑:“劭,你不妨看看战报,宗熙损失多少人马?”
如月般清润皎洁之人深锁眉头,翻看手中的战报,轻道:“上面没提。”
果然如此。“那么我方损失多少?”
“死伤一百三十人。”
我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如水的月色,悠然道:“宗熙未折损一兵一卒,却败退,而我方只损失一百多人就取胜,劭,你相信吗?”
那只是宗熙在试探瑞的本事,想从调度兵马上了解他用兵的习性和弱点。宗熙作战极为谨慎,总要做到知己知彼,找到对方的弱点才会发动真正的进攻。而他一旦进攻必然势如破竹,勇不可挡。
邵咬住下唇,默然片刻,问:“他会上当吗?”
我含笑摇头,瑞的心思哪会那么容易被看透?他虽然不懂排兵布阵,不懂攻城略地,但是他层出不穷、不能以常理猜测的诡计足以让宗熙头痛万分。宗熙试探他,只会自己吃亏。
劭轻轻合上战报,问道:“荐清,你为何瞒着所有人回到京城?你明明极为关心战事,为何不亲临战场?就算不插手,只要你在,我方的士气必然为之振奋。”
我笑道:“那样对宗熙不公平,何况我们所有人都小看瑞了,这一次我要看看他真正的实力。”
“可是,他不懂用兵,而南越宗熙身经百战,这本身就不公平。他会输的。”
我安抚地轻拍他的肩,道:“放心,他输不了,这天下若有一个人能令宗熙恨极却无可奈何,必是瑞无疑。他收服了我不是吗?”
秀眉又蹙起:“你的意思是说他能打败南越宗熙?”
我笑着摇头:“没有人能在战场上打败南越宗熙。”
美丽清冷的眸子露出困惑的神色。
我坚定地看着他,朗声道:“经此一战,他们双方都会心服,我保证,两国今后几十年再无战事。”
瑞虽然是耍弄权术和计谋的高手,却并不好战。他一定要打这一仗,是为亮出自己的实力,让宗熙永绝染指中原的野心。
劭疑惑地点点头,不再问。他仍然不能理解,却选择相信我。
这次回来,发觉他似乎变了,说不出哪里不同,却总觉得多了一丝人气,不那么缥缈空灵了。是有人解除了他的孤独,还是他自己想通,决定忘记过往,好好活下去?
“劭,你方才是在关心他吧,真的解开心结了吗?”
玉颜浮上一抹笑容,淡淡的,却绝美无匹,轻声开口:“也不能说完全解开,但是我已不再恨他。他为这个国家费的力和对你用的心,我都比不上,也做不到。从前的恩怨与这两方面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是了,这些日子,他代瑞处理政事,终于了解到瑞这些年是如何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站稳脚跟,别的不提,单是南越,单是宗熙,倘若换了其他兄弟中的任何一个,现在江山恐怕早已不姓齐。
至于对我的用心,应该是看到瑞带着深沉的痛苦,费尽心机,苦思良策,更不顾一切的深入险地,这些他的确没有能力做到。
劭又是一笑,从怀里拿出一物递给我道:“这个还你吧,既然是他亲手送的,还是不要随便送人的好。你总是这样轻忽别人的心意吗?”
