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那棵榕树下 作者:李东贤
正文 第8节
那棵榕树下 作者:李东贤
第8节
林可琪面无表情,只是反复转动着手里的那盒金嗓子。
“不就一盒金嗓子吗?至于吗,都感动的不会说话了?”
林可琪抬起脸,直视贺军双眼,冷冷的问:“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事儿了?”
贺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他理解了林可琪的意思后,忍不住火大了起来。他正要开口没好气的呛声几句,一想到林可琪家里的烦心事儿,他又思忖着别冲她发火,要冷静。可他又想,林可琪都这么问了,他再好声好气的解释,她一定会继续疑神疑鬼的,到时候矛盾越来越深,反而棘手。这样心思电转,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贺军装作强忍着怒气的样子,板着脸,瞪着林可琪的双眼闷声闷气的反问:“如果你是认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问我,那你大可不用问我。因为我怎么回答,你都会认为我做了不好的事儿,不是吗?相反,如果你信任我,你也就不需要我的回答。麻烦你开口问我之前,你先问问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可琪愣怔的看着贺军,微微半张着嘴巴,神色有点奇怪的有点可爱。也不知怎么想的,贺军楼了一把林可琪的腰,不由分说的吻上她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蛮横地索取着着她的吻,林可琪开始还反抗了两下,但很快被贺军吻所感染,整个人意乱情迷的陷入深吻。
半响过后,林可琪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苦恼的抱怨:“惨了,口唇都肿起来了。我爸妈要是问起来,我可怎么说?”
“就说被蚊子咬的,秋蚊子可劲儿大着咧。”
“滚一边去,你家蚊子就能咬的你一圈嘴唇都肿了啊,你当你哄小孩儿呢你。”
贺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舔了舔上嘴唇,不由自主的回味着刚才的吻,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林可琪拢了下耳边的头发,微微垂下脸:“贺军,这段日子,你对我好,比以前的时候都好,特迁就我,顺着我,几乎都不发脾气,还事无大小特关心我,你知道,这让我有点不适应。我才忍不住东想西想。”
贺军把她搂在怀里,拨开她的头发,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宠溺的说:“傻丫头,对你好,你还不开心吗?别想有的没的了。”
“你才傻。”
“成,我傻,满意了?”
“你是宇宙超级无敌白痴大傻瓜,你是全世界最傻的人。”
“那你也没多聪明。”贺军微微笑着,挪揄着说,“左挑右挑,偏偏挑中一个大傻瓜。”
做完课间操,回教室的路上,杨风乐呵呵的一把搂过贺军的脖子,凑他耳边:“走,wc。”
“我没感觉哎,你找别人吧。”
“没感觉可以在去厕所的路上慢慢培养嘛。”
“这哪儿能培养?”
“少墨迹了,陪我去就好了。”杨风没好气的推了贺军一把。
从厕所出来的路上,贺军搂着杨风的肩膀,摇头晃脑的说:“刚刚培养错感觉了,嘴巴痒的难受。”
“嘴巴痒?然后呢?”
“治起来特简单,请我喝罐汽水就安啦。”
“少来,陪我上个厕所还要讹罐汽水,你很垃圾哎。”杨风笑着捶了贺军一拳,眨眨眼,又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嘿,你晓得不?3班的陈菲菲上周五跟凌逸辰当面表白了。”
“就那个高高的,身材很辣的陈菲菲吧?然后咧?”
“黄了,成了我就不这么讲了,被那小子当面拒绝了,听说陈菲菲恼羞成怒了都。”
“是吗?”贺军撇了撇嘴,心里忍不住泛起一股难忍的情绪,又酸又辣,他忍不住说,“那凌逸辰有什么好的?个儿那么小,长得小白脸似得,女生们长眼了没啊?都跟苍蝇见了新鲜大便一样样的。”
“瞧你那比喻,恶心。还有一更劲爆的咧,我保管你不晓得。”
“你怎么这么八卦呢?跟一婆娘一样,你家王丹晓不晓得你这八卦的毛病?”
“切,爱听不听。”杨风无所谓的瞟了贺军一眼,“当我没讲过。”
贺军没说话,双手插裤兜里,两人路过教学楼底下的小卖部时,他停下来,瞅瞅杨风,又用下巴指了指小卖部,杨风无奈的摇摇头:“喝啥?”
“醒目。”
杨风拿了一罐健力宝,贺军喝了两口饮料,觉着心里头痒痒的不行,就拍拍杨风的肩膀,讨好似地笑着问:“得,杨哥,算我讲错话了。是啥子更劲爆的?说出来咱哥两儿乐一乐。”
“这会儿么兴趣讲了。”
“擦,快讲。”贺军装作有点生气的板起脸,盯着杨风催促。
“那个,你可别乱讲李文静都给凌逸辰递情书了。”
“真的假的?”贺军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杨风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从贺军脸上看到这幅半张着嘴的神情,他得意的点点头:“徐强告我的,他说是郭静灿告他的,因为是她给帮忙传的情书,所以千真万确。”
“就是考过年级第一的那个李文静,80班的?”
杨风没好气的拍了下贺军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低点儿你,嚷嚷的全世界知道了啊你,么折事儿”
贺军还是有点难以相信,李文静一直是奋央中学这一届里的一个传奇,令许多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看似文静的女孩儿学习能力也很强。三次月考至少都有一次是她的年级第一,尤其是李文静的英语,几乎回回都是满分,是老师们口中宠爱的尖子生。更为难得的是,李文静并不是带着瓶盖的四眼妹,有一种清纯的气质,一笑起来,很是清新。一度被男生们生尊为这一届的第一气质美女,没人撼动她的地位。这样的女生,居然会给凌逸辰递情书?
似乎是注意到贺军将信将疑的神情,杨风继续说:“听说,除了第一次是郭静灿给传的信,后来凌逸辰还有给回信,至于后来就不知道咋样了,还有……”
他们两个刚上了三层教室,就听到有人叫杨风的名字,是同班的陆飞,他跑来挤眉弄眼的对杨风说:“喂,你丫的最近干什么缺德事儿了?王伟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来着。”
“班主任?叫我干嘛?”
