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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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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番号为零的部队 作者:翠寒烟

    正文 第9节

    [瓶邪]番号为零的部队 作者:翠寒烟

    第9节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对方的模样很憔悴,军服脏了,沾满鲜血与泥泞,嘴唇不说没颜色,但也差不多,尤其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像落了一层秋霜。

    他吧,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如同大多数为国弃笔从戎的学生,抛弃了风花雪月,走向铁血沙场,然而上天给他开了个大玩笑,让他一腔热血付诸东流。进入百人团后,他或多或少染了些匪气,但是眼神没变,依旧坚信着自己的理想。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喂,说话嘛。”吴邪皱起眉,发现张起灵竟然出现一丝恍惚,这可是第一次啊,大发现!

    “喂?”

    张起灵缄默,一如往常。

    吴邪哼了声,故意道:“哟,裕子小姐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是我不配与你说话。”然后他往张起灵指的山路上走,下雨地滑,他脚步虚浮,踩了块石头,石头早被岁月磨去棱角,他理所当然的踉跄了一下。这次,张起灵没抓住他,他摔了,手掌也破了。“唉。”他叹了口气,到底谁是小姐啊,这体力跟个娘们儿似的,又丢人现眼了。

    张起灵走过来,站到吴邪身边,低下头,声音和着哗啦啦的雨水传进后者耳朵里。“这里是山的反面,我们进斗的盗洞在另一边,参谋长他们也在那边,必须赶快回去。”

    “哦。”吴邪歪着头看张起灵。

    “要开始了,我们跟日本人。”张起灵淡淡的说。

    吴邪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过刚站起来便摇晃了几下,被张起灵伸手扶住。

    “你……你说什么?”吴邪声音颤抖。他在下面遇见鬼子,就是说鬼子一定到了百人团附近。两支队伍相遇,即使不是正规军队,可也挂着两国政府的牌子,不干一架,对得起自己的国家吗?自从进入军队,他还从未以军人的身份跟鬼子交过手,斗里不算,那不是正面对抗,他想要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一九三四年,满洲国刚刚成立,在此之前,政府将故宫的两千余箱文物运到南京,因为日军正不断向南推进。这支鬼子的盗墓部队乔装打扮深入敌后,进入山野偷盗中国文物,不止胆大包天,还罪大恶极。他们是沾了抗日必先剿匪,匪未剿清之前,绝对不能言抗日的光。国难当头,兄弟阋墙,这也是吴邪无论如何想不明白的一点。

    “柳维垣将军和戴岳将军建议用碉堡战术对付赤匪,德国的冯·赛克特将军还为此专门指导过,现在我军已经取得明显成绩,可相比日本人,我们有必要花这么大的精力与自己的同胞厮杀吗?”吴邪看着张起灵,“要是跟日本人打起来,附近会不会有人支援?”

    正自相残杀呢,会有谁来支援?

    张起灵没有表情,他不需要支援,因为他基本都是一个人下斗,不过这次若无支援,他也没法轻松救出吴邪。

    “走吧。”张起灵回望吴邪,“日本人要出来了。”

    “我知道!敌众我寡!”吴邪忽然朝张起灵大吼了一声,不过很快他就说了句,“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张起灵还是看着他,然后道:“时间紧迫。

    “太明显了。”

    “我背你。”

    吴邪怔怔的,直到张起灵走到他面前矮下身体,侧过脸说:“快点。”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一九三四年是大旱年,这种大雨连续下着,必能够缓解全国的旱情。然而,这些雨偏偏是此地异状的体现,并非久旱逢甘霖。据说中华大地自古时起,气候变迁与王朝更迭相辅相成,环境恶化通过影响农业,产生自然灾害,使得大部分人饱受饥荒,进而间接影响王朝的统治基础,尤其是旱灾,在战争爆发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这些,吴邪在国外做过研究,他是想弄清楚,为什么自己的祖国必须遭受灾难,除了人为,是否也存在天意。

    “团座。”张起灵的声音淡淡的,依旧听不出情绪。

    吴邪结束怔愣,趴到张起灵背上,病病恹恹的样子叫人看了心疼。这不是逞强的时刻,被日本人抓住,死的并非一个,而是一双。张起灵纵使本事通天,面对有枪的二十几个鬼子,外加一个团座包袱,肯定逃不出去。

    吴邪心情不好,不说话了,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对于吴邪的想法,张起灵其实能猜到,实际吴邪并无心隐瞒,甚至明确在他面前表达出来。他问他,会不会有支援?岂是他贪生怕死?不,是极度无奈。

    “唉……”吴邪叹了口悠长的气,摘下军帽盖在张起灵头上,“挡挡雨。”貌似他才是需要挡雨的那个,可张起灵只是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大雨浇湿了衣服,两人前胸贴后脊,相互传递着温暖。稍后,雨越下越大,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山路泥泞不堪,一脚一个水洼。

    “你走得真稳。”趴久了,心里又不舒服,吴邪为了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强迫自己跟张起灵聊天。

    张起灵是谁?被形容为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油瓶,要与这种人说话,不强迫能行吗?既是强迫自己,也是强迫对方。

    “我喜欢丝雨绵绵,朦胧缥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现在这样,真是为难我了,我是好久没洗澡,但总归不愿这么洗。不知道小花怎么样了?雨大概没停过,他的伤寒好些没有?”

