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瓶邪]番号为零的部队 作者:翠寒烟
正文 第30节
[瓶邪]番号为零的部队 作者:翠寒烟
第30节
“这雾是神明对炎黄部落的恩赐,没想到它却保留了蚩尤城。”张天昊道。
水麒麟和大鹏再度降落,落于黄帝城萧索的宫殿前方。
宫殿还在,没有消亡,陶片、石片、青铜器散落一地,诉说它曾经是四方来朝,显赫一时的王都。
“我真不敢相信。”吴邪望着前方,“它是黄帝的宫殿?”
一座巍峨宫殿,不属于这遥远的蛮荒年代,那些砖瓦是黑色的,上面雕刻着吴邪不认识的花纹。“建筑风格明显不符,这宫殿其实跟我们一样来自别的年代吧。”
“你看那些青铜铃铛。”解雨臣忽然指着殿前廊下的一排铃铛出声。
铃铛仿佛知道有人看它,片刻后竟无风自响,发出清脆却犹如来自亘古的铃音。那是一种召唤,召唤人们拜伏于他,召唤来者进入这座被人遗忘的宫殿。
吴邪一阵精神恍惚,解雨臣身形摇晃,不一会儿伤腿受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吴邪!”吴邪的胳膊被人拽住。随即,耳边传来另一种铃音,穿透耳膜打破恍惚,令他不由自主追随那道声音。
“嗯?”吴邪茫然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小哥?”
吴邪前方是张起灵,张起灵前方是张天昊。张起灵怔怔盯住张天昊手中的六角铜铃,那个铜铃比廊下铜铃大不少,模样也更精致些,泛着哑光,纹路流畅,万分神秘。“这个是……”张起灵看向张天昊。他觉得眼熟,应是见过,却又肯定没见过。
没见过的是羿,并不是张起灵,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张天昊托起六角铜铃,笑了笑,轻松道:“这玩意啊,说是祖传的,我从没用过,今日第一次派上用场。”
“致幻,破解。”解雨臣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指着六角铜铃,额头沁出冷汗,“大破小。”然后,望望张天昊,瞄瞄张起灵,“我猜对了,他果然跟你张家有关系。你们这个族长信物,参谋长聊天时说漏嘴,跟我提过一次。”
张起灵:“……”其实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倒是吴邪,把那六角铜铃又多看了几眼,道:“张家真是财大气粗,光族长信物就有好几种。”
“是吗?还有什么?”张天昊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问。
“还有……”吴邪一顿,而后瞪着张天昊,“好你个姓张的,我们之前说起张家,说张家的张起灵,你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吧,你竟然还装不知道!”
“我冤枉啊,我们族里没人叫张起灵。”巫觋看了张起灵一眼,“而且姓张的又不止一个,我如何能肯定你们说的张家就是我所在的张家呢?”
“狡辩。”吴邪鄙视张天昊。
解雨臣揉了揉伤腿,抬起下巴,唤吴邪的名字,“吴邪,反正是自己人,你先把我扶起来,进去找九曲珠才是正事。”
吴邪左移数步,弯腰扶起解雨臣。吴邪身边,张起灵看着张天昊。吴邪对面,张天昊亦看着张起灵,然后,缓缓摘下面具。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张天昊一张脸完美俊逸,目光柔和,瞧去若画中人,与之手中面具形成鲜明对比。
吴邪愣了一愣,扶着解雨臣,半晌说不出话。过了会儿,他终于回过神,偏头瞄了瞄张起灵,郁闷地道:“我真羡慕你们张家人,各各好皮相,原来是祖宗基因强大啊。”血脉纯正的张家人,基本就没长得丑的,似乎越是长得好,本领便越强,反之亦然。
张起灵没有回应吴邪,只盯着张天昊,张天昊哈哈一笑,扔了面具,转身往宫殿大门走去。张起灵看着他的背影,沉吟片刻,抬手抓起吴邪的胳膊,吴邪又单手搀着解雨臣,三人一道走向门内。
黄帝城,夯土建筑群,由一座宫殿,数处小型地面房屋,半地穴式房屋和窑洞组成。所谓地面房屋,基本为宫殿群落,围拱那座被吴邪称作“建筑风格明显不符”的主宫殿。具体来讲,地面房屋基本与十日国建筑类似,毕竟年代久远,不会比数百年后的帝尧时期先进。
而半地穴式房屋与窑洞为普通民众居所,半地穴式先从地面向下挖出一个方形或圆形的穴坑,在穴坑中埋设立柱,然后沿坑壁用树枝捆绑成围墙,内外抹上草泥,并用白灰涂抹墙裙,最后架设草顶。半地穴式屋内,地面修整得非常平整,中间挖有大坑,用来烧煮食物、取暖和照明。
至于窑洞,四壁为弧形,向上收拢形成穹顶,现今依旧留存,黄土高原便广泛分布不少,吴邪小时候还随吴三省住过窑洞。当然,这些都是符合时代特性的正常建筑,出现在黄帝城内,绝对不会令人感到突兀。唯独,唯独眼前这座黑色宫殿,吴邪已经身处内部的这座宫殿,它似是而非的建筑风格不属于这个年代,不属于任何年代,甚至,吴邪未在古今中外任何一本书中看到过这种建筑。
中式斗拱飞檐融合西方拱券结构,长廊为古典柱式,粗高石柱三人环抱不过来,却除雕刻了不认识的花纹外,还雕刻着中国人熟悉的龙凤图腾。就像一位神奇的建筑大家将长安城与罗马万神庙修在一起,不分彼此,互相依存,而那些六角铜铃,就挂在风格雄浑凝重的长廊下。
“我觉得……”吴邪走在长廊上,伸出手,在刻着古怪花纹的沁凉墙壁上摸了一把,“这绝不是炎黄部落或东夷部落建成的。”黑色,无尽的黑色,犹如黑色汉白玉,建成这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似乎与蛮荒年代毫无关联的宫殿。“先不说建筑材料和建筑风格,单说生产力,这种庞大的建筑,以尚处石器文明的蚩尤部落来说,绝对以人力不可为之……咦?小花,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吴邪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早已放开解雨臣,正准备打开话匣子,好好说叨说叨他的疑惑,却发现解雨臣正挑眉望着他,一脸似笑非笑。
“小花?”吴邪觉得解雨臣的这种表情乃嘲笑。
解雨臣也确实开口嘲笑他,“呵呵,书呆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吴邪有点郁闷。
“吴邪,这里不是人建的,可以是其他种族建的。”解雨臣神秘一笑,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家发小的肩膀,“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九婴,张起灵是大羿,你是坐水麒麟来的,我是乘大鹏来的。水麒麟和大鹏是不是上古神兽?你九婴是不是上古妖兽?人嫌黑色不吉利,不会建一座黑色宫殿,其他种族可不尽然。这儿,涿鹿之战你忘了?呼风唤雨,移山填海,黄帝有这等神力相助,造个区区宫殿不在话下。好吧,退步一说,这里是蚩尤造的,蚩尤当年也有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这等本事,造个区区宫殿同样不在话下。且烈山石都出来了,我们不认识这黑石头,不代表它真的很稀奇。再说建筑风格,这确实不是炎黄部落或东夷部落的风格,但你、我、他,”言罢,指了指张起灵,“我们从哪来?说不定当年设计这座宫殿的人也是从未来穿越而来。”
“……”吴邪扯了扯嘴角,瞪着解雨臣。
“你瞪我干嘛?”
