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末陆逢臻/向来日而生 作者:果腹
正文 第3节
末陆逢臻/向来日而生 作者:果腹
第3节
陆友铭盯着他的背影,脑海里不断涌出前世强迫他的画面,他竟然那么残忍地伤害了这个看起来如此美好的人。
他不由叹气,心里愧疚丛生。
“你怎么了?”和臻听到他叹气,停下脚步,示意他跟上自己。
陆友铭也很识趣地走上前与他并肩,冲他笑笑:“没,没什么。”
“嗯。”和臻点头,随后又说,“非非的事你不用太忧心,学长在警局有几个朋友,他已经打过招呼请他们在这方面多留意。而且他手下有私家侦探,这种案子,他一定会亲自调查的,这是他的强项,也是他感兴趣的领域。”
这……是在安慰自己?
陆友铭脸上泛起笑意,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抬起下巴望着前方:“嗯,我相信穆律师。”
两人没再多说话,不久便到了和臻说的这家中餐厅。
店面装潢得古典大气,人很多但没有丝毫拥挤感。陆友铭不禁感叹,这大概是自己进过的最好的中餐厅了。
光是看这门面就知道,这里的菜肯定也价格不菲。
“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陆友铭正寻思着,和臻示意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陆友铭接过来,一翻……比他预想的还要贵!
“要不,我们去别处吃吧?”陆友铭拿菜单挡着服务员,往前凑了凑说。
“为什么?没有你喜欢的?”和臻不解地问。
陆友铭再凑近点,小声说:“这也太贵了吧,啥‘步步登高’都得一百块,不就是竹笋炒排骨,我做的也不一定比他难吃。”
和臻嘴角抽了抽,似是忍住笑,直接拿过他手上的菜单,对着服务员轻轻指了指,不到一分钟,全部点完,陆友铭顿时傻了眼。
服务员离开后,和臻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才说:“我请客。”
陆友铭摸摸鼻子,说:“我不是这意思。就觉得挺不值当的,这些菜我都会做,而且味道也不会差,早知道刚才就请你去我家做给你吃了。”
和臻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意外温柔了几分。
菜很快就上来了,这餐厅师傅肯定不少,客人这么多,上菜速度还这么迅速。
既然点都点了,陆友铭也就踏踏实实地吃了起来。虽说他自己挺会做菜的,但是这几天因为文非的事情,他还真是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会儿菜香扑鼻,肚子顿时咕咕叫了两声。
和臻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只是抿着唇,偶尔夹一筷子放在面前的餐碟里,表情格外柔和。
“你又打架了?”和臻突然开口。
陆友铭差点被呛着,捂着嘴咳起来。和臻指了指桌上的茶盅,他才端起来喝了两口。
他顺了顺气,问:“你怎么知道?”
和臻伸出他那细长的手指,在他拿筷子的那只手上轻轻点了点,关节红肿,结着血痂。
陆友铭收回手放到桌下,尴尬地笑笑。
自己这种粗鲁的人,和臻应该是看不起的吧。
“是赵明义找你麻烦了吗?”和臻问。
陆友铭:“嗯,前天晚上带了几个人把我堵在巷子里,不过他手下那些也都跟他一样,全是草包!”
