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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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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仙]此情脉脉 作者:暮寒公子

    正文 第10节

    [修仙]此情脉脉 作者:暮寒公子

    第10节

    “的确是五个。”裴阡陌干巴巴的说:“我就在你眼前,能看到我吗?看不到啊……那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温折:“……”

    “什么动静?”那修士狐疑的转了转头,向四周看了看。

    “是我!是我!道友你看我,我就在你眼前啊!”

    温折:“……”

    磨蹭了好长一会儿,那修士才发现了裴阡陌,问了一句刚刚你们一直站着没动,何时拉了个人过来组好了队?然后就迫不及待的为他们放了行。

    裴阡陌一边走一边失落道:“他们没重新找人组队,我一直在队里的。”

    温折看着实在于心不忍,不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裴道友,那个,你看开点?别难过了,要不我陪你说说话吧。”

    “没关系,我没难过。”裴阡陌倒反过来安慰温折:“我都习惯了。一般人不和我相处一会儿是发现不了我的。刚刚你上门来时,看到我的速度还算快的呢。”

    温折很快就抓住了裴阡陌话语里的重点:“等等,裴兄,非要跟你相处一会儿才能发现你?那要是跟你相处不止一会儿呢?”尽管方才在房间里已经看到了裴阡陌,但一路走过来,要不是注意力非常集中,温折还是会时时失去裴阡陌的踪迹。倒是欧阳贺,每每都能准确的找到裴阡陌所在。

    不知为何,裴阡陌的脸颊竟然红了红。他就这样红着脸低下头去,对了对手指尖,过了片刻才细声细气的回答:“那你就能时常看到我啦。”

    “温道友。”欧阳贺突然转过头来,递给温折一个式样简单的普通香囊:“我这里有些驱虫的草药,森林里虫蛇甚多,道友还是佩上些吧。”

    “多谢美意。但还是不用了。”温折婉拒道:“我来之前就已经备好了,不劳欧阳道友。我瞧裴道友身上还没有香囊,不如这个便赠给裴道友?”

    说到底,温折还是有些防范之心。他和这队人毕竟还是初相识,也难保会有些什么意外的状况,香囊这种东西很容易做手脚,他不如用自己带来的比较好。

    而且花君为他准备的香囊,作用总是比外面的香囊强。

    欧阳贺笑了笑,把那个香囊拢进了袖子里:“温道友有所不知,阡陌他不用香囊。”

    “嗯?”温折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这是连蛇虫都注意不到裴阡陌?

    说实话,这技能非常实用便利,但不知怎么,温折总觉得裴阡陌实在太惨了些。

    想一想,他要是跟个什么不熟悉的队伍一同出行,可能从出行开始到结束,都没人意识到他的存在。要是上课时同桌是个跟齐恒远一样心大的,大概能说出“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同桌啦。”这样的话。万一发生了意外在某个角落停止了呼吸,就算派出成百上千人去搜寻,也许某个人三番五次的从他的尸体上踏过都没意识到有个人躺在这里。

    裴阡陌眼看着温折注视自己的目光慢慢悲伤起来,不由迟疑道:“温道友,你……怎么了?”

    “我没事。”温折把手掌在裴阡陌眼前展开:“那个,裴道友,你要不要吃块糖?”

    “啊?嗯。谢谢。”

    “对了,裴道友。”温折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们是到了风花城,才知道要五人组队方可入落日森林,因此发布了那条小队征集的信息吗?”

    “这倒不是。”裴阡陌如实答道:“我们队里原本就有一位队友,但来到风花城后他突然接到紧急传讯,只好离开,队伍里才会缺一个人。”

    在进入之前,小队诸人就已经计划好路线。首先要取得的,也是在最外围的,便是齐恒远欲得的霸王植。据温折所知,这东西一共只有两个用途:一是磨碎碾粉加以配料若干做成春药,二是炙烤泡酒拿来壮阳。

    “还有第三个用途!”齐恒远兴高采烈的同温折分享自己的经验:“这玩意不是长得像男子的阳物吗?每次我打完人后拿刀在他们身下比划一下,就可能把这东西拿出来,和他们说:怂货,蛋都被我割下来啦哈哈哈哈哈!”

    温折:“……”

    欧阳贺叹着气转过头来:“我打断一句。齐兄,那是‘你打完人’吗?”

    “好吧。”齐恒远悻悻道:“我手下们打的人。”看到温折颇有些无言以对的目光,齐恒远连忙补充道:“但是我负责‘割蛋’!”

    温折:“……”

    和齐恒远一起说上一炷香的话后,温折就实在不能再深刻的意识到,此人真是四六不分的不着调,傻头傻脑的二百五。要是有人能耐心的坐下跟他聊上一个时辰,连他祖坟在哪儿都能从他嘴里刨出来。

    时至如今,温折总算明白了欧阳贺为何总用那种关悯、怜爱、慈祥的目光瞅着他:这傻孩子,准是哪天没注意被什么东西啃过脑子。

    温折本想先跟他套个近乎,再问问先天神识的事情,最后过渡到他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女性长辈早年产子后就皈依、远走或者……自杀。

    然而现在他刚和齐恒远聊了两刻钟的时间,这人连自己家谱都快给温折背出来了。

    说真的,温折还挺惊讶的,他竟然还有脑子能记住自己家谱。

    “先天神识,啊,你说先天神识啊。”齐恒远咂了咂嘴:“我们齐家祖传的嘛。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媳。”

    旁听的欧阳贺:“……”好好的一门天赋被他说得跟街边大力丸的秘方一样。

    温折却浑身一震,喃喃道:“传男不传女?齐兄,那要是,那要是贵家族中有女儿出嫁,生下的儿子也不会有如此天赋吗?”

    “那肯定的啊。”齐恒远当即拍板:“要是那样,岂不是每个家族里都能有几个有先天神识的人?这本事还能是我齐家独门专有?”