    张起灵走着路,暴雨沾衣,寒风吹面。

    吴邪望了望四周,砸落的雨点铺天盖地卷过来,额头像被子弹敲打,声音之大也犹如射击。在他们前面是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路面枝断叶飞,张起灵每踩一步,吴邪总觉得他会滑倒,可他居然稳稳的,一直稳下去。

    “这么大的雨,下斗前有闪电,你说现在会不会出现闪电?”吴邪在张起灵耳边问。

    古语有云:说曹操,曹操到。如今闪电也客串了回曹丞相,一连串霹雳雷打到离他们不远的树上,树立刻焦黑着火,最后为雨水所灭。

    张起灵轻轻叹了口气,动作利索的背着吴邪跑起来,七十多公斤的汉子,他背着如履平地,没一会儿工夫便到了树木稀疏的地方。

    吴邪有点郁闷,这老天爷变相提醒自己是乌鸦嘴么?他不过就一说,不需要应验,他说山河陷落,期望满地鬼子死无葬身之地怎么不应验呢?许久,他自顾自说了很多话,张起灵总也不回他,后来,他自嘲道:“这般光景倒像猪八戒背媳妇,人家二师兄背媳妇的时候不知多兴奋,你怎么不理我?”

    好瘦的二师兄,而且媳妇也重了些,据说体重超过三位数的女人是没有前途的。

    吴邪不停在张起灵耳边叨叨,抒发内心的不满与郁气,张起灵听久了,心里自然有了波动。说到底,他也是人啊,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中国军人。此刻他们已经爬上山顶,这山虽不太高,尚不及胖大王的云彩山,可周围宽阔空旷,较高的山头都在远处,乍一看去,还真有点一览众山小的错觉。

    “唉,我大好河山……”吴邪又叹气,在张起灵身后扬起脑袋,“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快下去吧,再不下去,我感觉会被雷劈死。”

    要是胖大王或者解雨臣在这里,一定会吼一句,“你能不说话吗!”

    一道惊雷劈在他俩十米开外的位置,张起灵侧头瞥了一眼,波澜不惊。

    吴邪“啧”了声,心中愈加郁闷,“辛苦你了,把刀给我吧,张家的刀不是不引雷吗?”

    不引雷也不是避雷针吧!

    张起灵继续提刀前行,过了一会儿,吴邪的手开始不规矩,在张起灵胸口胡乱抚摸。张起灵奇怪,就放慢了步子,低头去看吴邪的手。

    “二师兄,别看你瘦,你身上还是有料的。”吴邪突然开口说话。

    他也是发觉了不妥,这样在别人身上摸来摸去,饶是男的也会奇怪。他原本想着都是同性,摸摸无妨,不过张起灵跟他熟么,摸下解雨臣或者王盟,那才是不奇怪呀。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吴邪继续道:“我是看咱俩身材差不多,你却比我精力充沛,走路也稳,所以探探你的身体,绝无什么淫邪的念头。”

    张起灵自小开始锻炼,准确说来,是严苛受训,那会儿吴邪还在花园里耍小聪明,故意在地上滚来滚去,骗吴一穷抱他,两人根本没法比,因为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说到这,吴邪又大力摸了一把,下巴搁在张起灵的肩膀上,轻轻的笑着:“裕子美人,这不算非礼,既然你主动承认是裕子,是我的梦中情人,咱们又是结发夫妻,那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了。”

    这种玩笑,吴邪经常跟解雨臣开,谁叫小时候有段时间以为对方是女孩,还发誓非他不娶。长大后,吴邪偶尔去看解雨臣唱戏,对方花旦青衣都上手,但本人更偏爱青衣,一笑一颦,尽态极妍,大家风范,华贵天成。至于唱腔,也是了得,宽亮高圆,刚柔并济,咬字归韵极为标准。

    某一天,解雨臣扮成霍秀秀的模样去逗弄吴邪,那时吴邪还未见过霍家小姐。留洋期间,吴老狗大寿,他从日本归来,在宴会上看到霍秀秀,惊为天人。解雨臣老说:“你本来就对我有意思,可惜我是男的吧?其实要是你,我也无所谓。”不过每次没说完,他就忍不住狂笑起来,惹得吴邪相当郁闷。吴邪说:“老子没龙阳之好,你给老子省省。”

    霍秀秀是美人,张起灵也是美人,张起灵还是霍秀秀这种美人喜欢的类型,所以吴邪很嫉妒张起灵。

    “裕子呀,你就笑一笑嘛。”吴邪在张起灵耳边说。

    张起灵的沉默寡言助长了吴邪的得寸进尺,有时不反对便是纵容,张副团座似乎太过纵容这位空降的团座。

    张起灵从树下走过,吴邪光顾着低头调戏,不见前方被雨水压折的树枝。

    “裕子……呀!”

    张起灵大概是故意的,故意不提醒,树枝戳向吴邪的脑门,那是树梢顶部最为柔软的一截。吴邪从此明白,张起灵也是有性格的,他不是一根木头。

    后来,吴邪更加玩心大发,他想知道到底做到什么地步,张起灵才会有反应。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吴邪的性格有些乐天,哪怕身处逆境,他也会保持希望,努力往好的方面想。这样的吴邪,留过洋,接受了先进思想,在长辈面前克己复礼,离开长辈的视野范围后,他在许多事上都是不拘小节的。然而,他也不是黑眼镜那种蔑视世俗礼法的不羁性格,他更为保守些,这来自吴老夫人从小的教诲。

    “裕子?裕子?笑一笑嘛。”吴邪趴在张起灵背后动手动脚。由于张起灵在斗里救过吴邪数次,吴邪潜意识中早已将对方圈进了朋友这一分类中。

    至于是什么量级的朋友?