“不晓得,反正脸挺臭的。”
杨风撇撇嘴,推了陆飞肩膀一下:“你少框我,当心我跑王伟那儿,告他说是你叫我去的,训一顿就迟了。”
“谁有空框你这个?真的老班刚叫你了。”
“真的?”杨风将信将疑。
贺军幸灾乐祸的眨眨眼:“杨风,最近祸害到什么花花草草了,都惊着王伟了,要找你面谈咧,这动静闹腾得大了啊。”
“去你的。”杨风丢下这三字儿,就往办公室去了。
第三节是数学课,赵春霞正在唾沫横飞地讲解习题册上一道思考题,这份习题册是省高中的月考题目,并没有答案,所以要老师自己做出来。这道题目她从开始讲已经有二十分钟了,因为里面揉杂了函数,立体几何,代数等多种数学概念,所以解起来分外吃力。这一题,前天晚上,贺军花了半个多小时,硬是给做了出来,所以赵春霞讲的时候,他也就没怎么用心听。据他所知,班里似乎没第二个人能解出这道题目,他扫到班里的那几个尖子生都认真听讲的表情,普通的学生更是抓耳挠腮,一头雾水的样子,心里头不由自主升起一股优越感。他瞄了一眼凌逸辰,看见那小子半支着下巴,微微皱眉疑惑的神情,心里更是觉着痛快。他想着,虽然凌逸辰这次月考数学是比自己考的好,但考试只是拿分罢了,在解决这种伤脑筋的难题上,他还是远远不如自己的。贺军转转脑袋,看到杨风的位置上还是空空的,自从课间操的时候他被老班王伟叫去后就没来上课,班主任教训学生一般也不会耽误正常上课的,杨风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又闯什么祸了吧?贺军有些苦恼的思忖着。
收回目光,贺军看向黑板,他开始从头看赵春霞的解题过程。他发现她的解题思路与他的很不同,但贺军还是很流畅的看懂了,到了一个因式带入的步骤,他敏锐的发现赵春霞解错了。他仔细看了看那一步,在草纸上划了几笔,的确赵春霞是解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数学题就是这样。后面的解题步骤贺军也没兴趣看了,他有点奇怪的环顾四周,这些一脸认真的学生,难道没一个人看的出来吗?
这时候,赵春霞也写完最后的结果,像是费了老大的力气。赵春霞长舒一口气,把剩下的短短粉笔头扔进纸盒里,用手肘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好了,这道题就是这样。这题目的确有难度,大家先抄下来。还不理解的下课仔细看看,问同学,或者直接来问我。要是实在理解不了就放过它,说实话,这道题目是朝纲了……”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贺军无奈的叹了口气,高高的举起了左手。
“嗯,贺军,你有什么问题吗?”
“赵老师,你这道题目解错了。”贺军站起身来,轻轻松松的说。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话一落音,引起班里学生一阵不安分的骚动。
☆、025
“哦?”赵春霞有点狼狈的拢了下头发,随即问:“那你的结果是什么?”
“6xy。”
“我看看你的解题过程。”赵春霞皱起眉,正要走下讲台来,眼睛忽然一亮,她指了下左边方向:“你有什么问题?”
“赵老师,我也认为你的解题有误。”
贺军没好气的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鄙视的瞟了一眼凌逸辰的背影,心想,这小子还真没劲,跟在我后面有样学样,无聊透顶。
“是吗?老师真解错了?”赵春霞回过头,看了两眼自己的解题过程,她看着凌逸辰,“你的解题结果也是6xy”
“不是,我的结果是13x+8y。”凌逸辰顿了一顿,用清楚的嗓音说,“我认为赵老师,还有那位同学的结果都是错的。”
凌逸辰的声音虽不大,语气却斩钉截铁,他的话像是往教室里投下一枚小型炸弹似的,话一说完,整个教室一下子就炸了锅,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赵老师怎么可能是错的,我一点都看不出来错误的地方哎,奇怪。”
“真狂了哇,敢说老师是错的,一个比一个牛x。”
“哇靠,贺军跟凌逸辰杠上了,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道谁错谁对?”
“好玩儿,跟电视剧似的,好戏剧化哎。”
“哦,这样啊,”赵春霞若有所思的看着台下的两个高材生,饶有兴趣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她的眼珠子一转,笑着拍了拍手,示意骚动的学生们安静下来:“那这样,贺军,凌逸辰,你们两个上来,把你们的解题过程写到黑板上。是骡子是马,咱们大家伙儿都拉出来遛一遛。”
写完最后一笔,贺军故作轻松的把粉笔头儿轻轻一弹,随手扔进黑板槽里,看也没看身边的凌逸辰,拍着手的走下讲台,坐回自己的座位。凌逸辰又写了两个步骤,也坐回了座位,面无表情,看上去一脸笃定。贺军环抱着双臂,歪着脑袋望向黑板,乍一眼看上去,凌逸辰的板书清俊工整的让人眼前一亮,而自个儿的板书则是大大咧咧,潦草随意,两个一对比,更显得自己写的不能看。
“切,反正又不是比漂亮,我的答案是对的就ok。”贺军在心里这么想着,他装作毫不在意的看凌逸辰的解题过程,刚看了几个步骤,贺军就心里一晃,他的解题思路完全是另辟蹊径,新颖又不拘一格。看到一半的时候,贺军额头上不自觉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对自个儿的解答有种不好的预感。当看完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贺军左手摸着下巴,右手放在课桌下紧紧的握成拳头,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凌逸辰的解答无疑是完美无缺的,而贺军看了一眼自己的解题过程,这下,一眼就看出自己的错误所在了,贺军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令他难堪的不是因为他做错了,而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赞叹凌逸辰绝妙的解题思路,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赵春霞看着两人的解题过程,一面笑着连连点头,一脸红光满面的模样。她回过头来,看着贺军,笑着问:“怎样,贺军,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感觉到好几束目光一下子聚焦在自己脸上,贺军的拳头不自觉握得汗水密布,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机械似的回答:“知道了。”
赵春霞又看向凌逸辰,眼睛一亮一亮的说:“这是你解出来的,你给大家讲个明白。”
凌逸辰也不推辞,上了讲台就神情自若的讲了起来,毫不怯场。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都聚焦到凌逸辰上,根本没人看向他这里,贺军却觉着脸上火辣辣了的滚烫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他切实体味到当小丑的滋味。因为他的解题步骤很巧妙,省却了很多繁琐的步骤,加上他缜密的逻辑思维,清楚的讲解,下面的学生几乎一听就懂了一大半,几个活跃的学生还说:“早用这个方法,明明很简单的题目啊。”
凌逸辰走下了讲台,赵春霞笑着鼓了鼓掌,连连称赞,台下的学生还在议论纷纷,没人响应她的鼓掌,赵春霞笑着环视了台下的学生,笑着说:“凌逸辰同学的解答很完美,老师很自豪,贺军的解答虽然有错,但是思路还是很好,这么一看,就老师的太繁琐,还是错的。老师就希望学生们比自己强啊,你们一个个比……”
赵春霞后面说什么,贺军耳边嗡鸣一片,根本听不进半个字儿去,他感到有别人悄悄看向他这里。贺军只是努力让自己没什么表情,好不再让人看笑话,感到林可琪转过头偷偷瞄他,贺军回望过去,对视上她的目光,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
贺军知道这个笑很难看,但他不想林可琪看出他内心的挫败感。
下午,杨风像往常一样回教室上课,贺军忍不住多瞄了两眼坐在西南角的杨风,发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书本,随手勾勾画画,并没什么异样。下课后,贺军走到杨风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厕所去?”