想起两次弄坏了他的玉萧,不禁歉然,不管是不是有意,终是轻忽了他的心意,而我送他的“碧月寒烟丸”,他却一直保存着,不肯服用。
我讪讪地接过来,当时一时冲动把这暖玉送给他,事后不免有些后悔,尤其是在南越的日子,每次想起瑞,都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却空无一物,那时的感觉非惆怅二字可以形容。
叶荐清一贯自私冷漠,疏狂骄傲,行事从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不知不觉便伤了身边的人,现在知道,却终是不能弥补了。
战报接二连三的到来。
南越很快夺回三阵;
瑞到云琅山看我当年第一次建立战功的地方,却中了埋伏,幸好他安排了人接应,只损失了一些人马;宗熙独自到乱石沟,回去的路上被劫杀,幸好他武功盖世,才得以逃脱;我朝失了一座城,南越丢了一个寨,都觉不便,又换了回来。
宗熙夜袭未果,回去却发现大营被烧,爽朗的君主跳脚怒骂;瑞诱敌不成,反被讥讽,灰溜溜的回来,温和的天子大发雷霆;我朝水源被切断,南越饮水却被下毒,双方各退三十里。
宗熙勇猛,无人能敌,他一叫阵,瑞就高悬免战牌;一回去,瑞又会派人去挑衅,出战,那人就败走,而后面多半有埋伏,吃了几次亏,宗熙干脆就不追了。
这样你退他进,你进他退,挑衅,佯败,逃走,暗算,埋伏……层出不穷,搞的宗熙疲惫不堪,头痛不已。
而手下没有哪个战将是宗熙的对手,也令瑞愁眉不展。
……
几个月下来,瑞没能赢了宗熙,宗熙也没能摸透瑞用兵的习性,双方各有胜负,打了个平手。
转眼快到腊月,距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收到最后一封战报,却是瑞的亲笔信。
只有一句:“清,来一起过年好吗?”
不由笑了,原来他早知道我在这里,怪不得那些战报写得如此详细,是专为要我看的吧。
终于失去耐心了吗?
大概宗熙也到极限了,他一旦决定不再试探,而用全力的话,瑞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南方的冬天,阴阴的冷,没有鹅毛大雪,却总爱荡着如雾如烟的丝雨细冰;没有凛冽的寒风,却老是刮着飕飕的凉风,湿湿的,一点一点的将寒意透入骨中;但是也有晴朗无风的日子,天碧云轻,太阳暖暖的,不热烈,也不刺目,令人倍感舒适。
这天便是少有的好天气,两国边境却已风云突变。
清晨,我带着连夜赶路的疲惫和即将见到瑞的喜悦,兴冲冲赶往大营,还未赶到,就见火光冲天,知道不好,忙过去救起一个伤兵询问才知,南越派兵佯攻令、原二州,我军分兵去救,导致中帐空虚。南越夜里发兵来袭,不计代价,一味猛攻,瑞只得舍弃大营,与手下换了装束,逃往钜州。南越兵马竟也没有追赶。
尽管换了装,瑞仍是受伤了,据说是被南越宗熙一箭射在肩胛部位,当场摔落马下,幸好手下舍命相救才得以逃脱。
闻听此言,我不再犹豫,找到两个伤势较轻的士兵,让他们拿我的信物去追回前去救令、原二州的兵马。
然后马不停蹄赶往钜州,午时终于赶到,守城的卫兵见我报上名,震惊狂喜之下,差点痛哭流涕,我要他们严守这个秘密,径自进入瑞作为临时行宫的太守府。
李长庚向我汇报了这些日子的战况。从瑞送出那封信时,宗熙就改变了策略,表现出无与伦比的强悍,不计代价的猛攻,一个月以来,两国俱是伤亡惨重。
宗熙在一贯爱护手下,轻易不会无谓的折损人马,所以每次作战才会先找出对方的弱点,再发动真正的攻击。这次大概是被瑞的诡计激怒,又苦于找不出其他良策,知道这样拖下去没有结果,想早些决出胜负,才会如此疯狂的进攻。
战争在两个同样足智多谋的人之间进行,谁也不能在计谋上取胜,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真正武力的较量,这一点百废待兴的天朝比不上筹备多年的南越。虽然同样是兵多将广,但是南越宗熙的勇猛无人能敌。瑞渐渐落了下风。
李长庚悲愤道:“将军,我们勉力支撑,惨重的伤亡仍然让将士们情绪低落。每天都有人追问,为什么我们的战神不在?为什么我朝的辅国大将军不来为他效忠的陛下分忧?难道他真的投靠了南越,难道他真的成了南越宗熙的——”
他顿住,眼泪划下刚毅的脸。这个坚强沉稳的青年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我拍拍他的肩,微笑道:“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叶荐清他永远不会抛下他效忠的陛下和一直爱戴支持他的弟兄。长庚,让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
李长庚大喜过望,一时竟呆呆站立,说不出话来。
我又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的消息。已经知道的人,交给你去处理,务必让他们严守秘密。”
他点头:“将军放心。”
我转身向内走去,却听他在我身后用低低的、略微有些迟疑和紧绷的声音问了一句:“将军,宁王殿下他——好不好?”