    “小花说,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一起做过这四件事,就是一辈子的铁哥们儿。”吴邪笑嘻嘻的,“我跟小花是发小,他不算。我跟你现在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有两件了,关系可以了。以后再一起去军校进修,也就有了同窗之谊。什么时候回南京,我带你去见识下勾栏美人,这第四件事一起嫖过娼也就有了。裕子,我们都这样亲密了,你还冷冰冰的板着脸做什么?”

    张起灵身形一滞,与他紧紧相贴的吴邪这次明显感觉出来了。吴邪笑了几声,低低的说:“你是不是在想前三样也就罢了,居然想带我去妓院?”

    “百人团军规,严禁嫖/娼,违者取消军籍。”张起灵淡淡的道。

    “啊?是这样吗?”吴邪眨了眨眼睛,“反正妓院这种地方我向来不喜欢,要不我带你去天香阁作为代替?”天香阁是南京一家有名的舞厅,就像上海的百乐门。“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其实舞厅我也不喜欢,不过去一次没什么。”

    说起来张起灵还真未进过舞厅,他连饭店都很少进,也从不去商场买什么。他的吃穿用度全部由军队解决,经常进出的地方便是各朝古墓了。

    吴邪浮想联翩,觉得带张起灵去这种地方一定很有意思。当然了,他还要叫上解雨臣、黑眼镜跟王盟,胖大王也得带上,说好了给他介绍交际名媛,肯定不能食言。

    张起灵不知道吴邪在想这种事,又沉默下来,他不想回南京,团座是不是忘了什么?可不回去又不行,族长娶亲,一定要给族众交代,尤其他娶的还是吴家的公子。

    “裕子小姐?”吴邪凑到张起灵耳边吹气。他记得解雨臣最烦这个,每次逗他,他都缩着脖子,皮肤上起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知不知道这叫挑逗!”解雨臣指着吴邪的嘴道:“出去一趟把洋人的糟粕都学回来了。”

    “我看那些洋妞很受用。”吴邪反驳。

    现下,吴邪把这招用到张起灵身上,做到这地步,再不给点反应,吴邪在想是不是捅他一刀都不带呻/吟的?

    张起灵怔了,货真价实的怔了,停在原地,扭头看吴邪的脸。

    吴邪没想过他会回头,嘴唇定在原来的位置,这下好了,他们亲上了。

    吴邪吧,没亲过嘴,不要笑话他,如今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但凡有心救国的上进青年,出国留洋无不努力学习,谁有功夫谈恋爱啊。

    张起灵呢,就更不可能亲过嘴了,他连女人的影子都很少见,若非要说有亲近的女性,约莫是斗里那些死去已久的女粽子。

    这样两个人,嘴唇碰嘴唇的时间大概维持了三秒,就这三秒,吴邪发现人的嘴唇真的很柔软,哪怕是张起灵的,也是亲起来够舒服。三秒过后,吴邪大力往后仰,然后叫了一声,摔倒地上。

    “老子的屁股!”吴邪坐在水洼里龇牙咧嘴。

    张起灵转过身看他,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过了会儿,伸出手,好像要扶他。

    吴邪仰着面,雨水从其脸颊上滑过,降低了表面温度,若此刻天气晴好,估计张起灵能瞧见他涨红的面庞。

    “呵呵呵。”吴邪尴尬的笑。

    张起灵看不出什么心理,估摸比吴邪淡定,不过他对嘴唇的味道也持新奇态度,原来竟是这样的。

    吴邪张嘴,“我说……”

    张起灵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极为平静。

    “你怎么这种态度,倒显得我矫情。”吴邪大声嚷起来,以掩饰内心的惊慌。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没什么了,因为张起灵说:“这是意外。”

    没错,是意外,纵使是个啼笑皆非的意外。

    “老子的第一个吻献给你了。”吴邪抓住张起灵的手。他骨头都要散架了,屁股更甚,之前金枪不倒方害他菊花遭受摧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摔地,菊花已经提出严重抗议。

    张起灵拽起他,让他站好,他们已经到了山腰,再走一点便是山脚。上山容易下山难,似乎好人要做到底,必须继续背着他下山。

    “那……刚才的事就过了?”吴邪勉强扯起嘴角问道。

    张起灵顿了顿,点头,“意外而已。”又顿了顿,“张家人一般不接吻。”

    吴邪嘴巴张成圆型,“啊”了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张家人不接吻,君子只吻妾,不吻妻。”

    吴邪面色铁青,恨不得扇张起灵两个耳刮子。古时君子吻妾不吻妻,以示对妻子的尊重。那他们现在吻了,他便是妾了?不,不是!能不提妻子这茬吗?他自己提可以,张起灵提不行!

    “不过,”张起灵话锋一转,“有时会有人偷着接吻。张家族内通婚,专情者众多,终身一夫一妻,亲吻妻子的事时有发生。”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吴邪简直要哭了,“什么时代了,在大街上亲嘴的都有好么?”

