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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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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棵榕树下 作者:李东贤

    正文 第9节

    那棵榕树下 作者:李东贤

    第9节

    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昨晚,你和小琪聊了什么?”这句心里的疑问,在经过大脑的瞬间,变成了另一句话,“你,对小琪是有什么的吧,嗯?”说完,他盯着凌逸辰看,不放过他脸上一丝半点的感情变化。

    凌逸辰很讶异的看了贺军一眼,闪过一丝怒气,随即面无表情的冷冷哼了一声:“和你有关吗?”

    贺军使劲压住翻腾在肚子里的怒气,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威胁:“信不信,我他妈能弄死你。”

    凌逸辰抬起眼瞪着他,毫不示弱:“有种你就试试看。”贺军没料到像他这种奶油小生居然有这样的梗气,这让贺军有种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拳头就揍的冲动,但他还知道这是在办公室里,不忍不行。

    正在这当口,办公室的门呼的被推开了,老板板着脸怒气冲冲的进来了,他把讲义啪的一声摔在办公桌上,转过身来手指着两人,厉声说:“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虽说贺军从小胆儿就大,但此时站在面色阴沉的王伟面前,心里忐忑不安得像绷了一根绳,紧绷绷的,他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伟扫了眼垂着头的两人,沉声问:“说,你们两个,到底为什么打架?!”

    贺军听了心里忽的一紧,攥紧的手心里都是汗,他想着凌逸辰会怎么回答,他又该怎么个辩驳,可半响,身边的凌逸辰也和自己一样垂着头沉默不语,贺军稍稍安下心来,看来这小子还不算是幼稚到家,没有像个小学生一样打小报告。

    王伟的问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沉闷死寂的湖水,见面前两人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语气里更添了几分怒气:“凌逸辰,你这次刚拿了全校第一,就想着打架斗殴?闲着皮痒是不是?觉得这学校没人比得上你了,是不是?这刚转学一个月多,不管好的坏的,你都往死了整,够轰动的啊,你是想怎么着呢你?!”

    王伟的几句话说的凌逸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贺军却听的想笑,却不敢笑,接着王伟话锋一转,换作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你说你,我一直觉得你很懂事,你这么做,你妈妈有多担心呢?你不知道她有多辛苦?”

    只这一句话,凌逸辰脸上神色一动,他咬了咬嘴唇,沉默不语。王伟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本来我就约好和你母亲见个面,想讨论讨论,怎么把你成绩稳住,甚至再提一个高度。看来这讨论的话题得换了,换成怎样不让你走上歪门邪道了。刚刚电话里,我已经跟你妈妈讲了,她一会儿就到。”

    贺军瞥了一眼,觉着王伟这些话怎么几句一个套,怪好玩儿的,眼神里不自觉有点儿浮,这落在王伟眼里,更让他火上浇油的来气,王伟瞪着贺军,神色变得愤恨了起来,他厉声斥责着,嗓音都不自觉得提高了几个分贝:“你以为说别人你就没事儿了吗?!贺军,你数数,自打你进了这个班,大架小架你都闹了多少回了你?打来打去,怎么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你不去惹事儿,事儿就会来找你吗?这一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这架一准儿是你挑起来的,是不是?跟你说不醒,叫你老爸来一趟!我跟他说!”

    贺军听到最后一句,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他咬咬牙,闷声闷气地说:“我爸,他,他出差,来不了。”

    “出差?”王伟神色冰冷的说,“出差一个星期,还是半个月呢?等我见了你爸,你再进教室上课,什么时候见,你给我什么时候上课?!”

    贺军听了心里一沉,上回是因为伤的重,自己又是被打,虽然老爸气的够呛,可只是语重心长说了几句。这一回又闹腾出这样子的事情来,那老爸非得剥自个儿的皮不行,想到这里,贺军不禁有些发憷。王伟后来又声色俱厉的训斥着什么,贺军全都没听进耳朵去,低垂着脑袋,余光里扫到王伟的嘴巴一张一翕没个完,唾沫星子时不时飞到脸上,他也不能擦掉。长辈们似乎永远是这样,逮住个机会就会念个没完没了,而当你犯错的时候,就更没个完了。这时候的贺军,脑海里都是老爸得知事情后,那张阴气沉沉的脸和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眼神,这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来的感觉。

    偷偷瞄了眼凌逸辰,额头,眼角的淤青,伤痕还有裤子上的灰,想着她的母亲看到儿子成了这样,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说些什么,即将来临的尴尬局面让贺军烦躁不安。不过他早就暗暗打定了主意,但凡凌逸辰的母亲敢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他一句,他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回以颜色。

    就在贺军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清脆的敲门声,随后一位中年妇女轻轻推门而入,王伟见了忙笑着迎了上去,嘴上热情的招呼:“逸辰妈,你来了。”贺军讶异的张了张嘴巴,她看起来真不像年届不惑的女子,身着天青色圆领制服套装,看起来得体又大方,五官仍可看出年轻时的美丽,尤为难得的是,她举手投足见自然而然流露出典雅素洁的气质。隐隐约约的,贺军想着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侧脸看着神色不明的凌逸辰,贺军心里不由得一阵暗爽。再打量下凌逸辰的五官,原来和他的母亲有五六分相像,怪不得长这么精神,把那些花痴女生迷的七晕八素,原来是有这么优秀的遗传基因。

