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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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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仙]此情脉脉 作者:暮寒公子

    正文 第7节

    [修仙]此情脉脉 作者:暮寒公子

    第7节

    “嗯。”容雪淮点了点头:“由我出资,为他们交了一部分的税务,也建了些善堂书院。”

    果然。温折发觉自己竟然毫不意外:“您替那么多百姓承担了税务?”

    “这可不多。”容雪淮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给你那袋零花的灵石吗?里面大概有七八百枚下品灵石。这差不多便是我一年要为一个国家所交的税务了。修真界和凡人那里汇率相差真是极其悬殊。”

    听闻自己当初得到的竟然足以相匹一国之税,温折心底惊讶不由惊讶了片刻,又反应道:“灵石?他们凡人要灵石做什么?”

    “用处很多。”容雪淮解释道:“灵石之所以成为修真界通用的货币,正是因为其中富有灵气,可用作流通的一般等价物……也就是具有一定价值、被大众认可流通、能用做支付手段、也能做货物贮藏的物品。”

    “而在凡间,灵石亦因其灵气而有多种利用方法。譬如磨碎成粉用于制造战甲兵器,这样制作的战甲兵器会更坚硬、更锐利。再比如用于喂养马匹,若是用量适度,马匹就将尤为神骏。如果把灵石洒入土地,此片土地将异常肥沃;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它能延长凡人的寿命。”

    迎着温折好奇的眼神,容雪淮详细说明道:“灵石粉末是不能直接给凡人服用的。而凡间那些炼丹术士自有一套方法,能把它们变成可以入口延寿振神的丹药。古往今来,肯为虚无缥缈的长生而投入大把人力物力财力者不胜枚举。我这里灵石通道一开,他们就有了实打实的延寿之法,更替他们安抚了百姓,也帮他们维持一片清明盛世。一举多得,哪有君王会不答应?”

    温折唔了一声,低头想了想:“这样做对您也有好处吧。”看刚刚那个凭江月就知道,容雪淮必然在凡人百姓中极有声望。凡人出身的修士大概也会乐于投身于菡萏花君麾下。

    “算是吧。”容雪淮笑了笑:“凡人出身的修士,大概有八成入我芙蓉榭。其实这倒不是我的主要目的,重要的是,能看千万百姓衣暖食饱、安居乐业,我心甚慰啊。”

    “有点奇怪啊。”温折抬手摸了摸鼻尖:“以前那些大人们,从没有人想过花对他们来讲很少的一点灵石来做这种事吗?”

    容雪淮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我倒也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修士出身之人,视凡人如蝼蚁,也没有多少来潜心研究凡间制度,不能贴切入手。而早年我未引入这个制度之前,凡人出身的修士也不大多。便是有了修为也是散修,自供尚有不足。有心帮忙的,又未必有很强的能力吧。”

    更何况,万事开头难。在做这件事情的最开始,就连容雪淮自己都受到了各种能够设想和不能设想的阻力。

    他当时刚刚破渊而出、屠灭天魔门满门不久。一时间正道魔道都是大惊大哗,无不密切的关注着他的举动——而就在那时,他自己的心理状态完全不能称得上健康。

    在上官海棠和老牡丹花君的曲意照拂下,容雪淮非常艰难的组建了芙蓉榭的班底。在此期间又经历了数次魔道的暗杀和正道忌惮顾虑的冷遇,使他的历程显得格外曲折艰难。

    更别提他那时所用的躯体为冰火红莲新化,结合的还并不太好,多数时候都稍显僵硬不自如。接二连三的暗杀推迟了他与自己新生躯体的磨合,一个刚刚组建的势力又耗去他大量心血精力。

    在这样一种近乎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容雪淮于百忙中抽出手来对当时接连七年天灾的凡间进行了救助。

    于天下的黎民百姓,这是一项挽救了诸多生命的善举;而于容雪淮自身来说,这也未尝不是在一片焦头烂额中,他对自己做出的点醒和救赎。

    此事在一开始当然受到了相当大的阻力。不只是下属对凡间了解不深而闹出的笑话外,更有某几个国家的皇帝太过贪婪自负而试图铤而走险、贪官污吏对商定条款中拨下的银两的层层盘剥、灵石与金银的兑换制度压根就没什么人尝试过……

    比起完全有前例可循的创建一个势力之事,容雪淮在凡间做的事直接开了千年中的一道先河。一块完全未被开拓的领域也许代表着莫大的收获,但在那之前,更是代表着要遇到无数预料之外的困难。

    定汇率、修条款、开善堂、收弟子,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说来简单,可一旦涉及入此事的人数化为千万之多,就连最基本的统计人数好像都显得格外麻烦。

    但容雪淮还是成功了。

    芙蓉榭的势力逐渐扩大,凡间的计划也步上正轨,百花书院里出现了不少从凡间带来的具有修炼天赋的孩子……

    就在那一日,容雪淮和上官海棠一起饮酒言欢,上官海棠指着亭外的一株春风拂缨花笑道:“这花原本是子规那儿的名贵特产,我虽然要来一株,却没指望过能养得活。果然它到了我这没几天就全秃了,本来以为是糟蹋了东西。不想到了最后不但养活了,近来还开了花。”

    此时亭外的一缕阳光正洒进酒杯里,映出淡红的酒浆蓄着的满满暖意。容雪淮在微风中惬意的眯着眼:“太阳总会东升,春日总会再来,花落也总能重开。毕竟,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啊。”

    第30章 晚会(含入v公告)