    张起灵沉默,确实不知为何提起这个。

    吴三省早年下斗时,在四川那边发现不少表现性/爱的明器,比如一些汉代秘戏刻雕,两人小人儿抱在一起拥吻。这东西对倒斗的来说不值钱,他便将它们留在里面,待吴邪出生后,时常当故事说于吴邪听,告诉他地下有许许多多珍贵的好东西。

    “接着走吧。”吴邪的厚脸皮开始起作用,他决心把这事儿抛到一边,暂且不提。因此,他也不调戏张起灵了,至少最近几天会有所收敛。

    张起灵说:“上来吧。”

    吴邪摇头,“体力恢复了些,自己能走。”后来他又补了一句,“你看紧我,我可不想摔死。”

    面对张起灵,自尊有什么用,性命最重要。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张海客将一张免受雨水蹂/躏的信笺抖了抖,在王盟面前摊开。

    王盟瞪着张海客,少校军官,穿着打扮与自己无异,军衔一样,不过人家是南京来的特派员,权利在自己之上。

    “张少校,”王盟慢吞吞的道:“团座、副团座和参谋长都不在,你稍安勿躁。”

    “我一点儿也不燥。”张海客弯起嘴角,笑着说:“我就是特想见族长夫人,看本人总比看照片好。”

    此时,正是张海客将胖大王带出古墓,而云彩又追上百人团的时刻。云彩忽然出现,王盟一个头两个大,等胖大王过来,这对没有夫妻缘的男女第一次见面,大眼瞪小眼,互看不顺眼。

    “嘁!就这女的竟敢逃婚!”胖大王背着两个粽子脚,不屑的想。

    云彩被粽子脚吓得老远,见那五大三粗的胖子脖颈上挂着不明物体,背后还插了把斧头,一脸土匪样,便心有余悸的庆幸,幸亏没嫁给他。

    “张少校。”

    “啊?”

    王盟眨巴眨巴眼睛,似是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般问道,“你从南京过来?”

    “是啊。”张海客点头。

    “南京……南京现在怎么样?”王盟忽然犯起口吃。

    “南京不就那样,日本人肯定要打过来。”张海客严肃的回答。

    王盟摇头,脸色怪怪的,“不,我不是说这个。你刚才说要见族长夫人,我要问的就是……”

    “哦,你说这个呀。”张海客故作恍然大悟,打断了王盟,“南京好热闹,人人都在议论我们家跟吴家联姻。”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报纸递给王盟,“整篇幅报道,还有族长夫人的照片,我们族长不爱照相,所以没照片。”

    王盟摊开报纸,手抖着,仔细瞧了内容后,手抖得更厉害了。

    “夫人照片不错,我看是温文儒雅。”张海客笑眯眯的。

    王盟皱眉,睨了他一眼,心说这人脑子有毛病吧,竟还笑得出来?他们家族长娶了个男人,他居然这么开心?

    “我觉得很高兴啊。”张海客仿佛看穿了王盟的心思,“你家团座口碑不错,我看配得起族长。”

    王盟收起报纸,五官皱成一团。日本人在对面,他刚才派斥候探查情势,斥候给他领回了自称南京特派员的张海客与早前见过的胖大王。

    这里正在打仗,友军与赤匪,他原以为张海客来自友军,岂知人家来自南京,还说已经去斗里接应了张副团座,将这胖大王领了出来。王盟叹了口气,他的团座运气太衰,在斗里遇到日本人,幸亏张海客随身携带易容工具,让张副团座趁一群人揭秘地画时弄死了站在门口的小鬼子,再借助小鬼子的身份混进椁室。

    “就快回来了。”张海客道:“有族长在,夫人定当无碍。”

    “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呢?”王盟忍不住问。

    “王副官,只要他们幸福,有何不可?”张海客一本正经的回答。

    “不是这个问题好吗!”王盟直翻白眼,“哪来的幸福?我跟团座几乎形影不离,他几时跟张副团座恋爱过?没爱情,幸福又从何说起?”最主要的,他会被二爷、三爷剥皮抽筋,灌水银点天灯,然后扔在山里喂野兽!

    “呵呵。”张海客笑起来,“王副官,你脸色好差。”

    “我这是愁的。”王盟觉得自己摊上吴邪这么个上司简直走了千年的霉运。

    张海客又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纸,“我觉得我们应该来谈谈正事了。”

    正事便是打仗,那纸便是地图。吴邪跟王盟去日本留洋读的建筑,王盟虽说知道吴邪回国就要参军,可做梦都没想到参加的是一支盗墓军队。如今听说要打仗,王盟忽然有点感慨,他原以为这辈子就只能盗墓了,没想到竟能打上一仗。

    “来吧,王副官,听说团座授权于你,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们总不能先被鬼子干掉吧。”张海客回头叫了几个营长过来。这百人团人不多,各级军官管得人也不多,但好歹算满编制,正副各一名。

    黑眼镜手下有两个参谋,一个一等参谋,一个二等参谋,此刻也围到张海客身边,算是成立了临时指挥部,要召开临时作战会议。

    “喂喂!”胖大王见好几个人神神秘秘围在一起,有吴团座的副官王盟,有张副团座的亲信,那个带自己出来的军官,心道他们又在商量上哪儿发财了,我不能落后,好歹我是他们团座的救命恩人,什么好事都要算上我一份才对。胖大王凑过去,最后被几个士兵用枪顶出来,他不服气的骂骂咧咧,走到一旁避雨。

    王盟与张海客在这里商量着怎么退敌,那么久未出现的黑眼镜跟解雨臣呢?

    解雨臣病得有点重,脸色涨红,咳嗽不停。他原是没这么娇弱的,只是久呆山中营养不良,外加与男子情事这方面没有经验,又不肯用药,还淋了一场暴雨,铁打的身体都要垮。

    黑眼镜找了个山洞,生了堆火,趁他昏睡的时候,洗净了手替他上药。要说忘记,黑眼镜当真想忘记,但手指抚摸着曾经被自己贯穿的,红肿不堪的地方时,他发现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些奇妙的体验令他欲罢不能。

    “唉。”黑眼镜叹了口气。半路离队,军规不允,哪有参谋长随便就消失不见的。不过副团座阵前娶妻,搁哪儿都要斩立决,他这只是小事吧。

    “咳咳……”解雨臣忽然咳醒了。

    黑眼镜眼疾手快按上解雨臣的额头,“你没事吧?”

