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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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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重生之太子刘据 作者:紫月纱依

    正文 第8节

    [历史]重生之太子刘据 作者:紫月纱依

    第8节

    霍去病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方道:“我没罚他,是他自己……”不知是后面的话太小声了,还是霍去病压根儿没说出来,反正待在屋里的刘据,是没听到后半截的。

    “行了,你们进去吧,我还有事去见陛下。”卫青说着把霍嬗还给霍去病,又叮嘱他道:“小嬗儿,太子生病了,你可不许太吵着他,记住没有?”

    霍嬗懵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在不懂装懂。

    “舅舅慢走!”霍去病驻足原地,目送卫青离去。

    “舅公慢走!”霍嬗抬手挥了挥,一脸的笑容可掬。

    直到卫青走出他们的视线,霍去病才抱着霍嬗进了屋。

    “小叔!”刚被父亲放到地上,霍嬗就迈着两条有力的小短腿蹬蹬蹬跑到了榻前,天真地问道:“小叔,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不老实,踢了被子才会生病的?”

    霍嬗生病的次数不多,唯一能记住的生病原因就是保姆最常提到的这种。也是他小人家有水平,明明睡觉前保姆把被子压得严严实实,旁边还用枕头压住了,他睡到半夜,也能给踢开。

    刘据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是啊。”中毒什么的,小嬗儿也不懂,就让他误会好了。

    霍嬗很满意自己猜中了答案,又觉得小叔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跟自己一样睡觉踢被子,有种找到同党的幸福感,不由咧嘴一笑,又问道:“小叔也要喝苦苦的药吗?”

    刘据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也不知太医们开的什么解毒方子,那个汤药之难喝,简直无法形容。

    看到刘据的表现,霍嬗露出一种名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笑容,他扭头看了眼霍去病,突然对着刘据伸出握紧的拳头,用一种很艰难下定决心的语气说:“小叔,这是给你的。”

    霍嬗说完摊开手,他的掌心放着一粒已经化了的饴糖。

    刘据顿时怔住了,定神看了看才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不由有些动容。

    霍嬗生来就爱甜食,要是没人拦着,他吃多少都不嫌多,可为了他一口漂亮的小乳牙,霍去病给保姆们是下了严令的,无论霍嬗怎么哭闹的,每天的糖是定量的,绝对不能多给,违者重罚。

    所以说,能让霍嬗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里给他省出一粒糖来,那是极不容易的。

    “小叔,你为什么不要?很甜的……”小家伙说着吞了吞口水,他能忍住不吃糖,也是很辛苦的,如果那个人不是小叔,他才不要给他呢。

    虽然小嬗儿手里的那粒饴糖,基本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可是看着他眼巴巴的小眼神,刘据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怕他一旦说了,小家伙会不高兴地哭起来,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就在刘据鼓足勇气伸出手的时候,霍去病一把揪住了他儿子的手。

    尽管骠骑将军也承认,他家小嬗儿今日的举动蛮窝心的,可是那粒沾了不知多少汗水和灰尘的饴糖,就是太子殿下敢吃,他也不敢让他吃下去,再中毒了怎么办。

    霍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道:“阿翁,怎么了?”他要把糖给小叔,阿翁不高兴吗?要不,他明日再少吃一粒糖,也分一粒给阿翁好了,小嬗儿就这么愉快地做出了决定。

    “嬗儿,糖是保姆什么时候给你的?”霍去病蹲下身,放低声音问道。

    霍嬗想了想,不确定道:“吃饭以后?”他是之前看到刘据醒了,才突然想到这件事的。药太苦了,每次他生病的时候,都能获准吃到比平时更多的糖,他想小叔可能也是需要的。

    霍去病犹豫了下,没有直接说出不要霍嬗把糖给刘据的话,而是把黏在他手上的糖取了下来,放在几上的小碟里,就带着霍嬗出去洗手了。

    霍家父子一出门,刘据就让人把那个碟子收下去了,又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取来几粒饴糖。必须承认,被小嬗儿这么一勾,太子殿下是真的想吃糖了。

