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仗势凌人 作者:软炸团子
正文 第17节
仗势凌人 作者:软炸团子
第17节
“你第一次跟我……的时候,喊的是‘情哥哥’,还是‘卿哥哥’?”岳听松又问。
赵七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小心翼翼提醒道:“你好像一个词说了两遍……”
岳听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闭上眼睛。待运功平复下心情,又长长叹了口气。
赵七更加莫名其妙了,担心地伸手摸摸岳听松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你不会是又走火入魔了吧?”
“或许……”岳听松歪头想了想,“我现在的情绪确实有些奇怪……唔,如果你刚刚没有在梦里叫我的名字,我可能会更生气的。”
“啥?”赵七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屁股,“我现在又没有做坏事,你可不要打我啊。”
“呃。也不止是生气,跟上一次走火入魔很像。又不太一样。”岳听松困惑地说,“我想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明明知道会惹你伤心,可还是忍不住。甚至有些害怕……就像我以前练功到了关头,师父说非生即死一样。”
赵七听得云里雾里的,岳听松见他这样,泄了口气,翻身下床:“算了,还是让他自己来跟你说吧。”
“他?”
待赵七从卧房出来,看到站在屋中的人时,不禁惊讶地叫出了声:“文艳!”
第110章
文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或是呆兮兮的模样,见到赵七,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那微微发颤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激动。
“你怎么在这里?”赵七担心地问,“是被那些人抓去的吗?”
文艳先是点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是故意的。”
“他是长飞楼的人。”岳听松似乎是嫌他说得太慢,不待赵七发问,索性在一旁解释道,“他现在出现在这里,之前出现在暖香阁,都是为了长飞楼的任务。”
文艳看了岳听松一眼,默默点头。
“这样啊……”赵七讷讷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尴尬。
他曾经费力气将文艳赎出,当时只以为自己是救人出水火,不过如今看来倒可能是破坏了人家的计划。只是……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去那种地方卧底,那个长飞楼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念一想,他找文艳诉苦的时候没少说赵府的事。如果某些事被赵禹成的仇家得知,自己说不定无形中报了一箭之仇,赵七想到这里,便又高兴起来了。
“哈哈,既如此,我要是找你买消息,岂不是可以便宜一点啦?”
文艳还未有什么反应,岳听松的脸色倒是先变了变。赵七见状,心里微微讶异,便听文艳道:“我有消息,送给你。”
赵七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非常想要知道的,正要打趣几句,却忽闻一道响雷炸在耳畔——
“沈兰卿没有死。”
赵七双目蓦然睁大。紧接着,文艳说出了第二句:“我带你去见他。”
直到文艳走后,赵七都没有恢复平静。
此时的他,嘴里仿佛有一百种滋味,却不知是苦,是涩,是甜,是酸。他心里更是有上千种念头,然而究竟是喜,是怒,是怨,是悔?
他分辨不出。
赵七捂住了脑袋。所有千思百绪最后化成一句话,轰隆隆响彻他的脑海,震得他头疼万分。
原来他没有死……
赵七无数次幻想过沈兰卿某一天突然出现,将他带走的画面。即便他得知沈兰卿身死的消息之后,这个梦也时常浮现。
因为他无比清晰地记得,曾经正是那个人,将他从冰冷的黑暗中救了出来。当他见到同光芒一起出现的少年时,那张脸就深深刻进他的心里,时刻带给他温暖与安全。
“你在想什么?”岳听松问。
赵七如梦初醒,他看向岳听松。这名少年也是同样温暖,同样善良,可他们不一样,很不一样……
“我在想很多事。”赵七喃喃道,“那一年我十四岁,被坏人抓走,蒙着眼睛绑在山上的破庙里。那时下了好大的雪,庙塌了,我被困在下面,很黑,很冷,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独自等死……是他救了我。”
白雪棋已经被埋了两个时辰。他双手双脚被捆得严严实实,脸上罩着黑布,在黑暗与寂静的埋葬下几近崩溃。
就在那时,他听到头上传来敲打的声音。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他被一个怀抱包裹,头上的黑布被取下,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他看清了一个人的脸。