    三个月后,温折已经是炼气四层的修士。

    在突破了炼气四层的第二天早晨,温折发现自己惯常修炼的地点突然多了一套模样奇怪的仪器。

    这套仪器上圆下方,底部仿佛一个偌大的漆黑托盘,托盘足有两尺深,盛放着某种淡蓝色的稠密液体;而上方则是倒扣一个透明的半圆,半圆之内密密麻麻布满诸多星辰。

    “到了炼气四层后,你就可以锻炼对真元的掌控程度了。”容雪淮微笑着点了点那个占地甚巨的仪器:“把手放到此处,你会有一弹指的时间掌握应该输出的真元的频率波动,按照它所示范的波动放出你的真元,就会有相应的星辰被你点亮。”

    菡萏花君简单的对仪器功能做了讲述,随即亲自示范给温折看:“每次你感受到的频率都不固定,这个仪器一共有六千四百颗星辰,便有六千四百种真元频率要你掌握。像我此时要点亮的这颗星星,就要大力输出真元一鼓作气的灌满……”

    随着菡萏花君真元的输入,漆黑托盘中的蓝色液体仿佛收到了某种莫名力量的牵引,鱼跃而上,自发投入星盘的一点,将其点亮。

    亲身为温折做好了演示后,容雪淮侧身让开了仪器:“就像我方才那样,你也来试一试。”

    温折上前,将手按在阵盘上。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一道微弱的涓流在掌心轻轻一触。他照葫芦画瓢的将真元灌入其中,却连个水花都没能激起。

    “不行。”容雪淮笑道:“你输出的真元太多了,这颗星星要求你有极其细腻的控制才行。”

    温折凝神重新试了两次,却都不得法。在第三次失败后,他索性停下来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试探性的向菡萏花君问道:“花君,我整个手掌放上,输出的真元自然多些。但如果我只放上一根手指,大概就能只发出极细的真元?”

    容雪淮点头笑道:“取巧了些,但也是种方法,你很有急智。可以先试一试,感受一下只控制微弱真元的技巧,再用整只手来重新尝试。”

    得到了花君的肯定,温折就将小指点在阵盘上,仔细控制着真元的输出,终于眼见蓝色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接连飞入一个角落,点亮了一颗光芒柔和的星辰。

    体味了一番刚刚控制此种频率的感受,温折这才把整个手掌都贴到那方方正正的阵盘上,继续他那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尝试。

    在第十七次尝试时,温折终于成功了。

    可还不等他品味一下成功的喜悦,第二种频率就接踵而来。这股频度极其凶猛狂暴,温折还没有从那种谨小慎微的控制中缓过劲来,后续不足,只听哗啦一声,第一颗已经被点亮的星辰塌垮,液体从圆弧的穹顶倾斜回容器里。

    “在这个组合连接处失败后,它就会在接下来大几率的重复这种频率,直到你能成功做到为止。”容雪淮补充道。

    温折再探手上去,果然传来的依然是那种细小的振动。等他把那星辰填满,来势汹汹的熟悉震荡又出现在他手心。

    六千四百种频率,若要能一气将这些星辰全都点亮,那可需要好些功夫啊。

    容雪淮就站在温折旁边,给他恰到好处的适时指点。

    ————————

    上午对真元的修炼结束,下午对妖力的修炼才是刚刚开始。

    相比起修炼真元的庞大仪器,对妖力的修炼可谓相当简陋。温折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成堆的凌乱枝干,接受了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劈柴。

    容雪淮对此的解释是:“妖力不同真元,是蓄在你血肉里而非经脉里的力量。他更多的倾向于让你发展自身肉体的能力,而真元无论攻击与防守都更趋向于外放。力气的大小也是身体自身能力的一种,过些时候,我也会有对你自身防御做出相应的训练。”

    所以劈柴是为了锻炼身体的力量?温折捡起地上的斧子,掂了掂一截大小适中的树干,只觉得入手沉重,料想相当结实。

    不动灵气,只将妖力灌入双臂。温折双手持斧,大力落下,斧身砍入木头,却只没入了半截。而温折的双手已经感觉到了微麻的反震力。

    好硬!温折讶然的重新打量了一眼这截乌沉的实木。

    他已经认出了这些木头的种类:金刚树,其枝干极其坚硬,常被普通炼气修士当做简单的防御法器,自身又极其耐燃,婴儿小臂般的一块大约能烧上三四个时辰。

    “好好砍。”容雪淮在一旁鼓励道:“你劈出的这些柴火晚上就能用到了。”

    “花君,这要怎么用?”温折奇道:“柴火不是用来烧吗?厨房做饭的话,一向都用火系灵石的粉末控火吧。”

    容雪淮弯了弯眼睛,笑道:“给你开个篝火晚会,如何?”

    ————————

    温折已经习惯了在山上只有他和花君两个人的生活,偶尔会来个驿传弟子(其实他怀疑过是否驿传弟子每天都会来,只是大多时候可能不为他所知。),再偶尔些那只叫点墨的碧落鹏幼鸟会掉到他的院子里。

    篝火晚会,一听就是很热闹的事。可映日域里只有他和花君两人,最多加上一个不知来不来的驿传弟子,只有三个人,要怎么办篝火晚会呢?

    直到晚上的时候,温折才看到了他好奇好久的晚会来客。

    那竟然是十几只长着绒羽,性情温顺的幼鸟。它们绕着火堆叽叽喳喳的鸣叫蹦跳。为首的一只就是点墨,它已经长出了一根翎羽,昂首挺胸,俨然成了一群幼雏的头头。

    见到温折过来,它拍着翅膀歪歪扭扭的想要飞到温折肩头,却实在后续无力,一头栽到温折胸口。温折早就和它混熟,见它这个模样不由失笑,伸手接住了这只总想飞高的小鸟。

    那些幼雏有的能飞上两三米,有的也只能蹦跶两步。不一样的效果,却是一样的小小一只,团团可爱,身体毛茸茸的、眼睛乌溜溜的,让人看了就禁不住柔和的微笑。

    容雪淮悄无声息的走到温折身边,伸手接过了温折掌心的点墨,逗引了它两下便振臂一扬,把点墨放飞出去。

    “如果是幼鸟的话,你就不太怕,是不是?”