和臻微微蹙起眉:“其实,那天你就不该惹他。他那种人,不必在意。”
陆友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抬眼望向和臻,语气认真:“他也不该动你。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别人碰触你。”
和臻似乎有些惊讶:“我又没事。”
“如果我不阻止的话,你觉得他会不会对你无礼?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在我眼前就想动我的朋友,绝不可能。”
和臻垂眸望着手里的茶盅,沉默不语,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陆友铭可看不懂他的意思,继续说道:“你或许看不起我这种人,觉得我没有涵养睚眦必报。但是和先生,涵养是你们这种有能力有背景能不靠拳头就可以保护自己的人才配拥有的东西。像文正那样,不计较,因为他知道他并不敢把他怎么样,那叫涵养。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对他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这只能叫做懦弱。”
陆友铭一口气说完,看和臻竟没有任何反应,顿觉自己傻不拉几的,端起茶盅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和臻虽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陆友铭脸上,看他表情真挚又单纯,奋力地向他解释着。
“吃好了吗?”他放下茶盅问陆友铭。
陆友铭还没从刚才的慷慨陈词中回过神来,只愣愣点头,“额,吃好了。”
“那就走吧。”和臻招呼服务员结账。
“去哪儿?”陆友铭条件反射地问,问完才发现自己又没带脑子,饭也吃完了,当然是各回各家了。
和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下眼问他:“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陆友铭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哦,好。”
他那表情和反应,就好像谁剥夺了他拒绝的权利一样。
陆友铭没有想到和臻带他来到的正是城东那家疗养院,叫拥抱星星。
最开始陆友铭还以为和臻是带他来查找目击证人什么的,但是患有孤独症的孩子,就算看到听到了什么,也不可能准确表达出来,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但是他跟着和臻往里走,路上却不断有老师或孩子跟他打招呼,他这才意识到,和臻应该是经常来这里。
陆友铭心有疑问,但看和臻面上一直保持着浅浅的笑意,又没忍心去破坏这份美好。
他随和臻一直走到院子最南端,来到一栋欧式古典风格的建筑前,看起来有点像豪宅?别墅?一走进去,却又发现房子内部空间很大,略显陈旧的木质地板,散发着浓浓的历史气息,连墙壁都有一丝沧桑感。
“这里以前是和家的祖宅。”踏上回转楼梯,和臻探出手抚摸着光滑的木质雕花栏杆,轻声说。
陆友铭讶然,问道:“那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这话出口又觉得不对劲了,这里是疗养院,和臻怎么可能在这里长大。
果然,和臻摇摇头,“从父亲那辈就搬出去了。但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那时候祖父还在。”
陆友铭抬起头望着铺满整个天花板的油画,年代已久色彩不由显得暗沉,陆友铭虽然不懂画,但是仍能感觉到,那副画让人心神宁静。
“是祖父亲手画上去的。”
“那现在这里为什么成了疗养院?”陆友铭问。
和臻脚步缓慢地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说:“十五年前,父亲用这座宅子,建立了这所无偿为孤独症儿童做康复训练的疗养机构。”
“为什么是孤独症儿童?”
和臻没有回答,直接来到二楼,这座房子很安静,并不像刚才院中那样热闹,但这安宁中透露着丝丝冷意。
“少爷。”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女人吓了陆友铭一跳。
他抚着胸口望向那个女人,四五十岁的模样,面容倒是很温和。
“小姐在哪里?”和臻问。
“在画室,少爷。”那女人回答。
“我去看看她。”他沿着二楼走廊往里,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准备两杯咖啡送到屋里来。”
“是,少爷。”
陆友铭轻手轻脚地跟着和臻,来到一扇门前,只见和臻轻轻敲了敲门,不见屋里有人应声,便转动把手推开门。
屋里光线很明亮,不像走廊里显得阴沉。摆满了各种雕塑和画架,地上还散落不少完成的、未完成的油画,陆友铭虽不懂,但看得出来画面很逼真,色彩也很明亮。
“沐沐。”和臻站在屋子中央轻声叫道。
陆友铭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他正要开口,和臻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的唇边:“嘘~”
然后又走到窗台前,柔声叫道:“沐沐又跟哥哥捉迷藏吗?”
窗帘后竟然传来细声的回应:“嗯。”
“那哥哥开始找了哦!”和臻开始装作在屋子里寻找的模样。
陆友铭也手足无措地配合着他的动作,目光却往刚才发出声音的窗帘扫去。
“啊!”他轻叫出声,却又下意识捂住嘴。
窗帘的缝隙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唔,哥哥找不到呢!”和臻找了一会儿,苦恼地坐在地板上,皱着眉头抱怨道。
“哇哈哈哈……”窗帘被掀开,一个女孩子跳出来,扑到和臻的怀里,笑得煞是开心。
“哇,沐沐从哪里飞出来的呀?”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甜甜地笑着,用鼻子蹭了蹭和臻的鼻尖。
“我的乖沐沐!”和臻抱住她,脸上笑意很深。陆友铭这才发现,和臻竟然有一对令人心醉的小酒窝。
而他看到这副画面,不由站在旁边傻笑起来。
那女孩听到他的声音,疑惑地抬起头,有点惊慌地往和臻怀里缩。
和臻圈住她的肩膀,指了指陆友铭:“是哥哥的朋友。”
女孩呆呆地望着和臻,重复着最后两个字:“朋友、朋友……”
“对,是朋友。”和臻握起她的手,伸向陆友铭。
陆友铭这下顿时明白了,这个被和臻称作沐沐的女孩,也是一名孤独症患者。
陆友铭眼角涩涩的,蹲下来,慢慢探出手,对沐沐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沐沐仍旧目光躲闪地往和臻怀里缩,陆友铭尴尬地挠挠头。她却突然跳过来也揉了揉陆友铭的头发,口齿不清地说出两个字:“宝宝。”
和臻噗地笑出声。
陆友铭问:“宝宝是谁?”