    欧阳贺:“……”好嘛,更像大力丸秘方了。

    “齐兄说的极是。”温折思维稍有短路,只是勉强干巴巴的续上一句。他表情稍带恍惚,却没能能猜到他心底泛起的惊涛骇浪。

    现在看来,要么是他天赋秉异,没沾父母的光也能有天赋神识;要么是他母亲天赋秉异,身为齐家女儿还能生出个外姓的有神识的儿子;再要么,就是齐家中人没有他的母亲,只有他的……父亲。

    这三个选项,任意一个的几率都够小的了。

    还不能温折从这三条推测里择出个优劣来,齐恒远就手舞足蹈的蹦跶起来:“唉呀妈呀,有蛇!啊呀我的天啊!咋有这么多蛇呐!”

    “怎……”温折一回头,嗓子中的话就被堵了回去。齐恒远身上爬上两条红色的小蛇——这不是重点,反正欧阳贺已经在帮他拍了,但是要命的是他们这一队人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缀上了上百条行动起来无声无息的赤色长蛇!

    沈徵刚刚一直在前面打头,专心致志的帮小队开路。现在一回头几乎要气疯了:“齐恒远,你没有放出先天神识扫尾吗?”

    齐恒远冤屈道:“你们只把我放最后一个,我哪知道那是要我断后的意思!”

    “好,我的错,我本不该相信你还有用。”沈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在尽力抑制自己拔刀剁了这傻叉的欲望:“滚开,让我把这些玩意料理了。”

    “沈姊且慢。”裴阡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到了沈徵的旁边:“沈姊,这拨蛇来的蹊跷。你看,我身上竟然还会挂上两条。”

    沈徵眉头一拢,当机立断道:“大家各自检查身上的东西。蛇靠气味和热量捕猎。主要检查自己的香囊衣服,是不是哪里气味有异——欧阳贺,你替那草包检查一下。”

    不出三息,欧阳贺就从齐恒远香囊里翻检出了罪魁祸首:一根其貌不扬的小草。

    “引蛇草。”欧阳贺把那根小草远远丢开,果然,他们身后的蛇群立竿见影的转移了方向。此时此刻,就连欧阳贺都免不了扶住额头:“齐兄,你那香囊是自备的,你离家前齐大少没给你检查一遍吗?”

    “检查了啊。我就是刚刚看有几朵花开的挺好,顺手摘了一下,这截小草可能是那时混进去的吧。”

    沈徵缓缓绽开个微笑,露出一口雪白锋利的牙齿:“你是不是还想说,那朵花通体雪白、尽态极妍,实在让人见之忘俗?”

    “我不太记得了,嗯,听沈姊这么一说,好像真是……啊啊啊啊啊啊!沈姊你做什么砍我!救命了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欧阳贺拔出腰间玉笛迎上沈徵闪着寒光的刀锋,金玉相撞,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响声:“沈徵冷静!齐兄……唉,犹怜花向来是引蛇草的伴生,你好歹也留些神啊。”

    沈徵哼笑一声,刀背一磕,轻轻松松的把欧阳贺手上欲滴挑飞。她手腕一晃,刀锋一凝,下一刻刀刃就结结实实的横在了欧阳贺的脖子上:“欧阳贺,你搞什么鬼。这些日子来,你未免太护着这废物了吧。”

    欧阳贺面色不改,只道:“沈徵,你跟我去旁边说。”

    沈徵双眼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了欧阳贺一番,终究还是收刀和他去了旁边。

    “不是我特别想护着他,而是咱们毕业的时候,齐大少托我照顾一番他要去历练的弟弟。”欧阳贺坦言道:“我以后会管好他,不让他再惹什么麻烦。”

    “毕业时?”沈徵挑出欧阳贺话里的毛病:“那时我们还未组好这只队伍吧,齐大少这就知道那垃圾要和你同行了?”

    “哎呀沈徵,你非要问这么细。”欧阳贺笑了起来:“齐恒远当然会和我一队。你总该想想,他好歹也有炼气六层的修为,莫非你真以为他会连‘落日’和‘日落’都会分辨不清?”

    意识到欧阳贺话里的意思,沈徵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那是什么表情。”欧阳贺笑道:“不过是我不想就山,就只好要山来就我嘛。”

    第45章 同行

    这是进入落日森林的第一天,温折这支队伍还未定好前进的节奏,到晚上扎营时还未曾进入森林过深。

    值得一提的是,当小队到达采摘霸王植的地点,看到那一大片一大片花枝招展随风起舞的【哗——】,全队人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去瞧沈徵的脸色。

    沈徵并无出格举止,只是当即挥刀率先斩断一支霸王植,命令道:“利落些。若谁拖沓,就如此植。”

    队伍里的四位男性顿觉胯下一紧,纷纷舍生忘死的将自己投入到与马赛克的战斗中,均都奋不顾身、义无反顾,不惜将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马赛克采摘事业,甘愿为此肝脑涂地。

    这一场采摘下来,花费的时间竟然比预计的少上三分之一。

    小队很快就踏上了行程,温折路过沈徵时,心惊肉跳的发现她转着手里的一只霸王植,看着这形状不雅的植物,又瞧瞧在场的几位男性,表情极显若有所思之意。

    温折微微颤抖了一下,默默的磨蹭到了断后的欧阳贺身边。

    欧阳贺一手拉扯着齐恒远,给他塞下一枚解瘴丹,一面和温折打了个招呼。一不留神齐恒远就从他身边跑了,嗷的一声绊倒在裴阡陌身上,裴阡陌倒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摔了个大马趴。

    欧阳贺痛苦的以手遮眼,看起来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沈徵转过身来,眉宇间尽是不耐烦之意。她盯了齐恒远三弹指的瞬间,一字一顿的发话道:“事不过三。再有一次,我必不客气。”

    齐恒远捂着撞疼的鼻子信誓旦旦的做了保证。可惜这位大少爷的誓言不是当话说的,纯是当屁放的,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因为手贱捅了个“看起来还以为是野鸡窝啊!”的东西闹出了幺蛾子。