    重新回到屋里,霍嬗眼尖地看到碟子里的糖变多了,黑溜溜的大眼睛不由多眨了几下,眼神也因此变得亮晶晶的,原来小叔有糖吃啊,这样的话,他会不会把他的糖还给他呢。

    抵抗不住小嬗儿充满强烈渴望的双眼,刘据给了他一粒糖,又和霍去病把剩下的糖给分了。如此一来,他就不用担心小嬗儿待会儿吃完了又找他要糖了。

    刘据却不知道,津津有味吃着糖的霍嬗心里想的是,阿翁今日有糖吃了,他明日就不给他了。

    刘据一边逗着小嬗儿,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去病哥哥,我听无忧说,子孟被你罚跪思过,可是真的?”霍去病之前在门外说的话,他就当是没有听到好了。

    霍去病眉宇微蹙,少时方沉声道:“我让阿光闭门思过不假,他身为太子伴读,在你任性之时不能及时劝阻,乃是失职之举……”

    不等霍去病说完,刘据急道:“可是子孟也救了我……”如果霍去病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刘据说完这句话后,面上稍有懊恼之色,如此不冷静从容的语气,不符合他的说话风格。

    “那是他分内之事。”他曾对刘据说过,他不用在骑射剑法上花太多心思,因为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他,霍光岂能例外。

    嗯,

    “我是说,子孟有将功补过之举,你就不要罚得太狠了。”果然是他的话不管用,估计还得舅舅出面才行,刘据脸上显出小小的一丝无奈。

    却不曾想,霍去病比他更无奈:“据儿,我说过了,我只罚了阿光闭门思过,我没让他必须跪着思过。”那是霍光自己惩罚自己的,因为他也觉得他失职了。

    “啊?!”刘据闻言愣住,讶然道:“是子孟自己……”这就有点不好办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可他目前,又不是很想见到霍光,他怕自己忍不住会问他征和二年以后发生的事情。

    迟疑片刻,刘据小声道:“去病哥哥,你回去告诉子孟,就说我不怪他。”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就算是小时候的他,那也是他——霍光不过是被无辜卷进来的。

    刘据隐约有种怀疑,霍光对他的歉意,并非来自这件事本身,而是源于当年的巫蛊之祸。可是那件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虽然他就在皇帝身边,可刘据并不认为,他能起到什么作用。

    那个时候的皇帝,已经把整个世界看作是他的敌人,他连自己的皇后和儿女都不肯相信,何况一个小小的霍光。他把那个孩子托付给他的时候,心中所抱有的,也只是微薄的一丝希望。

    如果皇帝执意不肯放过那个孩子,那么霍光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可他但凡有一线生机,那么他的未来,就全部寄托在了霍光身上,他相信他会为了他竭尽全力的。

    “小叔,我帮你说。”不等霍去病开口,霍嬗就急急把话接了下来。

    刘据抬手点点他的小鼻头:“好的,嬗儿帮我说,千万不要忘了哦。”

    “嬗儿记住了,嬗儿不会忘的。”霍嬗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使命。

    翌日清晨,刘据醒来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霍光在外求见,他不由愣了下。

    第036章 神医无意

    犹豫片刻,刘据命人传了霍光进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不可能永远逃避,霍光是他的伴读,是去病哥哥的弟弟,他们哪有不见面的可能,考验他掩饰功夫的时候到了。

    不多时,霍光缓步进来,他的步伐很稳,每步之间的间距都是相同的。走到刘据面前,霍光恭恭敬敬跪下了,稽首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刘据见状不由得一愣,除非是正式场合,霍光一向不对他行如此大礼的,拱手作揖即可,今日这是怎么了,可他中毒后,他们并未见过,霍光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于是,刘据定了定神,抬手道:“子孟免礼,过来坐吧。”

    霍光谢了恩,走到榻边侧身坐下,静静看了他片刻方问道:“殿下可都好了?”