    王伟与凌逸辰的母亲寒暄了几句,就请她坐在办公桌旁,忙不迭的给拿了一只一次性杯子,泡上了一杯茶。贺军偷眼望去,竟然发现王伟眼神里有平日里见不到的几分神采,是那种男人见到漂亮女人时情不自禁的眼神,虽然他努力表现的不露声色,但瞒不过同样身为男人的贺军。凌逸辰的母亲上下打量一下凌逸辰,心疼,担忧,不解,责备种种情绪交织在她的眼中,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贺军身上,贺军微微抬起了脸,迎上了她的目光,下意识的他又觉着是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凌逸辰的母亲看着贺军,片刻后,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指着贺军满脸欣喜的说:“你不是那天在公交车上帮我抓小偷的那个小伙子吗?”脑海里电光火石一瞬间,贺军忽然想起那天和林可琪从南枫公园坐着公车回家的情景。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上午第四节课刚刚上了一半。走廊里没有半个人影,阳光缓缓的在地板上流动,廊柱上镀了一层亮金,依稀听到隔壁教室里某位老师慷慨激昂的讲课声音,昏昏暗暗飘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贺军有点晕乎,整个事情的发展狗血到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他和凌逸辰在教室门口堂而皇之的打架,被班主任王伟捉了个正着。而随后到来的凌逸辰的母亲,就是那天回南枫公园的公交车上,他帮助捉小偷拿回钱包的那位中年妇女,凌逸辰的母亲将见义勇为的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一头雾水的王伟,后来又与他商量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谅这两孩子,让他们下不为例。王伟瞅了两眼脸色苍白垂头不语的凌逸辰,又瞥了眼满脸诚恳的贺军,皱着眉头思量了半响,终于同意给他俩个口头警告,并且勒令二人写一份严肃的检查,就让他们回教室了。

    贺军和凌逸辰都站在走廊里,不约而同的,两人都没有走进教室。贺军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涌动着冬日清新微凉的空气,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脑海里还会想着王伟最后撂给他的几句狠话:贺军,你小子给我听好了。我只讲一次,不管你成绩怎么样,以后你再在班里面打架斗殴,你就给我滚。我们82班不要你这样的祸害,听明白了?!光是回想一下王伟刚说话的语气,神色,贺军脊背上不由得涌上一阵冰凉。

    “那个帮我妈拿回钱包的青年人真的是你?”斜倚在墙壁上的凌逸辰,侧过脸来微微眯起眼睛问。

    “你说呢?”

    凌逸辰舔了舔上嘴唇,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才说:“公园里问我弟要钱,一转身,公车上就帮我妈拿回钱包,又是欺负小孩,又是见义勇为,你说你这人矛盾不矛盾?”

    “喂,我就是逗你弟弟玩玩,抹那么黑有意思么?”

    “谁信。”

    贺军瞪着凌逸辰,皱着眉冷冷的说:“我告你,你要敢乱传这事儿,弄坏我名声,我绝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谁怕谁?”

    凌逸辰不甘示弱的神情让贺军恨的牙痒痒,他忍不住又攥紧了拳头,想了一想,又放开,他趴在栏杆上,仰起了脸,看着琥珀般透明的天空中懒懒浮动的云团,自在悠闲的变幻成各种模样,他一字一顿的说:“你要敢对小琪做什么,我一定弄死你,信不信?”

    “神经病。”

    “你说什么?!”贺军转身回来,一把抓住凌逸辰的领口,嗓门忍不住大了起来。

    这时,办公室门一下子被推开了,王伟怒气冲冲的嚷:“你们两个不上课倒歇歇呢?啊?”

    几乎同时,贺军一把揽住凌逸辰肩膀,乐呵呵地说:“老师,我们哥儿俩儿刚刚和解了,以后朋友,不打架。”

    王伟压低了声音,铁青着脸:“给我滚回教室去!”

    “这就去。”贺军拖起有点不明所以的凌逸辰,一阵风的抛开了,留下一脸哭笑不得的王伟:“哎,现在的孩子啊,真没法理解,做起事儿来怎么想一阵是一阵呢?”

    “贺军?”

    “咋?”贺军把车锁打开,往车筐里一扔,看了眼站在一旁怯生生的林夕夕,鼻腔里有点不耐烦的喷了口气,“有事儿讲啊你。”

    “我……我能和你一起骑车回吗?”

    贺军愣怔了一下,嘴角随即扯开一抹似笑非笑,却不小心牵动了脸上的疼痛,想说两句逗笑的话,看林夕夕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儿,又咽了回去:“好啊,你推车。”

    回家的路上,贺军面无表情的专心骑车,一旁的林夕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知道林夕夕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讲,可他压根儿没心情问。贺军脑海里纠缠着一团乱七八糟的烦恼,中午他说要在学校用功,就没回家,怕家里人看到再惹一堆有的没的心烦,父亲说不定还会动手揍他,要知道,他的父亲对贺军打架斗殴的事情可是忍了很久了。一会儿回了家,得立马闪进卧室,这还真是个靠运气的活计,贺军正犹豫着要不要在外面闲逛到父母都睡着了再摸回家。下午课间的时候,林可琪打电话过来,劈头头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样?怎么和自己班里的都打架?贺军一听就来气,心想不问问我伤的怎样,第一句话就是责问,这还是女朋友吗?加上昨晚他撞见林可琪和凌逸辰暧昧不清的动作,心里有疙瘩,又不想在电话里问她这件事儿,于是他没好气的呛声了几句,林可琪听了也生了气,两人就在电话里吵嚷起来,没吵几句,林可琪就挂掉了电话。贺军也没回过去,贺军摆了一整个下午的臭脸,别的同学还以为他是因为打架的事儿心情不好,都没和他怎么说话。

    快到五一路与南大街交叉口了,过了这个分叉口,两人就不是顺路骑车了,林夕夕忽然开口问:“贺军,我能和你谈谈吗?”

    贺军按紧车闸,停下自行车,一只腿支着地面,另一只百无聊赖的倒踩着脚蹬子,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趴在自行车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林夕夕。

    林夕夕看向贺军,对上他的视线,又一下子闪躲开,咬了咬嘴唇,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这幅模样,落在贺军眼里,他忽然忍不住想:“难不成,难不成林夕夕是喜欢上我了?今天趁着林可琪生病不在,终于按捺不住心思,想要跟我表白?不会吧,自己女友的死党跟自个儿表白?这么狗血的事情居然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吗?不过奇了怪了,我有那么大魅力吗?”

    贺军正歪着脑袋想这些有的没的时,林夕夕讲了句什么,他漏听到了,就说:“你说你磨磨唧唧半天才讲,害我都走神儿了,你再讲一遍?”

    ☆、028

    “为什么,你,你要打凌逸辰呢?”

    贺军听了这问题,忍不住仔细盯着林夕夕看了两眼:“你想跟我讲的就这个?不是吧?还有,你听谁讲的,我打他?那小子也动手来着。”

    “这样,可是,你俩一直也没怎么接触,怎么就突然打架呢?”