和臻捂住嘴忍着笑,摇了摇头。
这下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奇妙的大门,沐沐开始兴趣盎然地揉着陆友铭的头发,叫着:“宝宝、宝宝……”
陆友铭很是尴尬,但心底也有一丝喜悦,第一次见面就能让孤独症患者从自己身上找到感兴趣的点,这应该算作是幸运呢。
他好脾气地任沐沐揉着自己的头发,看和臻一张张捡起地上散落的油画,认真欣赏着,表情温和恬淡。
突然,和臻手里刚被归整好的油画散落下来,脸上是满是惊恐。
“怎么了?”陆友铭想起身,却拗不过沐沐,只能抱着她,让他继续揉着自己的头发,走过去,望向和臻手里仅余的那张油画。
他也瞬时被震惊了,浓重的夜色,银色的河水,摇曳的树枝,昏暗的路灯,而让他们心惊的是画面中央那一抹血红,那是杀人案的现场。
☆、孤独患者
大概是因为夜的缘故,这幅画整个画面都非常暗沉,景物勾勒也显得相对粗糙,只有画面正中的血红,格外刺眼。
和臻拿着这幅画,快步走出去,陆友铭抱着沐沐跟上。
和臻一出画室就往走廊尽头走去。那里是一对褐色的双扇木门,门把手上镶嵌着很精致的金属雕花,但没有锁。他缓缓推开,入眼一片漆黑,一股陈旧的纸张味道铺面而来,夹杂着丝丝灰尘的气息。
和臻摸着墙壁上的开关打开灯,陆友铭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旧书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虽然整间屋子靠墙全是书架,但隔三差五放书的格子却被掏空,只余一些零散的书籍。
和臻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房间靠南的书桌后边,哗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他把画举起来,缓缓地左右移动着,陆友铭也从他身后望过去,画中的一草一木正跟窗外的景物慢慢重叠。没错,这幅画描绘的场景就是从这个视野望出去的。
而从这扇窗再往东望去,正好是案发现场的位置。
这下毫无疑问了,这幅画记录的就是赵宏义当晚被杀时的情景。
其实早在他们到来之前,警方已经来到疗养院做过调查,但鉴于孤独症儿童的身份特殊性,他们并没有作为被调查的对象,这幅画也自然没有被发现。这其中的原因或许有些巧合,沐沐是一名重度孤独症患者,自幼便对陌生、嘈杂的声音极度敏感,就像声音能引发她的痛觉一般,她会痛苦地尖叫,甚至发狂,所以这栋房子的整个二楼都很少会有陌生人靠近,包括她房间和画室的玻璃也都是强效隔音的。所以当天警方调查也只是询问了照顾她的李妈就草草了事。想必警方对于能在这里找到目击证人,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陆友铭盯着这幅画,又看看一脸懵懂的沐沐,她伸出双手握住窗帘,目光很淡漠,但似乎能感觉得到她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陆友铭也伸出手摸了摸窗帘,是上好的天鹅绒,手感细滑。
“她偏好这种材质的东西?”陆友铭问。
和臻眼里露出一丝不解,也摸了摸窗帘,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说道:“她的床上用品也是这种材质。她虽然不会表达,但是会对不喜欢的东西产生强烈的抵触,经过长时间的试验之后,她现在常用的床上用品都是这种材质。”
“这大概就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会来这间尘封的书房了吧。”陆友铭说,“而且我猜,她应该对红色也极其敏感。”
和臻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陆友铭,把目光落到沐沐手中那只红色的排笔上,认真地点了点头。
“孤独症患者通常会有一些特定的癖好,比如特定的物品、特定的材质,这些东西或特性能带给她们安全感。我之所以猜到沐沐对红色敏感是因为那幅画。”他说着指了指画面中那摊血,“这里似乎被涂得很重,就像……嗯……”他想着措辞。
“就像被涂了很多层。”和臻说。
陆友铭点头:“对,就像被涂了很多层,而且摸上去会有凸起感。”
和臻:“那么说,她画这幅画,只是因为被红色所刺激?”