吴邪继续瞪,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没法反驳。”是啊,他怎能忘了自己身处于一个疯狂的年代。“虽然我不清楚现在这一切是如何消失于历史,以何种方式抹杀得一干二净,以致后世找不到任何痕迹,但它现在确实存在,我的眼睛看到了,这便是真实。”吴邪轻摁眉心,微微点头,“所以……”
“所以?”解雨臣拍怕吴邪的肩。
“所以我没有头绪,我从现在开始保持沉默。”吴邪沮丧道。
解雨臣笑:“哈哈。”
解雨臣和吴邪走得很慢,两人似乎对这座宫殿很感兴趣。但张天昊与张起灵走得很快,他们基本目无斜视,目标明确,便是长廊尽头的那扇门。那扇门是青铜门,待吴邪和解雨臣走到跟前,吴邪又傻了。
“对不起,你们都不要跟我讲话,我觉得我是一个相当无知的人,我的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吴邪仰头望着青铜门,皱着眉头道。
“吴邪。”张起灵回首,轻轻出声。
吴邪瘪嘴,走上前,伸手抱了张起灵一下,“我要是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告诉给父亲,他估计以为我疯了。”
“我陪你一起疯。”解雨臣敲了敲青铜门。
解雨臣力气不大,叩击青铜门只发出微响。那边厢,张天昊用力一推,竟不费吹灰之力将这道两人高的青铜门推开可容一人进出的缝隙。
“走。”张天昊一马当先闪身入内。
解雨臣跟进去,然后回头叫了声,“吴邪,怕就抱紧你相公。”
“呸!”吴邪甩了解雨臣一记眼刀。
吴邪挤在张起灵前面进入门内,张起灵怔了怔,眼神颇有些无奈。片时,他们已站在门口,吴邪放眼四望,就见眼前是座面积极大的宫殿,上为穹顶,刻有日月星辰,象征天宇,下为四方地面,刻有江河湖海,森林树木,代表土地。而四周门廊高大雄伟,历经数百年岁月,颜色未褪,依旧华丽浮艳。只是殿内摆设为斑斓绚丽的彩绘陶器,或造型精巧的青铜器皿,或只会出现于《山海经》中的上古妖兽和神兽,与那罗马式圆柱大殿交映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又来了……”吴邪已经不忍看了。
“过来这边。”张天昊站在一口井前招呼其他三人。
对,一口井,大殿正中央有一口方井,井前后宽约数丈,井壁饰以繁复花纹及龙凤图腾,低头看去,能瞧见井中水色清澈,泉涌如注,再仔细看去,那清澈消散,下方幽深不见底,似有活物藏于其中。
“井?”解雨臣以询问的眼神瞄向张天昊。
张天昊摇头,“我不清楚,所以叫你们来看。”
“修在大殿中央的井?我没听过。倒是寻常百姓吃水的井,外面必然尚存遗迹。”解雨臣对张天昊道。
“这种事我当然知晓。”张天昊觉得解雨臣讲了句废话。
被嫌弃的解雨臣不以为意,转过身,瞬时将问题抛给吴邪,“吴邪,我素来不喜神话年代,你比我研究得多,这黄帝城宫殿中央有口井,你以前可曾听说?”
吴邪正盯着古井思考,闻言斜瞥解雨臣一眼,走过去一拍大腿,换来解雨臣一声惨叫,“吴邪!”