“你去吧。”
“走啦,陪我去呗。”
“困得不行。”话一说完,杨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上衣服,趴在桌子上,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贺军觉着很纳闷,他凑在杨风耳边,压低嗓音问:“王伟训了你一顿,看你这没精打采的,嗯?”
“很烦哎,叫你走开听不懂啊。”
贺军听到杨风这么说,一下就火大了,一股扯起杨风领口的冲动涌上胸口。可旁边都是同学,他也不好发作,就闷不作声走开了。出教室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平常王伟怎么训杨风,他都一点都不在意的,这回怎么反应这么奇怪。班主任王伟到底跟杨风讲什么了?搞得他成这幅德行。
晚上,贺军骑着单车,载林可琪回家。路上,他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快到林可琪家附近时,她说想下来走走,贺军就推上单车,林可琪踱着步子走在他的身边。高高的路灯下,林可琪垂着眼,目光落在脚尖上,贺军侧脸看到,灯光下,她微微发黄的细细的头发,感觉身边的女孩像轻柔的羽毛。林可琪安安静静的走着,瞟了贺军几眼,像有话要说的样子,贺军猜到她想说什么,但他不想聊那个话题,就假装察觉不到她的念头,继续一声不吭的走着。
“哎,你就没什么想聊聊?”
“没有啊。”
林可琪侧过脸,眨眨眼打量着贺军,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那个,你不高兴吧?”
“没有啊,没聊的不代表我不高兴啊,什么逻辑。”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的,还打哑谜。”
“没有啊。”
“在我面前,你就别死撑了,我知道你觉着很没面子,心里不爽。”林可琪顿了顿,咬了咬下嘴唇,“因为数学课上的事儿。”
林可琪清澈的目光像是能一眼望到他的心底,让他潜藏的心事无所遁形,贺军错开视线,仰起头望着繁星密布的星空,微微扬起嘴角,换做一副轻松的口气:“没什么的,丢丢人呗,要想出风头哪儿能怕丢人。上课那会儿我是郁闷,不过现在也没啥了,你就甭瞎操心了。”贺军嘴上这么说,可一想起数学课上的窘况,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当时兴冲冲的站起来举手,害的被班里那群混小子当笑柄讲了好几回。真是想想就窝火,窝火的火大。
“你是不是很看不惯凌逸辰呢?”
冷不防林可琪这么一问,贺军毫不客气的回到:“是,特看不惯。”
“经过数学课这件事儿,你是不是更讨厌他了?”
贺军本想说是,可一想这么回答,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小肚鸡肠,那不更没面子。他舔了舔上嘴唇,笑笑说:“我本来就看不惯他,这和数学课没什么关系。倒是你,干嘛问起这个?”
“随口一问。”
“我看你跟那小子挺聊得来的。”
林可琪歪着头打量着贺军,她轻轻皱起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呗,还问我。”
林可琪没说话,她闷不作声的走着,贺军也紧紧抿着唇走在她身边,赌气似的不讲话。忽然林可琪扑哧笑了一声,接着笑着叹了口气,贺军不解的看着她,他觉着很是莫名其妙。
“是因为很喜欢吧。”林可琪看着前方,忽然开口说。
“什么?”
“动不动就打翻醋坛子的话,是因为太喜欢对方吧?”
贺军侧过脸,看着林可琪微微眯着的笑眼,忍不住也扬起嘴角:“那你也会动不动打翻醋坛子?”
林可琪听到这话,脸色却忽然黯淡了下来,垂着头看着脚尖。贺军一下就想到,刚才的话,或许是让她想起自己劈腿的事情,所以,林可琪才会一下子这么失落。贺军咂了咂舌,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可一时间,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生怕自己再说些什么,让林可琪更难受。
到了林可琪家楼道口,她面无表情的看了贺军一眼:“bye”转身就往回走。贺军沉默着,看着林可琪纤瘦的背影,他忽然觉着很闷。
周三第一节晚自习课课间,铃声刚刚响过,杨风双手插在裤兜里,默不作声的快步走出了教室,贺军舔了舔上嘴唇,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秋意渐浓,凉意透过稀薄的空气渗了出来。贺军离着杨风有七八步的距离,杨风低垂着脸,显然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贺军。看他走的路,是去学校东边大操场的路上,或许他想是想散散心来着。
奋央中学的操场在停车场上面,露天,近两千多平米,操场上立着一个个篮球框,对称着排列。平常,特别是下午活动时间,这里总是有很多男生在打篮球,跑步,女生们也喜欢手挽手在球场溜达,一副热闹喧嚣的景象。贺军一上了操场,忽然有点不适应,巨大的操场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杨风的背影,因为没有高楼的遮挡,这里的夜空看上去很空很大,有种让人豁然开朗的感觉。
杨风忽然停下脚步来,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侧着脸望向一边的夜空,安静的伫立着。贺军也停了下来,蓝色紫色黑色融在一起抹在深色的巨大天幕上,天边的明月,亮的有些发白,微凉如水的月光静静的从天际缓缓的倾泻了下来,流淌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无声无息,让人静默。站在这样夜空下的杨风,瘦削的背影看上去很孤单。
贺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杨风的身边,杨风显然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了,却还是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一动不动,贺军拍了下他的肩膀,像往常一样轻松的口气:“嘿,装文艺青年呢你,看月亮看的都出神了。”
杨风看着贺军,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一脸苦涩的牵了牵嘴角。
“装什么深沉呢?”贺军扬了扬眉毛,盯着杨风的双眼问,“我说,你怎么搞的,从王伟叫你去训话后就变得不正常了。这几天,你都没跟我讲半句话,看我不爽还是怎么的?天天闷闷不乐的,好像谁欠你多少钱一样。有什么烦心事儿讲出来啊,让贺哥也乐呵乐呵。”
杨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贺军,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贺军不禁严肃起来,他皱起眉:“到底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026
放学后,贺军像骑车载林可琪回家,到了她家小区附近那条两旁栽满梧桐树的青石路,林可琪跳下车来,两人边走边聊,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光秃秃的枝桠安静的兀自伸展向高高的天空。
“听说这次月考的排名明天就要公布出来了。”
“阿,公布就公布呗。”
“别一提成绩你就闷闷的,你落下半个月的课程,考的不好那很正常的。”
“哪有闷闷的,下回考上来就行了呗,那又不是一件难事。”
“你怎么总是一副自信心膨胀的样子,就不能稍微谦虚点儿?”林可琪侧过脸来,瞪着贺军的脸,一板一眼的说,“我啊,很讨厌你骄傲自大的样子,说话轻飘飘的。”
贺军清了清嗓子,他换了一副有点严肃的表情:“这回班里第一是新来的那小子?”