    一行连跑带爬偏离方向老远的人全都不想理他:这混账捅了个食肉蚁窝。那些一寸长带小翅膀的群居生物黑乎乎一片压上来,铺天盖地、隐天蔽日,沾上一点肉味就死也不放。这时候就别论什么刀气剑气和印法了,一边用火阻拦一边跑路才是关键。

    脱困之后,看沈徵的表情大概是想把齐恒远就地砍死在这儿,亏得欧阳贺理智尚存,和沈徵乒乒乓乓过了上百招,一面过招一面苦口婆心的说好话,才免于齐恒远横尸当场的命运。

    就算这样,沈徵也彻底无法忍受这个四处惹事的二百五,当场将此人双手紧缚,引出一根绳子来由她亲自牵着。反正齐恒远的最大作用是先天神识,捆不捆手对先天神识又没什么影响,还能让他少作几回死。

    作为一个合格的怂货,在沈徵双目喷火之时,齐恒远就开始全程垂着头蔫蔫的装死,不对自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之事发表任何意见,要道歉道歉,要伸手伸手。看的连温折都被气乐了:他这时候倒是乖得很。

    一行人辨认了回到正途的方向,温折又走到欧阳贺身边说了一会儿话。欧阳贺似乎也有意探探这个入队道友的深浅,一时间倒是聊的非常合宜。

    “温道友也是百花书院的同窗,百花道十二位花君,不知温道友欲投何人门下?”

    这个问题温折简直不假思索:“自然是芙蓉榭。”

    欧阳贺侧目道:“温道友莫非是凡人出身不成?”

    “这倒不是。只是对菡萏花君心慕良久了。”

    一直以来有些懒散的欧阳贺总算是表现出了几分兴味,他眉毛一挑:“我只道温道友是位同窗,不想还是位胸怀大志的同道。不错,百花道十二位花君,我也只看菡萏花君最令人心折。”

    听他夸奖菡萏花君,温折刚要笑出声来,后颈就突然一紧,汗毛尽竖。却是他那敏锐的先天神识,虽不外放,却仍在提醒他其中不对。

    有什么不对?温折静下心来,回忆了一遍两人刚刚的对话,骤然意识到:欧阳贺赞美菡萏花君的语气,与其说他是在称赞一位仁者,不如说是在钦佩一名枭雄。

    意识到这点,温折立刻闭上嘴巴,静听欧阳贺的一番高论。

    “他们都说菡萏花君出手狠辣,却没想过当时十一位花君已把桌子上的菜分个干净,若不能另辟蹊径何来新出的菡萏花君一席之地?天魔山一事,修真界均是十分震惊,那时菡萏花君实力强横,又孤身一人并无后顾之忧,又有哪位花君愿和他冲撞,让旁人渔翁得利。这才能让十一位花君均各退一步,让他有个上桌的余地。”

    “只是菡萏花君的小路也开的太偏僻了些。这一举虽然让旧日映日域的属下惧他威严被迫回归,却令人心大散。不想他早胸有成竹,竟然能对人间下手——这可是盘新菜,谁都没做过手脚,竟生生被他包圆了。”

    “要说和海棠花君、牡丹花君合纵连横一事,谁在那个位置上都能去做,倒没什么好提的。唯有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作风延续至如今,不但让人想起他来就心生忌惮,不敢对他的事情随意染指,还开场先声夺人,气势上便立于不败之地。”

    温折眨了眨眼睛,听了这一番完全和花君初衷南辕北辙的分析,只觉得啼笑是非。他倒没有实在到反驳欧阳贺的话,只是应喏几声,除去“嗯”“啊”的回答便不开口了。

    欧阳贺大概是说到兴头上来,竟然还带起一句:“若我当时能有如此狠心,如此手段……”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他转头看了看温折明显有些走神的表情,摇头闷笑了一声,也觉兴味索然,不再开口了。

    然而看似跑题的温折却是把这句只说了一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百花书院毕业的学生,年纪都不会太大。之前他们两人闲谈,温折已知这位欧阳贺道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观其打扮无一处不仔细,无一处不小心,理应是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倒不知有什么事情是要他狠下心、有手段的?

    不过这到底是个人的私事,温折也无意深究。

    在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因为那通躲避食肉蚁而没头没脑的跑路,小队还是未能到达预计的扎营地点,只在附近寻觅了一个较为安全的所在。

    他们一路上摘下了许多鬼藤果,剔开厚厚的果皮,里面的汁液便有极强的腐蚀性,恰可用来布置陷阱。温折和裴阡陌一起带着特殊的手套和面罩,划开果皮取其中的汁液,沈徵和欧阳贺作为开路和断后的两位主力正在树下歇息。齐恒远的双手终于解绑,正开开心心的在沈徵给他圈出的范围里活蹦乱跳。

    大概是一人玩的不够开心,齐恒远凑到温折身边来。也不知他这一路上听什么看什么了,眼下见到那鬼藤果竟然还非常稀奇,上手就要撩那粘稠的鬼藤果汁液玩。

    温折是真没想到有人能傻到这个地步,再阻挡也有些来不及。只听“啊呀”一声惨叫,齐恒远蹦了能有三尺高,乱甩着沾了腐蚀汁液的双手。汁液飞溅,恰好迸溅到了试图过来拉走齐恒远的欧阳贺脸上。

    欧阳贺当即“嘶”的一声,长吸了一口冷气,想也不想就抬手按住自己的脸颊。几人身上都有常用药物,治疗鬼藤果汁液腐蚀的药物自然是有的。温折立刻站起来冲过去给还在嗷嗷乱叫的齐恒远糊了一层,裴阡陌更是飞速赶到了欧阳贺身边,抖着手把那药物递给他。

    “你、你快松手啊,这样手也会受伤的!”