    温折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这是花君在和他说话。

    他反应了两三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初见花君时因为害怕那个“菡萏花君爱看人与妖兽交合”的传言,说过一个害怕所有妖兽的谎言。

    而后来点墨掉到了他的院子里,他虽然把碧落鹏送了回去,却是打着因为点墨年纪尚幼并不太让人害怕的名义。

    大概花君一直惦念着自己害怕妖兽这件事情,这个篝火晚会,料想也是他想用来帮助自己克服这种恐惧的手段。

    许久前说过的谎言,连温折自己都快忘了,却被菡萏花君一直关照的记在心上。

    温折已经很熟悉容雪淮的处理方式,当下就设想到花君将如何从十几只自己“并不太怕”的幼鸟开始,慢慢过渡,直到自己能面对所有的大型猛兽、鱼鸟蛇虫。

    想到这里,温折的脸上已经情不自禁的带上了笑容。容雪淮虽然没有明说,可温折已经能体味到他细致安排下的无声温柔。

    “花君,对不起。”

    “怎么了?”容雪淮侧过头:“面对这些幼鸟,心里也害怕吗?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你看一看,只是点墨的话,是不是没有那么怕?”

    “不是。”温折抬手蹭了蹭鼻尖,有点不太好意思道:“我是……我是根本不怕妖兽。对不起,花君,我一开始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因此对您有些误会,才谎称自己惧怕所有妖兽。对不起,我不该骗您的。”

    容雪淮眨眨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啼笑是非。他在外面的名声的确差到极点,看着温折有点支支吾吾的态度,他也可以大概猜出那是个什么样的流言……

    他所斩杀的魔修中不乏喜爱看妖兽把人生死活剥者,因此他处置那些混账时也就范水模山,也按照原样让他们被妖兽撕成碎片。温折听到的或许有所夸大,但就传言本身来说还真是未必不实。

    “你那时对我有误会在所难免,这也不能怪你。”容雪淮笑道:“既然你不是真的怕妖兽,那这场篝火晚会就可以办的热闹些了。”

    话音落定,容雪淮嘬唇打了个呼哨,一只仙鹤就姿态曼妙的从林中飞出,盘旋而落。容雪淮用食指温柔的抚了抚仙鹤的脑袋,轻声道:“寒霜,你回去跟大伙讲,今天这里要开晚会聚一聚,想要玩的大家就只管过来。”

    仙鹤低头轻啄了容雪淮掌心一下,仰头清鸣一声,拍拍翅膀振翅而去。

    容雪淮回首向温折一笑:“这可有的热闹了。”

    果不其然,只一炷香的功夫,老虎、猿猴、麋鹿、禽鸟……百余只妖兽接踵而来,不少妖兽口中还叼着野果鲜蔬。

    百灵引颈、云豹献舞,还有几只紫貂时时上场戏耍一番……整场篝火晚会持续良久方散。

    而在温折眼中,在金刚树枝干燃烧的温暖橙色火焰的映照下,菡萏花君那轻松愉快的笑容,才是这常晚会上最特殊的风景。

    第31章 剑君

    当玉芝峰上的赤血红莲盛开之时,容雪淮自语道:“她也该来了。”

    那时正好是下午休息的时刻。温折眼见菡萏花君转头看向莲池自语,一时略有好奇。他并不追问那个要来的人是谁,却忍不住多看了花君一眼。

    容雪淮意识到了温折投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微笑:“寒梅花君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到我这里赏荷。”停顿片刻后,他又笑道:“不过你们一向不太叫她寒梅花君,都更爱叫她剑君,是不是?”

    寒梅花君,大寒山剑君云素练,惯有“七情斩尽空寂灭,一剑霜雪下寒山。”之名。

    照容雪淮的观念来看,大寒山是个极其奇葩之地。当年大寒山老祖和极乐宫宫主结为道侣,不到百年时间又因某个讳莫如深的原因分开。他们分手倒不要紧,只是大概因为对彼此厌恶至极的缘故,大寒山老祖从此仇女,极乐宫宫主从此厌男。

    修真界大体男女平等。在修炼的初期,也就是炼气和筑基阶段,女性往往因经脉不够宽拓等会稍慢男性一步。但等升至金丹,双方就站在同一个起点上,修炼快慢全看天赋运道和自身感悟,并没什么高下之分。至于有的男修广纳妻妾,有的女修多收男宠,那是他们自己的私事。

    而如同极乐宫和大寒山这样,因为彼此的第一领导仇恨另一个性别因而贬低该性别的门派实在非常少有。大寒山盘踞北方,横占了偌大的北方资源,由于大寒山老祖当年的极力作为,至使整个北方女性地位都有所下降——反观南方的极乐宫,起到的也是同样的作用:男人在那里可不太抬得起头来。

    在受到了严重情伤的大寒山老祖在世的余下八百年间,整个大寒山上,除了居于圣女一位的女性还有些地位外,其他女弟子的处境实在是让人扼腕。

    而在大寒山老祖死后,纵然外面男女平等的思想可以慢慢渗入,但这种已经被彻底改变的风气想要恢复,也理应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

