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末陆逢臻/向来日而生 作者:果腹
正文 第14节
末陆逢臻/向来日而生 作者:果腹
第14节
陆友铭松了口气,身体一沉坐在了地毯上,膝盖——已经没有知觉了……
“坐上来。”和臻指了指身旁的沙发。
陆友铭扶着沙发双腿打着颤站起来,艾玛,刚刚那些话他可都是跪着说的呀,以后不能兑现的话,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等一下!”
陆友铭还没坐下,被和臻一声喝吓得双腿一软,再次跪在了地毯上。
和臻:……
陆友铭一脸心酸:ㄒㄒ
和臻从沙发上拿起一个黄色的小袋子,看起来是零食包装袋。
越南面包干。花生味。
客厅。
“今天有谁来看过小姐吗?”
李妈小心地望了和臻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
和臻拿出那个袋子。
李妈惊讶地瞪了瞪眼,“我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来的,不是我买的。”
和臻指了指包装上的文字,说:“当然不是你买的,这不是进口的,是从原产地带来的。”
李妈紧张地绞着手指,说不出话。
和臻:“他来过了?”
李妈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
最后,她点了点头。
“无耻!”和臻愤怒的声音陡然升起,攥起拳头狠狠砸了下桌面。
吓得李妈和陆友铭皆是一颤。
陆友铭从来没有见过和臻发火,他也想象不到这个冷冷清清的人,会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
他小心地走过去,握住和臻攥紧了的拳头,抻平,问:“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了~~~
关于更新,上班后确实不够积极,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看大家也都转养肥了。
嗯,可以的,完结再看。或者每周末来看文也可以,我大概是保持一周一万字这样,但更新频率可能看时间允许,字数会固定,至少一万。
还有关于前几章的中医,我都没空仔细写作者有话说解释。
本文涉及的中医流派是偏颇的,随本蠢的认知而定,推崇经方,大家不可当真。
☆、明年今日
“我不要你的什么补偿!你永远都弥补不了。当年是你扔下我的!是你把站在悬崖边的我推了下去,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和臻陡然大起来的声音从阳台传过来,陆友铭蹭地站起身,跑了过去。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闪了一下,又暗下去。
和臻扶着栏杆,垂着头,大口地呼吸。
陆友铭跑过去扶住他高高耸起的瘦削肩膀。一股战栗从和臻的身体渡到了陆友铭的手心。
“和臻……”陆友铭轻声唤道。
“是他们不要我的,是他们扔下我。我恨他,恨他们所有人!”和臻摇了摇头,声音里竟夹杂了一丝委屈的哽咽。
陆友铭揽住他的肩,让几欲脱力的和臻靠在自己身上。
自始至终,和臻没有告诉陆友铭这个人是谁,但陆友铭隐隐感觉到“他”就是上次害得和臻急性阑尾炎动手术,令他情绪屡屡失控的人。
而且,他曾经一定深深地伤害了和臻。
“你知道吗?他把我扔在那群人的手里,我就再也没有逃出来,再也没有……”和臻抓紧了陆友铭胸前的衣服,喃喃诉说着。
陆友铭搂住他,心疼不已:“你在哪儿?我要怎样才能把你救出来?”
和臻身体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陆友铭。
“嗯?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陆友铭抚了抚他湿润的眼角,柔声问。
“我去救你。”
和臻的目光像穿透了陆友铭望得很远,他嘴唇动了动:“你已经把我救出来了。”
陆友铭不解:“我吗?”
和臻点头:“嗯。”
陆友铭头上冒出一大滴汗,怯怯地问:“什、什么时候?”
和臻呆呆回道:“十六年后。”
陆友铭:“……”
躺在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碎裂掉的屏幕散发出破碎的光,在黑暗里显得刺眼的白。
两人同时望过去,却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和臻抓住陆友铭衣服的手指绞得死紧,他摇着头,制止陆友铭要弯腰捡手机的动作。
电话灭了。
陆友铭其实不是想接电话,他只是……电话再次打进来,仍旧是那串陌生号码。
陆友铭拍了拍和臻的手,对他点点头,“交给我。”
“我不管你是谁,请你尊重别人。和臻说过不想见到你,请你不要再逼他!”陆友铭连客套话都没讲,开门见山。
对方顿了一下,低沉的男声阴测测地响起来:“你是谁?”听声音是个中年人。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不会再让你靠近他。”
电话那端沉默一瞬,男人略显轻蔑的声音传来:“你就是他最近看上的小情人?呵呵呵……不自量力。”
陆友铭眉头皱了皱,又被贴标签了。
“你以为他为你卖了一座山,就是真喜欢你?用得着你为他出头?痴心妄想!”
