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仗势凌人 作者:软炸团子
正文 第18节
仗势凌人 作者:软炸团子
第18节
最后,为了防止被人偷看,他跑去找沈兰卿要浆糊,结果家里没有。赵七便又不辞辛苦地去别人家里借了一点,终于回来将信封好。
这么一点事,他做得磨磨蹭蹭、黏黏糊糊,直到快到傍晚才弄完。看看天色,他赶紧知会沈兰卿一声,揣着信件与早些时候写好的防暑方子急急忙忙出了门。
办完答应沈兰卿的事情之后。他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村外,从衣服里拿出枚竹哨子,放在唇边用力一吹——
远方传来一声鸟啼,一只浅灰色大鸟撕裂暮色,闪电般扑到他的身前!
“啊!”
赵七吓得抱头大叫,那只鸟似乎是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双翅一收,稳稳落在他的肩上。
明白了对方颇通人性,赵七这才强作镇定地抬起头,哆哆嗦嗦地将信装进了大鸟脚边的竹筒。
这鸟是岳听松留给他作为联络之用,据说日行几万里不在话下。岳听松是早上走的,收到信后大约后天就能赶回来。
目送那目光狠厉的大鸟飞去,赵七松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接下来,只用等那小子来啦。闲闲地想着,赵七漫不经心转过身,目光无意间扫到什么,突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远处的山道上闪现出几点零星的灯火,一队人马遥遥而来,那里,正是南水镇的方向。
第118章
赵七知道此时不能慌张。他深吸口气,动作敏捷地跳进路边的树丛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外来的人马。
……一个也不认得。
赵七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腰从树丛里走出来,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俏丽的少女立在门口,正低着头与沈兰卿说话。她的声音极低,赵七只隐约听见一句“送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气氛似乎有些旖旎,赵七不好意思打扰,就站在外面等那少女离去之后,才走进门去。
“兰卿,她是谁呀?”他迫不及待地打听。
“李大爷的小钰。”沈兰卿笑道,“人家年方二八,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
赵七眼珠一转,佯作生气道:“打鬼主意的可不是我,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啦!”
沈兰卿一顿,黯淡的眼眸中似有什么闪了闪。片刻之后,他嘴角一翘,缓缓问道:“哦,你听到什么了?”
不知为何,赵七突然感到一阵战栗。这样的沈兰卿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可定睛看时,沈兰卿正面带笑意,头微微侧向他的方向,并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你是不是担心我没有把东西送对地方,所以特意把人家找来问了问?”赵七将方才怪异的感觉抛之脑后,继续道,“我听到她说‘送去了’……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小孩子啦。”
沈兰卿面对他的质问只能连连苦笑:“我只是顺口一问罢了,人家可不是为这事来的。”
赵七感兴趣地追问:“那是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呀?”
“她母亲多年卧病在床,夏季蚊虫滋生,人的肢体也容易……”沈兰卿说了两句猛然住口,摇头笑道,“我真是郎中当久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她是为她母亲来的。也是我的疏忽,若早知道她今日来,就不用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路又不远,也不麻烦。”赵七道,“对了,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伙人正往这边来。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看起来很不好惹。”
“大约是往来行商的。”沈兰卿对那些人并不感兴趣,只随口说了一句,便催着赵七去吃饭。
晚上,赵七点着灯给沈兰卿念了阵子书。这里只有一种简陋的菜油灯,沈兰卿担心他被熏得眼睛疼,很快就主动提议以茶代酒,两个人联一会儿离合诗。
赵七多年不读书,平时也没人跟他玩这个,生了不少,就有些吃力。他以往都是最快的那个,可现在却要想很久,有时候凑出来的句子还不通,茶水一壶一壶地喝,肚子都要涨破,更觉得有些丢脸。
这时,沈兰卿先离后合,四句凑成一个“念”字。赵七心下一叹,便想先合后离,还他一个“断”。
然而他苦思冥想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句子,最后索性把杯子一推,不愿意继续玩了。
“我方才被只毒蚊子咬了一口,现在痒得厉害,明天再跟你一决雌雄。”赵七强调道,“可不是输给你了啊。”
沈兰卿禁不住笑道:“你哪回输给过我?”