“井我没听过,要说黄帝城内最出名的泉,自然当属濯龙池。”吴邪拍的是解雨臣的伤腿。
“吴邪,你这是报复。”解雨臣咬牙切齿。
吴邪没理他,眼神在张起灵与张天昊之间溜了一圈,缓缓道:“传说黄帝当年经常在一个自流泉沐浴,平地涌潴,聚而不溢。《史记》云,咳,关于《史记》,后世人写的史书,你们知道就好。《史记》云,涿鹿城东一里有阪泉,上有黄帝祠。水在泉中色如沉墨,掬起晶莹清澈。”
“阪泉之战。”张起灵淡淡道。
“阪泉中飞出黑龙,助黄帝灭火护城,从此黄帝不在泉中沐浴,并赐名阪泉为黑龙池。”张天昊也道。
吴邪点头,道:“没错,后世亦称阪泉做濯龙池,因为它是黄帝濯浴龙体的地方。我怀疑这井下水道连着阪泉,你们认为呢?”这么想理所当然,甚至这口井下方的水道不连着阪泉才是不正常,于是其他三人皆对吴邪所言持肯定态度。
半盏茶功夫后,张天昊琢磨着该离开了,便直起身,不再看着井,等了会儿,道:“走吧。”岂知他话音刚落,身旁张起灵突然眉峰紧锁,遽然一跃跳入井中,并迅速沉入井底。
“咚!”吴邪听着重物落水的声音,就这么瞧着张起灵跳井,怔了。
“羿!”张天昊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
“吴邪,你相公跳井了。”解雨臣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且轻轻推了吴邪一把。
吴邪猛地回神,脸色乍变,“他他他,他怎么不打招呼就跳下去了,不对啊!”张起灵之前毫无异状,这会儿居然抛下他,一声不吭说跳就跳,吴邪一时没法适应。
别说吴邪,张天昊和解雨臣也是一头雾水。
吴邪咬牙,挽起袖子,趁身旁两人只顾盯着井口瞄,也纵身一跃,在解雨臣震惊的目光中沉入水底。
“张起灵!你要下水捉龙是吧?你捉,老子陪你捉!让你再跑!”吴邪在心中暗暗发狠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井下水道,阔五丈,高八丈,四壁同样以不知名的黑石砌成,上刻精美花纹,沉于水中,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吴邪跟着张起灵跳下去时,动作仓促,准备不足,没入水中后,早已做好呛水的打算。不过,他却算漏了一件事,便是张起灵先前给他的麒麟心。
麒麟心是水麒麟身上的神物,可定海分水展结界,让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水下如履平地,呼吸通畅。吴邪虽不十分擅长游水,但水下憋气三分钟绰绰有余,现如今他有了麒麟心,只管在井下水道中拼命前游,根本不必顾虑缺氧窒息的问题。
泉水清甜,澄澈沁凉,水道四周黑色墙壁镶嵌了海蓝色细碎荧石,将整个水道照得透亮。吴邪捏紧麒麟心,单手捋去额前几缕发丝,睁大眼睛寻找前方的张起灵。然而,他明明与张起灵前后落水,现下却瞧不见张起灵。前方水道笔直通畅,没有拐弯,张起灵难道还能遁地不成,为何一眼瞄去竟找不着对方身影?
“张起灵!”吴邪攥紧手指。三刻钟后,前面没路了,吴邪感觉头顶传来光亮,便脚蹬泉水,浮出水面。
水面外,又是一个恢弘大殿,殿为露天,椭圆形,可望见炫目阳光。没错,是椭圆形露天大殿,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中国古代建筑中的形式风格。且那阳光倾斜而下,落入水面,犹如展开的金色纱幕,那么,问题便是,黄帝城被浓雾笼罩,为何这里却有阳光进入?
有阳光照进这殿内的原因,其实是唯殿顶浓雾散开,露出一方蓝色天空。周围天空依旧灰蒙蒙,被雾气笼罩,只有这一方天空,色清湛蓝。
吴邪想,该死的,我过去二十几年读的书,约莫都读进屁/眼里了!一句相当粗俗的话,却非此话不足以表明吴邪内心之郁卒。吴邪咽了口唾沫,泡在水中,过了会儿,目光依次扫过周围的粗巨石柱。
这些石柱雕刻龙凤图腾,穿翔于云海,脚踏镌刻瑞气万道的柱基,静矗悠远岁月与吴邪遥遥相望。吴邪选了个方向,缓缓前游,试图靠岸。那阳光照射下的池水,不知何时由澄澈变得翠碧,点点晶碎闪烁耀眼,波光粼粼,渐次变幻,更将水纹投影到石柱表面,整个大殿光影交错,令人不由自主心神荡漾。
吴邪一边荡漾着,一边触摸到延伸至水中的黑色台阶。接着,吴邪上岸,站在岸边,掀起湿漉漉的袍摆拧了一把。大旱之年,天气炎热,这会儿瞧来却有好处,至少湿成这样不会患上风寒。吴邪低头拧了半晌,而后抬头,先是捋了捋头发,接着手掌往后一抹,抹了个上海滩流行的大背头。
“张起灵!你给老子出来!”吴邪气势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大殿空旷,石柱背后皆没于黑暗,吴邪视野内不见任何东西,除却听见自己的回声。
吴邪皱眉,脸色难看,不久,摊开手掌将麒麟心托至眼前,赌气般唤了声:“水麒麟!”叫不出来主人,叫坐骑试试,虽然他觉得叫来水麒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然而,他话音刚落,那池水中央忽然水面汩动,水泡翻腾,真的有了动静。吴邪一愣,喃喃自语,“水麒麟比它主人有良心……”
有良心?并没有。因为出现的其实不是水麒麟。吴邪也是等那物破水而出才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相当巨大的青衣天女雕像,说是青衣,乃因石材为细腻柔泽的青玉。吴邪望着伫立于碧波之上,栩栩如生,美艳生动的天女雕像,心中感慨这么大一块青玉,简直赶上两节火车厢,黄帝真是大手笔啊。
确实是大手笔,那青衣雕像明显由一整块玉雕琢而成,一整块有两节火车厢这么大的玉,完全是神话!就是毛石也没这么大。吴邪沿着岸边来回走了几趟,张起灵都暂时被他抛诸脑后,只管盯着雕像瞧。一会儿工夫后,吴邪停下,眼睛瞄着雕像出神,“天女魃?”
天女魃,也称旱魃,便是传说中黄帝请来助阵,战胜蚩尤的那位女神。天女魃一说是天帝的女儿,一说是黄帝的女儿,可在大部分历史记载中,天女魃应是天帝的女儿,因为黄帝请她下凡时,黄帝还是人,涿鹿之战黄帝打败蚩尤就有她的功劳,大家平辈,甚至是长辈,如何能是晚辈?
《山海经》云:“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献。”
《神异经》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貉。遇者得之,投溷中乃死,旱灾消。”
天女魃帮黄帝一战,神力耗去大半,无法重回天上,且她是位旱神,光热无穷,所居之处与所到之处皆旱情连连,民不聊生。黄帝遂将她逐至赤水以北,将她软禁,不许她四处走动,而天女魃不甘于此,时常逃走,每到一处必降大旱。
降下大旱这种事其实不是天女魃本意,奈何她身不由己,无法控制,便得罪了许多人,被人驱逐,然后自行回到关押地。
吴邪曾经想过,像天女魃这么厉害的女神,连蚩尤都能打败的女神,为何会被普通人四处追赶?还有那黄帝真不是东西,人家女神下凡助他战胜蚩尤,耗去神力无法回家,战后不论功行赏也就罢了,居然恩将仇报将人囚禁,还天下共主呢,根本不是男人的做法!