    “小琪让你问我的?还有,我打架的事儿,是不是你告小琪的啊,我还没问你呢?”

    林夕夕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没和小琪说。”

    “真的假的?”

    “小琪生病,我想还是不和她说,怕她生病还干着急,那样就不好了。”

    “喔。”贺军转了下眼珠子,点了下头,“不是你讲的就是袁若南了,那个假小子可没你想这么周到,不知道她怎么跟小琪讲的,真是的。不过男生打架的原因,你问的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替你同桌讨回公道?”

    林夕夕紧张的看了贺军一眼,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她小声的问:“我听说,杨风徐强他们几个说要和你一起揍凌逸辰,有这事情吗?”

    “有啊。”

    “真吗?都是一个班的,为什么要打来打去呢?这样子”

    “打架和一个班的有毛线关系?”贺军没好气的打断了林夕夕的话,“凌逸辰他这回惹了我,我告你,他可没好果子吃,我贺军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信不?”

    林夕夕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似乎有点害怕,她咬咬嘴唇,像是想了想,看向贺军,鼓足勇气说:“贺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做呢?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凌逸辰之间有什么矛盾,可是我们都是282的,打架斗殴的不是给别的班看我们82的笑话吗?我想,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把话说开就好了啊,再说你们这次打架,老师们都知道了,你要是找人打凌逸辰的话,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啊。若南,小琪和我,我们都不想看你两个这样闹下去的。”

    贺军听林夕夕说的在情在理,试想一下,这番话的确是会动摇他的打架报复的念头,他忍不住心里暗暗惊奇,还别小看了这个看似文静乖巧的丫头,居然还真有两把刷子,他眯着眼,盯着林夕夕一脸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咕囔了两句:“奇怪,怪的很,很奇怪啊。”

    “什么很奇怪?”

    “你和凌逸辰坐同桌也才个把月,他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了他磨嘴皮子阿?我就搞不懂了。”

    林夕夕深吸一口气,用郑重的语气说:“反正,无论如何,就当是我拜托你,不要再找凌逸辰打架了。”

    “那可由不得我。”

    “拜托,放弃打架报复的念头吧。”

    “我可以不打他,可他要来找人打我的话,那我不就吃大亏了,是不?”

    “不会的,凌逸辰不会那样做的,我敢保证。我很希望你们两个可以解开矛盾,甚至是作朋友,小琪和若南也是同样的想法。贺军,拜托你答应我好吗?不要和他打架了,可以吗?”这个外表文静的女生,其实内心好强,从不轻易拜托别人什么事情,认识这么久,贺军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样央求着的眼神,他不禁有点晃神。

    第二天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贺军收到林可琪的简讯:“我在我家附近的那家星巴克等你,你过来吗?”贺军想了一想,回复到:“放学过去。”这是自昨天贺军和林可琪在电话里争吵后的第一次联络,他俩以前不是没冷战过,少则个把小时,多则三五天,可由林可琪主动打破僵局情况还是少之又少。

    “你病好了么?”贺军挨着林可琪坐下,顺手很自然的将她拥在怀里,林可琪也顺从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轻声说:“好多了。”

    贺军侧过脸,手指弯曲着小小的弧度,随意在林可琪的下巴脸颊上来回游走,触到微凉细腻的肌肤,让他有种陌生的亲切感,他叹了口气:“哎,你这又瘦了。”

    “你故意气我,还不把我冷冻成冰块,能不瘦吗?”

    贺军想起昨天那通不愉快的电话,本来他有好几句话要辩驳,可这时候偏偏又没一点心劲儿了,他微微一笑,顺着林可琪的话说:“我才打了架心情不好,所以就想着空空心情,再联络你啊。”

    “借口。”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满意了吧?”

    林可琪坐直身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贺军,伸出指头碰了下脸颊的淤青。

    “哎呦喂,疼,你干嘛呢?”贺军眯起眼歪牙咧嘴的瞎叫嚷。

    “你还知道疼啊你,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

    贺军乐了乐,冷不防把林可琪拥在怀里,在她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林可琪一下子红了脸,拉下脸色来,赌气不理他。贺军知道林可琪很讨厌在人多的时候亲热,可刚刚的一瞬间,那晚林可琪和凌逸辰那一幕闪现在脑海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那么做。贺军想了一想,笑着问:“你刚那么盯着我看,是心疼我了?”

    林可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喂,别不好意思啊你。”

    林可琪转过脸来,她拢了拢耳边的发,换做一副认真的神色:“贺军,到底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你。”

    贺军拉了拉嘴角,他就是不想回答林可琪的问题,索性就故意装傻充愣:“我又不是神仙,你不说清楚,我哪儿知道你想问什么呢?”

    “好,那我问清楚。前天上午,你和凌逸辰,到底为什么打架呢?”

    “看他不爽呗。”

    “好好儿的,为什么就看人家不爽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看着不爽就是不爽呗。”

    林可琪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着贺军的话,她叹了口气,盯着贺军的双眼,抿了抿唇,问:“贺军,是你先动手的,是吧?”

    虽然轻声细语,但几个语气里充满了板上钉钉的肯定意味,就像一根细细的针一下子挑动了贺军敏感的神经,贺军忍不住变了脸色,不自觉的微微提高嗓音反问:“为什么是我先动的手?你又没搁那儿看着我俩开打,怎么就那么肯定呢?你一口一个问的,关心这干什么,你烦不烦啊?你不烦,我都烦了。”

    林可琪瞟了眼贺军生气的脸,不禁扑哧笑了一声,居然连眼神里都浸着笑意。

    贺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没好气的嘟囔着:“乱笑什么。”

    林可琪完全没理会贺军的臭脸,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我猜对了。”

    “什么?”

    “真是有够幼稚的你,大姐我服不住你。”

    贺军皱起眉头,在林可琪的额头上抹了一把,不解的嘟囔着:“没发烧啊,我就奇怪了,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啊,神神叨叨的,我就搞不懂了,你别跟我打哑谜了,成不?小爷我没本事儿,跟不上你的思路。”

    林可琪笑了笑,看向贺军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你打凌逸辰,是因为你吃醋了。”

    话音一落,贺军不由得愣怔了一下,他摆了摆手:“哪有,我吃哪门子的醋啊,还说你猜到了,猜到毛线啊猜到?”