这一翻旧账,赵七也有点不好意思。他以前跟沈兰卿旗鼓相当,玩到后来总是不上不下的僵局,就每次都仗着沈兰卿不跟他计较,强自宣布自己的胜利。这一回输得这么明显,饶是现在的他也没法厚着脸皮说平局,便哀怨地叹口气,主动认输道:“唉,你赢啦。明天的杂事就都归我吧。”
沈兰卿挑眉:“一言为定?”
赵七重重哼了一声。
夜色中的村庄,万物安然入睡,只有偶尔几声虫鸣,更添这黑夜的寂寥。
赵七却难以入眠。
白天还不觉怎的,到了夜里,没有岳听松的陪伴,时间立刻就变得难熬了起来。尤其赵七血气方刚,跟岳听松情爱正浓,此时稍微回忆起两人欢好的情景,下面就有些蠢蠢欲动。
唉,要是那小子能突然出现就好了。
他懒洋洋地用腿夹住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指望能这样将欲火消下去。
岳听松曾经说过,没有对方的允许,两个人都不能自己玩,这次离去前他还特意叮嘱了一番。赵七在别的地方都喜欢阳奉阳违,床事上倒是不太敢逆着那小子的意思。
错别的事情,岳听松大不了就在晚上稍微欺负他一会儿,可是这种事做错了,晚上的事情就要泡汤。岳听松意志惊人,内力深厚,别说十天半个月,他之前活了十几年都能忍着不做。赵七哪里有这本事,两三天他都受不了。他又打不过岳听松,连霸王硬上弓的指望都没有,所以在这种事上,他一向小心谨慎。
这么蹭了一会儿,赵七反而更加欲火难消。下面硬邦邦地隆起一团,急切地想要寻找发泄口,继续肏被子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他不是岳听松,既不能调动内力消弭欲火,也不敢下狠手掐灭欲望。翻来覆去半天,他叹口气,认命地爬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进后院,打算用冰凉的井水缓解心中的饥渴。
月光很亮,院中的一草一木都镀上一层银子。院外的大树投下一片繁茂而狰狞的黑影,像是得了月华成精的怪物,正不怀好意地窥伺着院内的一切。
夜风一吹,赵七清醒了些,觉得身上有些发凉。
周围太安静了,连虫鸣声都消失不见。赵七紧走几步,约束着自己的视线,特意绕开那些漆黑可怕的树影。
水井就在眼前,上面盖着层木盖,应是为防止人不慎落井所作。
赵七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井的、可怕惊悚的骇人故事。
别想、别想了!赵七拼命对自己说。
然而,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想回忆起什么,就越是能清晰地回忆起什么。
他记得在那个故事里,那个书生跟自己一样,也是半夜睡不着跑去冲凉,也是一口井,井上也是有一层盖子。
然后,他将盖子打开——就像自己即将做的那样——却发现井里竟然有……
!!!
赵七咽了口口水,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衣服,两条腿抖得筛糠也似,连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他并不是被这个故事吓住,也不是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
而是此时,他竟清晰地听见,从自己身后,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第119章
这里除了自己又没有别人,怎么会听到呼吸声呢?
难道是……鬼?
赵七记得鬼没有影子,赶紧看地上。月光扑面而来,连他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他又想起人喘气是热的,鬼喘气是冷的,于是细细感受了一会儿。
冷汗直冒,他只觉得遍体生寒,连心都颤颤巍巍,似是从外面被冻住了。
果然有鬼!
赵七再也无法镇定,他大喝一声——事实上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丝比奶猫叫大不了多少的颤音——猛然转身。
“喝……呸!”
狠狠吐了那“鬼”一脸唾沫。
老人说的方法确实有效,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那鬼被一口阳气喷个正着,一时竟被镇住了。
果然是鬼也怕恶人,赵七心中一喜,扭头就跑。可没跑两步,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从身后袭来,拎起赵七的领子,另一只手则狠狠捂住他的嘴巴。
“呜呜!”赵七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腿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忽听那“鬼”一声闷哼,竟是极为熟悉。
咦?
赵七睁大眼睛,雪亮月光下,那张沾着唾液的铁青的脸,不是正目露凶光的赵禹成又是谁?