吴二白曾说:“天女魃是一个温驯的女神。”这是他通读众多史料传说得出的结论。吴邪深以为然,一直对天女魃印象深刻。当然,能让吴邪保持印象深刻,并于此地一眼认出天女魃雕像的原因不止是吴邪欣赏天女魃的性格,而是因为,天女魃后来成了一位更加有名的女神。
天女魃乃圣母元君西王母的弟子,后世人称九天玄女娘娘。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炎黄部落首领黄帝请天女魃下凡,助其打败东夷蚩尤部落,然而数百年后,已由天女魃进身为九天玄女的青衣女神竟赐卵一枚,令有戎氏简狄诞下商朝祖先。商朝祖先属东夷,夏朝属炎黄,商灭夏,东夷取代炎黄,若说其中没有天女魃与黄帝的私人恩怨,吴邪绝对是不相信的。不过,眼前这情况又有些奇怪。吴邪想不通,黄帝为何让这么大一座天女魃雕像杵在自己宫里,难道后来他觉得自己错了,向天女魃赎罪?
完全没可能……倒是其它的,比如吴邪直觉地认为,黄帝与天女魃之间一定有说不清的恩!怨!情!仇!要不,天女魃,九天玄女,干嘛要给炎黄部落使绊?吴邪思维发散,不由想多了些,甚至认为此次大旱也与天女魃有些关系。吴邪干脆坐下来,望着青衣雕像发呆。不久,身后闪过一道人影,动作矫捷迅猛,旁边还跟着另一团黑影。
“吴邪!”那道黑影出声。
吴邪打了个激灵,气恼地转头,眯起眼睛道:“姓张的!你舍得出现了?”
姓张的窜至吴邪面前,伸手拽起他,“你怎么来了?”然后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这儿。”
“危险,危险,你告诉我哪里不危险?”吴邪一把拍开对方的手,“张起灵,你给我解释下,你为何突然跳井?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消失,我很担心。”
面对吴邪的质问,张起灵的回答是沉默。两人相视而站,许久,吴邪叹了口气,妥协似地道:“下次你不能再扔下我。”
张起灵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可就算他点了头,吴邪仍不抱什么希望。张起灵为惯犯,在这点上食言而肥多次,吴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后还是多盯着些,哪怕对方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要追上去将对方抓回来。
“吴邪,跟我来。”张起灵伸手,示意吴邪牵着他,“这里很危险,不要离开我。”
“现在知道叫我不离开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吴邪斜了张起灵一眼。
张起灵:“……”
“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吴邪没动,回头指着青衣女神雕像道:“突然冒出来的,我有点在意。”
张起灵凝视青衣女神雕像,片刻后道:“我不小心触动了一个机关。”
“啊?”张起灵也有不小心的时候。哈哈……不知为何,吴邪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张起灵轻瞥吴邪,为吴邪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笑意感到不解。不过,他只顿了顿,就继续说道:“那是帝姜,帝俊与羲和之女,人称天女魃。”
“我知道她是天女魃。”吴邪怔了一怔,“可我不知道她叫帝姜。九天玄女的闺名是帝姜?你这么知道她的名字?”
“九天玄女?”张起灵表示没听明白。思索了一会儿,他又道:“碰到机关时,石碑有刻这名字。”
“好吧。”吴邪差点忘了,中国人最喜欢记录,走哪刻哪,站哪写哪。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古人崇拜祖先,对于记录过去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帝姜是吗?我想看看你口中的石碑。”吴邪对张起灵道。
张起灵点头,再度伸手,叫吴邪牵着他。
吴邪老脸一红,暗道这动不动牵手,简直已成习惯。不过,他还是赶紧握住张起灵的手,那架势就像一辈子不愿分开。
“走。”吴邪笑了。
张起灵在吴邪的笑容中,将他引向石柱后面,那片深藏于黑暗的地方。
“小哥。”吴邪跟在张起灵身边,张起灵步亦步,吴邪趋亦趋,“你刚才为何要跳井?”
张起灵身形一滞,微微偏头,语气略有犹疑,“我……听到一种呼唤。”
“什么?什么呼唤?”吴邪纳闷。
“井下有一个声音呼唤我,我觉得很熟悉。”张起灵淡淡道。
……偏远荒僻,鸟不拉屎的破败城池,井下有声音呼唤,难不城是鬼叫魂?不,不会的。想到这,吴邪笑了。黄帝城内,玄女座下,魑魅魍魉算作什么东西。
“你能再说得具体些吗?”吴邪五指用力,捏了捏张起灵的手。
张起灵点头。但是,待张起灵准备开口时,那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妖兽咆哮,张起灵拽过吴邪,将吴邪掩至身后。
“什么东西?”吴邪不满张起灵小看他,拼命由张起灵身后探出脑袋。
只见一只妖兽缓缓走出黑暗,其状如牛,赤身、人面、马足,声如婴儿啼哭,血瞳大若铜铃。
吴邪愣了,身子紧贴张起灵,半刻不愿分开。“竟是猰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那就是猰貐,曾经只闻其名不见其貌,张家的死对头,猰貐!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张起灵认识猰貐,这种早有记载的妖兽他岂会不识?他挽弓搭箭,箭头直指猰貐,眼神肃杀。
“小心,它是冲着你来的,没想到我们会在此遇到它。”面对猰貐,吴邪比张起灵紧张。
吴邪一面告诫张起灵,一面低头想找把称手的工具。奈何他徒手而来,且周围什么都没有,吴邪有些郁闷,死死挨着张起灵后背,张起灵胳膊肘将他往后顶,他脸一垮,更加郁闷了。“不要推我,我要跟着你!”吴邪瞪了张起灵一眼。
张起灵目光沉凝,背对吴邪缓缓摇头,“不,吴邪。”
“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可是九婴。”吴邪不愿张起灵在前卖命,他一人躲在旁边,关键时刻,不知怎的,他竟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身份。
九婴,上古大妖兽,水火之怪,在吴邪身上的体现便是千钧一发之际以九婴之力挽救过自己的性命,并曾与天际翱翔。好吧,并不是翱翔,而是空中狗刨,但这也足以证明吴邪确实具有九婴之力,此时此地,说不定……
“你是九婴?你不是说,你并非九婴,而是吴邪吗?”