    “你别死鸭子嘴硬认了,你的表情早出卖了你的心思。”林可琪一脸看透了他的样子,白了贺军一眼,接着说,“凌逸辰刚进咱们班的时候,你就看他不顺眼,这我知道。我和凌逸辰一起参加朗诵比赛,你也不爽,就是不想我和他多接触。后来硬要陪着我排练,是不放心的缘故,是吧?夕夕陪着一起练习,你想,反正三个人也不会发生什么,你也懒怠的看,就没一直看着。可是回家的路上,聊着聊着,你就会问些排练时有的没的,虽然你不是故意的,可就是忍不住问。点点滴滴的醋汇集成一条河,你再也忍不住了,就索性抡起拳头打,是不是?”

    贺军张张嘴,咽了口唾沫:“我去,林大作家,你这编的还真带劲儿的,自编自导吧你就。”

    “哼,反正你就是吃醋,所以看凌逸辰不爽,难道不是吗?”

    冷不防被林可琪猜中了想法,贺军却维持着面无表情,好掩饰自己内心的讶异,他撇撇嘴,故意装作嫌弃似的说:“吃醋?他凌逸辰哪儿够格让我吃醋,他配吗他?”

    “哎,反正你是死不承认。那我跟你讲开了吧,免得你胡思乱想,又闯什么事儿。我和凌逸辰,现在,以后都绝对不会有半点儿有的没的,就算我现在单身,凌逸辰追我,我也不会考虑他的。”

    林可琪的语气斩钉截铁,这反而让贺军忍不住疑惑,心里要没一点儿鬼的话,能说这么绝对吗?他装作很轻松的开玩笑:“这么绝对,为啥啊?”

    “绝对绝对。”

    “你说那么绝对,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吧你?”

    “说你你还真吃醋吃的来劲了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绕不过弯儿来呢你?”

    贺军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的说:“不是我死脑筋,是你这么绝对绝对的,太奇怪了吧?”

    “服了你就。”林可琪无可奈何的白了贺军一眼,她咬了咬嘴唇,半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才说:“我林可琪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动死党喜欢的不行行的男生吧?嗯?你说呢?”

    寒假开始的第三天,是李素洁的生日。傍晚,一帮子男男女女十来个朋友在火焰山吃了自助火锅,又到棒棒糖k歌儿。在包厢里唱了会儿歌,贺军觉着有点儿闷,就到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林可琪说今儿要和林夕夕,袁若南三姐妹一起压马路,让他没事儿别打扰她们,贺军摸出手机,放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正想着给林可琪甩个电话,聊上个三五句也好。这时候,包厢的门开了,贺军转过身,出来的是王丹。

    没想到王丹瘦的这么厉害。走廊里白色灯光明晃晃的映射在金色波浪纹大理石地板上,王丹脸上消瘦的痕迹一览无余的暴露在贺军的面前,这不禁让贺军心头微微发酸。虽然刚刚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王丹努力维持着恬静的笑容,附和着朋友们的话题闲聊,可她不由自主避开贺军眼神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杨风,而更让人难过的是,杨风的难过不比她少一丁点儿。

    两个彼此喜欢的人却不能够在一起,只是这么想,就让人忽然忧伤了起来。

    “他……还好吗?”

    “不好。”贺军心一横,王丹其实明明知道杨风也不好过,她这么问,或许只是想要知道他的状况,哪怕听了贺军的描述会更难受,也还是想问,贺军想了想,继续说:“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总走神,呆愣愣的,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死样儿。宅家里,除了打球,啥也没兴趣。我陪他喝了好几回酒,一喝就多,一多就说个没完,说的全是关于你和她的。”

    王丹垂下了脸,这时候走廊里飘来一阵热闹的歌声,不知道是哪几个男的跑着调在吼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下一秒,贺军就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掉了下来,贺军拍了下自己后脑勺,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讲的话,他扶着王丹的肩膀,带她走到走廊拐角处的沙发椅上坐下,忙掏出面巾纸递给她。

    “喂,别哭了,好不好?”

    “越哭可就越难看了。”

    “都怪我这张臭嘴巴,尽说些有的没的,你别掉眼泪了。”

    贺军劝了好几句,可说了也不管用,索性坐在一旁陪着王丹,大约有一刻钟,王丹才勉强收住了眼泪,她一脸歉意的说:“对不起,明明是我问你的,我还哭,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一会儿哭肿了眼甭跟人嚷嚷我欺负你就行。”

    擦拭着眼角的王丹扑哧笑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说:“以前看电影,听情歌,看,都不知道,原来失恋会让人这么难受,真的是想都想不到。我真的很佩服那些谈好几个对象的人,受了好几回的伤,还能鼓起勇气去再谈,那要有多坚强。如果知道现在会这么难受,那时候就不该和杨风在一起,早知道。”

    “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

    “什么?”

    “两个人明明都很难过,却都不让对方知道,还硬是死撑着。我就不明白了,有这力气难过死撑,干嘛不努力在一起呢?”

    王丹垂下眼,不说话,半响才问:“杨风他怎么说的,我们分手的原因?”

    贺军歪着脑袋想着,然后摇了摇脑袋:“好像说了一堆原因,什么家长老师啊,同学的眼光议论,还有学业压力啥的,什么的乱七八糟扯的好多,可他说他还是很喜欢你,可是他没能力和你在一起。”

    “他是个懦夫。”

    “懦夫?”

    “长这么大,我爸头一回严厉的训斥我,训的我体无完肤,我妈每天跟监视犯人一样不让我出来,甚至有几天不让我碰手机电脑,我们班主任和我谈了五六次心,每次都说的我无地自容,背后多少同学议论我,说像我这样的所谓的尖子生还不是照样谈情说爱,花前月下,这么多人说来说去,对我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有多难受,杨风他有我困扰吗?可是这些流言蜚语,有动摇我和他在一起的决心吗?有吗?学习我比以前还用心,因为我知道只要学习成绩没落后,就敢理直气壮地跟人辩驳,我从没有因为和杨风的事儿影响到学习,我这么死死咬牙撑着,这么不甘心的努力,可是他呢?他做了什么?你问问他,你让他摸着心问问自己,他做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说他喜欢我呢?”