呃……还真怪恶心的。
赵七心里既恐惧又嫌弃,一时间也不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脸都皱成了一团。
赵禹成额头青筋暴起,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跟我走。”
他方才站在赵七身后,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夜。也是这么亮的月光,也是这么凉的夜风,白雪棋跟沈兰卿站在河边,一起看漫天飞舞的流萤。
那时候,他也是站在他们身后,默默看着白雪棋的背影。
时光仿佛不曾流逝过。然而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回忆里的白雪棋不会一见到他就吓得浑身发抖,也不会半天都不敢回过头来。
当时他心神一片激荡,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等终于下定决心,方张开嘴,却见赵七飞快地回头,一口唾沫迎面飞来,还有些溅进了嘴里……
饶是赵禹成这样惯经大风大浪的,面对此种境况也不由得一阵恍惚。
“再说一次,跟我走!”赵禹成醒过神,发现赵七竟然试图用牙齿咬自己,立时恶狠狠捏住他的嘴巴。
赵七有些喘不上气,只知道拼命摇头。
你谁啊你,老子疯了才会跟你走!不对,疯了也不会!
赵七不知赵禹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深夜只身一人前来,这与他往日大张旗鼓的做法大相径庭,简直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赵禹成。
不过赵禹成本来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家伙,赵七懒得多想,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千万不能让他伤到沈兰卿。
可赵禹成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见赵七依然垂死挣扎,便伸手在他身上一敲,一把抱起软下的身躯几步跨到院脚,然后提气纵身——
“嘭!”
赵禹成与赵七重重砸到地上,扬起一片沙尘。
片刻后,赵七莫名其妙地爬起来,揉着摔疼的胳膊,歪头瞧着趴在地上的赵禹成。
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他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到这里来,就为了和自己一起狠狠摔这么一下?还是说,自己上次真把他气疯了?
为了以防万一,赵七拿起院脚的扫帚,运起十成的力气,狠狠戳在赵禹成的小腿骨上。那动静赵七自己听着都疼,而赵禹成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身躯证明他还活着,并且气得不轻。
赵七放心了,他甚至来不及哈哈大笑,就把一柄破扫帚舞得虎虎生风,噼里啪啦向赵禹成打去。
“我叫你欺负我!叫你糟践我!敢让老子叫你老爷,我呸,老子是你老老子!你算什么狗孙子!天打雷劈的王八蛋,臭水腌臜的乌龟壳……”
因为害怕吵醒沈兰卿,赵七特意压低嗓门,可内容一点不含糊。他将自己多年苦修的功力淋漓尽致地发挥在这一刻,联诗时的捉襟见肘一扫而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化作滔滔不绝的骂人话,连赵七自己都惊讶自己竟能如此妙语连珠。
沈兰卿自屋内走出时,赵七依然意犹未尽。
“阿棋,来客人了?”沈兰卿笑吟吟地问。
见状,赵七哪里还不知道赵禹成变成这样是沈兰卿的手笔。他很好奇沈兰卿是何时下手的,可担心对方把自己方才说的都听了去,就只心虚地撇撇嘴,用扫帚将赵禹成翻了个身:“什么客人,我看是不请自来的梁上君子。对这样的贼人可不能姑息,兰卿,咱们把他打一顿,扒了衣服吊到村头去吧。”
“赵七!”赵禹成刚被翻过来就是一声震天怒吼,吓得赵七一哆嗦,手里的扫帚都掉了。沈兰卿就比他好得多,依然镇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赵七不免脸红,他捡起扫帚,正想再给赵禹成来几下,却见对方眼睛一突,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
第120章
话分两头。
此时,官道边,坐在火堆边的岳听松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是个洋洋得意的七,他拍拍肩上的雪电,让它自己飞去找食,便靠着篝火的火光,仔细阅读信的内容。
这一看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身边站着两列黑衣人,皆恭恭敬敬地等他发话。岳听松抬起头来,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一阵,左思右想,挑了个年纪比较大、留了一把胡子的。
“这位大哥,你来帮我看看这信。这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都精通文武,各个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见岳听松终于同他们开口说话,一个个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被问到的那人上前一步:“皇——”
“别那么叫我。”岳听松摆摆手让他打住,“琦儿有事我一定会帮,可那个位子我不会做。你们回去也让他放心。”
那些人只得苦笑。少主年幼,虽然远比同龄人成熟,可那个位子,一个七岁的孩童又如何坐得稳当?