“是凌逸辰。”
“真的是他第一?”
“不止呢,若南说,凌逸辰的总成绩得全校第一十拿九稳的,好像甩280班的头子十来分呢。”
“哦。”听了这话,贺军才真的觉着胸口有一团闷气无处发泄,走过路边的垃圾桶,他有种冲动,想抬起脚一下把歪扭的垃圾桶踢飞。想了想,贺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他想起一样东西。拉开背包拉链,拿出来黑色纸袋,递给了林可琪。
“什么?”
“打开看呗。”
林可琪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棉质手套,一只浅蓝色,另一只是浅粉色,偶尔点缀着一些细致网格看上去简单却特别。
“天儿冷了,怕你手冻着。”
“明早我就戴上呗。”林可琪吸了吸鼻子,把手套装进自己的背包里,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方形纸袋,递给了贺军。
“什么啊?”贺军边问边打开来一看,是一对儿深黑色的护腕,他撕开包装袋,戴在手腕上,得意洋洋的在林可琪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帅!帅呆了!跟我的帅很匹配,有没有?还是nike的。”
“少来,你怎么这么自恋呢你?受不了。”
“本来就是很帅,我在这是实话实说。”
林可琪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把你今天戴的那两只护腕给我。”
“干嘛?”
“给我就对了,罗里吧嗦的。”林可琪白了贺军一眼。
看着林可琪把护腕装进她的背包里,贺军了解了她的意思,他故意贼笑着凑近林可琪:“宝贝儿,我还有几双袜子了,要不要也”
林可琪横了贺军一眼,优雅的做了个撸袖口的动作,懒洋洋的翻了翻眼:“找揍,是不?”
贺军乐了乐,接着歪着嘴叹了口气。
“好好的,你这叹哪门子的气呢你?”
“还不是因为杨风,我光是想想就替他愁的不行行。”贺军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林可琪的神情,愤愤不平地说,“不知道是哪个嘴巴烂掉的兔崽子,把杨风和王丹的事儿捅到王伟那儿去了。王伟和王丹那个班的班主任,叫什么来着,两人一合计,联系了他们两家的家长。这会儿,他们两个的老爸老妈班主任,六个人一起施加压力,勒令他们分手。”
“都什么年代了?还来□□封建这一套?恋爱自由明明是每个人的权利,哪怕是父母老师,也没理由硬要拆散他们啊?”
“谁说不是呢?杨风那货,你也知道,痴情的很,要死要活绝不会分手。王丹就不一样了,女孩儿心软脸薄,从小乖乖女,学校家里的压力那么大,感觉很不乐观。我是觉着,他两个这回有可能会掰了,主要是王丹家爸妈,她一乖乖女,能顶住父母的高压?”
林可琪听了,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倒不那么想,王丹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女生,要不然也不会偷偷和杨风好上的。你也说了,杨风痴情的很,而且王丹女孩子一个,女孩子嘛,总是更舍不得分手的那个。这事,谁也说不准,看他们两个了。你和杨风那么好,咱们这些日子,倒是该多帮帮他才是,出谋划策也好,给他打气也好,再不然你多陪着他也好。”
贺军觉着心脏里土壤被林可琪几句话说得有些松动,他不自觉打量着身边的女孩,她这样的好,好到连他的朋友也被她体贴。贺军望了眼缀满星子的夜空,想起杨风忧伤到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失落的开口:“看杨风那样,我心里真难受。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或者是怎么帮他。”
“喂,我问你,你爸你妈要是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了,你会怎么做?”
“安啦,他们很开明的,初中就不怎么管我搞对象的事儿。他们讲,你只要学习不落下,别为了感情做傻事儿就行。”
“我是说如果。”
贺军看了一眼林可琪,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双眼,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来。女生总是这样,脑海里会不断冒出如果,未来等等词汇,或许这是她们的天性。贺军想了想,耐下性子来,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谁,就是谁,谁也改变不了这一点的。我老爸老妈也管不了,这是我自个儿的事儿。那你呢?也没见你抱怨你爸妈念叨什么。”
“我跟他们讲是有男生走的近,但我绝对绝对不会在高中的时候找对象的,我说,我知道我想要的未来是怎样的。可能我撒谎的水平太高,或者成绩一直很好,老爸老妈也从来没怀疑过,也就没念叨过。”
“那要是他们不让你和我好呢?”
林可琪睁大了眼,没好气的瞪了贺军一眼:“你怎么脑子里那么多如果呢?跟个女生似的,很烦哎。”
“你说,我们这不是找对象,那是干嘛呢?”
“你说呢?”
瞪着林可琪毫不示弱的双眼,贺军低下头,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忽然的,吻在她的唇上。
体育课,做完准备运动,学生们四散开来自由活动。杨风双手插裤兜里,一声不吭的走开了。贺军扔下篮球,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追上了他,拍拍他的肩膀:“不打球?”