    王丹微微仰起脸,颤抖着嗓音一股脑对贺军讲了出来,讲到最后讲的泪流满面,激动情绪都无法自持。说完,她又伤心的哭了起来,贺军递给她面巾纸,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贺军摸了摸后脑勺,歪着脑袋,忽然来了句:“那个,哭了这么久,我讲个笑话?”王丹擦着眼泪,微微睁大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眼神里又是疑惑又是好奇。贺军清了清嗓子,这个所谓的笑话他早就想讲给她听了,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说有个人,晚上喝高了,出了小饭馆。他忽然拉住一路过的人,指着天上问:喂,我说这是月亮还是太阳啊?啊?结果那个路人也喝大了,他看了看,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是本地人。”

    王丹听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眨了眨眼:“别告诉我,那个问太阳月亮的人是杨风,另一个不是本地人的是你?”

    “你猜对了一半。我当时醉醺醺的搁一边站着,那个不是本地人的,听口音像是东北那疙瘩的,一小老板。”

    王丹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她轻轻推了贺军胳膊一下,没好气的说:“不够意思,你又招我哭。”说完,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029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低低的音量,生日快乐的歌曲在包厢里来回盘旋,男男女女唱歌的声音刚刚好合着拍子,李素洁微笑着许愿,一口气吹熄十七根蜡烛,切开蛋糕后,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年轻人们胡乱拿起蛋糕乱扔乱抹了起来,嬉笑推攘,尖叫奔跑,包厢里一下子热闹的炸了锅。

    洗手间,贺军拿起毛巾抹了把脖子,转过脸来问:“你刚许的什么愿?”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不猜。”

    贺军刚想开口反驳,脑袋里的语言却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只好张了张嘴,咧嘴一笑:“爱说不说,反正像你这样的女生,愿望不就那点儿套路。”

    “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女生?”

    贺军扬起嘴角,盯着李素洁忽闪的眼睛:“考上清华北大什么的?”

    李素洁眨了眨眼,旋即微微一笑,她捧起一弯水洗脸,浅浅的白炽灯光下,晶莹透亮的水流瞬间欢快的流淌过她白皙柔嫩的肌肤,婉转多情的沿着那充满古典韵味的脸庞线条淌过,贺军情不自禁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舔了舔上嘴唇。

    “我是想要考上北大,可是我的生日愿望并不是这个。”李素洁擦着脸,并没有留意到贺军诧异的目光,“北大的故事,北大人的特质,首都的魅力,我想在北大度过四年,那一定是很浪漫。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有信心,我会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北大念书,我一定会去的,所以,会实现的梦想,干嘛还要浪费一个生日愿望呢?”

    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李素洁把目光投在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和深邃的夜色之中,像是望在很远的地方,旋即,她抿唇一笑:“我这么说,是不是太狂妄了?你可别笑我,都怪刚喝了两杯红酒,话说的这么满。”

    “我相信你,真的。”贺军看着李素洁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你有那样的实力,你可以考的上北大的,我可等着你带着我在未明湖畔溜达咧。”

    “谢谢你。”

    “那考上北大后呢?”

    “在北大念书,争取出国,尝试更多新鲜的事情,和不同的人交流,学更多有趣的知识,我想慢慢的,我会找到一辈子喜欢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找到真正的理想。”

    贺军舔了舔嘴唇,看着李素洁向往的神情,她说的话像无意间飘入池塘水面的花瓣,微风一吹,漾起一圈圈波纹,他掩饰着内心的触动:“真羡慕你,知道自己四五年里想要是什么。”

    “贺军,你呢?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你有什么理想呢?”

    李素洁的话让贺军一下子无言以对,听到理想两个字,他的大脑里一下子一片空白,他扯起嘴角一笑,轻松的说:“我当然有了,不过现在不会对你说,等我有点儿谱了,再告你也不迟。”

    “这么神秘,不过我知道,虽然你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可你内心一定有什么想法的。你想什么就努力去做好了,以你的能力一定做得到的。”

    “这么力挺我?可是这么一来,我反倒更好奇了,你生日愿望到底是什么?”

    “说了就不灵了。”李素洁眨眨眼,对上贺军的眼神,又不自觉微微垂下眼,眼眸里闪烁着别样的情愫,随即,她一脸轻松摆摆手,“我先进包间了,不然他们等寿星等着急了。”

    贺军又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心里空荡荡的,不由自主的他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两句:“理想,理个毛线。”

    十二月十七,大寒。贺军把手机从左手扔到右手,又从右手扔到左手,来来回回好几回,连眉头都快拧成一死疙瘩了。咬咬牙,他终于拨通了那个死不想拨的电话,嘟,嘟,嘟,懒洋洋的响了好一阵子,对方才慢吞吞接了起来。

    d,还搁我这儿摆谱儿。贺军心里不住的问候他大爷,声音却平稳得不见波动:“喂,是我,贺军。”

    电话那头很嘈杂,充斥着人声音乐声,乱哄哄的,即使是这样,贺军还是明显感觉对方像是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后,随即响起对方不带声调的声音:“哦,有什么事?”

    一想到那个家伙面无表情的样子,贺军肚子里就忽然冒起一股无名火,他咽了口唾沫:“今天吃个饭,我找你有事说。”

    “白天我没空。”

    贺军发誓对方要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在他面前这么说,他一定抡起拳头就上。“晚上?”