    然而横空出世了一个云素练。

    独秀寒梅是大寒山的圣花,通常由大寒山的圣女或剑君继承。上代剑君兼寒梅花君就是那位大寒山老祖,而在他之后的所有剑君,无一不败于云素练剑下。

    她是第一位以圣女之身夺剑君之封的修士。

    在云素练以前,大寒山从未有过女性剑君。在云素练以后,大寒山的剑君大概都再配不上剑君二字。

    十二位花君通常都被以花名冠以花君二字称呼,而在这十二位花君中,只有容雪淮与云素练最为特殊。

    当修为到了十二花君这个地步,有人称呼他们的封号时大多可以使他们有所感应。因着容雪淮的血腥杀名,没什么人想引起他的注意,他更多的被称为“那位花君”和“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花君”。

    至于云素练,大家叫她“剑君”。

    不是大寒山剑君,只是剑君二字。几乎每位花君都曾感叹过,论及剑道,当世无人可出云素练之右。

    即使是温折在听梅阁的那些年不太了解修仙界的局势,也听说过剑君云素练的鼎鼎威名。剑修多半能力强过同修为者,可以一当几,一直就让热血犹在的年轻人十分向往崇拜,云素练又是剑修中的翘楚。当下温折就睁大眼睛:“剑君近日要来?”

    “嗯。”容雪淮点点头:“月波湖湖心的霜降小筑就是专门为她赏荷所建。”

    那座霜降小筑温折是知道的。它伫立于湖心正中,被千百红莲簇拥,剔透如冰雪,的确是夏日赏荷的妙地。

    不过此时的温折注意力全然不在霜降小筑赏荷是何等风景秀丽上,他更关注的乃是——“花君,若是剑君来了,我可以旁观她练剑吗?”

    容雪淮笑了笑:“我也对此有些打算……她练剑不爱让人看,但若是答应教你剑法自然又不同了。我看你对她十分敬仰,是不是很想跟她学剑?”

    温折应答一声,又想起一事,连忙补充道:“其实我有花君教我就足够了!只是剑君盛名盖世,我想瞻仰一番她的剑法而已,并不一定要请剑君教我,花君的剑法在我心中才是最好的!”

    容雪淮听后不由哑然失笑:“剑法一道,我怎么能和她比?不用这样,温折,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我是在说真话。”温折低声道:“在我心里,花君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容雪淮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还是很喜欢我吗?”

    温折抬头,直视着容雪淮的眼睛,语气坚定的回复道:“每天都只有更喜欢。”

    ——————————

    云素练到来的时候,修为低如温折身在山顶都感受到了那股与盛夏时分格格不入的寒气。

    容雪淮携温折下山相迎,温折亲眼见到云素练漫步而来。她神情冷漠,眉目锐利,每落下一步地上就结下一个凝着厚厚一层寒霜的脚印。

    这个在传说中被传颂的神乎其神的剑君只着一袭没有任何纹绣的白裳,背上负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单就打扮而言,她的衣着几乎能跟菡萏花君拜个把子。

    云素练遥遥在二人眼前站定,打量了他们一眼,率先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把你的剑给了他。”

    温折立刻反应过来,剑君是在说花君赠给他的那把明泓秋水。

    容雪淮脸上含着惯有的温和笑意,神情并不因云素练冷淡的态度而显得僵硬:“不错。你有没有觉得温折比我更适合这把剑?”

    云素练连余光也没有分给温折半分,她只是平静道:“你总是过于乐观。”

    “我相信温折。”容雪淮伸手按住了温折肩头:“他的性情资质我深有了解,把明泓秋水托给他,我很放心。”

    搭在温折肩膀上的那只手轻拍两下后就改拍为推,示意温折向前走了两步。容雪淮温声道:“寒梅君,我想请你替我看看温折有几分剑骨。”

    云素练沉默片刻,并没有拒绝这个请求。她上前一步,右手食指点在温折眉心。她的手指寒如雪冷如冰,即使温折有修为在身,都因此打了一个寒战。

    不用半柱香的时间,云素练就收回了手指,冷淡道:“资质不错,看起来也机灵。只是他若像你一样,资质再好也没什么用。”

    这话里隐隐含着几分不满的指责,容雪淮听了倒笑起来:“你还是怨我从前那会儿心思分得太多,学的杂了,不和你一样专心练剑?”

    “对手难求。”云素练神情不动,却是默认了容雪淮的话。

    “我同你说实话。”容雪淮正色道:“温折的妖脉你大概也探出来了。我未必会教他暗器分去他的精力,但他多半是要主攻印法。剑法他是要学,却不一定走剑修的路子。从我个人来讲是很希望能请你教他个一招半式的,可我并不想扭着你的意思强讨这份缘分。”

    “多事。”云素练冷冷一哂:“我既然给他探了剑骨,就是答应了。云某应下的事,还没有哪桩反悔。”

    说罢,她的视线就冷淡的扫过温折:“跟上。这些日子我授你剑法。”

    ————————

    “容雪淮都教过你什么?”

    “花君教过我两套剑法。”温折毕恭毕敬道。

    云素练直接道:“演给我看。”

    温折自然无不应允。只是他刚刚拔剑舞了两三招,就被寒梅剑君一把喝住:“够了。我明白了,你只学了招式。”

    剑君的声音足够冷淡,让温折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批评。他毕竟对寒梅花君尊崇已久,听到对方直白的说法难免脸红:“花君和我说过剑意一类的东西,只是我太过愚钝,并未有所感悟。”

    “说话方式不用和容雪淮学。”云素练干脆道:“你直接说他没讲明白就可。”

    温折一愣,连忙道:“并不是这样。花君讲的已经很清楚,是我资质不好,才只空学了招式,没能领悟剑意。”

    云素练仿佛不耐烦般的摇了摇头:“还是他讲不明白。我不多说,你看好了,剑意就是这个——”

    寒梅花君连剑也没拔,姿势也没动,然而“就是这个”四字竟然字字如剑,声音中包含无匹的锐利,破空而至,透过温折的耳膜仿佛要直接扎到他的脑海里!