陆友铭点头:“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一摊红色,是血。”
赵宏义当天穿的是白色外套,所以头部被击中之后,大量鲜血流下来,几乎染遍整个后背。而向来对红色敏感的沐沐恰巧被这一幕刺激到,就画了下来。
“不过她这幅画还真是细致,场景中所有的细节都有,连枯草都画出来了。”陆友铭说。
和臻望向抓着窗帘摩挲的沐沐,若有所思,“跟我来。”
但陆友铭一转身,沐沐抓不到窗帘,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她的尖叫不具有任何指向性,只是单纯地、面无表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危机感。
最后两人只有暂时把沐沐留在书房,叫了李妈过来守着。
和臻回到画室,捡起散落在地面上的画,递给陆友铭,说:“她一直都有超人的临摹天分。”
陆友铭接过来浏览着,才发现,竟然还有不少连他都知道的名画,那些知名度很高的像《圣母与圣婴》、《拾穗者》、《圣殇》等等,还有一些是景物,很明显是疗养院的各个角落。但无论那一类,画面都非常逼真,甚至可以说,没有丝毫个人艺术添加,是完全的复制。
“学者症候群?”陆友铭小声说。
和臻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只是很小一部分。她虽然有一定的左右脑补偿现象,但是仅仅表现在作画上,而且只会临摹。而她不具备正常的想象力,她的个人创作全是色块。”和臻找出几张油画,递给陆友铭,果然全是凌乱的色块堆积。
“那刚刚那幅画能不能看出点什么?”陆友铭突然想起这才是关键。
和臻把画拿起来,两人的脑袋挤到一起,仔细地观察着只占据很小一部分画面的凶手和赵宏义。
“这……”和臻出声,两人同时转过头,话还未出口,目光却先撞到一起,因为凑得太近,两人的鼻尖似乎轻轻地碰了碰,陆友铭甚至感觉到刚才和臻微凉的薄唇轻飘飘地擦过自己的脸颊。
陆友铭第一反应就是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鼻尖,但这场景,就像在看对方的鼻尖一样,顿时更加不自在。
倒是和臻很淡定地把身子往后移了移,微微眯起那双细长的眼,望着眼前这个耳朵都红起来的大男孩,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唇。
“我想说,这……难道不是个女人?”陆友铭转过脸,连话都说不通顺。
和臻点头:“我也正想说。”
画面中的两人都是侧身而立,赵宏义正捂着脑袋,微弯下腰,而他身后拎着砖块的人,似乎正准备再给他一下。
从画面来看,此人身材纤细,穿着也很中性,黑色的略显中性的棒球服,黑色长裤,但是与黑色棒球服重叠的,还有及腰的黑色长发。虽然颜色重叠,但是沐沐对不同材质的光泽和层次,仍旧描绘得很清晰。
两人带着这幅画,先去找了穆云歇。后又在穆云歇的安排下把这幅画送到了警方手中。无疑,这将是一个关键的证物。
只是,他现在担心的是,孤独症患者的画作能否作为证物?
对于他的疑问,穆云歇并没有做任何详细解答,仍旧是那副看不到表情也弄不懂意图的冷淡面孔,言简意赅地回答他:“一切交给我。”
陆友铭暗暗吁一口气,虽然心中还是一团疑云,但是案件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或许真应该好好听穆云歇的话,回家安心等着。说起来,他已经快一周没有关心他那小快递公司的事了,也不知道钟诚那小子能不能应付下来。
第二天,他便去了公司。
钟诚见到他,心里自是高兴,但是一想到文非的事情,却又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面色复杂得像被谁撕下面皮揉搓了一番似的。
陆友铭这人,没啥好处,就是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丁点忧愁来。
他拍着钟诚的肩膀,劝他放心,还安慰他说已经找到了关键的证据,很快就能为文非洗脱嫌疑了。钟诚脑袋单纯得很,一听瞬时把脸展开了,屁颠屁颠地向陆友铭邀功,说着自己这几天多么多么敬业,还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多么辛苦,天天十一点下班什么的。
陆友铭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小子行啊,不用我,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啊!”