“我没心情哎,你们打吧。”
贺军搂着杨风的肩膀,两人走出操场,走到小公园的僻静处。
“喂,我说。”贺军顿了顿,以慎重的语气开口问,“你和王丹到底是怎么了?”
杨风踮起脚,摘了片路旁半绿发黄的杨树叶,边随手对折着边说:“她说要分手。”
“怎么说的?”
“电话里。自从王伟把我叫进办公室那天起,丹丹就没和我好好说过话,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好像她手机被她爸妈没收了,我都快疯了,你知道吗?学校里我又没机会接近她,害怕学生们乱传再传到她班主任那里,又让她不好过。我现在就是和她干耗着,你知道吗?我就疯了,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啊,要死不活的,你说算什么事儿呢?”
“天天在学校里,总有机会碰到她好好聊聊的?”
“我有找,她躲瘟疫一样躲着我。在学校里碰见,都假装我是陌生人似的快步走过,伤的我。更别提聊了,她话都没跟我讲几句。妈的,不知道哪个烂舌头的把事情捅到班主任那里去的。让我逮到了非要灭了他不行。”
“真没想到王丹父母这么封建。”贺军一脸无奈的摇了摇脸,他皱了皱眉头,忽然眼前一亮,伸出食指来一晃,兴奋地讲,“今晚高二年级的不是有朗诵比赛吗?一整个晚上够不够你和王丹好好聊聊?”
杨风瞅着贺军眉飞色舞的神情,不解的问:“拜托,贺军你别思维这么跳跃成么?你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你甭管,比赛的时候,你偷偷溜出去,在小公园的牡丹亭等王丹就行。我保证让她过去,你想好想要对她说什么就成。到快结束的时候,你两再一前一后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她会出来见我吗?我担心她根本不会出来的。”
“弟须什么时候框过你没?信我没问题的。”
杨风眨眨眼,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看着贺军一脸认真的说:“讲实话,你还真框过我不少次。”
贺军推了一把杨风,装着生气的模样:“爬远一点儿,你个没良心的。”
杨风把那片杨树叶已经对折成了一小块,指头弯曲后,一下子弹出,眯起眼看着贺军,慢吞吞地说:“我就是很好奇,我都叫不出她来,你到底用什么办法让她愿意出来见我呢?”
“你甭唧唧歪歪了,哥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办到。你所要做的比这重要多了,你想好和王丹说些什么,怎么说动她别和你分手,这才是正事,懂吗?”
杨风将信将疑的看着贺军,点了点头,又笑着埋汰:“真看不出来,虽然你小子玩真三真的是个水货,各种水,打球又比我烂,可动起这些歪门邪道的鬼点子,你可比我强多了。”
“滚。”
“你的意思是,让我说服丹丹,在朗诵比赛的时候溜出去见杨风吗?”
“对,这事除了你没第二个人能做到了,我也用不动其他人。”
“给我这么做的理由,丹丹是我的姐妹,杨风是你的哥们,我说服王丹去见他,是为了什么呢?”
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睛里的疑惑,贺军挠了挠后脑勺,思索了片刻说:“因为学校,家里的压力,王丹现在就不和杨风联络,杨风很痛苦,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管王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段感情不能就这么干耗着,两个人各自孤军奋战,也不是个事儿啊?我想,作为哥们儿姐妹儿,就该好好想办法让他们沟通一下,哪怕是见个面,或许就不一样了呢?他们两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沟通和理解,他们那么互相喜欢,又那么搭,你也不想他们就这么分开吧?”
对方露出思索的神色,又抬起脸:“你怎么就有把握我能劝动丹丹呢?”
贺军摊了摊手,很随意的口气:“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因为你关心王丹的心情,就跟我关心杨风一样。”
“那你猜我会去劝说王丹吗?”
贺军看着一脸笑意盈盈的李素洁,拍了下脑袋,冲着她眨了眨眼:“其实一开始,你就已经决定要劝王丹去见杨风了吧?根本用不着我多费口水的。”
“不过,作为丹丹好姐妹的我还是挺好奇杨风好哥们的想法,所以我才想要问问你。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侣的分分合合,再好的朋友都不应该把个人的想法加诸在他们身上。可是,就像你说的,他们既没有要分手,也没有一起努力,现在缺的就是一个沟通的口儿。所以,我挺乐意劝说丹丹的,我觉得这样对他们都好。”
“就是省事儿。”
“什么?”
“我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一点就透。”
“恭维的话就少来了。”李素洁微微仰起脸,向远处眺望着,贺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浅蓝色琥珀一样的的天空让人心情一下子简单了起来,天边的白色云丝自由自在,大概是有人在随手涂涂画画,漫无目的。
“你说,他们会怎样?”
“最好就是在一起,最差就是分手,能怎样呢?”
“你说两个人要多努力,多幸运,才能度过一个个关卡,走一辈子呢?只是想想就觉得很难。”
李素洁轻声问,听到她瓷器轻鸣般的声音,贺军心里微微一动,他仍仰着头,想了想说:“或许幸福这东西真的挺难得,所以才值得那么努力啊。”
“这样啊,幸福。”听到身边女孩梦呓似的喃喃自语,贺军转过脸来,看着李素洁一脸憧憬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他脑海中忽然浮现林可琪的侧脸,她也会这样憧憬着?又期待又害怕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不忍辜负。
浅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亮着数百盏白炽灯的镀金样式天花板,让偌大的学校礼堂看上去光辉明亮。数十米的高度,蛋壳型流行设计的整体结构,给人一种宽敞无比的感觉。阶梯型的一排排座椅,能容纳近数千人以上,学校很多重大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虽然有各班老师维持秩序,可耳朵还是充斥着学生们嗡鸣的说话声,站起来环视一圈,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最前面的几排是校领导和老师,左侧是将要参加比赛的学生,右侧是朗诵比赛的组织人,大都是各班班长团支书。
“好多人。”
“紧张了?”
林可琪拢了下耳边的头发,没好气的瞪了贺军一眼:“有什么紧张的,我又不是你。”
一句我又不是你顶得贺军哑口无言,想到林可琪要上台比赛,他硬生生咽下去,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鼓励她:“不紧张就好,相信你,你可以的。”
“我说你,你是选手吗?”
林可琪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贺军接不上茬,他根本没跟上她的思路,他讶异的张了张嘴:“啊?”
“这里是选手席,你又不是选手,干嘛非要坐在这里呢?烦不烦啊?”