    刘据颔首,微笑道:“我没事了,要不是太医逼着还得再躺两日,我早就起来了。”

    见他面色无异,霍光微微松了口气,心里一直悬在半空的大石,终于是落了地。

    那一日,刘据为了救他持剑砍断了毒蛇,却不慎被还剩最后一口气的蛇咬到。看着蛇毒发作昏倒在自己怀中的太子,霍光已经感觉不到心跳,他活了两世,却从未有一刻如此怕过。

    重生以来,霍光一心想要谋划的事有两件,一是保住兄长的性命,二是保住太子殿下。

    前者,他尽最大努力,倘若真是天意,也要无愧于心;可后者,却是不折不扣的人祸,小太子对未来若有所知,他更是清楚所有的细节,只要精心策划,必能逃过那场无妄之灾。

    霍光忽略了,从他们试图改变未来的那一刻起,那些曾经的记忆就不再是他们无往而不利的武器了,因为有些以前发生过的事,可能不会再发生了,比如卫无忧就从来没有失足落过水;

    还有些事,以前是没有发生的,如今却明晃晃地发生在他们眼前,比如许太医诊出了兄长的头疾,虽然他无法治疗,比如小太子的骑射功夫大涨,却平添了不少闻所未闻的风险。

    霍光不知道,他们死活走不出去的困境,兄长是如何找到的,并且带着他们回到了甘泉宫。

    若是没有他的及时出现,哪怕他已为太子吸出体内的蛇毒,时间长了,他照样会毒发身亡。

    太子遇险,皇帝大怒,要是按照他平时的脾气,他和跟随太子的侍卫们肯定会遭受重罚,哪怕太医已经宣布,太子中毒不深,很快就能痊愈。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帝对此事轻拿轻放了,惩罚固然是有,却不伤筋动骨,他更是因为有将功补过之举,连皮肉之伤都给免了。

    皇帝饶恕了他,反而是兄长,难得语气严厉地训了他一顿,又罚他闭门思过。

    太子昏迷了两天两夜,霍光就在自己屋里跪了两天两夜,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的疏忽。

    霍光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蛇毒更加剧烈,或是兄长没有及时出现,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昨夜,兄长亲口告诉他,太子说他不怪他,霍光才彻底放下心来。其实那时,霍光就想去见刘据的,无奈双腿跪了两日实在爬不起来,只得休息了一夜,今日才能过来。

    霍光的表情变化极不明显,可刘据认识他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轻而易举就看明白了他脸上微不可查的细小变化。他是在担心他,这跟刘据之前的记忆是完全重合的。

    刚接到霍光求见的通传时,刘据无意识地回忆了下他们上次见面的情形。

    诡异的是,在同一瞬间,出现在刘据脑海里的,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画面。

    一是那天在林子里遇到的事,他们走累了,停在原地休息,有条蛇爬到霍光腿上,他拔剑砍了蛇,却被蛇咬到了,霍光帮他把蛇毒吸出来,他有点抗拒,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二就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时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的死讯刚传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便去面见父皇。但是皇帝不肯见他,他在殿外等了整整一夜,皇帝就是不肯召他进殿。

    天明的时候,霍光从殿内出来,说是奉陛下旨意,送太子回宫,他终究是不肯见他。

    回太子宫的马车上,刘据记得他没和霍光说什么话,能说什么呢,皇帝在想什么,霍光也不知道。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他下车的时候,霍光轻声说了句:“太子殿下保重!”