    温折骇然倒退三步。

    剑君只是简单说了句话,然而那锋利的剑意就毫无阻挡的以声音为载体,在温折的脑子里天翻地覆的搅了一通,让他一时间头炸裂般的疼,似乎连意识和神志都被斩成了无数碎片,飘飘扬扬,凌乱的飞在脑海里。

    在那个瞬间,温折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按住自己的脑袋。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头颅被剑君轻描淡写的劈成了碎块。

    等那剑意消失后,温折脑袋里仍然嗡嗡作响,脑仁一片钝痛。他惊愕的抬起眼来看剑君,忆起对方轻描淡写所施出剑意的威力,犹然心有余悸。

    花君当初讲到的剑意之锐利危险,他却是到如今才有体会。

    也难怪花君只是在理论上讲讲,并不亲自给他示范。菡萏花君的授课风格一向缜密温和,首先考虑的便是温折的接受程度。他哪可能和剑君一样,一开场连个招呼也不打,连心理准备也不提醒温折做,直接亲自让他好好“体验”一番?

    “容雪淮不直接教你是因为他没有剑意。”一旁冷眼旁观的剑君也不知是如何看出温折的想法:“他少年时剑意还未能小成,就因事把心境毁了。从此之后他只有杀意,没有剑意。”

    “他原本的剑意独树一帜,走润物无声,万剑无形之境。这些年来,我也只见他一人练出如此剑意。半路夭折,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点题外话吧。

    当时毁了容容心境的原因就是他师兄那档子破事……

    剑意一毁就回不来了,所以容容把明泓秋水给了温折。不然自己陪伴多年的佩剑哪有那么容易给人。他其实有点期盼温折能练出剑意的,就是感觉这个想法可能让温折压力太大,所以才一直没说过。

    当然后来温折觉醒血脉后容容就知道温折多半会专司印法,就更不说这些让温折分心了。

    云素练对容雪淮年轻的时候拼命学暗器毒药继承他师父衣钵之事非常怨念,她当时也年轻,惦记着看看容雪淮那种剑意已经很久了,容雪淮不太在剑道上用心就算了,毕竟那道剑意快成功了,等她还等的起,结果嘎巴一声剑意没了……

    寒梅花君云素练、海棠花君上官海棠、菡萏花君容雪淮、杜鹃花君宿子规,他们四个是一代人,都少年扬名,惺惺相惜,因此互通有无。容容跟这三个人都感情不错。所以这次容容跟剑君讲“你探探温折剑骨”暗示她愿不愿意教教温折时剑君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年轻的时候宿子规不认识容雪淮,跑过去问上官海棠容容是什么样的人,然后海棠就说了“他身高三尺、形如幼童、面目狰狞粗鲁,跳起来一拳打到你膝盖”——也就是第十章那段话。

    当然,那时海棠编排容容的时候容容正端着一碟点心在门外站着,听到这番话后他想了想就走了。第二天用一个特别装x,特别酷炫,特别让人春心萌动的姿势出场,出剑惩恶、摘花慰美,然后把手里剩下那支花递给一边旁观的宿子规:“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在下有幸相交否?”

    旁观的上官海棠表示他将不对此事发表意见。

    第32章 初战

    在直接了当的用剑意“凌虐”了温折一下后,云素练道:“剑意是什么,你现在懂了吗?”

    温折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低头思度了片刻,有些迟疑的回答道:“剑意是……锐利?”

    云素练注视着温折,语气里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但是说出的话实在让人感到被责备之意:“你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你不懂什么是剑意,你连剑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说的实在直白而毫不客气。温折抿紧了嘴唇,心里却很清楚对方说的乃是实情——在云素练面前,有什么人能大言不惭的号称自己懂剑意、懂剑?

    他恭恭敬敬道:“请剑君赐教。”

    云素练负手而立,神情漠然,径直问道:“刀剑是最常用的两种武器,这两者有何区别,你能说出吗?”

    刀和剑?要从最本质的区别来说当然是形状不同,可要是苛求一点,从工艺、从性情、从气质和刀意、剑意上讲,温折实在是大大的为难。

    他想了想,干脆只说了最简单的一种,免得贻笑大方:“刀单侧开刃,剑三面皆锋。”

    “这还像话。”云素练瞥他一眼,直接了当道:“刀单侧开刃,故而一往无前;剑三面开锋,才能腾挪跌宕。刀者没有后路,唯有极力一搏;剑者持剑就进退得宜,所以伤人方便。”

    说到这里,云素练突然抬手,温折腰间的明泓秋水就被她一把抽出:“剑是什么?就是伤人!”

    说话的半息间,云素练用剑尖在温折身上疾点,每一剑都恰好刺破温折的衣服触及他的皮肉。温折顾不得许多,脚下猛一蹬地急促的抽身后退,然而剑尖似乎完全无视他撤退的速度,依然如骤雨一样落在他身上。

    当温折的冷汗自额头滚落时,云素练停了手,表情毫无变化,似乎刚刚的一切比呼吸还让人轻松。她随手一抛,恰好让长剑重新插回温折腰间剑鞘。

    云素练没有把目光分给温折惊骇而狼狈的神情,她转身向着霜降小筑走去:“剑是伤人,剑意是杀人。当你握起剑时,天下的人就只分为了可伤不可伤两种。容雪淮既然把你托给我,这些日子你就搬过来住吧。”

    温折站在原地,小腿还因为刚刚猛然发力的不适而隐隐作痛,他眼睁睁的看着剑君步入那剔透晶莹如冰雪砌成的霜降小筑,过了一会儿,那道孤傲的身影出现在楼顶,向着莲花湖的方向一动不动了。

    云素练去赏花了。

    温折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吐出一口气来——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刚刚竟然一直是屏着呼吸的。

    ——剑是伤人,剑意是杀人?