吴邪想着自己是九婴,性命攸关时刻,约莫能使出什么妖法之类相助张起灵。然而,张起灵淡然中透着嘲讽的问话打破了吴邪的幻想。当然,张起灵的嘲讽没有任何恶意,他只是对吴邪的九婴身份,或是说对吴邪能否以九婴身份相助自己感到怀疑。
别说张起灵,吴邪自己都十分怀疑。
“没事,你退后,让水麒麟过来。”张起灵淡淡道。过了片刻,他又道:“收好麒麟心。”
麒麟心的主人水麒麟,从张起灵刚刚冒出来时,就一直跟在张起灵身边。吴邪先前瞧见的一团黑影便是水麒麟。张起灵跳井那会儿,吴邪跟着跳下去,吴邪记得水麒麟尚在井口左侧。没想到,他一路寻着张起灵至此,水麒麟竟后来居上,先于他到达张起灵身边,且面对猰貐时,张起灵选择让水麒麟相伴而不是他,他突然有些……有些吃味。吴邪面色纠结不说话,张起灵侧头轻瞥他一眼,随后带着水麒麟往猰貐方向走了几步。
“我虽不记得你与我家族之间的恩怨过往,但我听别人提起过。”张起灵瞄着猰貐,语气平淡,就像猰貐是他的老熟人,而他与那头凶兽正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你想报仇,可以找我,不要牵累旁人。”张起灵再度往前数步,然后吩咐水麒麟,在吴邪周围结起一道水幕屏障。
水幕屏障,白炼飘飞,倾泻而下,蕴含灵气。若周围光线再充足些,吴邪必能瞧见,那雾气氤氲的水幕片时后犹如万斛明珠滚落,于脚边堆积将他牢牢护起。但这里光线不够充足,因此吴邪看不到晶凝剔纯的水珠,且他一门心思扑在张起灵身上,更没余暇观察保护他的水幕屏障。
“张起灵!”空寂大殿中,只听吴邪郁卒地大叫,“少扯牵累这种屁话!有种让我看到你!”水幕阻碍了吴邪的视线,保护他的同时,亦将张起灵隔离在安全之外。
没过多久,吴邪听到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那是猰貐的咆哮,间或夹杂水麒麟的怒吼。吴邪心中一悸,十指攥紧,又急又恼。约莫过了五分钟,吴邪正在这儿抡拳头砸着摸起来无形,实则拼命也穿不过去的水幕时,水幕外突然传来箭矢划破空气的利啸,咻!咻!咻!咻!万箭齐发,气势凌厉。
“张起灵!张起灵!”吴邪愤怒了。
早前想方设法困住对方,就是害怕对方独自一人面对猰貐。这下好了,折腾来折腾去,从民国折腾至蛮荒,到头来还是对方独自面对猰貐。于是,他们到底折腾什么?根本白忙活一场!吴邪咬牙,心中既恨自己,也恨张起灵。恨自己无用,恨张起灵无情。
“张起灵……”过了会儿,吴邪站在原地,指甲深陷手心,无力地望着水幕。外面依旧巨响不断,吴邪手心印记已近紫红,可他仍然毫无察觉。
无法并肩,对于男人来讲,是自尊心方面的毁灭性打击。张起灵不懂这点,从前不懂,现在亦不懂。张起灵只想保护心中的人,却无视对方也想保护他的心情。吴邪捏了捏拳头,终于,在四周重归沉寂之际,耐心突破极限。“张起灵,你个混蛋!”吴邪怒吼着冲上前,抡起拳头砸向水幕。
“哗啦!”水幕细浪翻腾,被吴邪砸开一个豁口,水珠溅了吴邪一脸。
吴邪一怔,收回拳头,茫然地看了一眼,“……”下一刻,他直接冲出水幕,来到张起灵刚才与猰貐打斗的位置。
张起灵和猰貐已经不在了,包括水麒麟,两兽一人皆不见踪影。吴邪跑了几步,左脚踩上猰貐的断角毛发,右脚踩上水麒麟的鳞片。吴邪拧眉,赶紧挪脚,岂知旁移时又踏了石砖石屑,及一滩绿色的血。
猰貐的血是绿色的,这点张海客讲过,可在绿血周围,吴邪还看到红色的血,红得触目惊心,且远远多于绿色的血。
“小哥!你在哪?”吴邪慌了。对于张起灵的怒气与怨气,此刻也已被抛诸九霄云外。“小哥!”吴邪仰面盯着上方坍塌了一半的殿顶。
这真是一场恶斗,连殿顶都毁了,殿外浓雾弥漫,悄悄钻进殿内。
“小哥!小哥!”吴邪围着四周寻了一圈。若在平时,他见此情景估计还能揶揄张起灵一番,道这鬼斧神工,无与伦比的建筑瑰宝就这么变为有瑕疵的次品。他们在黄帝城内大动干戈,搞不好黄帝还要诈尸出来狂斥他们这群不肖子孙。但这会儿,几嗓子“小哥”、“张起灵”、“水麒麟”后不得回应,他心中忐忑,哪还顾得上人类瑰宝,只瞬时起了强拆宫殿,挖地三尺找出情人的冲动。
“张起灵你个食言而肥的家伙!”吴邪一脚踢上块石屑,“离婚,离婚!老子要跟你离婚!”