钟诚这么一听,心里虽高兴,还是假装急了急眼:“那可不行!没有铭哥,我这小身板,可不得累残了!”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捶捶腰。
陆友铭笑了一声,站起来,卷起袖子就给他捏肩膀,说:“来,铭哥疼你!”
“啊……疼……”只听钟诚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陆友铭哈哈大笑:“瞧瞧,肩膀硬的都捏不动了。”
钟诚忙从他的魔抓下逃出来,眼泪汪汪地,“我这可真是……累的。”
陆友铭摆摆手,招呼他:“过来,我轻点。”
钟诚摇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我,我去帮忙分货。”说完猴儿似地窜进仓库。
“哈哈哈,月底给你加奖金!”陆友铭冲着他逃窜的背影,大声说道。
只听仓库里传来一声得意地大叫:“大家都听到了,铭哥说给大家加奖金!”
“呵呵呵,熊孩子!”陆友铭自言自语地在电脑前坐下来,翻看着入库信息。
“南城区……”他看到一个被标记出来的快件,这类快件也很常见,被上一级分拨点分错区域了。像这种南城的分到北城区,如果远的话,他们会凑成一堆送到南城区的分拨点,但是如果近的话,他们也就顺便送了。
陆友铭看着后边的具体地址,默念出声:“南城区xx路83号,文和大厦a栋18层……和臻?”
他有些惊讶,这也太巧了吧。
于是,下午的时候,陆友铭专门跑了一趟派送,都是北城区沿河区域的,这样就能顺便把和臻这个快件也送过去。
东西倒没多大,20厘米见方的盒子,也不重,快件上竟然写着,请和先生亲自签收,但是……却留了个固定电话。
陆友铭送完所有快递才去的文和大厦,他在门口照着那个固定电话号拨了过去,一个甜甜的女声传进来。
竟然是1楼的前台,我去,这电话留的也太草率了吧!
陆友铭说明情况挂了电话,直接进去,找到前台,那女生接过快递一看,皱了皱眉,说道:“又是这个地址啊!抱歉这个快件不能收。”
“为什么啊?”陆友铭不解。
“之前有过一次这个地址寄过来的,也是没有姓名,写着和总亲自签收。但是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总的助理交待前台,以后遇到这个地点的快递,全部拒收。”
“啊?”陆友铭张大了嘴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冲他抱歉地笑笑。
陆友铭看着寄件地址,竟然是同城,他刚才都没发现,但是地址只写到区,还没有留联系方式。靠,这是哪个片区收的快递啊?寄件信息写成这样也行?
“和总下班了?和总再见。”
陆友铭正寻思着,前台小姐甜甜地冲着陆友铭背后笑着打招呼,他回头,就看见和臻从大厅走过来。
他今天一身剪裁精湛的铁灰色西装,浅粉色衬衫配酒红色领带,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干净清爽,周身的淡漠气息也被削弱了不少。
望着这样气质高贵的和臻,陆友铭瞬间有点懊恼,他为什么非要跑来给和臻送快递?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和臻并没有装作没看见他,但也没有主动说话,只是在几步之外,停了脚步,用那双细长又颇具冷感的眼睛,冷静地望向陆友铭。
“和经理,下班了?”陆友铭笑。
和臻只是微微颔首。
陆友铭挠了挠头,想着该说点什么,一垂眼看到手里的快递,说道:“你的快递。”
和臻这才走近,扫了一眼,说:“拒收。”
“额……但是也没具体退货地址。”
和臻抬起下巴,喉咙动了动:“那就扔掉吧。”
“什么?”陆友铭惊讶,“为什么呀?你都不看看是谁寄的,万一……”
陆友铭还没说完,和臻不以为然扫了他一眼,仿佛在说,关你什么事?
陆友铭顿时打住,“那,我们也没权扔掉的。我还是回去给你退了吧。”他说着拿出笔,准备做上标记。
“笔。”和臻突然伸出手。
陆友铭愣了一下,把笔递到他手里。
和臻的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握着那只塑料圆珠笔的动作也显得很优雅。他就着陆友铭抱着盒子的姿势,刷刷两下签了个名字,说道:“这样可以了吧?”