瑞已睡下了,大概服用了安眠的药物。近半年未见,他变了很多,温润的面庞染上些许风霜却依然俊逸无比,原本白皙的肌肤呈现出小麦的颜色,却因受伤而失去健康的光泽,秀眉微蹙,略显苍白的双唇不时溢出细碎的呻吟。
轻轻掀开棉被,那缠得厚厚的,却依然能看见血迹的纱布霎时刺痛了我的眼。
“为什么我们的战神不在?为什么我朝的辅国大将军不来为他效忠的陛下分忧?难道他真的投靠了南越,难道他真的成了南越宗熙的——”
瑞,当你面对那些追问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啊?第一次直面惨烈残酷的战场,即使坚韧如你,心中也必定有着惶恐。我错了,我不该回京城,即使不插手,也应该在这里陪着你。
听他又溢出几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见他的眉头越蹙越紧,忍不住轻轻吻着那有些干裂的唇,用舌尖一遍一遍的描绘,想让它恢复从前的柔软红润。
相识快九年了,我带给你的痛苦远远大于快乐,过往的一切,已无法弥补,但是叶荐清发誓,再不会让你承受这一切。
良久,当我的唇离开那令人眷恋的优美双唇,才发现那人已然醒了,含情凤目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轻轻一句:“我以为这种事只有我会做。”
我挑眉:“什么?”
优美的双唇弯起,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目中却又水气氤氲,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唇,“就是——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你。”
想到方才的行径,我只觉脸上微微发热。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眼泪却滑下俊逸的脸,幽幽开口:“可是,你从不肯像我这样配合,每次才一亲到就会醒,用不满的眼神瞪我,说出的话更是气死人,有时还会用力推开我,那个时候我好难过。”
我不禁有些歉然,吻去他的泪,柔声道:“以后不会了。”
“真的吗?”他喜悦无限,轻笑着将我推倒,小心地蹭过来,贴紧,开始在我脸上亲吻,辗转厮摩,每一分每一寸都不肯放过,每次我刚要开口拒绝,他总能抢先一步堵住我的嘴。
因为有伤在身,他只着一件宽松的亵衣,如此这般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襟口大开,露出大片白皙光润的肌肤,随着胸膛的起伏和身体的蠕动,散发出无法言喻的撩人魅态。他的吻时而轻柔,时而缠绵,更不时用舌尖恣意挑逗,用皓齿细细的咬……我的身体越绷越紧,下腹如被火烧,将他压倒的念头在脑中闪了又闪,咬牙压下。几次想将他推开,看到他沉醉迷恋的表情,终是不忍。
柔软的双唇渐渐下移,在我颈窝处似重还轻地一咬,我浑身一阵颤栗,忍无可忍,避开他的伤处,技巧一推,用棉被将那诱人的身体密密裹住,他欲挣扎,被我冷眼一扫,立刻乖乖躺好,怨道:“还说以后不会了,还不是又推开我。”
我努力平复呼吸,恼怒的看着他,粗声道:“你一亲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我要是不推开——”
抬眼对上含着促狭笑意的秋水明眸,知道又上当了,愤愤地用力咬上那笑弯的唇。
他佯装躲闪,却不小心碰到伤口,痛叫一声。我赶忙停下,察看他的伤处,幸好没出血,暗骂自己疏忽,明知他一动情缠绵起来就什么都不顾,还老是被他牵着走。
我瞪视着他,厉声道:“瑞,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一个疏忽就会送命。”
他转开头,闷闷道:“我战胜不了南越宗熙,你会失望吗?”