那个人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头发眉毛上全是冰碴,可身体却是那样温暖。
后来白雪棋才知道,沈兰卿为了救他,在冰天雪地中发疯一样挖了整整一夜。从此冻坏了一条腿,身体也落下病根。
他欠他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
“我想去见他。”深吸口气,赵七直视岳听松,道,“我要去见他。”
岳听松久久凝视着他。
人的一辈子很长,长到能彻底忘记一个人。而爱上一个人的时间却很短,短到只在一瞬间。
他忽然笑了一下。
“嗯。”岳听松重重点头道,“我们一起去。”
既然打定主意,岳听松算好路线,两人便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赵七本想跟文艳一起走,可岳听松却不同意。
“他在不方便。”岳听松含糊道,“我有很多事,不想被别人知道。”
赵七立刻想到些什么。从京城出来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联络岳听松。这家伙一直神秘兮兮,确实不能被他人窥探秘密。
因此,他们两人便打算连夜动身。
走出院子的时候,岳听松拉了拉赵七。赵七扭头一看,月色之下,一名女子匍匐在地,似乎是在对他们行跪拜之礼。
赵七撇撇嘴,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许久之后,有人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文艳瘦小的身影从暗处转出,呆呆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身影。
他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唯有那双黑琉璃般的眸子,安静地映着一轮清冷的月辉。
第111章
沈兰卿现今住的地方距离此地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不过是三日的路程。
当赵七走在尹村的街道上时,还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岳听松在一边跟人问路,那人听了沈兰卿的名字,立即了然道:“沈郎中啊,他就住在村东头,门前有一棵大槐树的就是。”
两人道谢后沿着那人指点的路线前行。赵七有些魂不守舍,倒是岳听松听到了另外一人的感叹:“沈郎中是个善心人,只可惜……唉……”
他心头一动,未及细思,那棵槐树已然近在眼前。
这是座普普通通的村舍,低矮的篱笆上爬满盛开的牵牛花。清晨的阳光透过露珠与花瓣,在地上折射出一些斑驳的阴影。
一名青年坐在矮桌边,正将一纸书信交给一名五六岁的孩童。那孩子叽叽喳喳问了些什么,青年耐心地一一回答,还邀请他品尝桌上放着的糕点。最后,他拍拍对方的小脑袋,柔声同他告别。
那名孩童蹦蹦跳跳地推门而出,正遇到了站在门边的赵七等人,仰头笑嘻嘻地问:“你们也是来找沈郎中的呀?”
“有客人么?”那青年手上还端着碟子,闻言轻轻偏过头。
岳听松是第一次见到沈兰卿,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说过话,但他此时已经明白,为何赵七会惦记这人这么多年。
芝兰玉树,绝代风姿。
文艳与他容貌虽似,可风华气度却不及其万一。他只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就使这间普通的农舍明亮起来。
这样一个人,值得被任何人记住。
赵七没有上前,他呆呆看着院中的沈兰卿,过了好一会儿,才扬声道:“卿、兰卿,是我。”
沈兰卿顿了顿,他将手上的碟子缓缓放回桌上,以掌撑额,苦笑而叹:“原来梦还未醒么?我真是……”
“你不认得我了吗?”赵七快步上前,“我是阿棋啊。”
沈兰卿僵了僵,极慢极慢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朝着赵七的方向:“阿棋?”
听到赵七再次应声,他猛地站起身,摸索过搭在桌边的拐杖。桌椅杯碟西里咣当摔了一地,他恍若未觉,连避也不避,只撑着拐向赵七走来。
赵七这才发现,他一双眸子虽然依旧黑如墨玉,可其中却半点神采也无,竟是已然目不能视。
“小心!”赵七大急,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带他绕出那一地狼藉,才小心地问,“你的眼睛……”
沈兰卿笑了笑。他的失态只维持了极短的一个瞬间,此时已经恢复泰然,甚至轻轻推开赵七的手,好像方才的激动都是他人的错觉。
“四年前生了场病,病愈之后就这样了,不碍事的。”他笑道,“只是看不到阿棋长大的样子,有些可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赵七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当年他“选择”了赵禹成,若是沈兰卿双眼未盲还好,可他既然变成了瞎子,未免让自己为难,就一定不会告诉他。
“我这里生活无虞,你不用担心。”沈兰卿反倒宽慰了他一句,语罢将头微微一转,却是向着岳听松,“这里还有位客人,是我疏忽了。你是禹成请来照顾阿棋的么?”