眼前之人是岳琦最大的威胁,同时也是最大的救星。
倘若岳岚是普通皇子,便是有手下亲兵,原也不足为惧。可他如今却是武林大派的长老,春秋老人的徒弟,一身武功更是已臻化境,连重重禁宫都能来去自如,据说麾下更有一支神秘势力。谁能对付他,谁敢对付他?怕是刚生出个念头,人头就被挂到自家门口了。
所幸他现在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双目清澈明朗,倒真像言出肺腑的样子,或许可等到日后……
“咦,这信这么难懂吗?”岳听松问。
沉浸在思绪中的胡子黑衣人手一抖,好悬没把信纸掉到地上。他唯恐岳听松降罪,赶紧用眼睛觑了一觑。
这信的前半段尽是些缠绵相思之意,文采斐然,字字玑珠。然而后半段却是峰回路转:“……然身若浮萍,难伴君锦绣前程;泥沙在涅,恐污君青史之名……蒙君错爱,此生必时时感怀。万望珍重,敬祝时祺。”
因为看得太快,有些字句没有看清,落款也没看到,可这几句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
黑衣胡子正要将自己的理解如实讲出,心里却突然一凝。
先皇在世时,曾为了个男美人搞得后宫不宁,太医都砍了好几个。眼前这位虽长在草莽,可怎么说也与先皇一脉同源,若是惹怒了他……
“这是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王爷的意思。”胡子恭恭敬敬道。
“是这样吗?”这回岳听松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只是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想不明白。
胡子坦然解释道:“其实这是因为写信之人内心非常惶恐,担心失去王爷的宠爱,所以以退为进罢了。不瞒王爷,每次我在外面略一应酬,内人就会说出类似的话来。虽然有时会让我烦躁不堪,但一想到她为我受的苦处,心中便会对她愈加爱重……”
这番入情入理的剖白,令其他黑衣人亦对他露出崇敬的眼神,而岳听松更是听得入了神。
是了,不少事我时常瞒着他,他虽然不问,可心里却未必舒服。岳听松想。就像这次的事,我也没跟他通过气,不知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赵七如今才二十四岁,却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在受苦,快八年的时间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虽然他看起来没心没肺,浑不在意,可岳听松每每想到此处,心口就疼得不行,比利刃穿身还要痛上百倍。
……想要见他。
岳听松猛然站起了身。
第121章
另一头,赵七在沈兰卿的帮助下,将赵禹成搬进药房中绑了起来。他心里解气,手上也带劲,虽然没绑过人,可依旧凭借着丰富的被绑经验,把赵禹成捆成个猪猡也似。
“咦,他怎么不吐血啦?”赵七失望地问。听口气,他似乎恨不得赵禹成能喷出一池塘的血来。
“方才是他妄动真气,刺激药性发作,所以才会受内伤的。”沈兰卿笑道,“我这药专克内力。寻常人无事,可身怀内力者,只要激发真气,就能引动药力,变得手足瘫软,口不能言。”
“哦!”赵七眨了眨眼,问,“药是不是下在我身上的?”
“不错。”沈兰卿想拍赵七的脑袋,可手伸到一半,却不自然地缩了回去,只道,“我料定他会找你,所以提前将药粉洒在了你的衣服上……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这混蛋倒霉,我求之不得呢!”赵七喜滋滋地算起了旧账,“唔,他还刺了听松一剑,我要替他讨回来。”
说着,他挑了把处理药材的小刀,拿在手里冲赵禹成比比划划,时而不怀好意地在他下腹盘旋,看着赵禹成狰狞到难以言喻的表情,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怎么样,想不到你还有今天吧?老、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照顾’我这些年的恩情的!”赵七兴致勃勃地说完,又扭头对沈兰卿道,“我已经给听松去了消息,他后、不,明天就能过来,到时候——”
“他不会来了。”沈兰卿淡淡道。
“什么?”赵七傻兮兮看着沈兰卿,疑心方才是自己听错了。
沈兰卿笑了笑。这个笑容有些伤感,似乎藏着些别的什么:“咱们两人住在这里,继续过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吗?莫非你今天过得不开心?”
“不、可是……”赵七讷讷道,“可是我要跟听松在一起啊。”
“他不会来了。”沈兰卿低垂下眼帘,“春秋老人已经将他大婚的消息广布武林,对方与他指腹为婚,他不可能违逆他师父的意思。”
赵七转身恨恨一拳捶在赵禹成身上,良久,才闷声问:“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怀疑我骗你?”沈兰卿问。
赵七认真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你不会骗我,但我也信他。”
“就这几日的工夫,消息已传遍江湖。”沈兰卿道,“我前日听一位江湖上的朋友提过,今天岳少侠走的时候,他也承认了。”
赵七想起一大早站在院子里的沈兰卿,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那时候,他就想将这件事告诉自己了么?