    “恩,七点以后。”

    像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话:“成,到时候等我电话。”贺军挂掉电话,甩手就把手机重重摔在床上,气呼呼的直干瞪眼,这个家伙居然这么横,他以为他谁啊?大寒假的有什么破事儿,还推到晚上,要不是因为林可琪,他才不会打这个恶心给恶心他妈开门的电话的。

    一句话。为了林可琪,他就忍了。

    “路上堵车,来迟了。”

    “没事儿。”

    贺军最不爽的两件事,一是男的动手打女人,那可真叫一个没出息,再一个就是迟到,虽然贺军常常不怎么守时。偏偏这小子迟到了将近小半个小时,贺军却只能忍着脾气。东北风味菜馆,两人坐在靠窗的橘红色小桌子旁,面前的凌逸辰眉眼间看上去有些疲惫,真不晓得这小子去哪儿疯去了。点了花生米,几道小菜,两碗米饭,贺军又要了一扎啤酒。

    “我不喝酒。”

    贺军定定的看向凌逸辰,一边开瓶,一边顺手把一瓶啤酒放他面前:“男人坐一块儿哪有不喝酒的,不喝就瞧不起我贺军。”

    气氛瞬间有点僵硬,两人毕竟是打过架的人,对视两秒后,凌逸辰终于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喝酒的男人能叫男人吗?没出息的家伙,看他那中看不中用的样子,一定喝不了多少就晕菜了。贺军心里不屑的冷哼了两声,面上却没显出一星半点儿,只是埋头夹菜吃肉,闷不做声,时不时端起大玻璃杯酒来和他一碰,然后一口气喝掉。凌逸辰看他一口一杯,也较劲儿般一口气喝光。两个曾经打了一架,以前也没说几句话的男生默不作声的吃饭,碰杯,喝酒。就这样,等到过了一个多小时,地上已经胡乱摆了六七个空啤酒瓶了。

    “那是你弟?”

    “嗯。”

    贺军拿起一瓶啤酒,咬掉瓶盖,举起来一口气咕咚咕咚喝掉,他摸了下被啤酒撑得浑圆的肚子,抹了把嘴角残余的泡沫:“我吹一瓶儿,算给你弟的事儿道歉了。”

    凌逸辰看着贺军的双眼,审视的眼神像是在思忖他的用意,片刻后,他拿起杯子来,一口气喝掉,吐了一个字儿:“成。”

    贺军二话没说,又拿起地上一瓶啤酒,咬掉瓶盖,扭头吐掉,瓶盖掉落在地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落在贺军耳朵里却是似有若无的叮铃声,他咧嘴笑了笑,又仰头喝起来,喝掉一半他顿了一下,然后全部喝掉。

    “咱们打架的事儿,算清了吧?”

    凌逸辰白净的脸庞上,因为酒精已经泛出异样的潮红,而眼神里还透着几分清明,他点了点头。

    “你亲弟?”

    “阿,我亲弟,就那一个。”

    凌逸辰的回答让贺军嘴角一抽,他夹了筷子土豆丝胡乱嚼了两口,眯着眼:“我当时要是被你追到了,我会怎样?”

    “会很惨。”

    “你弟弟后来咋和你说的,你问他来吧?”

    “我弟说那个奇怪的哥哥,要抢他的雪糕吃,哭个没完。我又给他买了一只,他就不哭了。后来我妈和他上公交了,我不死心,还在公园里转悠了一阵子,想要找到你。”

    什么抢雪糕?当时明明是要钱的,凌逸辰这弟弟怎么就翻不清意思,不过幸好他搞不懂状况。他弟弟一看就吃货一枚,不然又来一只雪糕就忘掉贺军了,果然是吃货中的潜力果,后生可畏。怪不得后来在公车上,只见到凌逸辰的母亲和他弟弟,要是他和林可琪还在公园里晃,被凌逸辰找到了,不知道是什么闹剧。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转悠,贺军忍不住打了两个饱嗝。

    凌逸辰拿起地上一瓶啤酒,以不熟练的姿势咬掉瓶盖,仰起头喝喝停停,看得出来,这一大瓶啤酒让他有些吃力,瓶底泛起泡沫时,他也打了个嗝:“我妈钱包的事儿,谢了。”

    “路见不平,小意思。”贺军觉着他说的这话特装逼,果然,对面的凌逸辰没说话,嘴角却抽了一下。

    “那天你为什么突然和我打架?”

    “你也打的不轻啊,我也没占多少便宜。”

    “我知道。那时没和你说半句话,你就忽然过来挥拳头,我就搞不懂了。”

    贺军沉默着不回答,舔了舔上嘴唇,他夹了两筷木耳鸡蛋,翘起二郎腿,以很随意的姿势懒在椅子上,斜着眼审视着凌逸辰的脸,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那天晚上,小琪她在你怀里哭,我才搞不懂了。”

    “阿,怪不得。”

    贺军不说话,只是用探究的目光直视着凌逸辰的双眼。

    凌逸辰咧咧嘴角,一只手支着脑袋笑了笑:“怪不得,你会找我喝酒,还道歉,原来都是因为林可琪。我就想了,像你这么臭屁的家伙,怎么忽然这样子,敢情都是因为一个情字。”

    “随你怎么说。”

    “挺佩服你的,和一个讨厌的人吃饭喝酒,很不自在吧?亏你为了林可琪,都忍着了。”

    “扯淡,都是废话。”贺军摆了下手,冷冷地说,“说,你和小琪到底怎么回事?”

    凌逸辰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了林可琪,我和她聊的话题不会对别人讲,尤其是你。”

    贺军两只手按着桌子,一听这话,酒精上头的他瞬间有种掀桌子的冲动,他鼓起腮帮子,闷着气没说话。他在思忖凌逸辰话语中的意思,涌来涌去的酒精浸泡着他的脑细胞,让他无力分辨,下意思的握紧了拳头,他忽然有种想揍扁对面小子的冲动。

    ☆、030

    “这么说吧,我以人格作保证。我和林可琪从来没有发生半点儿超友谊的事情,没有,这是事实。你不信我,随你便。你大可以问林可琪,看她怎么说。”

    面对凌逸辰坦诚的目光,贺军觉着心里头乱成一团的东西忽然解开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亲口这么说,贺军有种心安的感觉,他对自己心里的反应有点莫名其妙,想了片刻,他说:“虽然人格屁都不算,我信你的话。可是,我就不懂了,到底什么事情,她会对你说,可却偏偏不告诉我呢?就算不想对我说,对她闺蜜讲也成啊,为什么非要找你呢?”

    “一类人。”

    “什么?”

    “我和林可琪,是一类人,都是可怜的家伙。”

    贺军皱起眉,他脑海里的疑虑更杂乱了,凌逸辰这样暧昧不清的回答,让他情绪有些失控,他强忍着心头的火气问:“你们怎么就成一类人了?”