陆友铭都没反应过来,兀自点着头,把快递往他手里塞,和臻条件反射般退了两步,目光瞟向门口的垃圾桶。
陆友铭愣了一下,把签收联撕下来,真的走过去把包裹扔了进去。他耸耸肩,反正已经签收了,扔掉也不关自己的事。他把签收联和笔塞进随身携带的挎包,转过身准备走,却发现和臻竟然站在原地看着他。
难道在等我?他心里狐疑,但还是走过去打招呼:“那和经理再见。”
和臻没有说话,却随着陆友铭的脚步,一起走出了大厅。
“你是送快递的?”声音清清淡淡,夹杂一丝疑问。
陆友铭停住,回头笑:“对啊,我就是个送快递的。”
就是个送快递的。和臻是第一次知道吗?
也是,第一次见面是撞车,虽然留了公司地址,但他交给了司机处理。后来几次见面,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好像很熟一般,但实际上,和臻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和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以为你是医生。”
陆友铭在听到医生两个字时,心脏重重地抖了两下!
他强装镇定,笑着对和臻摆摆手:“我还有快递要送,和经理再见。”说罢,大步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跑去。
眼角涩涩的,可能风太大了吧。
☆、孤独患者
陆友铭坐在沙发上,望着面前的快递盒子发愣。
他坐上车之后,又神经兮兮地跑回去把垃圾桶里的包裹捡出来,理由是:万一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扔在公司被有心人发现,对和臻影响多不好。他当时的想法很单纯,无非就是被那些因乱丢快递而惹出什么麻烦的新闻所影响。
但是这会儿……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拿出笔把上边的收货地址和收件人名使劲涂黑。其实这样不就行了,干嘛把这东西带回家来?陆友铭耸耸肩,顺手把盒子扔在了沙发一旁的地上。
或许自己是被和臻最后说的那句话刺激到,脑袋不灵光了?自己哪里表现得像个医生了?和臻有见过像自己这么粗鲁的医生吗?
他一边摇头一边走进厨房下面。望着锅里沸腾的面条,陆友铭心里也翻腾起来,和臻说的没错,他应该是名医生的。
陆友铭出身于一个中医世家,他人生中背诵的第一本书,不是《三字经》,也不是《儿歌》,而是《千金方》。
他出生的那个县城,并不富裕也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一说起他的父亲陆知问,却是无人不晓。陆知问是一名地道的中医,待人和善,一生清贫乐道。
但是他脾气却很倔,而且非常守旧。这点在陆友铭看来,应该算是优缺参半。
他父亲陆知问原本兄弟二人。陆家是从清朝末年便传下来的中医世家,但是到了陆知问这一代,比他多读过几年书的胞弟却对西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很是推崇。这在观念保守的陆知问看来,是对家族的背弃,两兄弟最后竟因此不相往来。
陆友铭从小便被父亲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小时候放学,别家孩子都是各种放风玩耍,他却要在家跟着父亲学习辨识各种草药,以及背诵它们的药性。好在陆友铭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随着年龄增长,他也不再认同父亲死守中医的态度,于是大学报的专业是中西医结合。
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顺水推舟般被既定。只是他万没有想到,他的人生中竟会出现一个宋千宁。
他当初辍学的时候,还安慰小宁,自己毕竟有很扎实的基础,等到小宁毕业,他再拾起也不迟。
然而进入社会他才知道,他太天真了,生活远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在艰难的生活中维持梦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最初是打算找与中医相关的工作,但是并没有人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去药店打工,但是很快就发现,微薄的收入根本无法支撑他和小宁两人的生活。
经过多番挣扎,陆友铭放弃了。这一放弃就是7年,他今年26岁,还年轻,但是对于想要重拾中医来说,却又是有点尴尬的年纪。
他吃完饭,把尘封在床底下的一箱子书翻出来,有他读大学时的教材,还有古老的、来自祖上的医书药方。
他用手指抚摩着散发出陈旧气息的书,恍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他好像,还没有为自己努力过一次。
自从把沐沐的画交给穆云歇之后,陆友铭就待在快递公司,恢复到往常的工作状态,等待开庭。只是他心里开始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天吃午饭,他突然对钟诚说:“阿诚,如果哥把这快递点转让给你怎么样?”