“不是的。”赵七赶紧介绍,“他是我的良人,岳听松。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侠。”
岳听松道:“沈先生好厉害的耳朵。”
沈兰卿一愣,随即歉意一笑:“瞎子没有了眼睛,耳朵总要好用一点。岳少侠,方才是我失礼了。”
岳听松刚想摆手,想起对方看不见,便道了一声“无妨”。
赵七在一旁嘀嘀咕咕地补充道:“赵禹成那厮不是个好东西,我早就不跟他在一起了。对了,他还骗我说你死了,真是个讨厌鬼。”
“是吗?”沈兰卿微讶,“可他前几日还曾来信,说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骗人的。”赵七斩钉截铁道,“他对我可不好了,经常不给我饭吃,还总是骂我又懒又笨。你不要再搭理他啦。”
岳听松不由看了赵七一眼,赵七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沈兰卿闻言笑道:“好,我不理他。你们远道而来,还未用饭吧。厨房里有现成的,我去给你们端来。”
赵七知道沈兰卿一定不会同意他去帮忙,就答应了一声,自己跑过去收拾院子里被碰翻的桌椅。
岳听松也去跟他蹲在一起,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忽然凑过去亲他一下,自己笑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呀?”赵七歪着脑袋看他。
“我是你的良人……”岳听松又亲了亲他,低声道,“你也是我的。”
赵七脸颊微红,嘿嘿笑了两声:“嗯。”
正在这时,岳听松耳朵一动,蓦然抬头。而赵七也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碰撞声——
两人对视一眼,皆暗道一声不妙!
第112章
进到屋内,果见沈兰卿跌坐于地。听到动静,他抬头朝赵七他们笑了一下,双手在地上摸索一阵,握住掉落一旁的单拐,用力撑着想要爬起来。
只是他毕竟腿脚不便,又似乎伤了手,动作吃力而艰难。赵七几次想要扶他,却都被他温柔但坚定地推开。
“不用。”沈兰卿笑道,“这点事,我还是做得来的。”
赵七的手悬在半空,只怔怔看着他。
初识那年,两人尚还年少。十三岁的沈兰卿家境贫寒,身形单薄,初到书院时常遭人讥笑,有一次甚至被几名纨绔推入雪地。
白雪棋当时挺身而出,可沈兰卿并没有接受他的帮助。他自己站起身拂去身上的雪花,那倔强而高傲的身影,就是白雪棋对他最初的印象。
回忆中的一幕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沈兰卿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腰背依旧挺直,神情依旧温和,只是他看不到自己衣角沾上的黑灰,也不知道自己右手渗出的的鲜血已经洇透了衣袖。这难免让他透出几分狼狈。
赵七欲言又止,最后只揉了揉眼睛,鼻子有些发酸。他不是在同情沈兰卿——这个男人不需要任何同情——他只是有些难过。
十年后的今天,物非人是。沈兰卿还是那个沈兰卿,可白雪棋却已经成了赵七,心里也换了一个人。
“本想给你拿昨日做的花糕,看来你是没这口福了。”沈兰卿笑道,“还好人家刚送来一筐荔枝。我记得过去一到夏天你就嚷着要吃,有一次还吃得鼻血不止……”
“别说啦!”赵七老底被揭,脸上一红,赶忙反唇相讥,“你那时候刚开始学医,就自告奋勇给我配药,让我拉了好几天肚子,还是请御医来才给治好的呢!”
一边说着,他给岳听松使了个眼色。可岳听松有些心不在焉,又被拉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手脚麻利地将灶上的饭食与荔枝端去院子里的矮桌。
沈兰卿侧了侧身,待岳听松出门后,方对赵七赞叹道:“岳少侠好俊的身手,我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他是很厉害的。”赵七点着头,轻轻拉过沈兰卿的手。
他现在才发现,这双记忆中修长如玉的手如今已是伤痕累累,上面遍布或大或小的伤疤,右手指尖处一道刀伤仍在滴着血。
一个盲人的生活总不会很安逸,更何况这还是个生活清贫的盲人。
“果然没有瞒住你……”沈兰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是我不小心,平日里不会这样的。”
赵七没有再问。沈兰卿是因为什么“不小心”,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如果在四个月、不,即便是三个多月前,他来到这里,见到沈兰卿,一切都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可现在,他只是默默低着头,认真帮沈兰卿包扎伤口。
“你现在很会照顾人了。”沉默片刻,沈兰卿低声道,“这样……很好。若老师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的。”
赵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人在天真年少的时候,总以为一句诺言即可信守永远,一场爱恋便是地老天荒。然而白云苍狗,沧海桑田,等他日再顾前尘,竟不复铭心刻骨,徒留一点梦醒时分的恍惚。
他与沈兰卿,终究是错过了。
第113章
赵七同沈兰卿自屋内出来,看到岳听松肩上停着一只大鸟,歪着脑袋正在看信。
那鸟瞧着很凶,赵七不敢近前,只能隔得远远地问:“这鸟来传消息的?是什么事呀?”