    凌逸辰侧过脸,看向窗外,抿着唇沉默着。

    “我不知道小琪为什么只对你讲,光是想到这一点,我就嫉妒的发狂。小琪跟你说了什么心事儿,我猜不到,可是我是她男朋友,她都不对我讲,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我想问你,只是因为我关心小琪,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这样就能知道该怎么做了。难道,这也有错吗?”

    贺军盯着凌逸辰的侧脸,一字一顿的问。

    “喂,打球去,走不?”

    “还有谁哇?”

    “就咱俩呗,一会儿小区篮球场见。”

    “啊,成。”挂掉电话的贺军有点莫名其妙,这种二人篮球约还挺稀奇的。这也是自从杨风和王丹分手后,杨风头一回主动约他去玩,或许,失恋的痛苦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减少了,至少,表象是这样子。

    断断续续连续打了三小时多,从黄昏时分到繁星点点,俩人打的都很猛,特别是杨风,像是想一次性耗光所有气力,拼了劲儿地去打,直到最后,精疲力竭的两人,都大字型横躺在空旷的球场上,仰着头望着大片的星子喘着粗气。

    好一会儿,贺军爬起来,提过球场边上座椅上的塑料袋,坐到杨风身边,掏出两罐青岛啤酒,递给他一罐,自己打开另一罐,喝了两口,清凉的啤酒从舌尖肆意流淌而下,一下子冲掉了燥热的干渴,整个人都清爽好多。

    贺军抹了把嘴角的泡沫,仰着脸,望向星空,“你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废话,过的!”

    “就那样呗,反正死不了人。”

    犹豫了一下,贺军舔了舔嘴唇问:“你和王丹,后来一直没联系?”

    “没。”

    “一次都没?”

    “都分了还联系什么。”杨风仰头喝光啤酒,易拉罐被他单手一下子捏扁,又随手扔的远远的。

    “咚咚咚锵锵”易拉罐像是欢呼得到自由似的发出声响,落在远处的石灰地上,天色晦暗,只看得到一个亮点闪了一下又忽然消失不见。

    “要分就分的一干二净,老死不见最好,省心。”

    “你丫真他妈没素质。”

    “去他娘的素质。”杨风没好气咧了咧嘴巴。

    贺军扬了扬眉毛,捏着易拉罐佯装要狠狠砸杨风一脑袋的样子,手却向脑后一使劲,易拉罐被远远扔到后面去了,约莫着是落在草地上了,悄无声息。

    杨风白了他一眼:“你丫还有脸说我没素质。”

    “去他娘的素质。”说着贺军乐了乐,杨风也跟着乐了乐。

    “那你和王丹就这样下去,连朋友都没得做?那多可惜。”

    “你不问问你自个儿?你和林可琪要分了,还能作朋友吗?”杨风说着冷笑了一声,他侧过脸来,直直盯着贺军的脸,“你能吗?有的人分了还能作回朋友,我杨某人做不来。别说朋友,光是呆在一块儿,就说几句话我就浑身不自在。分手了索性就假装是陌生人,这样子,对谁都好。”

    贺军愣怔了一下,杨风的问题的确让他无言以对,他想着,自个儿要是真和林可琪分了手,以他的个性,要是继续和她做朋友,真的很别扭。两个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假装很客气的样子,像面面上的朋友一样寒暄,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悲。

    “你这会儿这么说,是因为你还喜欢着她吧?”

    “喜欢不喜欢,还有意思吗?”

    “她肯定比你难受的多,我上回见她,瘦的那样子,啧啧。”

    “不带你这样的,存心招我难受呢。”杨风笑着说,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假,眼角眉梢都是一眼看得到的寂寞,“再疼,再痛,日子长了,都会结成疤的。这世道,谁离了谁,还不是照样过活?”

    杨风的话,勾起贺军很多的思绪,他听了,沉默了下来。这时候,一阵铃声响起,杨风接起了电话,面无表情地听了两句,说:“啊,成,我就过去。”

    因为离的近,贺军听得到电话里是个陌生女生的声音,随口问了句:“谁啊?”

    “一朋友,你不认识。我得闪人了,哥们儿。”

    贺军咽下追问的话,他察觉到杨风的表情微微的不自在,虽然他装着很自然,可这么铁的哥们儿关系,贺军还是一下感觉得出来,杨风不想他多问。两人出了篮球场,杨风拦了辆出租车走了。贺军一只手随意拍着篮球,另一只手拨通了林可琪的电话,可是没人接,他想着,这个时间点儿,她或许去洗澡什么的了。贺军觉着有点无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会儿,路过街角的麦当劳,贺军走了进去。

    贺军走到前台,点了两份鸡翅和一只冰激凌,装在外卖袋子里,他想着一会儿坐公车上吃。转过身来时,他像是正在播放的电影毫无征兆的突然卡壳一样,贺军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他愣怔着望着斜对面靠窗位置的女孩,完全不曾料到,他会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候下遇到她。

    程娜换成了男生样子的短发,看起来利落不少,她穿着一件粉红淡蓝相间的短袖格子衬衫,奶白色的亚麻裤显得她双腿修长漂亮,脚上一双亮红色运动鞋。她的样子好像变了,或许她只是换了发型,穿着贺军没见过的衣服。可贺军就是觉着,她整个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给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她面前的二人桌上,摆着一只全家桶和两杯饮料,对面的椅子上海搭着一件男士的黑色外套。

    程娜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看到了贺军,她往嘴里送薯条的手也定格了,愣怔着,她也回望着贺军。四目相对,眼神交汇,她的脸上一霎那间变换着数张情绪各异的图画,难以置信的错愕,转瞬即逝的喜悦,难以抑制的忧伤,这些莫名的情绪交织在她的脸颊上,混成难以读懂的神色。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在贺军的面前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喜怒哀乐都不加掩饰的写在脸上。

    或许也就两三秒的时间,可贺军感觉两人对视了良久,他的心里升腾上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说不上好,但肯定不坏。他张了张嘴,上前走了两步,他想着说两句话,不说好久不见这样的台词,说句嗨也好。而程娜的下一个动作,却让贺军始料未及,贺军心脏的某个部位像是被一根细小绵长的针扎了一下,渗出颜色晦暗的血液。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程娜别开了脸,视线投向了窗外的夜色朦胧,霓虹闪烁的窗外,一动不动的姿势,不再看他一眼。从贺军这里看去,只看得到她冷漠疏离的侧脸。