“离婚”于殿内回响多声,吴邪至少听见十几声“离婚”。这十几声“离婚”后,殿内安静下来,吴邪也冷静下来。吴邪回头,瞧着刚才被他打出一个豁口,尚存原地的水幕,走过去,抡起拳头又是几下,没多久,他竟将水幕打成残水,最后消失不见。
“呵呵。”吴邪盯着自己的拳头冷笑。
九婴,他现在是九婴。水火之怪,上古大妖。
“既然赋予我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那就让我借这身份行个方便,送我去张起灵那里!”吴邪闭眼,手握麒麟心,于心中默念。
吴邪的九婴之力,从以往来看,时灵时不灵。不过这会儿许是他太过诚心,感动天地,总之在他默念完那句话后,他真的身形一动,消失于大殿内。然而,这个转移过程着实不好受。吴邪天旋地转,胃液翻腾,也不知过了多久,迟迟未落地,只双脚悬空,身体漂浮,即使眼前没有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脸色铁青,就快吐了。
“日!就我这九婴这样,还是其他妖兽都这样?”吴邪紧抿嘴唇,心中骂娘。
吴邪头痛欲裂,抖着手,欲在晴明穴上按一把,可当他指腹刚触及皮肤,脑袋忽地犹如万千针刺,直接由空中摔落,发出“嗙”的闷响。
吴邪的骨头要散架了,他从未摔得如此厉害过,好在脑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托了一下,不至于摔出脑浆。
“嘶……”吴邪睫毛抖动,缓缓睁眼。
眼前一片敞亮,雕梁画栋融合罗马式圆柱,斗兽场上盖了琉璃瓦,斗拱飞檐,祥云神兽,真真……真真说不出的奇怪。
吴邪躺在大殿,或者说是斗兽场中央,脑袋下方有一双玉手……确为玉手,青玉雕刻,却偏偏是软的!有温度。“你!你!”别怪吴邪胆子小,委实眼前景象太惊人,令他没出息地吓结巴了。“天女魃!”吴邪咽了口唾沫。
吴邪躺在地上,玉石雕成的天女魃蹲在面前,以双手托起他的脑袋。眼花了吗?看错了吗?没错,那是天女魃。吴邪面前的天女魃玉石雕没有刚才那么大,瞧起来仅身高六尺,娉婷袅娜,肤泽柔美如玉。
好吧,本就是玉!
“你?”吴邪快速爬起来,跳至一遍,与天女魃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由于此天女魃与彼天女魃身高不符,吴邪搞不清这玉石雕像同早前那座是不是同一座,不过从雕工、手法等细节来看,两座雕像并无二致。
“天女魃?九天玄女?”吴邪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天女魃起身,面朝吴邪,明明是一座玉雕,竟行动自如,还有温度!当然,她没有黑色眼珠,哪怕五官雕刻得栩栩如生、精妙绝伦,她的眼珠仍为青色。片时,她走向吴邪,一步一步,缓慢且沉重。
她进,吴邪退,吴邪头皮发麻,感觉比见鬼更可怕。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其实不必害怕,对面至少是位女神,总不能生吞活剥了他。吴邪停住脚步,强迫自己立于原地,那天女魃见他不再后退,也停下前移的身子,说了句:“我们见过。”她并未张口,声音就像直接由吴邪脑海深处冒出。
吴邪身形一滞,咳了声,道:“那个……在那儿见过?难道您说前面的大殿?”吴邪指的是被张起灵及猰貐毁掉一半的大殿,里面有座巨大的天女魃青玉雕像。
岂知,天女魃闻言摇头,过了会儿,方轻声道:“许久之前,或者,很久之后。”
吴邪一时有些恍惚,片刻后,抖了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天女魃。许久之前,或者,很久之后,商朝祭祀地?!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尘封商王与异族情人,那位来自古蜀的美丽少女,与她之间爱情的埋葬之地。
诅咒失德商王宾天之地。
蔡国王后怀恨之地。
否则吴邪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那猰貐……”天女魃看着一脸傻样的吴邪,“得了轩辕氏残留于此的微薄神力,比以前更厉害了,亦被禁锢于此。你们找来,却也是命。”
“玄女娘娘,你说什么?”吴邪很是茫然。
天女魃微垂脑袋,没有直接回答吴邪的问话。
“烈山石在阪泉,你取来,速速离去。然后……”身为一座雕像,她竟像活人般欲言又止。
吴邪不由自主发问:“然后?”
“然后回到这里,将我挖出,带去古蜀,遂我心愿。”
吴邪怔了一怔,似乎无法完全理解天女魃的意思。将她挖出?挖什么?尸首?
“雕像。”天女魃看出吴邪的疑惑,声音在吴邪脑海中响起。过了会儿,她扬袖,指尖似有光芒飞出。
吴邪尚未看清那光芒便倒落在地,片刻之后,脑袋里涌进一幅画面。
涿鹿之野,满天星辰,亘古永在。有英明神武一帝王,腰悬长剑,眼神温柔,与身旁青衣女子并肩而立,款款低语:“帝姜,我又要出征了,你的事忙完后,可以来找我。”
然后,吴邪醒了,后脑勺很疼,拿手一摸,已经鼓起大包。他的眼前,没有天女魃,没有托起脑袋的玉手,没有夕阳与英明神武的帝王,及那沉浸于爱情中,容眸流盼的青衣女子。
吴邪浑浑噩噩坐起,呆滞了半柱香功夫,稍后,开始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天女魃真的消失了,他周围什么都没有,空旷寂静。“嘶……”吴邪揉着大包,好半天才断定并接受,自己刚才仅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然而梦确实是梦吗?他内心深处总觉得那不是一个梦。梦是虚幻的,天女魃却是极其真实的,至少比他被九曲珠由民国送至蛮荒来得真实。吴邪想了会儿,抬手抹了把脸,人是清醒多了,可手掌干燥,沾满灰尘,抹完后小白脸直接变作大花脸。不过纵使是大花脸,张起灵也不会嫌弃。只是张起灵现下在哪儿呢?他又是在哪儿?