岳听松应声抬头,神情有几分凝重。他看了看沈兰卿,方道:“家里的事,我要回去一趟。”
赵七唔了一声,心想大约是岳峤不行了。不过这本来就是早晚的事,他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纳闷岳听松面色不好,便问:“很麻烦么?”
“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好就行。”岳听松收起手上的信,顿了顿,又道,“我一个人去就行。明日动身,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很快就会回来的。”
赵七有些傻眼,呆兮兮地问:“那我呢?”
“你……你在这里等我吧。”岳听松叹了口气,“若你在我身边,我总是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赵七愣了愣,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沈兰卿却是微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对赵七来说,这顿饭既是久别重逢,又是分别在即,千滋百味汇在一起,实难下咽。他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边跟沈兰卿说着话,一边汁水淋漓地剥荔枝,莹白剔透的果肉很快积满一小碗。
赵七左右看看两人,便将碗推给沈兰卿,把手上刚剥完壳的一颗直接塞进岳听松嘴里。
“这个很甜的。”他献宝似地推荐道,“你觉得好不好吃?”
“嗯。”
“多谢了。”
岳听松与沈兰卿同时开口,两人均是一愣,对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赵七暗道一声尴尬,讪讪笑道:“我方才看到后边有口井,先去打点水,你们慢聊啊。”语毕,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下,只有沈兰卿与岳听松相对而坐,一时间连风声都变得安静许多。
“岳少侠。”沉吟许久,沈兰卿开口了,“你方才的话,怕是教……雪棋伤心了。”
他这声名字唤得别扭,殊不知岳听松听着也很不习惯。然而若要解释改名换姓的事情,势必要牵扯到许多赵七不想提的旧事,所以岳听松就嗯了一声,淡淡道:“我知道。”
沈兰卿的神情冷了下来,手指在桌沿敲了几敲,方问:“岳少侠何出此言?”
“我没必要向你解释。”岳听松想了想,觉得自己语气太硬,便又补充道,“他也不过是一时伤心,很快就会高兴起来的。”
沈兰卿沉默片刻,却问出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雪棋……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唔,这个么……”岳听松被问住了。他心里明白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可若违心回答,自己又实在说不出口,因此支吾了一阵,索性道:“你自己问他。”
沈兰卿苦笑一声:“他现在哪里会跟我说实话。阿棋过去从不说谎,也不知道隐藏心思,可如今难过了也只会装作若无其事,可见是受了许多委屈的。”
岳听松听得一怔,心里仿佛被什么狠狠碾过,又疼又酸,只觉得十分不舒服。
沈兰卿气质高华,谈吐不俗,原本这样的人只会让他兴起结交的念头。可现在,他却突然对面前的男子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厌恶感。
这个人跟赵禹成、岳峤那些人都不一样,赵七会跟他高高兴兴地谈论一些自己压根不知道的过去,他熟识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个赵七,两个人共享着一段长而亲密的时光,而那是自己永远无法插足的地方。
这种感觉很糟糕。即便早就有所预料,可当不知因何而起的怒火汹汹而来的时候,岳听松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阿棋虽然有时任性,可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到有些犯傻,甚至不会留半点余力保护自己。”沈兰卿认真道,“岳少侠,他值得你真心以待,请不要负他。”
“我自然会对他好的。”对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俨然是将自己当成欺负赵七的罪魁祸首了。岳听松干巴巴说完,心里还是郁闷,待要再说点什么,却见赵七提着满满一桶水,从远处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第114章
岳听松与沈兰卿的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是夜,岳听松正一个人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想心事,忽听房门吱呀一声,赵七抱着个枕头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个脑袋。
“小呆,你睡了吗?”
岳听松哼哼道:“睡了。”
“哎呀,别不高兴啦。”赵七手脚麻利地跳上床,把自己的枕头摆在岳听松脑袋边上,赔笑道,“兰卿他……嗯,是个正经人。绝不是看你不顺眼,才让我们分开住的。”
岳听松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能被这么轻易讨好,就又哼了一声:“你们不是去下棋了么,怎么想起来找我?”