    解雨臣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山洞里燃着一团暖烘烘的明火,外面的军服被脱掉放在火边烘烤,自己只穿了件白衬衣,而且已经干了,正服顺的贴着皮肤。

    “冷吗?”黑眼镜又靠近了些,“衣服全湿了,没办法,我要是抱你吧,你醒了肯定得发火。”

    解雨臣歪过脑袋,那个把他害成这样的男人正坐在身旁,一脸关切的望着他。“啪!”解雨臣打掉黑眼镜的手。

    黑眼镜一怔,咧开嘴笑了,“哟,还有力气打人,看来没事。”

    “你敢再碰我试试?”说这话时,解雨臣颇为咬牙启齿,过了会儿,他皱着眉问:“吴邪呢?”

    黑眼镜挑了挑眉,“团座?他肯定没你好运。这山洞不止能避雨,还有猎人留下的干草。睡得舒服吗?解大少?”

    解雨臣挣扎着坐起来,头晕目眩,勉强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去。

    黑眼镜没扶他,估计扶了也是被推开。

    “这是哪?”解雨臣环顾四周,“吴邪下斗了?他根本没经验,我得看着他。”

    “有副团座在,你还怕团座被粽子吃了?”黑眼镜闻言忍俊不禁,“解大少是团座的保姆么?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再说那是副团座夫人,你小心副团座吃醋。”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张起灵吃醋的样子,解雨臣想不出来,若张起灵真会吃醋,解雨臣倒想故意制造误会,瞧瞧他吃醋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呢?”黑眼镜好奇的望着解雨臣。

    解雨臣探向自己的额头,手心一片火热,他还烧着,没错,可以蒸螃蟹了。

    “要喝水吗?”黑眼镜问。

    外面狂风大作,暴雨连天,风灌进来,透着一股阴冷。见解雨臣瞄向外面,黑眼镜想了想,道:“我们在后方,他们在前方,如果没有估计错误,他们已经下斗了。”

    “日本人呢?”解雨臣瞥了黑眼镜一眼。

    黑眼镜耸肩,“遇上就只能打一场。”

    解雨臣捂住嘴,喉咙痒得紧,仿佛爬过几千几万只蚂蚁,咳嗽声不停从嗓子眼里钻出来。黑眼镜抓起已经大半干的军服外套,轻轻搭在解雨臣的背上,解雨臣没有拒绝,军服被火焰炙烤后的余温令他感觉异常温暖。

    黑眼镜说:“你这样子,想赶回去不可能。”

    解雨臣哼了声,道:“你管我干嘛?你先走,我自己能追上你们。”

    “是吗?对,我想也是。”黑眼镜做出十分同意的表情,“那我走了?”

    解雨臣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对面的火堆,“走,快走。”

    “我走了,万一你死在荒郊野外,我怎么跟解将军交代?”

    解雨臣扭过头,盯着那张轮廓分明却偏偏不分昼夜戴着茶色眼镜的俊脸冷笑一声,“你早就没法交代了。你去跟我父亲说,你把他儿子上了,看他有什么反应。”

    黑眼镜“啧”了声,连连摇头,“解大少,咱俩说好不提这事的。”

    解雨臣轻蔑的弯起嘴角,片刻之后,脸色剧变,手摸向自己的屁股,眼神凛冽,“你给我上药了!”

    “啊,是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黑眼镜笑眯眯的看着他。

    解雨臣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可又不能说什么,上药是救他,他岂能不知好歹找黑眼镜追责。但是,总归想来不舒服,特别这结果正是上药人造成的,对方如此做法,有点事后好人吧。

    “老早我就准备把药给你,当时你上了,现在便不会这么严重。”黑眼镜拿出张家的药瓶递到解雨臣手里,“你自己不上药,我很乐意帮你。上你,上药,都是上,反正我是上了的。”

    不是说好不提吗?解雨臣恨不得把药瓶砸到黑眼镜脸上,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解雨臣也有一个百宝袋,吴邪给的,里面空空如也,没装什么东西。此刻,他将张家的药塞进里面,吸了口气,手撑在地上,看似轻松的跳起来。

    黑眼镜比较诧异,仰面望着解雨臣,对方脸颊绯红,在火光的映射下艳若桃李,不正常的颜色叫他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迷人。

    “你做什么?”黑眼镜问:“难道你真想赶过去?”

    “就算不下斗,也要去会会日本人。”解雨臣咳嗽一声,脚步虚浮的朝外走。

    黑眼镜站起来,跟在他后面,“会日本人?什么时候不行?你跟你父亲说一声,找支正规部队,百人团不是用来打仗的,说得难听些,我们没多大胜算。”

    “你说的,以为我不知道么。”解雨臣在洞口停住,外面暴雨倾盆,出去浇上一圈,怕是伤寒更重。“我想加入你们。”他侧过脸,余光落到黑眼镜的鼻梁上。

    关于解雨臣的事,黑眼镜略有耳闻。说是他之上的几个兄弟都参加了军队,手中或多或少掌握了点权利,唯独解雨臣,解将军属意他跟吴家联合倒斗,以补充捉襟见肘的军饷。解雨臣投其所好,这么些年一直跟吴家关系紧密,也继承了解家在倒斗行当的势力。昨天他还说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难道他是嫌权利还不够大吗?也对,掌握伙计跟掌握军队压根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黑眼镜乐了,嘿嘿的笑着,“解大少想曲线救国,先混进军队再说。”

    “呵,不止混进去,打个漂亮仗更好。”

    “打仗不是简单的事情。”