“你可以问问禹成,他应该也收到了这个消息。”沈兰卿又道,“我原想过几日再同你说,可长痛不如短痛。你这样心心念念着他,我不愿再瞒下去了。”
“他不会的。”赵七断然道,“兰卿,你不了解他。他说了喜欢我,就不会跟别人……”
“你当年承诺与我厮守一生,不也换了这么多别人?”沈兰卿朝赵禹成一指,“你我相识多年,我也自认为了解你,也以为你会与我直到白头——你又认识他多久?”
赵七被问得脸红,嘴上还是逞强道:“这不是一回事。”
沈兰卿忽然奇怪地笑了一下,无神的眼眸竟好似拥有视力一般,直直盯住赵七的双眼。赵七在这样的注视下躲闪起来,嗫嚅半天,才小声说:“无论如何,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
“不错,你那时也是亲口对我说的。”沈兰卿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却宁愿你从未告诉过我。”
赵七心中一痛。
扪心自问,他真的能承受岳听松亲口将这件事告知自己的打击吗?
不能。
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有一天岳小呆会跟别人成亲,与他人度过未来漫长的岁月,笑着对他人吐露爱语,把自己当成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慢慢忘掉,他心里都疼得受不了。
沈兰卿叹了口气。
赵禹成依然脸色铁青,倒在一边。
沉默半晌,沈兰卿缓缓开口,语气中掺入了几分微小的希冀:“如若他最终离你而去,我们……能不能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赵七茫然看着他,似乎已经想不起那是多久之前。
“我们只分别了八年而已,不过是一粒忘心丹消去记忆的时限。”沈兰卿柔声道,“若是你这些年过得不开心,把它们全都忘掉好不好?”他向赵七伸出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枚颜色嫣红的丹丸。
“服下它,我们就从未分开过。”
赵七望着那粒圆润光泽的丹药,有些出神。
最早从假冒的“白雪棋”身上知道这个世上有能令人忘却的奇药时,他就非常动心,只是当时岳听松所说的话让他暂时打消了念头。
——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只要忘掉,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岳峤,没有赵禹成,没有醉雪楼里的屈辱,更没有赵府中那些无比漫长的夜晚。
现在似乎是个好时机。
只要吃下那个药,他就能重新成为那个干干净净的白雪棋。白雪棋爱着沈兰卿,他可以快快活活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再不用受噩梦侵扰。
最最重要的是,他也不会为岳听松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与心爱之人生生分离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一次,实在太痛太痛,一次已是伤筋动骨,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再经受一次。
衣袖之下,赵七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122章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天上的星月隐去光辉,天地间只有一室莹然。
在扑朔不定的灯光中,赵七轻轻摇了摇头:“不。”
沈兰卿神情有些意外,不待他发问,赵七自己小声道:“我、就算他不跟我好了,我也不想忘记他。”
与岳听松相比,那些人、那些事又算什么呢?
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侠客,呆兮兮,傻乎乎,虽然武功高强,却非常容易被骗,还是个小哭包。他很听师父的话,从那里学了不少歪理学说,经常把别人噎个半死,自己仍然一脸无辜。他不擅长猜谜,说话直来直去,逗急了会脸红,可说肉麻话的时候却一脸认真。他喜欢嚼一种甜草的根,喜欢空旷开阔的地方,喜欢轻柔甜蜜的吻……
赵七曾经深恨自己记性太好,想忘的事情忘不掉。可现在他又庆幸起来了。
他记得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记得漆黑的山洞里,那滴落肩头的泪水。
岳听松为他流过两次泪。他曾经沾了一点尝了尝,那是他吃过最甜蜜的东西,他又怎么舍得忘掉?
“再痛苦的分离也只是一时,但好的记忆却是长久的。”赵七思索着慢慢道,“为了这些,就算再痛苦一点也没什么——只要那些记忆是真的。”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沈兰卿听出他话中有话,轻轻笑了一声,问,“你想说什么?”