吃晚饭的时候,赵七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盒棋子,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岳听松虽然会下棋,只是若要眼睁睁看着赵七同沈兰卿欢快地对弈又十分煎熬,便以明日早起为由要先回房休息。
结果,沈兰卿却是将他与赵七安排在了两个房间。而赵七这时候没了平日里的厚脸皮,竟一点意见没有,岳听松就独自生闷气到了现在。
“我只是去看棋子,并不是下棋呀。”赵七自知理亏,便主动交代道,“我又不会下棋,不过那棋子是我以前玩的,上面被我乱画一气,所以……”
“你不会?!”岳听松惊讶极了。
“合着我说了半天,你就只听见这一句呀。”赵七不满地嘟囔道,“我名字里有棋,难道就要会下棋?那你名叫‘听松’,难道你就真能听懂松树说了什么吗?”
岳听松噗嗤一笑:“我是听不懂——不过你父亲是白宜秋,他没教过你?”
“他么……”赵七沉吟片刻,叹气道,“不瞒你说,他跟兰卿都喜欢下盲棋,每次对弈两人都很开心……爹爹平日里对兰卿很严格,也只有这时候能轻松一些。”
岳听松沉默了。
赵七偷偷打量着他,又补充道:“不过我那时候还没有喜欢他呢,而且也没人跟我玩……但是以后就可以跟你一起玩啦,我学东西很快的,等学会以后,看我不把你杀个片甲不留。”说到后来,赵七俨然已经看到自己胜利的模样,发出一阵嘿嘿的坏笑声。
岳听松心头一动,压低声音问了他一个问题。
赵七没料到他突然发问,茫然地点点头,还问:“你怎么知道?”
岳听松思量一会儿,摇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所以随口一问,希望只是多心了……对了,你上次说兵器的事,今天他们给我送来一柄匕首,你看看合不合用。”说完,他手腕一翻,赵七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透明利刃便出现在岳听松的掌心。
这把匕首不过手掌大小,也不知是何材质制成,通体透明,吹毫立断。赵七拿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一块冰,凉得他一个哆嗦。
“这东西好是好,只是不太威风。”赵七小心翼翼地捏着匕首,期盼地看着岳听松,“有没有更霸气一点的呀?咱们上次遇见那个劫道的,他手里的大锤就很不错嘛。”
岳听松立马否决道:“金乌运不动大锤,带着把匕首已经很劳累了。”
赵七回想起那只大鸟,感觉自己也有些过分。他将匕首收起后,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哼,老子也是神兵在手的人啦。”赵七耀武扬威地叉腰道,“要是再有人敢来欺负我,我就把他捅成个筛子!”
正得意间,他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扯,随即天旋地转,直接被丢到了床上。
赵七被摔得七晕八素,睁开眼就看到岳听松跪坐在自己身前,正低着头解腰带。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小声问:“不过一把小小匕首,你不会小气到要我肉偿吧?”
岳听松微微一笑:“你说呢?”
烛火摇曳,给少年平日里纯黑透亮的眸子蒙上一层闪烁不定的暧昧。赵七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暗骂这小子居然会使美人计了。
然而这样的岳听松着实非常可口,撩拨得他不到片刻便不争气地败下阵来。
“唉,你明天还要赶路呢……”赵七一边在口头上做着垂死挣扎,手脚却麻利地脱起了衣服,还严肃地告诫他,“你可要小声一点呀,这里的墙很薄,会被人听到的。”
岳听松笑道:“原来你还特意看过了。”
赵七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少废话,要不是怕分开太久憋得难受,老子才不会在这里做这事呢。”
岳听松双目一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赵七,嘴角微微翘起:“不巧,我跟你想的恰恰相反。”
赵七来不及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岳听松已经凑到他面前,低头吻住了他。
这个吻甜腻温柔,赵七立马将一切思绪扔到九霄云外,主动环住他的肩膀,投入地享受起来。
“唔……”
安静的夜里,唇舌交缠的水声分外清晰,赵七舒服地哼哼着,鼓励岳听松更进一步地深入。孰料,岳听松刚亲了一小会儿,就毫不留恋地直起身,严肃地告诫道:“你可要小声一点呀,这里的墙很薄,会被人听到的。”
赵七气呼呼瞪了他一眼:“小心眼。”
“你那位‘卿哥哥’,耳朵可不是一般的好。没准我们现在说的话,也都被他听去了呢。”
“好大的酸味。”赵七嗤笑着朝下伸手一探,“哪里来的小醋壶成精,你那硬壶嘴儿都硌到我啦。”
岳听松捉住他的手,正色道:“我顶多留你在这里半个月,再久就不许了。”
赵七心里清楚。岳听松之所以会让他留下,恐怕更多还是为了让他照顾沈兰卿一段日子,了却过去的心结。
不过他心里也有疑惑,此时就不由半开玩笑地问了出来:“小呆,你不怕我移情别恋呀?”