    “砍头只作风吹帽,死了是以身殉国。”

    “那不就没法争夺/权利了。战场是残酷的,能活就活吧。”黑眼镜走到解雨臣身边,按住他的肩膀,“我建议你再休息会儿,到时我叫你,我们一起赶回去。”

    解雨臣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此刻凄风冷雨的,干嘛非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黑眼镜是好意,态度也颇为真诚,解雨臣思索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

    这边厢,算是尘埃落地,那边厢,日本鬼子发现藤原骏雄的尸体后,很快找到张起灵动过的机关,带着人就冲了出来。不过他们费了一点时间,因为山体里的甬道七拐八绕,原本就是风水大阵的一部分,没有向导,走出来十分不易,这为吴邪与张起灵争取了不少时间。

    破晓时分,雨渐渐变小,灰色的天穹下,森林弥漫着层层水雾。

    吴邪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颤一颤的,正如他的人,走不稳,步伐有点漂移。张起灵在他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所以他们的行进速度较之下半夜慢了许多。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终于完全离开山野,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农田,这时吴邪已经很累了,累到想趴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唉,死王盟把队伍带到哪里去了?”吴邪心里泛起嘀咕。无论在哪儿,肯定不是这里,这里地势开阔,目标大,易攻难守,即使王盟再不学无术,也不会将百人团安置于这里。而且人家王盟也是有为青年,考试科科优秀,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吴邪吸了口新鲜空气,恍惚间望着张起灵逐渐远去的背影,努力撑起快要阖上的眼皮。片刻后,就在他快要倒下时,一双手牢牢抓紧了他。

    “我真的很困,不知道怎么回事。”吴邪一头栽进张起灵怀里,这会儿能扶住他的不作他想,绝对是张起灵。“我想把一辈子的觉都睡了。”他好似一条八爪鱼般缠在对方身上,以免自己因为脱力而滑下去。

    张起灵没动,任由吴邪抱着,“这里有农田,前面有个村子。”

    “嗯嗯……”吴邪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梦呓,大概是本能的对外界声音做出反应。

    “团座。”

    “嗯……”

    “应该是药的作用。”

    老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既然可以镇痛,自然有麻痹神经的成分,积累到一定程度,神经没累,身体早就累了。待药效慢慢散去,这积累的疲累便会显现出来,开始还不觉得,如今远离了身后的追兵,陡然觉得累是很正常的反应。

    张起灵背起吴邪,吴邪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中依旧害怕自己会掉下去。张起灵握了握刀柄,下巴搁在吴邪的手背上,这团座未免箍得太牢,令他感觉呼吸不畅。说起来,要不是吴邪逞强,非要自行走这剩下的路程,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张副团座,队伍在哪里?”吴邪闭着眼睛趴在张起灵身后。

    走了几百米,迎面飘来雾雨,不是连续的,而是一阵一阵的,笼罩着眼前的一切。

    “张副团座?”吴邪强打精神询问百人团的去向。

    “砰!砰砰砰!”远处忽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张起灵停下来,抬头望着村口的一棵老树。吴邪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但是,他什么都没找到,只发现村口的那棵老树。

    “什……什么东西?”吴邪瞪圆眼睛,难得有了一丝精神。

    张起灵面无表情,就像他看到的东西一点儿也不震撼。

    “张副团座,那是什么?是人头吗?”吴邪略略提高了声音。

    这时,村子边冒出十几条人影,个个脸庞瘦削,鸠形鹄面,不说衣衫褴褛,但也八/九不离十。他们端着枪,一支不算好的枪,是清光绪年间,张之洞跟余庆鳌生产的汉阳造。吴邪十分之震惊,瞅着那群人,终于发现对方除了一支长/枪外还有两支短/枪,来自日本的“王八盒子”。

    张起灵没有回答吴邪,自顾自与那十几个人对视。吴邪吞了口唾沫,十几个人,一支汉阳造,两支王八盒子,其余皆手持大刀长矛这样的冷兵器,他们是干嘛的,土匪吗?

    “张副团座,他们好像是……”

    “赤匪。”张起灵淡淡的说。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赤匪,国军的死对头,却同样高举抗日大旗,被蔑视讥笑的一群农民。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士农工商,农是基础,没有农民便没有粮食,农民对土地数千年的依赖是他们誓死夺回国家的精神支柱。

    这样的队伍,连大部分收编的地方军阀部队都比他们强,至少军阀部队看起来尚存军人的模样。这样的队伍,许多人目不识丁,有的还浑身透着匪气,素来为普通人所避之不及。然而,就是这样的队伍,吴邪能从他们眼睛里看到久违的希望,深深扎根于心底,行走在荆棘的道路上,他们到底坚信着什么?吴邪想,那应该是信仰。

    村头的老树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一排六、七个人头,皆正值青壮年,只是面黄肌瘦,即便死了,也让人感觉他们属于那支队伍,他们是其中的一份子,没有人会搞错这点。

    吴邪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听说过,南京下令第五次剿匪,友军但凡捉住敌军将领或者重要人物,就会割下他们的头颅悬于城门以及任何显眼的地方,既是炫耀,也是恐吓,更多的是震慑。如今,他跟张起灵赤手空拳被赤匪用枪指着,他们也会割下自己与张起灵的头颅悬于城门吗?他们是刚刚逃离狼圈,又落虎口吗?

    吴邪十根手指陷进张起灵的肩膀里,他其实并不害怕,他只是觉得悲哀。“张副团座。”吴邪说:“别管我,你先逃。”这不是客气话,他是真心的,尽管他脑袋深处有一个小人正告诉他:“张起灵不会走,他不会丢下你。”

    吴邪是对的,张起灵没有走,他不过淡淡看着对面的人,任凭军帽和军服出卖他们的身份。

    吴邪又唤了一声:“张副团座?”