    但是花君并不是这样说的。在第一天练剑时,花君就告诉他:“剑是一种很容易伤人伤己的兵器,但说到底,劈砍击刺,用力几分,全在人心。”

    只是就温折自己而言,实在是很难想象自己握起剑时,天下的人在他眼中只分为可伤不可伤的场景。

    能这么说的人。是不是从来没有用心体味过弱者的喜怒哀乐,是不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生命二字的分量和意义?

    ——————————

    在当天下午的授课上,云素练问温折:“你已经做好了伤人的准备?”

    “没有。”温折低头道:“我只是有些不解。剑君所授和花君所言有些出入,温折斗胆请教……”

    “不用请教了。”云素练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温折的言语:“容雪淮是错的。他连剑意都没能练出来,你不必受他误导。”

    温折眉心处跳了跳。剑君这种不客气的语气他已经有些习惯了,然而当这种态度被用在菡萏花君身上时,还真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云素练没有在意温折的微妙心理,她只是简短的命令道:“一炷香时间,你要有向我拔剑的勇气。”

    勇气二字字音方落,汹涌的剑意就如潮水般喷薄而出,那压力有质无形,杀气凛然,登时将温折逼退两步。

    在这样浓厚而迫人的杀意之下,仿佛抬抬眼睛都是对眼前之人的不敬。身处在对方睥睨的气势之中,温折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了何为蝼蚁。

    他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被那冰冷的寒意笼罩,每一道寒意就是一尺剑锋,它们傲慢而冷酷的宣判着一个结论——可杀!

    剑君的剑意并不是特意针对他,但正因如此,这才分外可怕。

    温折勉强抬手握住剑柄,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拔剑出鞘的力气。往常无比轻松自然的动作在此刻变得万分艰难,温折咬紧牙关竭力将明泓秋水抽出半分,然而这努力却在剑君的一声冷哼下化为泡影。

    当云素练将目光投在温折身上时,他恍然有种被凌迟的错觉。这一瞬间他骤然明白了所谓“七情斩尽空寂灭”的含义:此时此刻,他自身的感官似乎都在凛然剑意中被一分分的剥离。六欲既灭,何来七情?

    恍然中,他又听到剑君漠然的声音:“同出一辙,和容雪淮一样怯懦。”

    那声音在剑意中被扭曲拖长,连音色都改变了原本的声调,但无论音质变得何等诡奇,都不会改变这句话的中心含意。

    她在说什么?花君哪里懦弱!

    如果只是因为花君教出了他的缘故……他和花君天上地下,品质有云泥之别,剑君凭什么从他的表现断定花君的人品?

    云素练若有所思的看到,在自己的言语催动下,温折额头青筋暴起,猛然拔出了半截剑身。

    涉及自己时往往谦逊恭敬,然而却听不得外人说自己重要的人的不是?

    这倒是跟容雪淮很相似了。

    只是拔出一半的剑身,温折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此时此刻他感受到的并不是肌肉的酸胀疼痛,而是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

    ——我让花君因我而蒙羞了吗?

    ——我怎能让花君因我而蒙羞!

    温折暴喝一声,面颊涨的通红,双目圆睁,长剑赫然脱鞘而出!

    完成了云素练布置的任务,温折脸上却不见轻松之色。他紧紧盯着云素练,连惯常的崇敬和恭谨也尽数抛却,即使口中不断粗喘,也试图吐出词句来。

    “花……花君……呼……”

    “什么?”云素练眉头一动,将气势放松了些:“说吧。”

    “花君……不是怯懦的人。”温折面孔上因过于用力而涌上的红色还没褪去,气也没有喘匀,就坚持纠正道:“我是懦夫,但花君不是!”

    云素练突然笑了。

    那笑意清浅如吹皱的一池春水,转瞬即逝,只是隐隐在脸上现出了一个笑纹。然而却难得的让人惊心动魄:“能在我剑意下拔剑,你也不能算懦夫了。”

    “但还是软弱!”下一瞬,云素练就严肃了眉眼:“拔剑就是为了相向,你的剑尖指着哪里?”

    温折的剑尖,是自拔剑后就指向地上的。

    “我说过,剑是伤人,你连剑也举不起,哪里有伤人的胆量。”

    “我有!”温折咬牙道:“但剑君是花君好友,我向来对剑君推崇至极,平白无故,为何要举剑对着剑君您?”

    “好。”云素练平淡道:“我给你理由。”

    她素袖一扬,一头凶神恶煞,六目三口的妖兽就凭空出现在两人之间:“要你有伤我的胆子是为难你了。既然你说自己有这个气魄,那就杀了这头畜生。”

    托花君教导的福,那妖兽一落地温折就辨认出了它的种类:食地蜥,性情凶悍毒辣,食肉,本性又颇爱血腥,往往在捕食过程中将猎物撕成碎块。

    那头的妖兽不知被剑君困了多久,早饿急了。顺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它并不转身看云素练一眼,只是一味的拼命扑向身上汗水还未干透、肌肉仍在微微颤抖的温折。

    温折仓促抬剑迎上食地蜥锋利的爪子。食地蜥竖起上身借重力拍下,这一爪居高临下,本来就占据了地利之便,温折迎敌又有些匆忙潦草,两下相交,温折的长剑差点脱手。

    一击不中,食地蜥重新趴回地上,掩好自己最柔软的肚皮。它皮肤颜色本来就肮脏污秽,一张开嘴又满是腥臭之气,实在令人厌恶之至。

    温折借着食地蜥一掌的力道折身翻滚两下,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然而就食地蜥那庞大的形体来说,这点距离可算是杯水车薪了。