“等,等等,什么卖了一座山?”陆友铭的重点却落在了这上边。
“你有什么资本?一穷二白,你能给他什么?你配得上吗?”
陆友铭感受到电话那端锋利的敌意,心不由跟着沉了沉,原本打算好好谈话的心情被破坏得丝毫不剩。
他脑子快速转了几圈,回想了下和臻方才说过的话,眼神暗下来。
他嗤笑一声:“你不用知道我能给他什么。你只用知道,我一定不会像你,给他的全是避之不及的厌恶和痛苦。”
怀里的人猛地抬头,望向陆友铭,陆友铭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你!”很明显,这句话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陆友铭继续笑道:“除此之外,你又给过他什么?谈补偿?我都觉得你不配!”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重重的呼吸,那人哼笑一声:“不自量力!把电话给和臻!”
“这位先生,电话在我手上,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您管的着吗?”
“你!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这种人插手!”
“我插手?难道不是你非要插进别人平静的生活吗?要我说,你不再打扰他,就是对他最好的补偿。”
“呵呵,平静?”电话那端的人似乎又从陆友铭的话里抓到了什么“漏洞”,得意地笑了一声:“看来你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过也对,臻臻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让一个小情人了解他。”他故意加重了“小情人”三个字,语气充满了嘲讽。
陆友铭忍不住扶额,真是毫无意义的谈话,这人一直陷在自我幻想之中,还有什么好谈的?
他故意叹口气:“我现在真后悔接了这通电话。到此为止!你听好了,我不是和臻的情人,也请你不要再试图用任何方式介入和臻的生活。”
“我凭什么听你的?”对方颇为不屑。
陆友铭笑:“凭我相信你还有点良知。”
“你竟敢教训我?你算什么人?就连……”
陆友铭没等对方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他手指飞快地在和臻的手机屏幕上点着,迅速把刚才这个电话加入了黑名单。
靠!他原本就想这么做的!
和臻怔怔看着他狠劲要把屏幕点个窟窿似的动作:“你……”
“哼,以后我要把你拴在我身边,他再来骚扰你我就打断他的腿!”陆友铭抬起手用力握了握拳头,表情很严肃,说的话却显得极为幼稚。
和臻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淡淡说道:“他本来就是断腿。”
陆友铭结巴:“那、那就扭断他的手!”
和臻:“……”
和臻没再说话,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望着无边夜色,呼吸逐渐恢复平静。陆友铭站在他的身后,一伸手就能圈住他的距离。
夜逐渐安静,能听得见细微的虫鸣。
和臻大概是不想说话。
而陆友铭却是有太多想问,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像什么救世主,抹去和臻那些痛苦的回忆。
他只是希望,和臻疼的时候,他能陪在他身边,让他不再孤孤单单一个人,只能靠自虐的方式去回避痛苦。
过了许久许久,和臻回头:“谢谢你。”他对陆友铭说,眼里隐隐闪着水光。
陆友铭心头一阵说不出来的酸胀。
他抬手,抹去和臻眼眶下的泪。
“我曾以为,我已经死在了那场绑架中。”和臻对他说,声音轻颤,“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他张了张嘴,下文没说出来,只是望着陆友铭,目光里是说不清的苦涩。
陆友铭没有听懂,也没有追问,他握住这人单薄的肩膀,说:“我说过,你还要活很多年。而且我保证,是幸福地活着。”
和臻瞪着眼,呆呆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陆友铭早早赶去j市,参加毫无悬念的第三轮面试。
昨晚陆知枢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他,考场上相见,他也没有丝毫尴尬。
抽签、选题、答问,他沉着冷静,应对自如。
倒是陆知枢,再也摆不出昨晚那副“温和慈祥”的长者面孔。他轻蔑的眼神,明显昭示着他看不起陆友铭。
但是,他未免过于自我膨胀了,因为陆友铭并未把他的认可当回事。
在医界,声望、名誉,从来不是靠做做表面功夫就能得到的。靠投机取巧和伪装造作,总有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医者,治病救人为先,德为重,其他不过是浮沫。这是陆友铭从小就被灌输的人生观。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陆知枢怎么看他。他曾在意,也只因此事与和臻有关。
因为这个人,不同。
这个人为他所做的,也太让他吃惊——
陆友铭万万没想到,和臻为他打通关系所付出的代价,竟然是卖了一座山给百姓堂。
第三轮面试过后,陆友铭再次见到和臻,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那天电话里那人说的你卖了一座山是怎么回事?”