靠!你这是什么口气?要不是为了陪你,傻瓜才愿意坐这里!胸口的话瞬间就要没好气的跑出来,贺军只是握了握拳头,他勉强扯了下嘴角:“你还是紧张了,不然脾气这么坏,得得得,我闪一边去。你好好调整下心情,加油哈!” 林可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可还是把脸转向了舞台,贺军只好拿起相机,弯着腰走开,虽然他知道林可琪不愿意他坐在她身边的原因,可还是控制不住生起了闷气,要不是因为她要比赛,以贺军的脾气,一定会和她吵得不可开交。
贺军找到自己班的位置,找个空位坐下,旁边孙伟拍了下他肩膀,问了句什么,他黑着脸,没说话。这时候音乐声忽然想了起来,贺军歪着脑袋一听,就知道是班得瑞的轻音乐,舞台上的灯光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哇塞,一身蓝色西服,型男一枚哇。”
“女神啊女神。”
“甭流口水了,不过真是一对儿俊男靓女噻。”
“养眼啊,光看两只主持人就爽了。”
“真等对儿,有木有?”
主持人一上来,就引起了台下学生们一阵嗡嗡扰扰的议论声,贺军定睛一看,不由得砸了砸嘴巴,原来是他俩?居然事先都不透个风,真是有够低调的。李素洁穿着雪白纱裙,踩着橙红色高跟鞋,看上去袅袅婷婷,聚光灯下像个精致优雅的公主,而一旁的杜小薄一身蓝色西服,量裁得体得衬出了他修长的身材,看上去很精神,这两人光是站在一起就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大家晚上好!在这个”虽然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可从他俩嘴里说出来,一点不让人觉得乏味,贺军戳了戳前座的女生肩膀,她回过头来,是一副紧抿着嘴唇,眼睛里满是警惕。
“喂,干嘛板着脸?又没欠你钱。”
“贺军,你安分点好不,吵到别人了。”
贺军前向趴了下身体,凑在她耳边低沉着嗓音说:“咋?杜小薄不错吧?”
“什么不错?”
“这么精神的货色,你都看不上眼?别眼太高了,好不好?”
“给我闭嘴。”她没好气的甩给贺军这句话,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贺军笑了笑,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林夕夕的脸颊一定羞红了,或许还在微微发烫。不自觉的,贺军把目光转向了选手席,一股气像火苗似的一下子蹿上胸口,他看到,凌逸辰和林可琪两人小声的说着什么,凌逸辰侧过脸来,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可琪的肩膀微微颤动着,像是在笑的样子。贺军鼓起了腮帮子,冷冷盯着选手席方向,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胖揪起那小子胖揍一顿。
开始几个选手的朗诵都一般般,倒是选手所在各自的班级都在使了劲的鼓掌加油,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贺军支起下巴,只望着选手席的方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时手机震动了下,贺军掏出来一看,是杨风的简讯:“我和她见面了,有事儿抗着点儿。”贺军环顾了下四周,果然看不到杨风的身影,他又望向王丹班级所在的位置,仔细找了半天,王丹也的确不在那里。
贺军望向台上的李素洁,她正笑容可掬的说着主持的串场词儿,他忍不住瞎琢磨,这李素洁到底是怎么劝动王丹去见杨风的?贺军情不自禁的被好奇心挠痒痒,他想,还真别小看了李素洁,长得漂亮又有气质,学业优秀情商还高,真不知道什么样儿的男生才能拿下她。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女生上台了,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嘴唇厚得像两片香肠,贺军皱了皱眉头,一点儿不吝惜自己的厌恶,他用肩膀碰了下身旁的孙伟:“喂,这谁啊?哪个班的?”
“287班的杨蓉芳。”
“我擦,287人都死光了?左挑右选上这种货色。”
孙伟笑了两声:“你以为这是选美啊,俗不俗你。”
“那至少得看着不倒胃口才成。”贺军说着,低下头掏出手机玩儿了起来。
渐渐的,贺军忽然觉得会场里的杂音小了很多,环绕耳边的,是浑厚慷慨的女声。不自觉的,贺军竖起耳朵来,听起了她的朗诵,背景音乐低沉悠扬,杨蓉芳的声音时缓时急,每一句话都像踩在音乐节拍上,让人的情绪随着她的声音起伏起来。贺军喃喃了两句:“人不咋的,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
前座的林夕夕回过头来,软声软气的说:“你就不能安静听会儿吗?影响别人呢。”林夕夕没等贺军张嘴反驳,就回过脸去。
贺军鼓了鼓腮帮子,恶作剧的凑在林夕夕耳边,低声念了句:“杜小薄and林夕夕。”果然话一出口,林夕夕的耳朵根刷的红了,她肩膀动了动,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后来也没回头,假装自己根本没听见。
贺军歪着脑袋看向选手席,忽然看不到林可琪的身影,正纳闷儿,忽然响起一阵掌声来,响的贺军耳朵发麻,中间还夹杂着好几声喝彩声儿,原来是杨蓉芳演讲完了,她笑着弯腰向台下鞠躬,尽管她装着不动声色,贺军还是看出她眼角眉梢一股藏不住的得意劲儿。杜小薄上台主持,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串场词儿,贺军正乱瞄着,瞥到了舞台旁的林可琪和凌逸辰,原来是他俩要上场了,贺军忙拿出摄像机,对准舞台中央,调试起焦距来。
果然,凌逸辰和林可琪一上来,就引起了台下的一阵骚动,以他俩这样养眼的外形,光是那么一站,就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聚焦在舞台上了。音乐声轻轻响起,让人有种恍惚间走进世外桃源的错觉,宁静安逸,这是《爱尔兰风笛》那张专辑里的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漫步神秘园。
贺军眯了下眼,想起一个月前的某个黄昏,阳光慵懒的晒了一地,让人全身都暖洋洋的。林可琪拉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贺军到了天台,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拉着贺军坐下,她背靠背的坐在他身旁,递给了他一只耳机。
贺军摊了摊手:“林小姐,你拉我过来,就是要听歌儿?”
“帮我选朗诵比赛的背景音乐啊。”
“干嘛不找你那个奶油搭档?”
“想和你一起选呗。”
“我就不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五音不全,唱歌跑调跑到外婆桥的选手,你找我帮选音乐?”
“少废话,你不想帮我选就滚蛋!”