“不怕。”岳听松亲了亲他,“你喜欢的人是我。”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骄傲的味道,赵七眼睛一转,不觉莞尔:“那你还吃醋。”
“这又不是一回事。”岳听松说完,似乎并不打算解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趴在赵七胸口,埋头舔吮起来。
第115章
长夜满满,春宵不尽。
赵七双目微红,十指紧攥,苦苦忍耐着即将出口的呻吟。然而伏在身上的人一点也不体恤他此时的辛苦,只一味耸动腰身,把一张不甚结实的大床摇得吱呀乱响。
“轻点、轻点……”赵七终于受不住地求饶了。他可怜巴巴地抓着岳听松紧握住自己腰肢的手臂,乞求地望着对方。
他已经被这么弄了一个多时辰,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却更显出肌肤白腻柔滑。原本宛若无暇美玉的身体此时斑斑点点,透着淡淡的粉色,尽是被人亲吻抚弄的痕迹。
只是,无论是被怎样凶狠地进入,甚至是坏心眼地捉弄,他都没有一点抗拒,反而还软声恳求着罪魁祸首,仿佛激烈的欢爱已经冲淡他的神智,让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一样。
可岳听松却知道,这是他最自然的反应。
沈兰卿说得不错,赵七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一心一意到有些犯傻,甚至不会留半点余力保护自己。他当年可以为了救沈兰卿任人侮辱,可以为了他剖心明志;也可以为了岳听松从赵府逃跑,忍着剧痛背他长途跋涉。
岳听松虽涉世不深,却也隐约知道,这样全心全意地爱恋和依赖,无论对别人,还是对他自己,其实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就像现在,岳听松只要多弄出一点声音,引得沈兰卿出来查看,就能轻易地将心头无名之火扑灭。可赵七浑然不知对方的危险念头,即便两人的情事暴露,他虽然会一时生气难堪,可事后也只会安慰自己,是岳听松太过投入而疏忽大意。
“天天说我呆,其实你才是最傻的那个。”岳听松在赵七耳边轻声呢喃,“你把罩门送给了我,岂不是要任我揉捏了?”
赵七被撞得一颤一颤,心神早不知飞到何处了,也听不懂岳听松说的什么,只是还牢记着不能让别人听到的念头,迷迷糊糊地小声讨好道:“我喜欢你呀……不、不要再欺负我啦……”
“嗯。”岳听松答应着,温柔地亲亲他的额头,又一次吻住他的双唇,可下面却猛然加快了速度!
“唔!”赵七恐惧而无助地睁大眼睛,他的挣扎被岳听松制止,叫声被岳听松堵住,全部痛苦与欢愉全被操纵于一人之手。
他能做的,只有茫然注视着前方,任意乱情迷的泪水划过脸颊,在极乐的巅峰中颤抖不停。
第116章
翌日,赵七醒来时,岳听松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心里泛起一丝失落,懒懒地趴在床上,回味一阵子昨夜的情事,只觉得意犹未尽。
啧,这小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下回试试故意惹他生气,一定能玩个过瘾。
这么一想,离别的惆怅立刻变成了对重逢的期待。嘿嘿淫笑几声,赵七一骨碌爬起来,哼着小曲走出了门。
沈兰卿正立在院子里,神情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有些憔悴。听见赵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唇边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容:“终于醒了?”