和臻闻言,合上电脑,问:“你在意?”
陆友铭认真点头:“嗯。他还说……”陆友铭顿了下,看了看和臻的脸色,继续说:“说你是为我才……”
和臻正端起咖啡杯子的动作一顿,只是很快又恢复平稳,他垂眸轻啜一口咖啡,才慢悠悠地答道:“他夸大其词了……”
山,是指离平湖市不远的阴山。而买它的人,就是陆知枢口中提到的姜枣。
姜枣,百姓堂药业的董事长,余一难的外孙女。
百姓堂药业有着自己专门的药材生长基地。和臻卖给她的那座山,姜枣已经觊觎很久。
阴山土质非常好,所处地理位置也优越,气候适宜,盛产北五味子和人参,如果被她们这种专业的药材培育商接手,利润将比现在翻上三倍不止,相当可观。
这座山是和臻祖母的陪嫁,虽然一直以来和氏没有在这座山上做什么投资,甚至称得上是闲置。
可这跟卖了它,本质不同。
但物要尽其用,这是和臻的用人及处事理念。所以当和臻有求于姜枣,而姜枣直接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和臻并没有犹豫。
他也相信,这座山只有在姜枣的手上,才能发挥到最大的用处。更何况,姜枣所出的价码,也算很有良知。
所以这场交易,称得上是一次双赢。
“所以,我只是顺便请她关照一下你。别被有些人耍手段挤掉了,最后连余老的面都见不到。”和臻放下咖啡杯子,挑眉望向陆友铭,“这有什么问题吗?”
陆友铭忙摇头:“没,一点问题也没有!”
只是——还真是顺便得别具一格,本末倒置啊。
尽管这事被和臻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语气里还颇有一种陆友铭只是这场交易的附带品的暗示,但陆友铭仍旧“受宠若惊”。
因为他不傻,分的清因果。如果不是他,和臻会去找姜枣?而且如果不是姜枣借此提出想收了阴山,和臻真的会在这时候突兀地与百姓堂做这场交易?
陆友铭偷笑着看了眼整场谈话中都不与自己对视的和臻,心尖酸软得几乎要化掉。
他真是,太喜欢这个人了。
喜欢他蓄意的关怀,喜欢他直白的“霸道”,也喜欢他这欲盖弥彰口是心非的小别扭。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一定是睡着写的,实在惨不忍读。
所以修了下尾巴这段。大意没变。
所以本来今天要码的字,就到明天了。。。ヘ(_ _ヘ)
最近诸事不顺,精力有限,有心无力,懈怠了。抱歉。
话说,介不介意插播苏小羽的番外?【如果我卡文的话】
☆、明年今日
三天后,陆友铭被通知进入最后一轮考试。
考试内容为医案分析,现场诊症,以及针灸基础测试。
余一难已八十高龄,这是他最后一次公开收徒。所以这次收徒,与往常要求不尽相同。
他眼光挑剔且独特,但一向不会过多考虑应试者的基础深浅,他看重悟性和天资,这是众所周知。
但是这次,几轮下来,很多应试者已经感觉到,此次收徒与以往偏向似乎有所不同,自由发挥的题目大大减少,相对来说,基础理论铺盖之广是前所未有。而且跟踪媒体也有相关报道,余一难此次收徒标准似乎有了新的变化。
传言,余老带徒3到6年的传统将被打破,据不知道哪儿来的小道消息:余老亲言,他此次带徒不会超过3年,所以此次收徒,对应试者的中医基础会更加看重一些。
这对于陆友铭来说,应该说是有利的。
陆友铭不知道自己是否称得上是有天资,虽然他自幼学起中医来并不十分费力,但是父亲没夸过他,也没说过他有天分这种话。
但若此次收徒标准加入中医基础这一项来,陆友铭可是占了不小的优势。暂且不说和臻会不会在背后帮他,他自己都有着十二分的自信。
不仅是对自己自幼累积的扎实基础,也是对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医德。
考场仍旧设在j市一所大学。
当天早晨陆友铭早早起床,去隔壁操场跑了几圈,顺便去早市买了新鲜蔬菜,回来把昨晚就发上的花胶取出来,煲一锅花胶瘦肉汤给屋里正睡懒觉的非非留着。
自从文非签了gr,基本就没回来住了,公司有专门的宿舍,还给他配的有助理,吃住都管得挺全面。而且为了艺人保持身材什么的,还有营养师,这档子事,终于不用陆友铭操心了!