“想想想,来来来咱们听,一首一首慢慢选。”说完,两人戴起耳机一起听起来,一首一首的轻音乐,听个一段半段,不是贺军按过,就是林可琪按过,直到这首漫步神秘园,他俩都没按过,背靠着背安安静静的听完后,两人异口同声来了句:“这个吧?”
贺军盯着摄像机屏幕,发现林可琪的眼神一直是落在贺军这方位置上空,她像是盯着他看,又像是从没看他一眼,贺军不自觉微微扬起嘴角,或许,这样子,她比较不会紧张。
回家路上,坐在后座的林可琪一直不停讲着比赛时的事情,光是从她的语气听来,贺军就能想象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直到快到林可琪家的那条柏油路时,她才意犹未尽的安静了下来些。贺军推上自行车,林可琪走在一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你知道,今儿我看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心里头想什么吗?”
林可琪眨眨眼,看向似笑非笑的贺军:“想什么呢?”
贺军举起一只手挥舞着,半眯起眼睛,像朗诵似的拉长声调声情并茂的讲:“那种感觉,啧啧啧,台上那跟星星一样会发光的姑娘,那是我贺军的宝贝儿,那种骄傲感,我跟你讲,真的是特骄傲,我都有点找不着北了我。”
林可琪忍不住扑哧一笑,又瞥了他一眼:“喂,你这样子真的很2,好不好?”
“有吗?我可是真情表白咧。”
“哎,只可惜没拿到一等奖,有点小失望。”
“要我说,那些个评委真没眼光,把一等奖颁给那个杨蓉芳。她倒是挺有感□□彩的,可这朗诵又不是广播,声音听起来好就行,朗诵是讲整个舞台表现的,不是?明显你和凌逸辰两人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音乐一响,你俩一开口,那让人就觉着移不开眼睛,耳朵也闲不下来,这才是好的朗诵咧!而且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咱们班的就不用说,别的班好多人都念叨着第一该给你两个,路上我都没少听见这话。”
“别的班的人,不少都是女生才会这么讲吧?”
贺军愣怔了一下,想说不是啊,可由不得一回想,路上这么说的真的很多都是女生来着。
“其实吧,你这么说,我当然很开心啊,就算我笨的只拿优秀奖,你心里也会觉着我是第一吧?”
“你要拿了最后一名,我就惨了。”贺军说着摆出一副苦瓜脸,扁了扁嘴巴。
“喂,你小子皮痒痒是不是?”
一看林可琪斜着眼瞪他,贺军就知道她听出他的后话了,他只好乖乖举起一只手作投降状:“我有罪。”
“哼,你的滔天罪行还不只这个呢。”
贺军见林可琪换做一副稍稍严肃的神情,猜到她话里有话,忙挠了挠后脑勺:“什么啊?”
“你今晚坐夕夕后面的时候,讲什么了?”
“我擦,不是吧,林夕夕这么快就把话翻给你了啊,真的假的?”
林可琪停住脚步,面向贺军,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以后别拿杜小薄来开玩笑了,知道不?夕夕脸皮薄,你动动嘴,她就尴尬的不行。再说了,你那么开玩笑,让别人听到也不好,你的明白?“
林可琪头头是道的模样,贺军看着怪好玩儿,原本有点火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笑着点了下头,装着奶声奶气的说:“林大人,小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甭嬉皮笑脸的,跟你认真说呢。以后可别欺负我们家夕夕,口头欺负也不行,再捣蛋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贺军装着认真点儿的神情,他心里却想着,看不出来,林夕夕这么柔柔弱弱防御能力负分的一姑娘,居然还能来这一招告状,以后可得想个法儿暗地里逗她,让她尝尝我的厉害。
“还有,这个周末,你,我,夕夕,若南还有凌逸辰,我们一起吃个饭呗。”
贺军一听,立刻沉下脸来:“我不去!”
“为什么啊?”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周末傍晚,正在家里打真三打的不亦乐乎的贺军,听到手机响了一声,是简讯声。他迅速瞄了一眼,林夕夕传来的:“我们快吃完了,吃完就回家。”贺军咬着牙看着电脑屏幕,犹豫半响,眼一闭,心一横,退出了游戏,就换上运动衣,球鞋,出了门。他打了一辆出租,对司机说:“鼓楼底唐元小区。”
前天晚上,贺军回绝了林可琪吃饭的提议,她就有些闷闷不乐,贺军说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没怎么在意。昨天两人出来玩儿,看电影,压马路,吃新辣道,打出租回家的路上,林可琪又提起来,贺军还是一口回绝,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后来直到贺军送她到家门口,她都紧紧抿着唇,板着脸,贺军也懒得劝,想着她生会儿气大概就没事儿了。
今天,十一点,下午两点,贺军给林可琪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传了两封简讯她也没回,贺军知道她是生气了。贺军想着,林可琪这是倔脾气上来了,如果他再打几次电话,她一准会接起来。可不管他怎么解释,哪怕是磨破了嘴皮子,林可琪一定还会生气,只要他没答应她去吃饭的事儿她就会生气。索性等她吃完了饭,再使出百般手段来哄也不迟。
贺军这么想定了,翻了翻通讯录,给林夕夕打了过去。
“喂。”电话里传来林夕夕轻轻浅浅的声音。
“在哪儿呢?”
“在家里,有什么事吗?”林夕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客气,甚至还带着一股警惕的感觉。
贺军清了清嗓子,换做一板一眼的语气:“那个,林夕夕,那天说你跟杜小薄,我是随口说的。以后不拿那个开玩笑了哈。”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传来林夕夕不知所措的声音,“阿,没什么的。”
“还有,那个你以后有啥可以跟我直接讲啦,一对一,我又不是坏人。”
“讲过好几次的,你都不听。”
贺军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印象里,是有好几回他都拿着杜小薄的事情开玩笑,虽然他有分场合,林夕夕也只是红着脸辩驳几句,倒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在意。“安啦,我知道了。”贺军笑了笑,话锋一转,“那个,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什么啊?”又是略带警惕的声音。
“我和小琪闹点儿小矛盾,她不理我。你们三姐妹晚上是要和凌逸辰一块儿吃饭,是吧?你们快吃完时,你悄悄的告我一声儿,我就在小琪家附近等着她。面对面,好让她消了气,她这一直不理我,我浑身都不自在。”
“今晚你为什么不一起来吃饭呢?”