“兰卿,我有个问题。”赵七慢慢抬起头,注视着沈兰卿那双无神的眼睛,“赵禹成方才喊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哦?”沈兰卿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还露出一抹微笑,“原来他叫的人是你?你何时变了个名字?”
他并没有承认自己知道赵禹成口中的“赵七”就是他认识的“白雪棋”,然而赵七眼中却掠过一丝悲怆。
“你若当真不知他叫的是何人,又怎会无动于衷?兰卿,我了解你,你不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即便现在你耳力惊人,能听到听松的脚步声,也绝不会托大,认为赵禹成手下没有胜过听松的高手的。”
“哈,居然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沈兰卿无奈地苦笑一声,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是不是因为我方才说了岳少侠成亲的消息,你不愿再信我了?”
赵七摇摇头,却没回答。过了片刻,方犹豫地开了口:“我的事……你知道多少?赵禹成都告诉你了?”
沈兰卿叹了口气:“你是怪我没去救你么?”
话音未落,赵七已经白了脸色。他之前还有微渺的希望,沈兰卿只是知道他改了名字,并不知道个中详情。然而这句话却实实在在地表明,沈兰卿知道的比他想象得还要多。
“不、我只是……”赵七怔怔望着对方,“我听说你病了,想去找你。可是路太远,我跑了很多次都到不了星川边,每次都被赵禹成抓回去。后来我以为你去世——”
“禹成给了你机会,你没有选择我。”沈兰卿打断了他的话,“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又怪得了谁呢?”
“是……我?”赵七茫然地问。
“是你。”沈兰卿一字一顿。
赵七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他感觉头很痛。豆大的汗珠滚过眼角,滑下脸颊,像是从眼中流出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我以为你死了,偷偷给你烧纸,他发现了就用燃香烫我,还……好疼,真的好疼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因为我选了他,所以你恨我吗?可我也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
“而是因为岳峤?”沈兰卿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啊。”
赵七一下子就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沈兰卿,身体已经率先理解了什么,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那……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沈兰卿冲着赵七微微一笑,“因为策划这一切的人,就是我呀。”
第123章
哐啷——
赵七不慎踢倒了脚边的药罐,罐子碎在地上,弥漫出一股清苦的药香。他忽然狠狠在自己腕上咬了一口,自言自语地嘟囔:“怎么会做这样的噩梦?我真是……”
“阿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沈兰卿笑道,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可说出的话却如同赵七刚刚咬出的伤口一样,刺得人生疼,“蠢得不单可笑,还有些可怜。”
“不,你一定是别人假扮的。兰卿被你弄到哪里去了?”赵七猛然抬起头,厉声道,“他不会这么说的,他救过我的命!”
“唉,原来他一直没告诉过你。”沈兰卿笑着摇摇头,就像以前白雪棋背错书被他听到那样,耐心地为他指出错误,“你失踪后,一共出动了多少人马,请来了多少高手,最后你怎么就只被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找到了呢?”
“是你?不,你没有理由——”赵七的声音有些发颤。
“如果不演上这么一出,你又怎会对我死心塌地?”沈兰卿笑问。
那时的白雪棋是公主府的小公子,白宜秋的独子,众星捧月的人物。而沈兰卿不过是从乡下来的粗鄙村童。用自己一条腿,换来白宜秋的青眼,实在再适合不过。
白雪棋一直知道,沈兰卿是个很有抱负的人。在任的几年,他清正廉明,直言善谏,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臣。白雪棋故此也对他越发仰慕。
“爹爹虽然不常夸人,但他心里是很欣赏你的。即便你不动这番手脚,他也会主动提携你,让你为官从政。”赵七低着头,没有看他。
“原先我也是这样想的,可那时,我发现了一件事。”沈兰卿轻描淡写地笑道,“原来白宜秋是我的父亲,凤宁公主是我的母亲。你坐的那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赵七完全懵了,心里乱成一团,最后只是呆呆站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外来的野种,有什么资格窃取我的身份?”沈兰卿微微蹙眉道,“我找到白宜秋,向他表明我的身份,希望他能将你赶出府去。可他居然说我野心过甚,不愿让我认祖归宗。
“你有什么好?胸无大志,不思进取。他却说你心地纯善,宁可待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废物如珍似宝,也不愿认他的亲生骨肉!”