钟诚正夹菜的手一松,筷子掉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巴:“为什么呀?”
陆友铭帮他把筷子捡起来,冲冲水,说道:“没什么,就是想想。觉得干够了。”
“不干活吃什么啊?”钟诚接过筷子,继续吃饭。
“反正我还有一些积蓄,而且我想干点别的。”陆友铭说。
钟诚把盒饭往旁边一搁,蹲到陆友铭身前,问:“铭哥你又有什么赚钱的好法子了?”
陆友铭拿筷子敲他的头,“整天就知道赚钱赚钱!你小子哪儿那么缺钱?”
钟诚努了努嘴,说:“人家还得挣钱娶媳妇呢!铭哥你以前跟小宁哥在一起时不也整天就知道赚钱?”
陆友铭顿时被噎了一下,他喝口水,兀自笑了笑,立即转移话题:“怎么,你小子谈恋爱了?”
钟诚面上一红,一脸傲娇地说:“要你管!”说完端着盒饭跑其他伙计身边去了。
陆友铭笑,这小子开窍了呀?可他转念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爱人了?
说起来,他18岁对小宁的许诺——一定会一辈子对他好,还真是应验了。他们才分手,自己就死了。
只是这重活一次,可没喝孟婆汤,前尘往事依旧压在心坎上,挥也不散。习惯了这么多年两个人生活,突然又变成一个人,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是寂寞吧。
一想起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一个身影。纤细的背影,冷淡的表情,那个人也很寂寞吧。
不然为什么那天他问和臻怎么会突然带自己去疗养院时,那个人一向如深潭般清澈的眼眸晦暗了几分,他声音落寞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陆友铭理解为,他是在表达他想有人陪他去,而那天正好陆友铭在他身边。
陆友铭敲出一根烟,点上。他那时的眼神,让陆友铭联想到河边初遇那晚的情景,和臻露出孤独的眼神,祈求自己抱抱他。那晚他是喝醉了,也正是喝醉了,才把自己的孤独和寂寞表现得那么赤裸。
会对一个人产生关注是很微妙且没有预兆的。可能是你喜欢他,也可能是讨厌他,或者他身上有某一种特质让你觉得想要探究。而陆友铭之所以会关注起和臻,他很清楚,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他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才能弥补那称得上已经发生,也同样称得上还未发生的过错。
几天后,浮尸案首次开庭。
那天,文正自然是到场了,然而文家到场的也只有他一个。陆友铭心里泛起凉意,等下文非走出来,望向听众席,会不会难过?
他还受着伤,也不知道心情怎样?即便文正托了关系,能保证他看守期间,有良好的食宿和医疗条件,但是想起这个19岁的孩子,陆友铭还是一阵心疼。
不过文非比他想象的要冷静得多,他目光很平静地扫过文正和陆友铭的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想必穆云歇和他沟通的很好。
审判开始。最初的公诉人和辩护人出示证据进行法庭调查阶段,和稍后进行的辩护律师发表意见阶段,这期间,双方都显得沉着有序。直到那幅画出现,作为被告方呈上的新证物,显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双方开始进行一场有声无形的搏斗。
从最开始的,有关孤独症患者的记录是否能作为物证?到这幅画是否存在失真?最后甚至还怀疑画作伪造。原告方也确实难缠。
但穆云歇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在短短几天内,研究了沐沐所有的油画,并请了专家鉴定。沐沐作为一名孤独症患者,临摹的天赋从6岁便开始显现,现如今她15岁,“复制”过的画作有一千多份,但没有一份存在纰漏或者个人艺术添加。对于景物的“复制”,自然大部分都无法还原场景。但从最近半年的画作来判断,她对景物的“复制”,同样精准。
所以她这幅画完全可以作为还原凶案现场的有效物证。她从某种意义上,算作是“目击证人”。
这一认定,让画作的真实性不再存在任何怀疑。
但是,在此前提下,原告律师提出了质疑——凶手可能是男扮女装?