赵七看看天上的日头,想起自己赖床的原因,不好意思地干咳几下,支支吾吾搪塞几句,一溜烟跑去梳洗。
等回来的时候,院中空无一人。赵七转悠了一圈,终于在书房发现了正提笔写字的沈兰卿。
他双目已盲,照理是写不了的。赵七留心看时,却见他手持一柄木尺,置于白纸之上。写字时,便以木尺为沿,写完一行平移少许。最终纸面上平平整整,竟看不出是有眼疾的人写出的。
赵七看那木尺上旧迹斑斑,可见他用这法子不知写过多少字。沈兰卿原本的字迹遒劲洒脱,如今却呆板许多,显然也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
“一大早的,你在写什么呀?”赵七凑过去,顺手磨起了墨。
“这几日天气转热,我先写些防暑的法子,一会儿给村里送去。”
赵七嗯了一声,不再打扰,眼睛却滴溜溜乱瞟着房内的书籍。
这里的书不多,远不及沈兰卿在京城宅邸中的书斋,可细看时,每一本都眼熟无比。白宜秋去世后,沈兰卿作为弟子整理其生平著作,使之刊行于世。现在它们整整齐齐摆在架上。
然而沈兰卿自己所作的,在这里就只有一本。
赵七目光复杂地看向摆在案头的《恋子诗选》。
这本诗集已不复平整,页面微皱,隐隐有些水渍,也不知被翻过多少次。
除却与白雪棋互诉心意的那天,沈兰卿从未在外人面前明确袒露过心中的感情。即便后来白雪棋亲口说出自己移情别恋,他也只是垂下头,睫毛微颤,许久之后回了一声好。
只是,无论外表多么淡然,这些年的思念却已在他生活中处处留下了痕迹,赵七身处其间,又岂会一无所知?
赵七此时也恨起了自己的无情。他心中本应该对沈兰卿有愧,有怜,而现在,他只觉得可惜。
他如今喜欢的人是岳听松,那个呆呆傻傻的小笨蛋。
“阿棋,阿棋!”
赵七从思绪中醒来,看到沈兰卿收起了笔,将纸递到自己面前:“你看看,可有什么错漏么?”
“我又不通岐黄之术,哪里看得出来。”赵七连连摆手。
“我上次写岔了字,两行并做一行,可是闹了个笑话。”沈兰卿道,“阿棋,帮我看看罢。”
赵七端详片刻,啧啧赞叹:“不刊之论。”
“小马屁精。”沈兰卿摇头笑骂。
“嘿嘿,我帮你送去吧,交给谁呀?”
“村头李大爷家。他院子里养着茉莉,很好认的。”
赵七心说我可嗅不出来,又听沈兰卿道:“现在倒是不忙,他们傍晚才回来。只是你磨了这半天墨,手可酸了?”
“现在的我可厉害了,你不要小瞧我啦!”赵七得意道,“这点小事算什么,一会儿我去洗衣服,保证洗得干干净净。”
当年的白雪棋金尊玉贵,洗一次头发都要五六人服侍。沈兰卿将他从街上带回家时,他连自己穿衣梳洗都不会,拿着根簪子差点把自己戳死。可现在,他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果然是个大人了。”沈兰卿一愣,随即含笑点头,“不过我也没什么衣服可洗,若你不嫌无聊,就给我念念书吧。”
赵七喉咙一窒。沈兰卿原先最好读书,眼睛看不见之后,赵七都不敢想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我求之不得呢。”他稳下心神,目光在书架上一扫,从里面挑了本《叙幽录》。这书是小时候白宜秋哄他的故事结集,他一直十分喜欢。
然而,就在将书拿出来的时候,一张薄纸亦随之飘落,掉在了地上。
“咦,这里夹着张纸呢。”赵七一边说,一边俯身拾起。这张纸皱皱巴巴,似乎曾被人揉作一团。他目光漫不经心地随意一扫,随即僵住了身子。
字迹很熟悉,只看了这一眼,他就忍不住害怕起来。
“怎么了?”沈兰卿似是察觉有异,语气里有些担心。
“赵禹成一直在与你通信?”
沈兰卿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我不是对你说过,他前几日曾经来信么?”
赵七眼泪都快下来了:“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他说要来拜访你啊!”
第117章
赵禹成一向心狠手辣,这次登门拜访,绝对不仅仅是老友叙旧那么简单,一定隐藏着更为阴险邪恶的图谋。
赵七六神无主地转来转去,额头冷汗直冒。
“别着急,若他找上门来,我会帮你说情的。”沈兰卿劝道,“只是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这么怕他?”
“他……是他有错在先。”赵七恨恨道,“我可没做什么,就是离开之前在他脸上画了只王八,骂了他几句。对了,听松还跟他打了一架”
沈兰卿一听便皱起了眉:“说实话,他究竟如何欺负你了?”