拿破仑说,人多不足以信赖,要生存只有靠自己。吴邪对拿破仑的定位与曹操类似,都是一代枭雄,于此二人,他是相当佩服及敬重。既然拿破仑说凡事只能靠自己,那么他就不应只等着张起灵来找他,而是主动出击,将张起灵找回来。当然,他已这样做了,且要继续这么做。
打定主意,吴邪便不去想那诡异梦境,站起身,头重脚轻的沿着粗巨石柱绕行殿内。这一绕,花去他好些时间,他一开始是清醒的,结果走了大半圈后,他忽然又开始头晕脑胀。
“不对啊。”吴邪踉跄前行。后来实在撑不住,索性找了根石柱,挨着它坐下,揉着脑后大包喃喃自语。他的体力不说比过张起灵,但也强过南京城内那些世家公子哥儿,这才走了多久,他就累了?不,不可能。
吴邪背靠石柱,仰面长叹,“我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身体不像他的了。难不成这又是一个梦境,他其实尚未苏醒?
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吴邪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哆嗦,所谓梦中梦,连环梦,据西医理论,通常由极度疲劳所致。可在这儿,疲劳之类皆为幌子,吴邪遭遇这一连串事情后有理由相信,他若深陷多重梦境,定是受怪力乱神之物影响。然而,这也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是一种想象,绝大可能性,这并非真实。
“没找到张起灵前,我一定不能被自己吓死。”吴邪自嘲道。
但,仿佛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他话音刚落,眼前便一花,立马做起白日梦。
白日梦,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他的脑海中犹如看电影般,出现曾经见过的熟悉建筑与摆设。
参谋长家的公馆。
洗浴后用来行好事的沙发。
他赤条条躺在同样赤条条的张起灵怀中,享受人间乐事带来的余韵。
吴邪:“……”老脸一红,身子似鬼压床,半刻不能动弹。只可惜,在场的除了他自己,无人有幸得见。
之后,随着时间回溯,场景更迭,吴邪阖起眼皮,愈加面如赤霞。
这个要是梦,约莫就是春梦了。春梦了无痕。只是猰貐突然出现时,春梦消散,吴邪心中那道惊惧的伤痕,绝对深过马里亚纳海沟。
沙发上,怀抱吴邪的张起灵见猰貐于墙角隐隐浮现,眉头一皱,跳下沙发,草草扯过浴袍围住下身,动作利索地抽出黑金古刀,将猰貐挡在三米之外。
吴邪腰酸背痛,伸手攀附沙发软背,试图看向张起灵所在。便在这时,张起灵引走猰貐,跑出房间,关上房门。且在吴邪看不见的地方,张海杏手抓九曲珠冲过来,猰貐直接无视了她,袭向张起灵。张海杏见状,火急火燎奔向张起灵,关键时刻,张海杏将九曲珠扔到张起灵手中,猰貐下一刻飞至,一爪挑飞九曲珠。
九曲珠碎裂,红光大盛,却碍于浓雾,传不到吴邪那里。九曲珠碎裂后,碎片四处飞溅,一片渗入张起灵眉间,另几片悄无声息穿透浓雾,散落至吴邪发间,更有甚者穿透墙壁,不知去往何处。不过,只一会儿工夫,大部分碎片又回来了,于张起灵手中重新聚拢成球。
“快走!”张海杏嗓音嘶哑,“去别的年代总比死在这个年代强!”
张起灵眼神茫然,早已没了刚才的清醒与肃杀。
“族长!”张海杏伸出双手,包裹住张起灵握有九曲珠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猰貐再度袭来,张海杏将张起灵往外一推,九曲珠掉落,浓雾骤起,迅速在公馆里漫延开来。浓雾所到之处,人影渐渐消失,首当其冲的便是张起灵和张海杏。猰貐也在他俩消失后,跟着消失不见。
以上,均为吴邪之白日梦。
吴邪手捧脑袋,坐在风格奇诡乱炖的罗马石柱前,觉得这个白日梦比真金还真。这梦中情景,难道不是在他视线之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设想过无数次,他跟张起灵、解雨臣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如今看来,他们就是这样来的,不是吗?
吴邪头疼,遽然疼得撕心裂肺。
“小哥……”
“张起灵……”吴邪蜷缩在地。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想得果然还是那人。
可是,那人在哪儿?
两只冰凉手指突然轻抚过吴邪的脸颊,带着粘稠触感,小心翼翼,如同对待心中至宝。
“吴邪,醒醒。”吴邪的肩膀被人捏住。
“嗯……”吴邪发出一声梦呓。
“吴邪,醒醒。”
吴邪睁开眼睛,上方传来光亮,显出张起灵布满血痕的俊脸。
“吴邪,你睡得太久了。”张起灵将吴邪抱起,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脑袋还疼吗?”张起灵问,顺手在他后脑勺上摸了一把。
吴邪靠着张起灵,眼神懵滞,过了会儿,他伸手抱住张起灵,狠狠抱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小哥,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哈哈哈哈!”吴邪拼命在张起灵颈窝处蹭了蹭。“这次,你不是梦吧?你若是梦,但愿长睡不复醒!”吴邪简直要哭了。
好在张起灵不是梦,吴邪在他身上如同狗皮膏药般赖了片刻后,被对方强行撕下,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张起灵皱眉。
吴邪没有回答,只抓起张起灵鲜血淋漓的手指,盯着他眼角血痕,着急问道:“你受伤了?”
看着吴邪急切的脸,张起灵沉默了,半晌静悄悄的,像个哑巴。
是了,对面是一门心思关心自己的情人,叫人回去这种话打死也说不出口。张起灵虽铁石心肠,数次离开吴邪单独面对危险,但这次,他有了死亡的预感后,他只想看着吴邪,一直看着,哪怕在心中唾弃自己自私,将吴邪陷于危险之中,他也想看着对方,看着他的吴邪。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异常淡然,然吴邪瞧进他眸底,心知他并非表面那般淡然。
“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吴邪望着张起灵,“你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离开你。你要赶我走,那好,我便不出去了。你死在这里,我给你殉情。殉情懂吗?你死我也死,君既死,独活为谁施!”