    张起灵回答:“安静。”

    吴邪怔了怔,悻悻的闭上嘴。罢了,他不是知道张起灵一定不会走么?再多说便是矫情。可过了半秒,他又开口道:“我不甘心啊,我还没跟你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这就要去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听起来,还确实有些悲壮。然而,悲壮过后,张起灵却平淡的说了一句:“一起嫖过娼跟一起同过床其实是一件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吴邪没明白,准确说,他此刻没明白,待张起灵背着他走向赤匪,他脑子转过来了。“你……”吴邪极度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这种玩笑。no no no,他竟然会说笑话?

    张起灵望着对面,他可以轻松的对付粽子,却猜不透从未接触过的赤匪。如今只要对方开枪,他跟吴邪便会命丧于此。他们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却亡于同胞枪下,是不是那些消逝于友军炮火中的赤匪也存在同样的遗憾?

    吴邪底下脑袋,凑近张起灵的耳垂,与之异常接近时轻轻的笑了,“没想到张副团座也会开玩笑,同床可能没机会,我们倒可以做一对殉情鸳鸯。不,好像不是鸳鸯,是鸳鸳。”

    张起灵用余光瞅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他们一步一步靠近赤匪,直到那棵挂满人头的树下。对面没开枪,但闻有人高喊:“队长!杀了他们,替韩队长报仇!”汉阳造已经指向张起灵的脑门,另外两支王八盒子则对准吴邪的脑门。吴邪想,哟,他比张起灵重要,竟然摊到两支枪。

    “队长,快下令吧,你看韩队长跟小王他们有多惨,全部身首异处。韩队长的老婆都被抓走了,现在音讯全无,小王的老娘已经哭瞎了,你知道吗!”

    吴邪望过去,说话之人是个小个子,他们所谓的队长正站在几个人身后,瞧不见模样。

    吴邪低声问张起灵,“走过来做什么?要去跟他们打商量?”

    张起灵摇摇头,道:“是谈条件。”

    “谈什么条件?”吴邪非常好奇。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开口说:“你不是上校吗?”

    吴邪:“……”

    啥意思?上校怎么了?难不成他还想出卖自己换取自由?不,张起灵不可能是这种人,那他干嘛说这话?

    “你很值钱。”张起灵淡淡的补充。

    “你……”吴邪几乎要吐血。原来,他居然拿自己做筹码跟赤匪讲条件。众所周知,由于政府的封锁围剿,本来穷到叮当响的赤匪愈加贫穷,一支游击队只有三支枪,炮弹,药品,甚至军粮全部都是问题。赤匪惯常的手段是打劫日军与友军,什么武器都是宝,只要能用皆往家里抗。现在来了吴邪这么有钱任性的百人团团长,一出手便是十根金条的主儿,拿钱换命再正常不过。

    吴邪哑然失笑,不生气,就是心里有点儿纠结,“你是不是记恨我把你抵押给胖大王啊?”当时他回团里取过路费,将张起灵和王盟作为人质留下,后来带着五根金条去山寨才把人换出来。“我跟你说,那会儿咱俩关系不一样,现下你这么做,你就是卖老婆!”吴邪哪甘愿作为“妻子”,他这句话既是用来呛张起灵,又是用来自嘲。

    卖老婆?堂堂百人团副团长,张家的现任族长竟然沦落到卖老婆,一番话真说得张起灵停下脚步。

    张起灵这一停,吴邪倒急了,其实他知道张起灵的主意不错,本来嘛,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再说赤匪一般不杀俘虏,何况还是这么“肥”的俘虏。

    “抓住他们!”

    枪口抵住额头,吴邪与张起灵被团团围住。

    刚才叫杀了他们的小个子走上前,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俩,“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陪葬吧,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貌似这小个子平时听过不少评书,有样学样,说话比胖大王更有范儿。

    张起灵站在他们中央,神态安然自若,还是平常模样,天塌下来不变颜色。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吴邪挤出一个微笑。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小个子冷笑一声,抬起王八盒子指着吴邪,“呵,上校,至少是个团长吧?”

    “哪里,芝麻官……”吴邪还没说完,便被人拽住肩膀往下扯。日!这可要了他的老命,他可怜的肩膀哇,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吴邪呻吟一声,十分丢脸,却委实忍不住。

    这时,张起灵感到背后一轻,又听到吴邪痛苦的声音,脸色骤变,紧握黑金古刀的手扬起,速度比那子弹还快,一转身,就要砍向袭击吴邪的人。

    “住手!”有人喊了一声。

    吴邪忍痛抓紧张起灵的身体,牢牢攀附在张起灵身上,心道你妈的不能早些喊么,老子快被弄死了,老子可值不少钱,老子正是你们的枪支弹药,药品粮食!你们这群不开眼的!

    吴邪趴在张起灵背后喘粗气,“要驾鹤西去了。”

    张起灵低声问:“你没事吧?”

    “就快有事,明明这么疼,为什么我却想睡觉?”吴邪一阵天旋地转,现在情势这么紧张,周围站着这么多人,他的倦意说来便来,挡都挡不住。“不行了,让我睡会儿,要死的话,死在一起,别让我一个人上路。”吴邪环着张起灵的脖子叮嘱,“一个人死怪可怜的,我不喜欢孤单。”

    “小三爷!”