    欧阳贺依然紧紧捂着脸:“没事,阡陌,你把药给我就是。”

    “我、我来给你上药,欧阳,你松松手。”

    “不用。”欧阳贺忍痛向裴阡陌扯了扯嘴角:“阡陌,我这样子难看,不想让你看见。你且给我留一点面子,让我到暗处上个药。”

    “哦。”裴阡陌拧着眉毛松开了握着欧阳贺手腕的手。依依不舍的看着他拿着药转到森林的阴影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贺处理好了伤口又出现在大家面前。脸上的伤处已经被一块带着药味的绷带贴住,手上也多了一副手套。

    顶着大家疑惑的目光,他解释道:“手套上有阵法,是治愈伤势的,也可阻断一些伤害。齐兄,我这里还有一副,你也带上些吧。”

    温折替齐恒远把手套接过,在递给齐恒远之前,他出于好奇把那手套翻覆看了两眼。

    齐恒远呜呜的戴上手套,裴阡陌也很快凑到欧阳贺跟前,温折继续坐回去剥他的鬼藤果。然而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温折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阵法和印法有相通之处。由于印法是种比较偏门的手段,温折在介绍时只说了自己擅长剑法。欧阳贺当时还调侃过可惜他们一行人中并没有阵法师,不然晚上扎营时也好方便,温折亦没有做出反驳。

    但他虽不能轻松布下阵法,却还是能看出一个阵法的用途的。

    那双手套上或许有加强韧性强度的阵法,但只能阻止一些伤害,并没有什么治愈伤势的用途。

    要不是手套的材质足够透气,温折都以为欧阳贺是要故意害齐恒远的伤势加重了。可他自己也带上了一副手套,大概是因为不通阵法,所以被奸商骗了吧。

    在当天晚上的时候,欧阳贺竟然还有闲心采了一捧漂亮的观赏花来放到帐篷里。沈徵嗤笑他公子哥习气太重,欧阳贺却辩解道这是生活的态度。

    五人都是修道之人,自然能用打坐代替睡眠。特别是帐中还有女性存在,打坐就更是比睡眠庄重和合适了。

    温折眼看着欧阳贺挤到裴阡陌身边,裴阡陌定定的看着欧阳贺,双颊泛起了一点红晕。

    “谢谢你的花。”拜卓绝的听力所赐,裴阡陌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入了温折的耳朵。

    “没什么。歇下吧,我陪着你。”欧阳贺低笑了一声:“和你在一起久了,你在我眼中果然越来越清晰。真好,现在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到你了。”

    第46章 挚友

    映日域

    容雪淮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在他的对面,上官海棠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轻轻敲动,打出一串有韵律的清响。

    “你笑什么。”上官海棠支起头来斜瞟了容雪淮一眼:他没再捏出那个柔媚的女声,反而用的是一把清朗的男音——虽然在外人面前他爱和容雪淮旁若无人的开玩笑,但在单独和容雪淮相处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堪称正经。

    “你敲的好听,我听着开心,所以就笑一笑。”容雪淮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右手也学着刚刚上官海棠敲出的旋律轻击了桌面两下:“子规前些日子向我借了一根万年火晶,说是要‘引天地之变,夺乾坤之音’,那张天生地造的天幕大鼓,就是照这个节拍敲的吗?”

    “嗯。”上官海棠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我没问你刚刚为什么笑,我是要问你,明明是你请我来你这做客,这几天你动不动就对着虚空傻笑是怎么回事?”

    容雪淮弯起了眼睛,笑眯眯道:“这个么?我在闲暇时分思念一下喜欢的人,虽然有点失礼,但不算大错吧。”

    刚才还软绵绵趴在桌子上的上官海棠一下子挺直了腰,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惊愕的:“你喜欢的人?温折?不对,你没事请我过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件事?”

    “是呀。”容雪淮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他愉快的欣赏着上官海棠讶异的表情,看起来恨不得吹两声口哨:“虽然现在还不能说已经完全确定,但我也想找人好好分享一下如今喜悦的心情啊。”

    上官海棠挑起了眉毛。他看上去似乎有无数句话打算一气喷涌而出,毫不客气的全方位糊容雪淮一脸。可他连一个音节也没有多讲。片刻之后他落下眉毛,感慨似的总结道:“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你高兴就行。”

    他放松身体,把自己窝在椅背上,没好气的补了一句:“你这个模样,还真是……新鲜!”

    那个“鲜”字被他拖出了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就像是“现眼”一般。

    破天荒的,容雪淮没有微笑着对他的轻嘲照单全收,他仍笑吟吟的,语气也非常友善:“海棠,听闻你住进了牡丹谷,不知跟牡丹君在一起谈笑的时候有没有照过镜子?”

    这么多年来容雪淮都没对上官海棠的意见发表过反问,眼下突然来了一出,连消带打的把上官海棠搞蒙了,他直直的看着容雪淮,重复道:“照镜子?”

    “对啊,照镜子看看,你那时的神态必和我如今有相似之处呢。”

    上官海棠猛然站了起来,他激动地唇角都在颤抖,却并不是因为容雪淮的反击。仿佛要确定什么似得,他结巴了几下才组织好语句:“那又怎么样?我一向都这么甜。”

    容雪淮扶着头无奈的摇头笑道:“你是说刷上蜂蜜和孜然,就差一点辣椒面的那种甜吗?”