触目惊心的恨意让沈兰卿俊美的面庞微微扭曲,然而那愤恨也只在一瞬间,沈兰卿已经恢复了平日温和有礼的模样。
“我那时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不然,根本无法消去他的戒心。”沈兰卿的嘴角微微翘起,缓缓续道,“果然,这件事之后,他对我放松了许多,说到底也是沾了你的光。虽然后来他对我起了疑心,可一来我毕竟是他的独子,二来许是怕你伤心,他也只是禁止你我交往,没有将真相告诉你。”
赵七这才知道,为何一向对自己宽容温和的父亲,独独在这件事上蛮不讲理甚至大发雷霆。他原以为爹爹是不希望自己同男子在一起,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因为我抢了你的东西,所以你恨我。”赵七失魂落魄地后退几步,“怪不得白家主人连见都不愿见我,就把我赶出白府——那原是你的,我不跟你争,可你何必要对我赶尽杀绝?便是看着爹、白大人的面子上,也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恨我至此?”
“恨?”沈兰卿诧异地反问一句,随即笑了笑,“我并不恨你呀。”
赵七愣愣地看向他,沈兰卿的脸上是一贯的温柔笑意:“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这个‘心地纯善’窝囊废,若是离开他人庇佑,还会同以前那样‘纯善’么?”
第124章
忽地,赵七眼中刚刚升起的希望迅速湮没,黑漆漆的瞳仁空空注视着沈兰卿的脸,似是看见了什么,又什么都不想看到。
“只可惜结果真令人失望。短短几年,你不单自甘堕落,更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沈兰卿惋惜似地叹了口气,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父亲看错了你。”
虽然看不见赵七的脸,但仅凭声音,他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样子。定然是煞白了脸色,嘴唇微颤,眸子泪光点点,身躯摇摇欲坠。
然而,与沈兰卿的猜测不同。此时的赵七并没有哭,他只是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他在笑他自己。
众人皆知白雪棋自小不食人间疾苦,天生金尊玉贵,却鲜有人知道,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在皑皑白雪中瑟瑟发抖的弃婴。
他生来下贱,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亦养不出几分贵气。故此无论如何受辱受挫,也能挣扎苟活。
他唯独怕被人抛弃。
因此,醉雪楼里的一夜让他惊怒,岳峤身边的两年让他耻辱,赵禹成的折磨让他煎熬,可他拍拍身上的土,依然能没心没肺地过日子。
一直到沈兰卿病逝的消息传出,他才第一次想到了死。
白宜秋去世的时候,他的家没了一次,但沈兰卿很快又给了他一个。而等到沈兰卿也没了,他变得真正无家可归,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点生的希望。
自鬼门关回去之后,白雪棋死了。活下来的是那个无耻下贱的赵七。
而赵七刚刚知道,杀死白雪棋的正是他曾经深爱的人。这一切所为的,只是一个荒诞不经、令人发笑的念头。
他的这些年,不也是如此轻飘飘一句玩笑?
真是……太好笑了。
“……有几个重臣之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就该死。只是因为他们的老子位高权重,我动不了他们,便只能借这个由头除去。纠集这些色`欲熏心的纨绔不算艰难,难的是让你自投罗网。”
沈兰卿在说什么?赵七很是费神地听了一阵,才渐渐明白他的意思。
“好在你生来愚笨,又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别人说什么,你竟就信什么。”沈兰卿似是在责怪他的不争气,“醉雪楼里,我还以为你好歹能硬气一把,没想到几句话就把你吓傻了,自己急着宽衣解带,被人摸的时候动都不敢动。我知道你怕黑,还特意让人蒙住你的眼睛,以为恐惧之下,多少能激出点血性。你倒好,只顾着哆哆嗦嗦叫我的名字。唉,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叫别人有什么用?”
“那时候……你也在?”