    吴邪在张起灵肩头失去意识前,好像看到小时候曾经抱过他的潘子的脸。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潘子是吴三省的手下,也是吴三省的大伙计,他们还未进入军队前,吴三省总是带着潘子下斗。吴邪小时候,潘子经常在吴家花园里陪吴邪疯闹,让吴邪骑在脖子上观察家燕的巢穴。后来有一天,潘子成了一名上尉,跟随吴三省辗转全国围剿赤匪,第二次围剿时,潘子失踪了,下属告诉吴三省,潘子已经阵亡,他们没能将尸体带出来。

    那会儿,吴邪还在日本留学,接到噩耗后,连续一个月形神憔悴。要知道吴邪小时候是很寂寞的,潘子就像叔叔,比亲叔叔更年轻的叔叔。他懂得很多,给吴邪讲述斗里曲折离奇的故事,他很强壮,在小吴邪眼中犹如顶天立地的巨人。这样的潘子,死了,据说死在赤匪手中,吴邪回国后一心从军,除了报效祖国,也有追随潘子脚步的想法。只是他不明白,英勇的潘子为什么会死在同胞手里,赤匪真的这样可恶吗?

    吴邪蜷缩在一处农舍的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块板子,上面垫了几层布,没有枕头,也没有盖的。这屋子以前被焚烧过,剿匪的时候,屋主藏匿赤匪,最后跟赤匪一起被友军绑了,然后不知所踪。吴邪没被杀掉而是睡在这里,全是托了潘子的福。

    张起灵站在吴邪床边,静静望着对面的潘子。潘子满脸悲怆,用疼爱且尊敬的眼神看向吴邪,这令张起灵感到奇怪,为什么对方会出现这样的眼神?

    其实,潘子看的既是吴邪,又是吴三省。他被人救了后,成了gcd,也正是被认定杀害他的那一群人。

    “小三爷这是刚从斗里出来?”潘子喃喃的问。

    既然这里只有张起灵清醒着,那么潘子定是问的张起灵。不过张起灵是个闷油瓶,潘子问他话,半天毫无回应,又问了几遍,还是不答,以至于潘子一度认为他是个哑巴,或是个聋子。

    潘子看着吴邪,轻轻的说:“小三爷呀,对不起,我没死,我被他们救了,不是我不回去,实在是不敢回去。你看看你,也成了国民党的人,一介书生志在报国,却叫你去下斗,我一开始就不赞同三爷,可我也没办法。”

    张起灵仔细听着,依旧保持缄默。

    过了会儿,潘子出去了,站在门口同另外几个赤匪讲话,稍后,他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递给张起灵。

    张起灵望着面条,手没动,只握着刀,从进屋到现在,他从来没放下过。

    “你是张家现在的张起灵吧?”潘子忽然冒出一句。

    张起灵的目光由面条移至潘子的脸,对方眼神老辣,暗暗透着一股狠劲与倔强,像极吴家那只老狐狸。

    “我后来打听过南京的事儿,知道你这号人物。”见张起灵不接,潘子将碗搁到旁边的木桌上,“我以前在三爷手底下做事,小三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万万不会叫人害了他。只是我没想到小三爷竟然跟张家人在一块儿,看你护他挺紧,我着实有点诧异。”张家跟吴家的关系潘子最清楚不过,现任张起灵会这样保护吴邪而不是干脆把他的小三爷扔在荒郊野外等死,他觉得很奇怪。不过,他经历过这么多事,见过这么多人,张起灵是不是真心保护吴邪,他一眼便瞧了出来,所以他才会对张起灵说这番话。

    “我看你给他治了伤,应该没有大碍,你们家的药都是古方,有奇效,行内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先吃点东西,让小三爷休息会儿,然后你们赶紧离开,毕竟你们现在的身份是敌人,国民党正追着我们的屁股,要不是山洪暴发,他们早就打过来了,我们亦早就转移了。”潘子苦笑道。

    张起灵再度看了看那碗面,清汤寡水,瞧不见一点油星,泛黄的面条泡在清澈的沸水里,成了赤匪唯一拿得出手的食物。

    张起灵侧过身,潘子有些意外的挑起眉,不知对方所为何意,难道不满意吃食吗?

    当年张家在南京也举办过寿宴,是他们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潘子有幸跟吴三省去过,那场面,那讲究,嗬!不亏是古老的大家族。但常年下斗的人不可能对吃食挑剔,张起灵这侧过身子是干嘛?难道要叫醒小三爷,让他先吃?

    潘子想错了,张起灵只不过从吴邪的百宝袋里拿出自己的族长印章,抬起头,淡淡的道:“有笔墨吗?”

    潘子疑惑的瞄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害你。”张起灵把族长印章放到桌上。

    潘子是个识货之人,这高山鸽眼砂石通体半透明,质地微脆略坚,朱红色肌理布满色泽各异的红色斑点,点中偶现金砂,是个传世的神品。

    “有笔墨吗?”张起灵又问了一句,像潘子这种性格的人是不可能随身携带钢笔的。

    潘子点点头,出去拿了毛笔和信笺。

    张起灵放下黑金古刀,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竖行字,潘子瞧了瞧,完全担得起铁画银钩的赞誉,然后拿他起印章沾了点黑墨,在落款处盖下张起灵三个字。

    “任何一个城市的银行都可以凭此字据领取现金,额度不要太大,领完便走,不要停留,用过后你再想办法联系我。”

    潘子张了张嘴,可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张起灵。张起灵擦干净印章,将其塞进百宝袋,重新搁到吴邪脑袋边。

    “请问……”潘子狐疑的开口:“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知道给我们提供资金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吗?而且你干嘛把如此重要的物件放在小三爷那里?”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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