张起灵心中一凛,怔住。
“我不走,张起灵!”吴邪满面愤懑,而后四处张望,“猰貐呢?要死一起死。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当同穴!”吴邪也不要面子了,怎么肉麻他怎么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约莫吴邪激烈的反应,以及那听起来令人无法不动容的话语震撼了张起灵,总之,张起灵再也没说过要吴邪离开这种话。
“还赶我走吗?”吴邪嗓音有些嘶哑。
张起灵僵直片刻,望着吴邪,缓缓摇头。
“好。”吴邪伸手,抓住张起灵的手指,“君子一言,嗯?”
张起灵深深看着吴邪,继续点头。吴邪也点头,愠怒的,情绪依旧比较激动。
“猰貐呢?在哪儿?我们又在哪?我跟你一起干掉它,然后我们回家!若干不掉它,我们便一起死在这!”毫不夸张地说,吴邪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然而,张起灵一个人死在这儿,张起灵自己不会在乎,可现在加上吴邪,张起灵陡然觉得,他已经没法不在乎。于是,张起灵目光沉凝,盯着面前这个誓与他同生共死的男子,像似承诺,又像似安抚,低声道:“吴邪,我们不会死。”
不会死?可能吗?吴邪攥紧张起灵的手。
好吧,不会死,张起灵说不会死,吴邪十分相信九分。剩下那一分,总要留些余地不是?毕竟吴邪为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吴邪点头,重复道:“我们不会死。”张起灵拉着吴邪站起来,吴邪眯了眯眼睛,被张起灵满脸血污的脸晃得心悸。“你到底伤得重不重?”吴邪抓着张起灵问。
张起灵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淡淡道:“不重,这不是我的血。”
“骗人。”吴邪瞪了张起灵一眼,“猰貐的血是绿色的,你居然还想骗我!”说着,欲急切上前抹去张起灵脸上的血污,并检查对方全身。
吴邪的动作幅度很大,张起灵不想被他检查,便脑袋身子同时一歪,躲过吴邪的手。然后,他眼中光芒骤然黯淡下去,语气也低沉许多,“吴邪,这确实不是我的血。”
吴邪未达目的,笃定张起灵因受伤严重不愿为他所知,心情颇为郁闷。
“不是你的是谁的!”吴邪死盯着张起灵,没好气地问道。
张起灵身子一滞,脸上浮现出痛苦,“是……水麒麟的。”
“水麒麟,什么?水麒麟!”吴邪怔了一怔。
吴邪将周遭扫视了一番,发现确实不见水麒麟,且他俩正被一层薄似蝉翼,泛着淡淡蓝光的水幕笼罩。“水麒麟?”吴邪望着张起灵。这水幕他并不陌生,与先前保护他的水幕如出一辙,便是水麒麟的杰作。
“水麒麟受伤了?留了这么多血,它在哪里?”吴邪问。
张起灵缄默无言,过了片刻,才在吴邪凝视的目光下道:“水麒麟,死了。”抬起眼,眸底与话语间无不透着深沉的哀伤。
水麒麟死了,这个消息令吴邪难以置信。“水麒麟怎么死的?”吴邪摸出麒麟心,这蓝色鳞片依然沁凉剔透,散发出美丽的光泽。
张起灵的眼睛黏在麒麟心上,一眨不眨,久久无法移开。
直到吴邪再度出声,“我知你不好受,要不,你把麒麟心拿回去吧。”张起灵才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水麒麟为了救我,被猰貐杀了,猰貐比我想象中更厉害。”
猰貐是一个狠角色,否则也不会发誓追杀麒麟血脉,前后贯穿数千年,几乎纵横整个人类历史。吴邪相信,只要猰貐不死,这事儿铁定没完。
“是我大意,害了水麒麟。”张起灵在吴邪面前摊开手掌,手掌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不管水麒麟是大羿的坐骑还是张起灵的坐骑,至少当张起灵还是大羿时,它一直与张起灵如影相随。且作为一只神兽,吴邪相信水麒麟早已知晓张起灵不是大羿,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它仍愿意守护张起灵,光凭这点,水麒麟便有资格值得张起灵为它难过不已。因此,爱屋及乌,吴邪也为水麒麟的死亡感到非常难过。
吴邪抿着唇,将麒麟心缓缓放进张起灵手中,压低声音道:“小哥,节哀。”
张起灵看着麒麟心。
片刻后,吴邪收了手,犹豫道:“小哥,关于猰貐比你想象中厉害这件事,有一点我不知该不该说。因为这事儿比较离奇,我辨不清虚实,你说它明明是个梦中梦吧,我却总觉得是真的。”
张起灵抬头,望向吴邪。
“好吧,我还是说吧。”吴邪叹了口气。
然后,吴邪把张起灵离开后,他如何使出九婴之力打破水幕,移动时头脑不清进入双重梦境,最后苏醒于张起灵怀中的事讲述了一遍。尤其,他特别点出天女魃,也就是九天玄女曾说猰貐得了轩辕氏的力量,变得比以前更强大,而这里的轩辕氏必为黄帝无疑。当然,他也没忘记提起烈山石在阪泉,及天女魃叫他挖出雕像送去古蜀的事情。
“你说,这真是梦吗?”吴邪瞄着张起灵苦笑,“我怎么觉着不是梦?”
张起灵沉默,稍后将麒麟心重新塞进吴邪手中,淡淡道:“这确实不是梦,是神示。”
“神示?”
“神示意必须做的事。”张起灵的目光飘向水幕。
蓝色的水幕,乃水麒麟拼尽最后一口气为主人筑起的结界,张起灵看着水幕,就像正看着陪伴过他的水麒麟。
“我没想到这事竟变得如此棘手。与猰貐一番恶斗,我失了神弓,以后胜算便更低了。”张起灵声音低沉。
他与猰貐缠斗期间受了不少伤,且神弓也被猰貐打飞,不知掉落宫殿何处。水麒麟为了护主,被猰貐撕裂肚皮,烧成灰烬。不过在死前那一刻,水麒麟拼命转移了他,并为他筑起自己在世间最后一个结界。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