    失去了牵动脸部肌肉的力气,贺军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僵得不像话,他觉得整个人狼狈不堪,机械的迈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走在陌生人群的街道上,霓虹闪烁的刺眼,他想着,自己走出门的时候,程娜会不会回过脸来偷偷望他一眼,她会是怎样的表情,或许她会以那样冷漠的姿势坐良久,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贺军摇了摇脑袋,让自己别胡思乱想,他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公车站牌在相反的方向。

    程娜别开脸的那一瞬间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那个曾经爱他爱的疯狂委屈自己的程娜已经走远了,现在的贺军,对她而言,或许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不期待见面的某个人。

    坐在公车上,贺军出神的望着车窗外,和程娜度过的那些的画面,交替在他眼前闪过。窗外绚烂多彩的霓虹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灰,喧嚣吵闹的车水马龙都像赶着去参加一场盛大无比的寂寞party,良久,贺军一动也没动。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的林可琪拉长了声调,懒懒的嗓音像酥软的棉花糖。

    ☆、031

    说不上确切的原因,光是听到她说话,贺军的心情像是阴沉压抑的天空里忽然出现一丝亮光一样,他说:“小琪,我想你了。”

    “嗯,可是,是怎么个想法呢?”

    贺军忍不住笑了笑,眯着眼说:“想的都快呼吸不过来。”

    “想我就是憋气的感觉啊?”林可琪佯装生气的颠怪着。

    “浑身上下都蠢蠢欲动,连头发丝儿都想,满意了不?”

    “哼,全身啊,这个有点怪吧?”

    “怪,哪儿怪了,多诗情啊。”

    “你想想,全身,全身包括很多地方呢,全身都想的话”

    贺军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忍不住乐了乐:“得得得,换一个。特想,特别想,你知道吧,就是语言都不能形容的那种想,那想的意境,那叫一高,满意了吧?”

    林可琪在电话那头笑了,她乐呵呵的说:“你耍赖,一看你语文就学的不好,还尽耍小聪明你。”

    “那你想我不?”

    “不想,我没事儿想你干嘛?”

    “重说。”贺军硬起语气说。

    “没想你啊,我忙着看电视了。”

    “这样啊。”贺军装作很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沉默下来。

    “你不高兴了?”听到贺军没答话,林可琪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她软声软气的说,“好吧,我又一丁点儿想你,所以给你打电话咯?”

    听到这句话,贺军的心一下子暖洋洋的,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怎样,味道不错吧?”

    “好吃,下次再来吃。”

    “吃货。”

    “你不也是一枚吃货?还说我,哼。”

    “你晓得不?一个吃货爱另一个吃货的表现就是带她去他觉得好吃的地方,吃的越好吃,吃得地儿越多,吃的次数越多,那就越爱,这就是吃货伟大的爱情啊。”贺军边胡诌边夹了块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嚼,肉质鲜嫩又没半根儿刺,果然是美味。

    林可琪支着下巴,望着番茄锅里的红色麦浪里白嫩的鱼肉,喃喃地说:“就这么吃一辈子才好。” 贺军愣怔了下,或许是美味混淆了思维,他一时分辨不出林可琪是说吃一辈子好吃的,还是一辈子跟着他吃好吃的,心脏在大脑反应之前忽然剧烈的跳动了两下,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电话响起来了。

    “你说什么?哪儿呢?说清楚,你喝那么多干什么!靠,你给我乖乖的,哪儿都别动,待在原地,我就过去。”贺军气急败坏挂断了电话,看了眼对面一脸担心的林可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

    “杨风那小子,在star酒吧喝多了,我得去收拾他。”

    林可琪听了放下筷子:“我和你去。”

    “别,酒吧那地儿又乱又吵,你去了更麻烦,我去就行了。”

    林可琪迟疑的了片刻,看着贺军说:“好,那你当心着点儿,弄完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安心。”

    “啊,你不会生气吧?”

    林可琪瞪圆了眼,没好气的说:“你把我想成啥了?快过去吧,你这吃货走了,我能吃更多呢,快去吧。”

    贺军忍不住多看了林可琪的脸两眼,他忽然觉着这会儿的她特贤惠,通情达理的没话说,就像一层光环忽然罩在她身上似的,闪闪发光。他去了前台,结了帐,又打个弯和林可琪说了一声,她只摆了摆手催他快过去,贺军就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出了店门。

    进了酒吧,费了好些力气,总算找到了趴在吧台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杨风,他还搁那儿不要命的嚷嚷着要继续喝,贺军结了帐,没好气的架起他来,发现杨风整个身体都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

    虽说杨风瘦的跟一麻杆一样,可饶是这样,贺军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出酒吧门口,迎面吹来一阵冷风,直吹得脸颊生疼,刚刚没走两步,杨风就不由分说地挣开贺军的胳膊,踉跄了两步,抱着路旁的树哇哇吐了起来。 贺军寸步不离的扶着杨风,见他吐了,一只手搀着他,一只手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呕吐物夹杂酒精的酸臭味涌来,贺军皱着眉别过脸,好一会儿,杨风才消停了下来。贺军拿出刚刚路过小卖部时特意买的纸巾,三下两下擦掉杨风嘴角的污物,扶起了面色苍白的他。

    杨风迷茫的看了眼面前的贺军,才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你来了啊?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儿,不够意思你小子。这哪儿啊这?”

    看杨风说话颠三倒四的模样,贺军觉着又好气又好笑,可这会儿他只想着赶紧把这家伙扔到酒店的床上,他要怎么闹就在床上打滚就省心,这么想着,贺军没答话,搀扶着杨风往斜对面的汉庭快捷酒店走。

    没两步,杨风一个猛劲儿挣开了贺军,大声嚷嚷着:“去哪儿啊?我还要喝,姓贺的,老子叫你来是喝酒的,你他妈的想干嘛。”

    “你看你这德行,你他妈还能喝吗你?”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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