不过,训练那么辛苦,每逢休息,他还是扎着头往陆友铭这里跑。诶……说起来,他上周休息没回来,上上周也没?
陆友铭心里疑惑,却也没问。自从上次超市的事之后,他很少再过分关注文非的生活细节了。他说,陆友铭就听着,不说,陆友铭只当他自有主张。
陆友铭这么想着,吃完了早饭,洗刷之后。郑重其事地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灰色西装。
他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密实细腻,泛着光泽的面料,分毫不差的精湛剪裁,工整规矩的走针,搭配低调又隐隐彰显着不凡品味的银色条纹领带。陆友铭不由瞪了瞪眼,有点不相信镜中那个身姿挺拔,帅气有型的人是自己。
啧,果然人靠衣装啊!
他挺直脊背,侧身而立,学着电视剧里常见的企业精英们摆了个倨傲的姿态。
“靠!”
背后传来一声有点不可思议的抽气声。
“表……表哥?你是我表哥吗?你那儿来的衣服?”非非顶着鸡窝头,愣在卫生间的门口,张大嘴巴,一脸吃惊。
陆友铭帅气地转了个身,咳咳两声,“怎么样?帅吗?”
文非吸溜了一下快要流下来的口水,呆滞地点了点头,慢慢说道:“真……特么……帅!”
陆友铭噗地笑了,竟还有点不好意思,耳尖热了起来。他揉揉文非胡乱翘着的头发,回答:“和臻给我买的。”他抿着嘴,笑得一脸甜蜜。
文非打了个激灵,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靠靠靠!他刚看到了什么?他表哥——脸红!特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他切了一声,冲陆友铭翻个白眼:“哼,秀分快!”
“嗯?”陆友铭没听清,文非撇撇嘴,也不敢再说一遍。
他推开陆友铭,走到盥洗池旁开始挤牙膏,嘴里嘟嘟囔囔:“竟然比面瘫都帅!”
一脸嫉妒。
陆友铭也没想到和臻会给他买衣服,而且理由还如此正当:余老喜欢礼节到位举止得体的年轻人。你总不能还穿着你那身t恤衫牛仔裤吧,多不稳重。
陆友铭当时被他说的有点懵,说礼貌举止,他不算差,但是说起能显得成熟稳重的穿着,他还真是一窍不通。
于是,在他露出疑惑懵x的表情时,和臻轻描淡写地适时提议,请他常用的设计师来给陆友铭量个尺寸,定做一套,怎么样?
陆友铭自然——雪中送炭,受宠若惊!千恩万谢!