从画面中来看,凶手身高至少有170公分,站立姿势很中性,重要的是第二性征并不明显,身材看起来跟原本就纤细的文非并无太大差别。单凭长发来判定性别,未免过于草率。
然而穆云歇似乎对他的质疑很是满意,他顺着这个质疑来反推:如果要证明文非男扮女装杀死赵宏义,那么必须找到相关证物——假发和当晚所穿的黑色棒球服。
20分钟内,杀人、换装、自伤。随后被送往医院,还未出院便被警方带走,那么他的假发和衣服必定不会被藏得很隐秘。
案件出现了新的方向。
此次审判,因证据存在疑问,宣布休庭对证据进行补充调查。
陆友铭在听到休庭之时,松了一口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整个案件已经开始转向对文非有利的一面。如果非非没有杀人,那么想从他身上再找到相关物证,自然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案件,全是胡诌全是胡诌全是胡诌,说三遍。目前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个案子?作者只能说这个案子真的不是没有用的凑情节。【不过,我好像是写的有点点过于详细了……吗?
☆、孤独患者
作者有话要说: 把这章补全了。受君的支线开始,会出现多种视角来【算是上帝视角?
报纸上也开始连篇报道起这件案子,有关孤独症患者的画作作为“目击证物”,虽然并不是史无前例,但也算是极为稀奇。
好在所有的报道中都没有提到文非和沐沐的名字,连身份也被模糊带过,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文正在背后遮住了这一切。
然而几天过去,陆友铭从穆云歇处得知,案件似乎没有新的进展,警方始终没有找到相关衣物和假发。但同时,那幅画大概也不能再作为证据。它可以反映案发现场的情况,但是却无法证明画中凶手是否男扮女装。
文非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案发时他确实在附近。而关于白玉吊坠为何会在死者手中?他的回答是自己被袭击之后,吊坠才丢失的,这个证词太过牵强,并没有可信度。
其实对于文非一方来说,他们并不关心真正的凶手是谁,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证明文非不是凶手。
但对于赵明义一方压力就显得大了许多,由于赵明义的偏执,他并没有把精力放在寻找画面里的真正凶手上,而是千方百计想要证明,文非就是画面中的那个人。
其实他的方向,注定了他的失败。
五日之后,重新开庭。
这一次,穆云歇似乎不打算再给对方任何可趁之机,他在一开始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死亡时间的重新判定。
法医鉴定,赵宏义死亡时间为3月2日23点至3月3日1点之间。加上赵明义最后一通电话的证词,缩小死亡时间范围至3月2日23点30分至3月3日1点之间。
若凶手是文非,那么赵宏义的死亡时间应是3月2日23点30分至23点50分之间。
但是画面显示赵宏义的真正死亡时间是在3月2日23点45分以后。
穆云歇抛出这个判定之后,全庭一片哗然。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但他面色冷静,眼中甚至还透露丝丝傲气。待法庭恢复肃静之后,他才开始了他的慷慨陈词。
3月2日,农历正月十二,当晚天气状况,晴,无风,有月。
月亮的降落时间为23点53分。
从疗养院二楼的书房往外望去,正对着的是一片没有遮拦的旷野,根据地理位置判断,此处看到的月落时间为23点45分。这一点他已经请气象局人员做过书面鉴定。
而大家再来看看这幅画。
无月。
为什么一个只会“复制”景物的孤独症患者,会在连四周枯草都详细描绘的画作中,漏掉正月十二日那么明亮硕大的月亮?
只有一个解释,案发当时,月亮已经降落。
由此可推:赵宏义的死亡时间在23点45分之后。
而此时,文非正被乐队成员发现而送往医院,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不仅如此,包括警方现在转向的嫌疑人目标,方宜以及其他乐队成员,也同样脱离了嫌疑。23点50分之后,所有乐队成员都在医院,寸步未离,医院监控为证。
标准的穆云歇作风,另辟蹊径。他总是如此地让人出乎意料。
最后经过短暂的休庭,合议庭评议后做出最终判决: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文非当庭释放。
这个结果招来了赵明义的强烈不满,甚至在法院门外就差点起了冲突,但是,此刻他的愤怒,已经对文非造不成任何实质的影响,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这起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当天晚上,文正在文华酒店摆了酒宴,主要目的是为了感谢穆云歇,也邀请了和臻和陆友铭。陆友铭作为文非的表哥,这种时候自然也是要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的;而和臻,若不是和沐的那幅画,大概这场官司不会这么快就胜诉。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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