跟赵禹成的那些破事,赵七巴不得沈兰卿一辈子都不知道,压根不打算据实以告。此时见他一脸坚持,就随便扯了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跟他诉苦。
“……不但这样,他还不给我钱花,不给我点心吃,不让我出去玩。对了,冬天连件厚衣裳都没有,冻得我直打哆嗦,还是认识岳听松之后,他送了一件给我呢。”赵七心酸地说,“赵禹成那个小、呃,老家伙,一不顺心就不让我吃饭。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好心接济我,他知道了也不愿意,又把我关了好几天,还让人打我……”
嘭!
赵七原本正说得投入,给突然吓了一跳,却是沈兰卿猛地拍在案上,连上面的书册都被震得一抖。
“他竟敢如此对你!”沈兰卿怒道,“亏他当日赌咒发誓……呵,他就是这样爱你护你的么?!”
看到沈兰卿发怒,赵七有些傻眼。在他印象中,沈兰卿生气的次数寥寥无几,对自己更是一直温柔宽厚。赵七唯一记得的还是自己的治水策论被人拿去、差点酿成大祸的那次,沈兰卿头一回怒火冲天,主动请缨查办了罪魁祸首。
这么一想,赵七不禁担心起来。自己才说了这点事情就惹得他气成这样,要是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万一他怒火攻心,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不、不是,其实别的倒也没什么。呃,至少、至少……”赵七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还是想不出在赵府有什么称得上美好的回忆。把赵九他们骂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倒是很爽快,只是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污了沈兰卿的耳朵,所以他干咳一声,小声道:“我寄人篱下,又没什么本事,早在跟他走的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天了。”
“那你为何不——”沈兰卿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赵七知晓他的言外之意,摸摸脑袋,讪讪道:“是我看错了他,没有识人之明,也只能自己吞了这个苦果。兰卿,你比我聪明得多,眼光也好,一定能选个如意伴侣,过得和和美美的。”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而沈兰卿只微微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头。
见状,赵七只好将这个话题放置一旁,先解决紧要的事情:“赵禹成这信是十六天之前发的,算日子这几天就能到。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这里,若要见了面,说不定会当场狂性大发,把我暴打一顿。所以,咱们还是快点动身,去别处避避风头,等他走了再回来吧。”
“为何要走?”沈兰卿沉声道,“他肯亲自上门,倒免去不少麻烦。我是一定要给你讨个公道的。”
赵七欲哭无泪,只得耐心劝道:“都过去的事了,何必计较?而且听松已经教训过他啦,都把他揍吐血了呢。”
“他是他,我是我。”沈兰卿断然道,似是察觉赵七的为难,他放缓了语气,“我答应过老师照顾好你,却任你受人欺负……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他呢?”
沈兰卿虽然性子温柔,说话和气,可骨子里却是十足十的执拗,一旦下定了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赵七情知自己劝不动,然而如果放任沈兰卿去找赵禹成的话,估计不用沈兰卿担心自己有负恩师的嘱托,他俩马上就能一起去见赵七他爹了。
“如果你是在担心我,那大可不必。”沈兰卿淡淡道,“我自有办法的。”
在白雪棋心里,将他从黑暗的地底救出来的沈兰卿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这一点到了今天也没有改变。
这与沈兰卿是否会武功、打不打得过别人没有关系,当时十多岁的沈兰卿可以凭一己之力挽救另一个人的性命,如今的沈兰卿即便身体羸弱,依旧帮助了更多的人。
反观赵七自己,却是一跌再跌,自甘堕落,最后浑浑噩噩,过得连个人样都没有。
因此,面对这样的沈兰卿,赵七心里除了敬佩,亦总有些羞于启齿的自惭形秽。他生怕给沈兰卿添了麻烦,又怎会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保护呢?
赵七笑嘻嘻地扯开话头,寻了个由头抽出身来,便回到自己的卧房拿起纸笔,快速而潦草地写起了给岳听松的求救信。
赵七写信的次数不太多,更没写过这种干系重大的信件,没什么经验借鉴,一时便不由想起了岳听松身上那封带有龙爪印的密信。
写好之后,他折了张厚纸充作信封,把信装进去,在外面随手写了个棋,想想又涂了,改成个狐狸一般洋洋得意翘着尾巴的“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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