啧,那个人,好像开始关心他的生活细节了。
陆友铭能不甜蜜吗?
k大礼堂里,聚集了不少人。这场考试是公开的,虽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来参观,但还是有不少旁观者,但大多是有些身份业内人,也不乏有几家媒体记者,毕竟余老名声在外,公开收徒早就叫的那么响,想不引起关注都不可能。
八点五十五,十八位入围考生以及各观试者顺序就位,礼堂从开始的窃窃私语进入安静。都是相当有教养的人,现场秩序井然,气氛安然。
九点,余老向来一分不早一分不晚。
礼堂大门打开,清晨的光束照进来,所有人闻声望过去。没有人声,只有衣服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
余老从光束里走进来,缓缓走到阴影下,大门关上,换作灯光照亮他的身影。他往里走了两步,在台阶下停住,红檀拐杖毫不使力般支在身侧,他望过来,抬起一只手置于上腹,对众人微微颔首。
欢迎的掌声应时而起。
他身材略瘦,毫无发福迹象,脊背直挺,精神矍铄,面上并无笑容,但一点也不显得傲慢或冷漠,反倒有着一种天然的慈祥。
他一身严谨的墨色中山装,银发茂密,没有胡子,下巴很干净,眉梢的白眉略长,微微搭下来,颇有仙风道骨。
在众人的掌声中,他迈上台阶,入座。
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士点了点头。
她走到台上的话筒前,脸上露出礼貌的温和笑容,没有一句废话:“考试现在开始,请各位考生上台到助理这边抽签选题。”
这么简单粗暴的开场白,连句客套都没有,还真是余一难的风格。
十八位考生陆续上台,来到助理身边,借助平板电脑,抽题排序。
舞台侧面的大屏幕上,实时显示着结果。
陆友铭是01、03、05。
一道真实医案分析。两道现场诊症。两道针灸题。
同一项内容会有三位考生抽到同一题目。抽到相同题目的考生,将同时进行。
陆友铭下来看了看张甘草,她今日倒是显得非常冷静沉着,跟那日疯疯癫癫的模样一点也不像。
他和张甘草抽到了相同的针灸题。
“请抽到01号医案的考生上台就坐,接受问答。”助理在叫号。
陆友铭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去。
题目被打开的同时,出现在大屏幕上。
刘某,男,40岁。胃脘痞闷,隐痛不舒,呕吐痰涎,时发时止,已4年余。
刻诊:呕吐恶心,胃脘隐痛,神倦乏力,下肢怕冷,常感视力疲劳,咳吐痰涎,眼睑浮肿,肠鸣恶呕,口干不欲饮,舌质淡,苔白,脉弱迟缓。
陆友铭脑子里百经轮转。
《脉经》:“胃虚……病苦胫寒不得卧,恶寒淅淅,目急,腹中痛,虚鸣……时寒时热,唇口干,面目浮肿。”胃气虚,胃阳不振,可致下肢怕冷,视力疲劳,腹中痛,面目浮肿,口干不欲饮。
《素问·举痛论》:“寒气客于胃肠,厥逆上出,故痛而呕。”
他迅速做出判断,本案中医症属脾胃气虚,胃阳弱,运化失职,痰饮互结,升降失衡。
治当补气升阳,降逆化饮。使脾升胃降,升降有序,脾运胃降。
方用大半夏汤加九香虫。
方解:九香虫温中益阳,止痛,健脾助阳。使脾气足,胃阳振。
大半夏汤出自《金匮要略》:“胃反呕吐者,大半夏汤主之。”尤在泾渭:“胃反呕吐者,胃虚不消谷,朝食而暮吐也。”方由半夏、人参、白蜜组成。又胃脉本下行,胃虚则反逆也,故以半夏降逆,人参、白蜜益虚安中。三药合用,共奏补中降逆之功。
陆友铭胸有成竹,但感觉不到任何优势,这道题太简单,只是大半夏汤的活用,他不明白这样能怎么分出高下来。
但等到各考生答案公布之时,陆友铭着实大吃了一惊。
三人中两人用到了大半夏汤,但是配伍不同,陆友铭方加九香虫,而另一人加药三味。更不用说那位根本没用到大半夏汤的考生。
果然此次收徒限制年龄在28岁以下影响也挺明显的,这个年龄段,初学者居多。
礼堂隐隐有私语之声。
余老稳如泰山坐在红木方座中,对各考生微微颔首,并无任何言语。
不等最后评判,陆友铭已经知道这道题自己是占了优势。他们的方子不是不对,也不能说不对症,但是不够精准。
医案分析题根本无需他们诊症,若这样都不能下药准确,接下来的现场诊症,很难相信不靠运气怎么过关?