    五日后,皇帝巡幸甘泉宫,霍光伴驾,所有的国事都交给了太子处理。

    再后来发生的事,刘据不想再想,他轻轻勾了勾唇,用一种很轻松的口吻说道:“子孟,你知道么?舅舅昨日来看我的时候跟我说了,淳于夫人以前给去病哥哥治过病,她也许会有办法……”

    “真的?”霍光的眼神瞬间明亮到耀眼。

    刘据颔首,缓缓道:“舅舅已经跟阿翁说过此事了,他们会派人去临淄寻找淳于夫人的。”

    霍光没有再问下去,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来自临淄的消息。

    夏日将尽的时候,皇帝回到了长安城。对刘据来说,这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读书,并无太大的区别,他真正的苦恼,是如何不让霍光发现自己在学业上的突飞猛进。

    好在皇帝需要的,只是个学业优异的皇太子,而不是个多智近妖的怪物,他稍微把自己的功课进度加快了一点点,其他时间就用来看杂书了,幸好这个爱好是从小就有的,不会惹人怀疑。

    秋初,皇帝派往临淄的人传回来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淳于缇萦在两年前已经去世了,享年六十二岁;

    好消息是,他们找到了她的孙子,据当地人说,那个名叫秋无意的年轻人继承了祖母的衣钵,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纪轻轻就医术过人,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所以他们把他带回来了。

    皇帝得到这个消息就赶紧召了卫青进宫,有淳于缇萦当年说过的话,他们对霍去病的头疾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哪怕他本人目前并未出现明显的不适症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陛下,那位秋神医……当真名副其实?”不是卫青小瞧人,而是秋无意的年龄比霍去病还小,而医者这个行业,从来都是越老越精,他信不过他根本就是人之常情。

    皇帝面无表情,递给大将军一卷竹简,上面记录的都是秋无意过去两年救治过的病人。这位秋神医有个怪癖,他从来不治普通小病,倒是那些别的医者搞不定的病症,他的兴趣反而大得很。

    卫青迅速看完竹简上的字句,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如果上述记录都是真实的,那么秋无意大有可期。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当日淳于缇萦又是下过那样的定论,他真的能信秋无意吗。

    “大将军如何看?”见卫青迟迟不语,皇帝淡然问道。霍去病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他未来还将委以重任的骠骑将军,他身上的宿疾,他自然是希望早些能够治愈的。

    “臣想……”卫青停顿了下,沉吟道:“先让他试试看吧。”

    隔日,卫青亲自领着秋无意去了冠军侯府。这倒不是秋神医架子大,非得劳动大将军才能请得动他。而是前些日子从甘泉宫回到长安后,皇帝又先后打发了几名太医前去冠军侯府。这几名太医不似许太医专攻头疾,有人什么问题也诊不出来,也有人觉得骠骑将军脉象有异,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一来二去,太医们把霍去病彻底惹恼了,他宣布,府中再不欢迎太医了。

    这就是卫青陪同秋无意上门的缘故,要是他不去,秋无意估计连霍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漠北大战之后,霍去病闲得很,虽然也顶着大司马的头衔,可他从来不像卫青那样,会去过问内朝之事,他对那些没有兴趣,所以除了上朝的日子,他大部分时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若是换成从前,他实在无聊了,还能带着表弟们玩玩。可如今,卫家他几乎不能去了,太子年纪渐长,见面的次数也很有限,小嬗儿倒是很好玩,可就是太小了,不够他消磨时间的。

    这日,霍去病正带着霍嬗在后院练剑,一套剑法还没使完,突然有人来报,大将军来了。

    霍去病愣了愣,迟疑道:“你没说错?”不怪骠骑将军怀疑自己的耳力,而是他之所以从卫家搬出来,就是源于朝上古怪的气氛。既然如此,他这冠军侯府,卫青的确是从未来过的。

    那名仆人有些慌了,忙道:“肯定是大将军,没错的。”他怎么可能认错人。

    霍嬗转过头,眨着眼问道:“阿翁,是舅公来了么?”他知道舅公是大将军。

    霍去病一把捞起儿子,也顾不得换身衣服了,直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嬗儿,舅公来了,我们去接他好不好?”卫青为何会来,他懒得细想了,问过不就知道了。

    “舅舅!”

    “舅公!”