看着他郁闷沮丧的表情,我心一软,叹道:“别说是从未打过仗的你,就算是常年征战的我,也一样没有把握赢他。第一次指挥作战,便遇上最强大的对手,你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我只会钦佩赞叹,怎会失望呢?何况宗熙也——”
瑞扮成萧雨霁的模样逃走,宗熙记恨萧雨霁曾伤过他,自然不会放过,弯弓便射,却伤了瑞。他不经意中违背了誓言,定然极为不服,却无话可辩解。须知战败逃走时,君主怕目标太大,与臣下换装也是常事,瑞没有用苦肉计,宗熙也确实亲手伤了他,那么就是宗熙违背了誓言。
打败南越宗熙很难,设计被他不慎伤到就容易多了,按照当初的赌约,只要不用苦肉计便可。
宗熙此刻应该已经知道当初上了瑞的当,一定是气怒攻心吧。瑞的计谋是防不胜防的,聪明谨慎如宗熙被他骗了。
瑞又一次险中求胜,他算准了我很快便会到,才敢如此大胆吧,而宗熙却不知我已经来了。
瑞抓住我的手,凤目凝着千愁万绪,缓缓道:“你为他不平吗?清,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会如此,这一个月来,南越宗熙疯狂进攻,根本不给我喘息之机。眼看着将士们伤亡惨重,我无法再打下去了。所以虽明知攻打令、原二州是假,仍然分兵出去。战败逃走时,故意扮成他憎恶的人,给了他伤我的机会,就是想让他违背誓言,就是想要你能来帮我。清,帮我结束我一切好吗?”
我摇头苦笑:“城中只有五万人马,而宗熙是将近二十万,我们坐困愁城,他却可以随意调兵。瑞,你要我如何取胜?”
他轻笑,用骄傲赞叹的目光看着我,断然道:“你是我的战神,一定有办法。何况我派张金华和赵洪成将大队人马带走,去救令、原二州,他二人颇为机灵,一发现不对,自然会回来救驾。”
我默默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当初宗熙说:“若我伤了你,让荐清找我算账便是。”他知道瑞受伤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就有理由参战,必定想在我来之前占尽先机。
他昨夜没有乘胜追击,是知道真正威胁在那分出去的十几万人马上,那么必然是回去重新调度兵马,包围钜州城,设下埋伏,阻断救兵。而救兵一旦回来救驾,必会中了宗熙的圈套,纵然不是全军覆没,怕也是损失惨重。兵败如山倒,到时就算我赶到,以残兵败将对他的精锐之师,又如何能赢?
可是没有救兵,这区区五万人,又如何能敌宗熙的二十万大军?
瑞,你给我出了怎样的难题?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看我表情凝重,他目中闪过痛苦,喃喃道:“你在怪我吗?那个赌约,对我们并不公平,他输了,损失的是原本就不属于他的你,而我输了就失去了全部,也许他为你,不会杀我,但是那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一死。当初定下它实属万不得已。清,我知道这样很危险,可是,我不能输。何况想要瞒过南越宗熙不甘冒大险又如何能做到?”
听他如此说,我纵然有心责怪也不忍出口了,柔声道:“什么也不要想了,都交给我就好。”
说罢出手点了他的睡穴,向外走去。
宗熙,我最重视的朋友,我的生死之交,不顾一切也要救我的人,我终要与你为敌吗?
“将军,你,你怎么了?难道我们——”
我摇头:“长庚,输赢就由天定吧,或者该说有宗熙来定。你按我说的准备便是。”
“我相信将军,”他领命,走开两步,又加了一句:“不管别人怎说,我都相信将军。”
我苦笑,他指的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和宗熙的关系吗?
相信我?可是有谁知道,我心中的痛苦,比那沧浪之水更绵长深沉。
已是傍晚了,夕阳恬静而温柔,彩霞绚烂而美丽。但是接下来的杀戮却会打破这美好的一切。
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远处那连绵的营帐如起伏的山脉,层层叠叠。宗熙果然包围了钜州城。以宗熙的个性,知道瑞受伤,更不会给他喘息之机,恐怕今夜就会来袭。
第十四章
夜终于来了,尽管我关闭府门,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却仍挡不住那冲天的厮杀叫喊之声。
“清,带我去,这是我的责任。何况有你在身边,谁能伤我?”