关于用药,余一难是传统经方思维,看重的是少且准,不惜狠。
但这个狠,大概在坐考生里没人敢轻易尝试,毕竟他们的经验阅历以及认知,还不足以撑得起。
但是,谁也没想到,真的有人敢了。
那个人就是张甘草。
张甘草的医案分析在最后一轮。
整场下来,余老的姿势和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从传闻来判断,就是他没有一个看中的。
直到张甘草的方子出现在大屏幕上,礼堂里的唏嘘声明显增大,而余老那条长长的眉毛动了动,他扭过头,眼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笑意。
金水六君煎,用熟地45g。来治疗一位咳嗽痰喘甚剧、病程半年、胸脘痞闷、腹胀不思进食、舌苔厚腻的患者?
若照一般说法,病人痞胀纳呆,痰多湿盛苔厚,正是用熟地的禁忌。
而她则反其道行之,且并非险棋,恰是有理有据。
今人不敢用大剂量熟地黄,恐其滋腻碍胃,殊不知对于急危重症,只有大剂量用之,使阴血充足,阳气才能有所依附,才不至于脱陷。
大补真阴,熟地黄最宜。
清张景岳云,“脾主湿,湿动则生痰”,“痰之化无不在脾,而痰之本无不在肾”,“治痰者,求其本,痰无不清”。所以景岳之金水六君煎,以熟地黄滋补肾阴为主,以治痰之本,合二陈汤健脾化痰之源以消痰。
张甘草这一方,正是深谙熟地之性。
陆友铭也不由唏嘘,这个张甘草,还真是配的上清名医张景岳的“张熟地”之名。
她这一方,陆友铭服气。
看来这一世,张甘草被收入门下,也是毫无悬念的事了。
虽然……直到针灸测试时他才知道,张甘草的短板竟是针灸。⊙▽⊙
果然上天都是公平的。
再说第二项,陆友铭遇到了上一世被收入门下的那位青年。他的第一轮答题陆友铭仔细看了,很完美。
第二轮第一道辨症题也不分上下。问题就出在第二道。
完了之后,一直未言语的余老竟然开口问了陆友铭:“为什么他的药和你差了一味?”
陆友铭非常惊讶,额角滑出一滴汗。
他沉默思考片刻,咽了口唾液,才得以平静开口,他不知道余老此举何意,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回答会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但是作为一个医者,他应当如实作答。
“我认为,这两方之差,不出在用药,而出在辨症。小柴胡汤变方加减,方内无差异,问题出在加减,桂枝、干姜差别甚大,用错药不大可能,问题只能出在辨症。”
余老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却说了句否定的话:“辨错症与用错药,并无差别。”
陆友铭领会。
但是,他有点不确定,到底是谁错了?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又不得不顾虑,身边这个青年,可是上一世被收入门下之人。
而自己,到底逃不逃得出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但是这章必须得写。
医案属实,引用。
方剂也属实,但是功用奇效什么的被我刻意夸大了。看个热闹,我想大家都会跳过去的吧2333
☆、明年今日
“徐灵胎有言:‘孰知医之为道,乃古圣人所以泻天地之秘,夺造化之权,以救人之死。’倘若没有大根器,是无法承载医道的,勉强也无益。所以我收徒,甚喜天资聪颖者,比如这小女娃。”余老说着指了指身侧的张甘草,爽朗笑两声,“这不是秘密,你们都知道的。”他眉毛动了动,望向提问的记者。
人群中应和声此起彼伏。
“不过,现下浊世遇大正之人,也当刮目相看。医道在于以正治偏,大正才可以治大偏。所以医者品性尤为重要。”他语速缓慢,字句掷地有声,“头脑活泛,性子踏实,品行端正,再加上根基实稳,嗯……也是不可多得。”他看了眼陆友铭,欣赏般点点头:“这么一说,我这次收的两个徒弟,其中缘由,从刚才的师问中,诸位已看得一清二楚了。”他语调拉长,微微抬起手,做出推拒的动作。接着,他拿起靠在座椅旁的红檀拐杖,站起来。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往前做样扶住他的手臂,对眼前一干人笑着说:“很感谢各位今天能莅临现场,这次问答就到这里,外公的解释已经很清楚明了了,勿须多言。”
人群有序地散开,让出一条道,余老对众人颔首,挺了挺脊背,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陆友铭和张甘草,以及诸多与余老略有交情的业内人士,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并出门。