    他这话话音刚落,双肩的肩头就被上官海棠一把抓住。他双眼圆睁,握着容雪淮肩膀的力度堪称凶狠,他口中喃喃自语道:“你在调侃我,雪淮,你在和我开玩笑。”

    上官海棠松开容雪淮,任他跌进椅子里,自己大步流星的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速度快的让他的发尾都飞了起来。他看起来激动得要命,就连眼尾都微微的泛红。他突然转头看向容雪淮,语气急促道:“快点,来,再调侃我两句,再拿我开点什么玩笑。”

    容雪淮:“……”他叹气道:“海棠,我保证以后天天调侃你玩,但现在你还是先坐下吧。”

    上官海棠没有坐下,他站在那里,搓了搓手(平日里他打死也不肯做这种不符他个人风格的动作),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感叹道:“天啊……”

    没人能理解他内心的激动,就如同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在刚才那一刻意识到,容雪淮的脸上露出的是一个多么久远的表情。

    那不是属于现在的菡萏花君的表情,那是属于曾经那个少年容雪淮的,带着点善意和顽皮的笑容。

    那个掉进了极狱之渊后就再不复得见的少年容雪淮。

    世人就算年岁再涨,在熟悉的人眼中总会带着点孩提时、少年时的样子。似寒梅花君云素练,身上一直保有她少女时的纯粹和固执;若杜鹃花君宿子规,也一直带着他年轻时惯有的潇洒和旷逸。

    至于上官海棠,他在年轻时就为了女装的爱好反击世上的一切冷嘲热讽、诸人的各种鄙夷眼光。到现在都存留着那作天作地随时准备着跳起来对抗全世界的习气。

    然而容雪淮破渊而出后,好像所有的事情就全都变了。

    不是说他不再善良,也不是说他不再温柔,而是他在善良和温柔之外,性格像是一条被截去了中段只剩两端的绳索。一端取他从前前所未有的狠厉,而一端则取他之前亦过犹不及的仁慈。

    而他中间的那些性格呢?从前那些偶然的调侃、带点幽默的小小玩笑、遇事当机立断的那种豁达?全都被什么不知名的存在一把抓过来吃了?

    上官海棠太知道曾经那个容雪淮多不喜欢看到别人的痛苦,可他眼见着如今的这个菡萏花君是如何脸色都不变的把一个魔修剥皮剔骨。在那一个瞬间,上官海棠想冲上去摇晃他的肩膀:你不作呕吗?你不厌恶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会让你不舒服的事?容雪淮你在逃避什么?我曾经的那个朋友呢!

    但他终究没有。他在那一刻没有冲上去,于是就失去了所有冲上去质问的机会。他死死的看着容雪淮的眼睛,对方的眼睛是冷漠而空洞的。

    然后似乎是为了补偿什么、抹去什么一样,容雪淮对一切生灵都比曾经更好。

    世人皆谓菡萏花君残酷冷血,已他人痛苦哀求为乐。可全不是这样。

    容雪淮穿上一身白袍子,扣上一顶长斗笠,不知道是想把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还是想替众人把自己隔绝在他们之外。他没有要事就再不出映日域一步,一个人守着他那满山的妖兽,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心结里。

    上官海棠跑去找他说话,容雪淮就笑着请他喝茶。上官海棠恳切的让他不要这么严厉的逼迫自己,至少放下一点不要在让自己这么痛苦,容雪淮沉默良久,说了一句再等等吧。

    安慰、长谈、戏谑、开导乃至故意摔了茶盏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每一项容雪淮都照单全收,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那包容又温和的笑容。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给上官海棠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反击,面对着这个曾经的朋友,他的底线好像放的无比的低。

    哪怕上官海棠当众称呼他一个不雅的外号,他做的也只是喂上官海棠一块灶糖而已。

    一切的手段都用尽后,上官海棠养成了时不时轻微“刺”容雪淮一回的习惯。尽管不可能,但他还是期待着容雪淮什么时候能变一下脸色。没人知道他有多渴望容雪淮能回一次手。

    隔了几百年的时光,在眼下的这个时候,那个他少年时温文又不失机灵的朋友终于又回来了。他不再微笑着接受上官海棠每一句评价和不满,而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和他来了个反击战。

    上官海棠的朋友,到底是被他等到了。

    上官海棠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液,激动和兴奋伴着那杯酒在心底蕴生出来。他想跳起来,他想大笑,他想狠狠的敲打容雪淮的肩膀几下,他痛快极了,抱起了酒坛咕咚咕咚丝毫不顾形象的大喝了一场。

    他眉眼飞扬,眼角泛红,神色里还充盈着十分的激动。他刚刚落座就又站了起来:这么高兴的时刻,他根本就坐不住。

    “真好、真好。”上官海棠语无伦次的说道:“你终于不那么难过了。雪淮,我记得你说心情总不好的人养小动物可能会好,你是养温折养好的吗?”

    容雪淮有点无语道:“虽然的确和温折有很大关系,但温折是半妖,但并不是动物……”

    上官海棠充耳不闻,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脚步轻盈的要飞起来:“要好好谢谢温折,我现在可真喜欢他。上次你和我换了一枚六尾妖狐的内丹,是他修炼要用?一枚内丹够吗?六尾狐族的内丹是不是效果太小了?我那儿还有七尾、八尾的内丹,他要多少枚?不够就朝我要啊。”

    容雪淮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道:“海棠……”

    上官海棠看上去快高兴疯了,他又转头凝视容雪淮急促的问道:“雪淮,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用不用我再去给你找类似的半妖来?是不是看着他们一点点恢复,你自己的心里也会感到畅快?”

    “谢谢你,海棠。”容雪淮的神色已经十分温和,他站起来走过去按住上官海棠的肩膀:“谢谢你这么上心,谢谢你担了这么久的心,谢谢你现在还这么关心。”

    “没关系的。”上官海棠愉快道:“要是早知道这样能让你开怀,我就早这么做了。别说是照顾半妖啊,就是想艹山羊都成嘛。”

    容雪淮:“……”

    等等,话题是怎么转到艹山羊那里去的?

    容雪淮凝神仔细打量上官海棠,眼睁睁的看他脸上泛上了酒醉的红晕。

    ——难怪思路跳跃的幅度这么大,原来是喝醉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容雪淮终于把上官海棠塞回了椅子里。他这次不敢给上官海棠喝酒了,赶快给他沏了一壶茶。

    上官海棠灌进去一杯茶水,看上去神色正常了些。容雪淮还不等松一口气,便听他问道:“诶,雪淮,你真不要艹山羊吗?”

    容雪淮:“……”得,还醉着呢!