见他在我面前露出少有的威严肃穆,只得点头。
穿着镶金龙袍的他尊贵优雅地走上城楼,嵌着明珠的金冠在夜色下闪闪发光,温润俊逸的容颜散发出如玉的光泽,犹如最高贵的神祗,挺直地站立在城楼最前方,气定神闲得看着下方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敌人。只有我知道,因为强忍伤痛,他的身躯一直在微微颤抖。
看到至高无上的君主亲临一线,守城将士群情激奋,城下的进攻也不禁缓了一下,然后愈发猛烈。
突然,三支白羽箭直奔瑞的前胸、颈部和面门,疾如闪电,快若流星。
我从他身后跨出,抬手将三支箭抄在手中,看了看上面的字:“商羽”,原来是南越“云飞风羽”四大名将的中的姜商羽,此人箭术最是厉害,怪不得如此远的距离,又是三箭齐发,还能有如此力道。
我微微一笑:“陛下,你还没见过荐清的箭术吧?”
说着一伸手,李长庚将宝雕弓递过来,我弯弓搭箭,瞄准大旗下的身影,连续三箭,第一支射向他的面门,他听风声凌厉,不敢硬接,弯身避过;第二支随后便到,正中他座下的马颈,俊马溃然倒地,将他摔落于马下;第三支箭射他的前胸,他勉强一闪,避开要害,却射在手臂上,透甲而入。
身边的人纷纷抢上,他倒是硬气,挥开众人,很快站起身,冲城头大声道:“可是叶将军?”声音盖过了震天的厮杀声。
瑞大声赞道:“好箭法。”说完却皱眉,身子晃了晃。
我悄悄扶住他,低声道:“别再讲话。”
然后冲城下朗声道:“不错,叶荐清在此,商羽将军要与我一战么?”
我的名字一报出,漫天的厮杀声瞬间停了下来,战场之上静肃了片刻,然后欢呼、惊诧之声四起。
姜商羽叫人挥旗停止进攻,招手叫兵士过来,竟在这战场上开始包扎伤口。果然是宗熙的手下,狂妄不羁。
只听他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商羽怎配与将军一战?将军与我朝陛下情谊深厚,前些日子还在墨辰宫小住,与我陛下食同桌,住同寝,天下谁人不知?今日却要与我陛下兵戎相见吗?”
此话一出,城下霎时一片哄笑,城上将士纷纷怒骂。
瑞脸色变了变,凤目之中怒意勃然,紧紧抓住我的手,想要开口,却不禁弯腰咳起来。
姜商羽将我住的地方说成墨辰宫,意在故意羞辱于我。
我紧握了他一下,缓缓抽出手,搭起弓箭,看着远处飞驰而来的一队人马,冷冷道:“宗熙,我来替你教训造谣生事的手下,望你不要见怪。”
说罢四箭齐发,直奔姜商羽要害,顺便封住了他的退路。
眼见他躲不开,身边的士兵争先抢上,竟欲替他挡箭,突然疾驰的箭一偏,悉数插在他身侧。
好个宗熙,用几颗石子便救了手下爱将。
众人还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宗熙的马已到了城下,南越将士纷纷欢呼跪拜。
宗熙仍然是一身黑衣,刚毅俊美的面容凝重庄严,强健挺拔的身躯威武泰然,豪迈狂放的气质分外彰显,黑色大氅随风而舞,未穿一片铠甲,却更显得威风凛凛、英武不凡。
他摆手叫众人噤声,抬头看着我,缓缓道:“你竟然来得如此快。”
我点头:“这一仗再打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你我一战论输赢如何?”
宗熙大笑:“此城被我围困,不日便可拿下,我何必与你决胜负来定两军输赢?”
我微笑:“别忘了我们还有十几万兵马,他们岂能不来救驾?”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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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