该交待的事已经交待完毕,余老没有多余的言语,只跟身边几位老中医笑谈几句,就告辞坐车离开。
“啊啊啊啊,被选中了,快告诉我是不是在做梦?!”陆友铭正恭敬地站在人群中,目视着余老离开的方向,突然胳膊被扯了一下,张甘草兴奋不已的叫声在他的耳边轰炸开来。
陆友铭笑了下,暗舒一口气,放松了一直僵挺着的肩膀。
不只是张甘草,他也觉得如梦一场。刚才在礼堂内应试,气氛一直紧张严肃,问题一环扣一环,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他全程都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直到最后被余老点名,大家鼓掌,再到最后敬茶拜师,他始终都没放松下神经。
现在,看着余老的车缓缓驶离,他才回神,就这么被选中了!他终于——改写了命途。
虽然来之前信心满满,事实上陆友铭心里也没底,不是怀疑自己的水平,而是他深知,没有人能预测到余老此次的收徒标准又是怎样?
“好激动,我好激动怎么办?我要去跑圈圈……小师弟你陪我去!”张甘草拉着陆友铭的胳膊甩啊甩的,不停地跺脚。
陆友铭扶额。
额……突然……有点头晕……
这个张甘草,真的是刚才在礼堂里巾帼不让须眉的张甘草吗?陆友铭简直有点怀疑到底是自己精分了还是她精分了?
“咦,小师弟你干嘛一直发呆,不是吓傻了吧?刚刚明明气势逼人的,竟然能做到连方子都跟余老一模一样,余老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还有还有,你那扎针手法,只见咻咻两下,手起针落,利落极了!简直帅呆!怎么办?我突然好崇拜你……”张甘草看陆友铭一直绷着脸不回答她,突然双手合十,眨着她那双大眼睛,做出一副花痴的模样。
陆友铭秒起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呵……他在心里干笑两声,才勉强勾起嘴角冲张甘草笑笑:“余老对你才是赞不绝口,我只是幸运。”
“咦~才不是!一看你就是出身不凡,你不会也是中医世家吧?”
这话倒问到了点子上,陆友铭点头:“嗯,是。”
“啊啊啊,我也是!我们真是有缘啊,感动的要哭了。”她作势拉住陆友铭搭在手臂上的西装,擦着眼泪。
“哎,你别在这上边擦,弄坏我衣服了。”陆友铭赶紧把衣服从她的魔抓下抢救过来,心疼地抚了抚,这可是和臻给他买的,他都不舍得穿呢,这丫头竟敢用来擦眼泪。
“切,什么名牌衣服啊,看把你紧张的?”张甘草拉着衣服瞅了瞅,却没找到标签。
“呶,这个给你。”陆友铭“体贴”地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并没有眼泪的张甘草,望天微笑。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以后……咳……”师……姐……这两个字陆友铭有点叫不出口,他万没想到张甘草已经28岁了,这下,陆友铭成了百姓堂这一辈最小的小师弟了。“那啥,以后多多关照。”
“咦,咱师姐弟客气什么?以后小师弟可要多帮帮我才是。”
陆友铭以为她是说针灸的事,想也没想,就回答:“那是一定的,互相帮助。”
然而张甘草忽地笑了……笑得还有点奸诈:“真的会帮我?”
陆友铭心里一颤,貌似不妙!
“那,能不能先把冷酷蝈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呢?”她眨着眼,语气撒娇。
陆友铭:otz
好不容易摆脱了张甘草,陆友铭第一时间就是拿出手机,给和臻打个电话。
他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和臻。
“喂。”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声音,陆友铭这会儿听来,却觉得格外清凉动人。
“和臻,我被选中了!”陆友铭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兴奋。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恭喜!”和臻轻轻的声音,透过电波挠的陆友铭心痒痒。
可是……
“你真淡定。”可是他语气有点太平静了,陆友铭霎时有些小失落。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