    第47章 明察

    到了第四天,齐恒远的先天神识终于派上了用场。

    因为要找裴阡陌欲寻的风语花,齐恒远坐在一块低矮处的石头上,对着眼前的一片洼地放出了大片的先天神识。

    温折有些好奇,自己也无声的放出了一丝神识感受了一下。他分寸掌握的十分巧妙,两人的神识并无直接接触,但温折已探出了齐恒远的深浅。

    按理来说,齐恒远的修为比温折低,神识更不如温折的强大,所探查的范围应该较小。但温折却清楚的感受到,齐恒远的神识铺开的面积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温折不由对眼前之人刮目相看。

    “找到了吗?”沈徵抱刀而立,冷然问道。

    “还没有。”齐恒远举起被绑在一块的双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风语花比较稀有,我们要再往里探探。沈姊,这都要往里走了,你就把我的手松开吧?”

    沈徵相当不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嘶哑的警告道:“如果你是耍什么花招……”

    “没有没有。”齐恒远急的都要蹦起来了:“沈姊、沈姨、沈奶奶,我求你了,你就给我松开手吧。你说捆着手我上个小解还好,大解的话擦屁股都费劲啊!”

    沈徵:“……”

    她一言不发的解开了绑着齐恒远双手的绳子,齐恒远果然真诚而不做作,当即就一溜烟跑到背阴处去行五谷轮回之事了。

    旁观的温折:“……”

    但在下一刻,温折却感觉到了非常鲜明的不对:齐恒远的神识在窥探他,或者说,齐恒远的神识根本就是在拼命的敲击他。

    他终于明白为何花君告诫他对金丹以上的修士用神识探查是一种无礼,因为当他人的神识覆到自己身上时,有神识者就如同被剥去衣服扔到闹市上一般不舒服。

    温折的眉头皱起来,还不等他做上什么,就又一次感受到了齐恒远传来的信息。用神识传递而来的音信显得格外的直白而鲜明。要是神识有嘴,它大概就能把嘴张大的能看到喉咙口,只拼命的呐喊着两个字:“救命!”

    温折当即就是一凛!

    他表情不变,神识也不探出头去,只是仔细的感受着齐恒远的神识传来的每丝情绪。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救命”的讯息其实不是专门对着自己发出,反而很有点雨露均沾、人人有份的意思。

    而发出信息的那个人态度相当绝望,大概也没指望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有谁能接收到这份神识。

    齐恒远毕竟还有很大可能是温折那莫须有的同族兄弟,他如今叫的如此凄惨,温折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当下连犹豫也没有,直接探出神识来:“你……怎么了?”

    在自己的神识和齐恒远的神识相触的那一刹,温折感受到了一种如同浸入温水般的暖意和舒适。短短的一弹指时间中,温折的浑身毛孔恍如舒张开一般,一个念头如此顺其自然的流到他心里:他是你的同族,他是你的家人。

    那边的齐恒远好像也被这个变故惊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反应过来一道信息:“你、你是齐家人?”

    温折模棱两可的打岔过去:“这就不要管了,你怎么了?”

    齐恒远的意识一下子哇的一声在那头哭了出来:“救我啊!这森林里有鬼!天天都在找我麻烦!”

    温折:“……”这是要多闲的鬼才非要和齐恒远这种脑子没有两钱重的人过不去?

    他实在有些无奈,只好道:“你慢慢说。怎么就惹上鬼了?”

    齐恒远急切的一股脑道:“昨天我一个爷们儿,好端端的就无故去摘了花,这就算了,我摘花的时候花旁边根本没有什么红色的杂草!我从五岁就开始爬树掏鸟窝,野鸡窝我能不认得吗?我根本没想捅那食肉蚁的窝啊!”

    “碰上鬼藤果汁的事情就更别提了。我亲眼看到你们在和面,一伸手出去那面盆子都换了,必然是有鬼故意坑我啊!”

    他这几件事的确出的蹊跷。温折一边飞速思考他出事前后的情形,一边恍若心不在焉道:“别的先不说,这里好歹也是森林,过夜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要和面……”

    “哎呀我那时什么都没想过。温道友,温道友,这队里是你来听到我说话真是太好了,可万望你救我一救哇!”

    也不知齐恒远说这话是有意无意,温折听了倒是内心一动:“为什么队里是我听到你求救就好了,难道其他人不成吗?”

    “温道友,你非要我明说吗。”齐恒远苦笑了一声:“我从小就没爹没娘,虽然生的蠢,但还没蠢过头。沈姊嫌我麻烦又怀疑我故意惹出事端,欧阳兄对我面上过得去实则不想搭理,平时照顾照顾我全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裴道友我一天都见不到他几面。只有温道友你,虽然还不算相熟,但总待我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关照。”

    齐恒远虽然令人觉得绣花枕头一包草,但看人的本事竟然意外的不差。

    不过转念想想,他一个大宗族的孩子打小就没了父母,还能活的颇像个纨绔,大约至少要修出“狐假虎威”和“察言观色”两大技能吧。

    温折听到“没爹没娘”四字不由有些感同身受,当下就有片刻心软。齐恒远敏感的觉察到了他的迟疑,立刻在神识里拖着哭腔道:“温道友,温哥……哥哥救我啊,我要被折腾死啦,我死的冤啊!”

    “哥哥”这陌生而亲近的二字叫的温折心里一颤,登时连口气都不自觉的柔和了:“行,你静一静,让我好好想想昨天有什么不对。”

    温折这里还在仔细回想,他身边的沈徵就先疑惑道:“那草包还活着?”齐恒远实在走开了太久了吧。

    “活着!活着!”齐恒远呜哇乱叫了起来:“沈姊对不起,我昨天吃太干了!”

    沈徵:“……”

    欧阳贺拍了拍沈徵的肩头以示安慰:“齐兄怎么说也是炼气六层的修士,你不用太操心了。”

    他的手在沈徵肩头停驻了一瞬,立刻让温折又一次注意到了那双漆黑的手套。在那一个瞬间,思维于温折脑里爆出一长串激越的火花,电光火石间,温折骤然有了一个怀疑!