贺军一听这话,或许林可琪在林夕夕面前抱怨了几句他不想来,反正林夕夕肯定察觉出点儿东西了,他想了一想,说:“那啥,我初中一哥们儿约几个弟兄吃饭,好久没见,我不去不好。小琪提了句一块儿吃饭,我怕她念叨我不要喝酒啥的,就说今晚不想去了。哎,我这吃货倒是想两边都吃喝,可分不了身,人红没办法啊?”
“是吗,那你喝了酒,能和小琪见面吗?”
“小看我酒量了你,再说我们几个顶多几杯啤酒,到见小琪的时候酒味儿早散没了。那这么着,你们快吃完,你给我传封简讯呗?也甭跟小琪说我给你电话的事儿,ok?”
“嗯,好吧,那你可好好和小琪说,别又惹她生气。”
大约小半个小时,贺军在鼓楼底唐元小区附近那条柏油路下了车。他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九点半,他歪着脖子动了动,活动了两下筋骨。等了好一会儿,来了三,四辆出租车,下来的人都不是林可琪。正有些不耐烦,一辆绿色桑塔纳出租车停了下来,贺军探出脖子远远一望,一看下车女孩儿的身形动作,就是林可琪没错。贺军把手机揣兜里,刚站起身,望见车上又下来一男生,出租车走了后,两人站在一块说着什么。不由自主的,贺军站住了脚步,路旁高大粗壮的杨树刚好挡住了贺军的身影,加上天色昏黑,不仔细看,从他俩的角度也看不到他。贺军双手插裤兜里,皱着眉,仔细望了望,站在林可琪身边的原来是凌逸辰,两人好像在谈着什么,相对而站。大约有十来分钟时,林可琪忽然垂下了脸,肩膀微微耸动,凌逸辰从兜里掏出什么,在她的脸颊上擦拭着。半响后,不怎么的,林可琪靠在了凌逸辰的肩膀上,像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过来。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凌逸辰挥了下手转身走开,林可琪则顺着柏油路往回走。
贺军站在杨树遮挡的昏暗处,林可琪或许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低垂着脸默默的走了过去。良久,贺军站立着不动分毫,他觉着自己的眼眶发红干裂,浑身僵硬,愤恨的情绪像把尖叫的刀子挥舞在他的脑海里,他生平第一次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但潜意识有个声音像一根细密但柔韧的丝线拉扯着他,那是残余的理智,他闷哼了一声,重重一拳打在了杨树上。
☆、027
鼻青脸肿的,贺军直挺挺的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视线全神贯注在脚尖上,余光中可以扫到角落里的扫帚,簸箕,拖把,垃圾桶和一双踩黑的白色球鞋,那是凌逸辰。不用看也知道,凌逸辰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样糟糕透顶。这是周一上午第二节课的时间,可以光明正大的不上课,倒也乐得自在,只是眉角眼梢,浑身上下不知哪儿就冒出一股疼,这一点让人抓狂,更难堪的是办公室里老师各种异样的打量目光,恨铁不成钢,嘲讽奚落,看笑话,好奇诧异的目光不住在他俩身上扫来扫去。
凌逸辰大概会觉得这场架打的莫名其妙,他只是在下早读后路过走廊时,像以前那样理所当然的无视靠在栏杆边上的贺军,下一秒,贺军就挥着拳头冲上去,贺军的出手莫名其妙,凌逸辰吃了两下子后立刻反击,两人你来我往几下就扭打在一起,正引起周围学生哄闹叫嚷的时候,班主任王伟大喝一声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开了两个,然后一人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说实话,贺军并不是蓄意要打这场架的,要打昨晚他就打了。昨夜他翻来覆去东想西想一整夜,迷迷糊糊睡去时,心中成形的念头的是先沉住气,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先侧面观察打听,搞清状况,再找个合适的时候和林可琪摊开来讲个明白。今早醒来时,贺军抓了两下头发,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哥们儿,要hold住。谁知道早晨林可琪打电话说感冒了,今天请假,贺军不动声色的安慰,就像以往一样。这个意外并没有打破贺军的计划,只要几天的时间,他一定能打听出什么来,或许他看到的事情只是个荒诞的小误会。但没能见到林可琪,总让贺军心里闷上一口气,他忍不住猜想林可琪是真病还是装病,是不是她心里住了一只鬼所以不想来学校。不自觉的,贺军烦躁不堪了起来。早读的时,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偏向前排的凌逸辰,他想着就算昨晚是个误会,单凭他打心眼里看凌逸辰不爽和他与林可琪走的太近这两条,他就有理由给这小子点儿颜色瞧瞧。但他告诉自己,别这么做,他知道不搞清楚就动手太傻逼,贺军不是傻逼,他不想做傻逼做的傻逼事儿。下了早读,贺军走到教室外,深秋清晨里的空气有种冷藏过后的冰凉,他深吸一口气,这样好让郁结胸口的闷扫去一小半,走廊里没几个人,大都趴在课桌上补回笼觉。好巧不巧,凌逸辰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偶然间,两人对视了一眼,后者随即撇开了眼。落在贺军眼里,是凌逸辰不屑的撇开了眼,其中还有得意洋洋的意味,以往不起眼的举动,却让贺军胸口一下子蹿上火气来,他跳起来,追上凌逸辰就挥起了拳头。
两人被怒不可遏的老班王伟铁青着脸叫进办公室,脚刚进了办公室的门,老班二话没说抄起角落里的扫帚毫不手软的在他俩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二十来下下,打断一只,立刻换了另一只打,这样的举动让办公室其他的老师都看的傻了眼,尤其他这一番胖揍还是用在两个尖子生上。
“给我叫家长!马上!”王伟怒气冲冲的扔下这句话,就夹着课本去教室上课了,今天头一节是他的课。贺军虽然装作面无表情,暗地里却叫苦不迭:叫家长?王伟你打死我算了。身边的凌逸辰纹丝不动,贺军猜他也没有叫家长的意思,心里头稍稍安心了些,心里想着有个人,哪怕是厌恶的人,跟着一起抗着也成。
不过此时此刻,贺军心里头更多的是昨晚挥之不去的画面,一想到凌逸辰搂着哭着的林可琪,贺军就忍不住抓狂,胸口有一种难以排解的窒息感。就这样干站了良久,久到双腿渐渐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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