“初次给了你喜欢的卿哥哥,高兴么?”沈兰卿随意道,“只是到了后面,你跟条死鱼一样,也亏他们玩得那么起性。”
赵七的笑容加深,他的脸甚至笑得发痛,痛得他在夏夜中浑身发冷。
“岳峤贵为天子,心胸却过于狭隘,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纵容朝中腐败,亦是该杀。我知道他想要你,便预先让人在现场画好了春宫,再差人给他送去。又稍微加了点火,让他知道你早就心有所属,可以为其甘愿受辱。
“他果然入彀。不过这时你倒出乎我意料,竟然一直没有交代出我的名字。所以,我给了你一点奖励,将缓催花信丹辗转送到岳峤的手上。”
“……奖励?”赵七声音发哑。
“既然要做一条狗,迷糊着总比清醒好过。你吃了花信丹,那一年难道不是过得很快活?”沈兰卿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儿,又抛出个惊雷般的消息,“当时我正式接管长飞楼,事务繁忙,原打算让你在皇宫里多待一些时日。却不料禹成得知你的消息,提前归京……”
原来他就是那个神秘的长飞楼主。
赵七心想,目光中却毫无波动。或许惊讶得太多,人也随之麻木。他现在勉强站着已是艰难,实在没有太多力气了。
“禹成比岳峤难对付一些。还好有你帮忙。你从小时候就喜欢捡这些零碎玩意,宝贝似地收在一起。而猜出你想做什么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他财势颇大,我不想让他在京城碍手碍脚,故才出此下策。禹成,你可不要怪我呀。”
赵七没有去看赵禹成的表情。
若是平时,他或许会饶有兴趣地看上一看,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报复错了人。可此时,他只死死盯着沈兰卿,连一点目光都没有分给角落里的赵禹成。
他已然发现了沈兰卿话中的暗示。
赵七在痛苦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分神。此时他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仍在悲伤痛苦,另一个则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
——赵禹成为救他出逃,给岳峤下了蚀心蛊。如今蛊毒发作,岳峤一命呜呼。
——当年他从皇宫逃出后,听说曾为岳峤立下汗马功劳的七个家族倒了五个,唯有两个在苟延残喘。
——赵禹成中毒之后,退守星旺川,几年不在京城活动。
——假冒的“白雪棋”以玉佩为要挟,让自己去偷岳听松的信。
——沈兰卿是公主的儿子。
一条条线索归于一处,化为一道闪电划过重重迷雾,豁豁然大放光明。
若是单纯为了折磨自己,沈兰卿何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自始至终,他都不过是沈兰卿实现目的的工具而已。
沈兰卿想要的,是那个可以真正治理天下的座位。只有在那个位置上,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如今,京城中只有一位七岁的新帝,对沈兰卿构不成威胁。挡在他面前的就只有——
岳听松!
第125章
“卿哥哥,不要说了。”赵七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哭腔,像是只刚被人从暖烘烘的窝里赶出去的小狗。他几步走到沈兰卿身前,拉住他的衣袖,低低哀求道:“这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想让我恨你,让自己好过一些……”
沈兰卿似是有所触动,沉默片刻,方柔声道:“你若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难道这些年,你对我,就从没……从没有一刻是真的?”赵七不愿相信沈兰卿的无情,依然在垂死挣扎,手指沿着衣袖向上攀援,仿佛只要再用些力气,就能抓住此时唯一的依靠,不让自己倒下来。
沈兰卿叹息道:“阿棋,我对你怎么会是假的?你把我的身份偷走十六年,我只让你还八年,已经足够心软——哦?”
他发出讶异的呼声。赵七紧紧抱住了他,就像他们定情的那日,白雪棋笑眯眯地仰起头,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紧接着——
寒意顿生。
“别动,刀剑无眼。”赵七冷冷道。他手里握着岳听松送给他的匕首,锋利冰冷的透明刀刃,正抵在沈兰卿的咽喉。
“阿棋,你长进了不少。”突逢大变,沈兰卿态度从容依旧,嘴角甚至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你方才与我说那些话,是为了让我分心么?”
“你太小看我了。”赵七顿了顿,涩声反问,“你想让我吃下的药,是不是毒药?你是要杀了我,还是用我……去要挟岳少侠?”
“果然还是欠些火候。”沈兰卿轻笑起来,温和地指正道,“无论杀了你,还是困住你,我都必然要面对岳岚的怒火。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倒不如留着你,去帮我除掉岳岚。”
“休想!”赵七大怒。
沈兰卿的暗示,已足以让他猜出那粒红色丹药的作用是控制人的心神。如此一来,沈兰卿的计划,当是骗他服下丹药,再令他亲手杀死岳听松……
岳听松被人一剑穿身,亦性命无碍,除了他最亲密的人,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以置他于死地?
唯有赵七,这个他唯一的罩门!
至于杀了岳听松的赵七,还能否继续活下去,赵七永远也不想知道。
“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赵七定定神,持刀的手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你派那个假货潜入天门的时候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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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