    昨天所有的不对都能和这个怀疑联系到一起。

    “齐道友,我想问问,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当然好了啊。”

    “既然已经痊愈,那为什么还要带着手套?”

    “欧阳兄要我带好的,防止我再乱碰到哪儿出了什么岔子嘛。”

    温折的余光从欧阳贺仍然贴着绷带的脸颊上扫过,问了齐恒远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先前那个和你们一同到了风花城的道友,是个什么来历?”

    ——————————

    当天晚上五人行到了一处静潭附近,挑了个合适的地方扎营。欧阳贺照样在附近采到一捧大朵大朵的纯白色花束,装点在了帐篷中央。

    认出那束花朵时,温折的心就提了起来。

    偏偏此时欧阳贺还招手叫了温折一声:“温道友能来一下吗?这里的小问题该用刀剑解决,可沈姊的刀气太霸道了,我不敢用她。”

    温折面上一派轻松愉快的走了出去:“哪里?”

    三息之后,欧阳贺一个人走了回来。他今天又断了一天的后,此时正需要多加休息。他绕开同样因为开道而在闭目养神的沈徵,走到被拴在帐篷一角苦着脸的齐恒远面前:“还好吗,齐兄?要不要喝点酒?”

    “给我吧。”齐恒远耷拉着脑袋向欧阳贺伸出了手:“欧阳兄,我保证再不添麻烦了,明天你去跟沈姊说说情,让她别绑着我了吧?”

    欧阳贺无奈的一笑:“我尽力。”他转头看了看盘膝闭目的沈徵,又道:“沈姊现在累了,我先给你把绳子解开吧。”他一边解开捆住齐恒远双手的绳子,一边把一袋酒丢到了齐恒远的怀里。

    齐恒远甩了甩自己酸痛的双手,拿起酒囊看了看,愁眉苦脸道:“欧阳兄,酒瘾犯了可真要命,但有人特意告诉过我,可别再吃你拿来的东西了呢。”

    “——什么?”

    脑后有劲风袭来,欧阳贺下意识转头,身边的齐恒远早趁这功夫抹脚溜走。帐篷里的沈徵睁开眼睛,一刀应心而出,挡住了温折气势汹汹而悄无声息杀来的一剑。

    “温道友,你要做什么!”

    “我无意做什么,只是想问问这位欧阳道友——或许说魏道友更准确吧,魏道友,你一路而来实在是煞费苦心,眼下是想拿我们做什么?”

    温折持剑架住沈徵的刀刃,目光却擦着沈徵的脸颊直射到“欧阳贺”的双眼里。这几日相处下来,温折始终和缓又从容,眼下却一扫往日给人的印象,恍如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锐利的剑光。

    “魏涟,你假扮欧阳贺、暗害齐恒远,刚刚更是毫不顾忌的对我出手。如此明目张胆,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gn说估计全队人里最纯洁的就是小温了。

    其实全队人里最纯洁的是沈徵,这位是沈·真·什么都不知道·我去事态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我还听欧阳贺的话防备着齐恒远呢·真相说来就来我实在承受不住啊!·徵。

    沈徵:一脸懵逼jpg

    第48章 揭秘

    “什么?”沈徵一时震惊道:“温道友,你说清楚些!”

    “你真要听他信口雌黄吗?快先拿下他。”欧阳贺在沈徵身后急切道:“沈徵,咱们自幼相识,你现在随便说些什么,我一定能接上自证身份。”

    沈徵的目光变得迟疑,这个一直以来都格外干脆果断的女子终于陷入了摇摆不定的境地。

    就在此时,“欧阳贺”手中的玉笛脱手而出,带着呼啸之势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向沈徵的后心。沈徵正处在脑海中一番天人作战之际,手中动作就慢上了一拍。虽然立刻回身挡住了飞腾而至的玉笛,却没挡过欧阳贺矮身撞入自己怀中的一刺。

    锐器刺入血肉又拔出,沈徵的鲜血在空中飞溅。欧阳贺猖狂的大笑一声,反手拨开弯腰捂住腹部的沈徵,身形一晃就欲绕过温折直扑帐门。

    他看上去对自己的速度有自信极了,自己还没有突破温折的封锁,就先对帐门处的裴阡陌喊道:“阡陌,你要拦我?”

    温折没有转头去看裴阡陌的动作,只是将剑舞出一片银幕:“先过了我这里再说吧。”

    沈徵的确是个林间探秘的老手,这几天除了齐恒远的几次意外之外,都将队伍带的颇为平稳,也正因如此,并没有人见识过温折剑法的真正程度。

    他的剑法,是会让筑基七层的凭江月都会感到棘手的大气。

    “欧阳贺”在温折的剑光中闪躲几下,很快就觉得左右支拙。他抬眼看了看温折,神情中闪过一丝阴毒之意,双手一张一扬,一大片黑瘴就自他手心里放出,把温折团团围住。

    “死开!”他简短的喝道,一肩膀撞开被罩在黑雾里的温折,风驰电掣般向帐篷门口冲去。

    下一刻,一声如他刺伤沈徵般的钝响同样出现在了他的心口。

    “欧阳贺”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看到的是温折平静的面孔。

    “我不知道你毒药用的怎么样,但我知道你一定用不过那人就是了。”温折抽手,拔出长剑,任剑身上的鲜血啪嗒啪嗒的滴到地面上:“他给我的丹药能解百毒,白费了你两番招待,可真是不好意思。”

    容雪淮昔日将明泓秋水交给温折时说“我用暗器,也精毒道。”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论资历论年龄论精深程度,容雪淮自己都是用毒这方面的行家,在温折出发前怎么可能不为温折向这方面想?