    面前隐隐扑来食地蜥身上难闻的气味,温折眉头也不变一下,心念电转,大致思考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这种时候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供人细细推敲思索,因此只要有半点可能,总要先试在说。

    温折握紧剑柄,那些花君授他的剑招已经被他练的滚瓜烂熟,此时此刻云素练的剑意还未散,他恰好借来模仿几分。

    剑君的确找了一个引导剑道的好对象。对待食地蜥这种凶残暴戾的生物,往往不是叫人惧怕,就是令人厌恶。而这种厌恶,真是能激起一种拔剑相对的冲动。

    明泓秋水锋芒一闪,下一刻温折就猛然跃起,剑尖直逼食地蜥双目。一招“男儿何不带吴钩”让剑光恰如一轮满月,而仿自剑君的气势更是冷酷而傲然。食地蜥果然不敢硬抗,一边举起双爪连连拍击,一边横扫尾巴来抽温折的下盘。

    温折余光一扫,脚下在食地蜥尾尖一踩借力,手中的剑柄灵活的换了个方向,手臂上满灌妖力,灵气也注满剑锋,剑刃自上而下带起破空的风声,深深刺入了食地蜥的后背。

    鲜血自伤口飞溅,温折也顺势落到食地蜥背上。那股恶臭因此而更加明显。食地蜥受伤后便仿佛发了狂,击地、翻滚,猛甩,非要将温折从它身上滚下去不可。

    温折在食地蜥动作前就飞快的抽出长剑,逆着它打滚的力道翻过身来,落地之处正对仰面朝天的食地蜥的肚皮。说时迟那时快,剑光一闪,这场只有五六弹指的战斗已经落下帷幕。

    作为胜者的温折被浓腥的鲜血喷溅了一头一脸,这味道混合上食地蜥原本的恶臭可绝不好闻。温折抿唇屏息,虽然有点初次斩杀妖兽的兴奋之意,但更多的想法却是好臭和糟透了。

    第33章 又胜

    似乎也见不过温折如此狼狈,寒梅花君隔空对着一指,就有大股还带着冰碴的水流自天而降,把温折冲涮的彻底。

    炎炎夏日,温折在这冰冷的水流中重重打了个寒颤,却欣慰的发觉自己身上的污血秽物都被冲洗干净了。

    虽然所做的行为难得的体贴,可云素练对温折的评价依然没有半分容情。她轻描淡写的扫了地上横尸的食地蜥一眼,冷冰冰道:“你对它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温折:“……”

    温折一时震惊不能语,脑子里迅速的把自己刚刚所作所为都过了一遍,仍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剑君产生了如此误会。

    “我、我并没有……”

    “你不爱它?”云素练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温折因这话而变得惊愕到呆滞的眼神:“既然如此,你为何对它如此温存?”

    温折:“……”

    若是毫不留情的一剑开膛破肚也能被称为温存,那只怕天下所有的刽子手都有斩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关系——这关系多半还是和同性发展起来的。

    云素练的行事作风真是把言传身教四字发挥到极致。眼看温折还有些不开窍的迟钝,她半句废话也不讲,径直抬手按住了温折的剑。

    “这才叫杀意!”明泓秋水又一次被她轻松自温折手中夺去,一柄在花君手中显得格外温润而充满风度的宝剑,如今寒芒尽露,赫然成为了杀机四溢的奇兵。和刚刚让人如剑锋紧逼皮肤的寒凉剑意不同,如今这种纯粹的冰冷杀意让温折错觉已经有无数剑刃戳入了自己的身体!

    眼见温折额上冷汗滚滚而落,云素练干脆利落的把明泓秋水插入剑柄,哂笑道:“你是想杀了它?那气势倒是更像要和这畜生接吻呢。”

    温折:“……”

    看了一眼惨死的食地蜥的遗容,温折听到“接吻”二字,实在有种呕吐的冲动。

    云素练丝毫没有顾及温折的心理波动。她直接而坦白的发问:“懂杀意了吗?会伤人了吗?”

    “稍懂一些。”温折硬着头皮道:“但若要如刚刚剑君般强劲,只怕是不能的。”

    也许是整个教导的过程让云素练有些不耐烦,她面上的表情起伏更大了一些。鉴于她惯常把神态维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如今这幅样子已经可以算云素练式的不可思议了。

    她就用这种云素练式不可思议的口吻冷冷道:“看你骨龄,也该有了十七八的岁数。近二十载光阴,你竟然都没有非常想杀什么人过?”

    温折:“……”

    他当然有想杀的人——广华二少和那魔修弟子。若是细究起来,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是听剑君的口吻,倒仿佛是活了十七八年还没有特别想杀的人是十分不正常的事一般。

    花君之前也为他大致讲解过大寒山的门规和具体情况。只是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看着眼前的剑君,他深深意识到了那是个何等丧心病狂的宗门。

    ……或者如此丧心病狂的只有剑君也说不定?

    温折内心的这番想法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他半垂着头,面上依然是一派恭敬,口上也很快应答道:“有的。”

    云素练眉头一松,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又召出了一只恶形恶状饥饿难耐的食地蜥,干脆道:“这就是你想杀的人。”

    我想杀的人……温折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广华二少吗?

    他又回忆起了在藏书阁看到那本印法书时的幻境:广华二少被他用一个印法击成无数碎块,鲜血和碎肉粘腻的糊在身上。当时的确有种见到他人身亡的畏缩和恐惧,但想想死去之人的身份,心底如何不泛上一种隐秘的痛快?

    唰的一声,温折拔剑出鞘。他已抓住了杀意的尾巴。

    若是广华二少在此,温折想到:我何妨杀了他一雪前耻?