    临行之前他就让温折吃下一枚丹药,说是能解百毒。但以他那惯常的谦逊风格,这丹药能解千毒万毒温折也是不奇怪的。

    伤及心脉,“欧阳贺”登时吐出一口血来。温折眼疾手快的刺伤他四肢,然后一把撕开了他脸上的绷带。那溅上鬼藤果汁的伤处就显露出来,让大家看了个清楚:他那张属于欧阳贺的脸皮分明是残破的,而透过那个脸皮上被腐蚀的缺口看去,他自己的伤口已经几乎全部愈合。

    温折脸上透出厌恶之意。他顺着“欧阳贺”脸皮上的缺口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把边缘挑松,从这个心怀诡计之人脸上慢慢撕下了一张人皮。

    这张面皮和此人脸上其他的伪装抹去,这个“欧阳贺”便现了真型。沈徵按着伤口目露急切之色:“魏涟,欧阳贺呢?”

    名为魏涟的修士一边低笑一边咳了一口血:“他的脸皮都在我脸上了,你还指望他能有什么结局?”

    说罢他便扭头看向温折,漠然道:“你完全是个外人,怎么会叫破是我?”

    “因为你做的也太明显了。”温折把滴净了鲜血的明泓秋水还剑入鞘:“第一天的时候齐恒远连续发了几次疯,可仔细想想,那截所谓的‘引蛇草’是你搜出来的,你说在他香囊里就在他香囊里吗,怕不见得。”

    “除此之外,我那天可是眼睁睁看着你喂了他一枚解瘴丹。你大概是以为大大方方做就没人会向这方面怀疑,又把齐恒远当成了一个完全没有脑子的蠢货。可解瘴丹刚刚吃下,他就把食肉蚁的窝巢当成了野鸡窝,这未免也太让人遐想了。”

    “当然,这些都是细节,我本来也没有留意。只是被迸溅了鬼藤果汁后,你做什么要和齐恒远一人带一副手套?齐恒远的伤口都好了,你也不许他摘下来。这番做派,我思前想后,也只能认为你脸上有什么伪装了。”

    温折平静的说出自己的推测,看到魏涟的眼神中迸溅出深切的恨意:“我之前偶然知道了你们曾组成了一个五人小队,只是有人因事而离开……因为向这个方向有所怀疑,所以我询问了一下那个离开的队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出乎我的意料,你似乎很有名气是吗?”温折轻声细语的问道,而魏涟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重重的挣动了一下,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闭嘴!”他咆哮着。

    温折没有理会魏涟的怒吼,他慢慢的诉说着从齐恒远那里整理过的信息:“似乎全书院都知道你来自南疆,在争夺圣子之位的最后一步失败了(“我叫你闭嘴!”魏涟几乎叫喊的要疯狂了。)擅长用毒和一些奇怪的东西。是欧阳贺的朋友,唔……沈道友,我失礼了,但他当众表态过喜欢你?”

    沈徵厌恶的向魏涟投过一个眼神:“是。从今天起我将为此而感到耻辱。”

    “这些信息足够我确定一切了。更别提你今天放在帐篷里的花——凌云花的香气再加上白杏酒会引发心魔——我在看到这束花的时候就告诉了齐恒远,是不是又打乱了你什么计划?最后,虽然这样说很不谦虚,但我还挺懂阵法。”

    温折停顿了片刻,观察到魏涟脸上暴怒的表情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凝固了一瞬,这才接上自己的话:“所以你原本计划给我下毒后扔到阵法上的路子没能行通。我不怕你的毒药,另外,我认出了那是一个要以尸体为祭的阵法,所以我把它毁掉了。”

    魏涟的眼神刻毒的像是能拧出毒汁来。温折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在刚刚的话语中特意采用了最能激怒对方的内容和语气。他并不是一个爱好挑衅的人,但凭江月的确教过他很多。

    这其实有点小坏。温折想,不过自己只因为加入了一个小队就要被人看成祭品,毫无理由的被人带出去下毒暗算可真是件让人火大的事。

    裴阡陌终于发出了声音,这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因为在那之前所有人都遗忘了他的存在。

    “我知道了。”裴阡陌道,用一种温折从没听他发出过的冷淡的语气:“‘三尸为祭,整血献祀’,我族在落日森林里的藏宝之地。你打算用沈姊他们做祭品,再拿我的全部血液打开那个门——你这些日子特意靠近我,就为了到时候抓我方便吗?”

    魏涟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反驳。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裴阡陌慢慢道:“但你算错了最要紧的一点:‘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只有女性才能冠以‘山鬼’之名。男性的话,只会有被所有人忽视的特点罢了。”

    他的脸色无比苍白,连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但他依然坚定的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了:“你白算计了一场,欧阳……不,我该叫你魏涟。你就是拿我的血浇在那上面,也打不开门。即使你的计划成功了,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魏涟安静了下来,好像在仔细聆听并反映裴阡陌透露出的全部信息。过了片刻,温折以为他都已经这样死去了,他才爆发出一长串悲怆的大笑。

    他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剥下了他的脸皮,处心积虑的结交一个总让他找不到的异族,招惹一个家族背景颇大的纨绔,还在心里盘算着害死——而且在紧要关头他的确毫不犹豫的出手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然而现在事到临头,真相揭晓,他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过是个巨大的笑话。

    真不知道破坏了他的计划和当他站在一地死尸中央时发现宝藏的“门”打不开,哪件事更令人讽刺一些。

    而据齐恒远透露的,书院里关于他的传言,再结合他和温折交谈时说漏嘴的那句话,似乎他在南疆一族争夺圣子之位的时候也差了一点。

    他这辈子好像无论做什么,都非要差上一点不可。

    至少此时,温折真是对这个心狠手辣机关算尽却又命里注定一无所得的凶手升起了一股厌恶和一点不合时宜的怜悯。

    魏涟双眼浑浊,看上去好像因为没法接受的现实疯掉了,他突然弹身而起,伸手抓起了那袋刚刚他抛给齐恒远的酒囊,(温折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气,他刚刚明明已经断掉了此人的手筋脚筋)牙齿咬住软塞拔起,吐出塞子后就拿出拼命的尽头灌了自己几口白杏酒。

    温折的剑气已经破空而至,刺破了酒囊,却没能顺势刺破他咽下酒液的喉咙。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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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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