    自己的无故惨死、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折磨、自己亲眼见过的,只因为对方情绪的变化就随便被夺去生命的那些少年少女……他难道不该杀吗?

    当他隐隐泛红的双目对上那凶残狡猾又饥饿的食地蜥时,对方竟然没有像上一只一样直接冲过来,反而向后缩了缩身子。

    食地蜥既然不动,温折也就不客气的抢占先机。他扬剑出手,剑气如虹,恰是一招“一剑光寒十四州”,剑尖一抖,就如点点寒星,冷酷而缜密的封住了食地蜥的所有动作。

    刚刚的那场战斗不能说是失败,毕竟结合着他在书上所学、花君所讲,方才他已经摸索出了食地蜥攻击的几种基本形式。

    他当然也可以故技重施,像刚刚那样攻击这只食地蜥的双眼,逼其后退再借力跳到它背上,逆着它的力道重新划开它的肚腹。

    但就在温折举剑的那刻,一种奇异的直觉传入了他的脑海,一个想法没有任何铺垫的平空跳了出来:这只食地蜥曾经被人划破过一次肚皮。

    所以它会更谨慎、更老练,也更狡猾。

    对战关头,温折无法辨认这个念头的可信度有几分,但他下意识的就选择了相信。剑尖已经指向食地蜥双眼的千钧一发之际,温折剑身一晃,骤然变招,由劈转刺,对着食地蜥半张半闭流着腥臭涎液的口中戳去。

    食地蜥没有怠慢。它应对极快的吐出一截舌头——那上面遍布大大小小的疱疹,有的已经半破了,流出黄色的脓来。

    温折心知食地蜥的舌头极有韧性,很难受伤,它舌上的脓液口涎又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故而它才敢如此对敌。

    这只食地蜥的舌头大概还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举止可未免太托大了。温折眼神一凝,手上宝剑不收反进,速度还快了几分,颇带着一股两败俱伤也不畏惧的狠劲。

    临到关头,食地蜥突然意识到不对,猛然卷收回自己的舌头,只是——

    “晚了!”温折低喝一声,对方刚刚卷了个舌尖,而温折的剑锋已先一步而至!

    就像是一种本能,温折发觉自己的内心竟然很容易的辨别出应该施力的方向。明泓秋水本来就是上好的佩剑,如今既有温折妖力加持,又有温折那突然出现的直觉辅助,竟然轻轻松松把这条本应相当皮韧的舌头削下一大半来。

    食地蜥吃痛猛退,喉中溢出一声痛楚的惨呼。温折却连眉毛也没动,手中长剑一振,紧逼上去。手中剑柄一转,温折蹲身蹬地,腾空而起,借下落之势直插食地蜥的头颅要害。

    常言穷寇莫追,因为其走投无路时难免就舍下命来求个同归于尽。食地蜥抬抓猛击地面,尾巴也挥舞的猎猎作响。暴躁的摇头晃脑个不停,六只眼睛好像都同时泛出了血红的颜色。

    温折握剑的手仍然极稳,几乎到了纹丝不动的地步。他此刻还半沉浸在那种自己感受到的杀意幻想中:如果它是广华二少……两败俱伤,难道他就怕吗?

    那条粗壮而带着沉重力道的尾巴已经迫近温折右肩,如果温折不撤手难免要在脖颈上狠狠挨上一下,说不定当场就要尸首分离,最好也要闭过气去。而食地蜥的脑袋还在不断摇摆,根本让人拿不定目标如何。

    温折却仍不后退。

    他左手灌满妖力掩住自己右颈,下一刻蜥尾与手背相撞,发出一声奇怪的夹杂骨头断裂的闷响。温折的小指折了成了一个歪斜的角度,而食地蜥的尾巴却用一种不可能的姿势软软垂下。

    即使在这种时刻,温折心底竟然还能有心情想道:这些天的柴毕竟不是白劈的啊。

    又受重创,食地蜥狂躁更甚,但它没有下一次反击自保的机会了。因为温折正右手持剑,用一种笃定的态度把剑锋钉进了食地蜥的脑壳,两下翻搅后,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站在已经不能行动的食地蜥头颅上,温折用力把剑拔出。这时他才感受到从尾指传来的断骨剧痛。

    那种带着满心杀意的专注状态渐渐从他身上褪去。温折忍着手上的疼痛,翻覆的看了看明泓秋水。虽然它身上自带阵法不沾秽物,但他还是不太想在清洗剑身前把它还入剑鞘。

    毕竟它刚刚从一个恶臭的脑子里出来。

    云素练打量着温折的目光带了点若有所思的意味:“你已会用先天神识。”

    “抱歉?”温折一愣,疑惑的看了过去:“我并没有听过这个词,但如果您说的是刚刚辨别食地蜥头颅位置的那种探索力的话,我从修炼一开始就会用啊。”

    在最开始的时候,温折就是用这种感觉辨认出了妖力和灵气,而在遇到凭江月的时候,他更是因此发觉自己三步前灵气的不同之处。

    如今只是又一次利用这股力量罢了,还和先前有什么不同吗?

    听了温折的回答,云素练把目光停留在温折身上的时间多延长了一秒:“若是如此,你的父母之一必有特殊血脉。”

    “你可以回去问问容雪淮,他一向心思杂乱,知道多些也不足为奇。”云素练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导回了这场战斗的主题:“剑已用的有点模样。如今懂得何谓伤人了?”

    对于刚刚爆发出难得杀意一期击杀了食地蜥的温折来说,这应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可他在此时却迟疑了一下。

    “不敢说懂,还是要再想一番才能回答。”

    云素练又多看了温折一眼:“可以。回去处理伤口。明日此时此地,告诉我你的答案。”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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