    见到来人果然是卫青,霍去病与霍嬗异口同声,然后霍嬗就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高高兴兴扑向卫青。至于跟在卫青身后的那位年轻人,他被父子两人同时无视了。

    第037章 故人相遇

    寒暄完毕,各自落座,卫青向霍去病说明了来意,可是没等他介绍秋无意的身份,霍去病就皱了皱眉。可以想象,如果来人不是卫青,此时大概已经直接被赶出门了。

    霍去病有些不耐地打断卫青的话,蹙眉道:“舅舅,我说过好多次了,我没事。宫里那些太医不是都看过了吗?你们为何就是不信,这个人的医术能比太医更强?”他明显不看好秋无意。

    卫青闻言并不生气,缓缓点头道:“确有可能。”说完他就点出了秋无意的身份。

    “秋无意?!”霍去病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随即抬眼看向秋无意。片刻过后,他拔高音量道:“你就是当年抢了我木剑的那个家伙?!”难怪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原来是故人。

    “正是在下。”秋无意站起身,朝着霍去病拱了拱手,沉声道:“看在故人的份上,骠骑将军可否让在下为你诊一诊脉?大不了……”秋无意停顿了下,面上浮现出些许不舍的表情。

    霍去病不接话,只直直看着秋无意,他很好奇,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霍去病沉得住气,霍嬗却不行,他扬起脸,天真地问道:“大不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了?”

    被霍嬗这么一打岔,秋无意顿时哭笑不得,笑了笑方道:“大不了我把那柄木剑还给将军。”虽然是抢来的玩意儿,好歹在身边放了十几年,就算是物归原主,他也挺舍不得的。

    卫青起初还不明白霍去病和秋无意在打什么机锋,此时恍然大悟,不由挑唇一笑。

    说起来,这件事与他也有一点关系,因为秋无意说的木剑,是他当初给霍去病削的。就算是声名显赫的骠骑将军,在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的时候,练剑用的一样是舅舅削的木剑。

    那年,霍去病重病,卫家人请遍了长安城的名医都无济于事,好在后来碰上了淳于缇萦。

    淳于缇萦到卫家给霍去病治病,身边带了个年方三岁的小娃娃,就是她的孙子秋无意。

    祖母忙着诊脉开方,秋无意就在卫家的后院蹦来蹦去,也不知他是从花园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捡到一把木剑。秋无意对那把剑爱不释手,拿在手上玩了许久不说,最后还怯生生地提出想要。

    淳于缇萦救了霍去病的命,卫家人如何感谢她都不为过,结果她也不收诊金,不过是小朋友想要一把木剑,卫家哪有不答应的,自然就给了他。

    卫青倒是晓得那把剑是霍去病的宝贝,但是他想着,自己再给他削一把就好了,这把给了秋无意也没关系,所以并未出言阻止,或是说另给秋无意削一把。

    卫青哪能想到,霍去病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宝贝木剑不见了伤心得很,就连他另外给他削了把剑,他都不肯要了,还足足半个月没有跟他说过话。

    “诊脉可以,还剑就不用了。”霍去病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他坚决不承认,小时候那个哭着吵着要去找秋无意还剑的人是自己。

    “既然如此,将军请。”秋无意缓步走到霍去病身旁,执起他的左手探脉。

    卫青领着秋无意去霍家的时候,霍光尚在宫里,刘据听说舅舅带着秋神医去了冠军侯府,赶紧给霍光放了假,让他立刻回家打探消息,并且随时跟他汇报。

    霍光匆匆回府,一进门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叹道:“亏得你们警觉,又及时找到了我,若是拖到明年,便是扁鹊重生,只怕也难保将军的性命。”

    “秋无意,你不要危言耸听!”霍去病厉声喝道,他怎么觉得卫青有点信了那人的话。

    面对骠骑将军不甚配合的态度,秋无意不以为杵:“我的话是真是假,将军心里清楚。”

    霍去病或许不信秋无意的话,便是卫青,多半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只有霍光,听到秋无意的一席话,不由自主感到浑身一凛。

    他知道,秋无意的话是对的,否则元狩六年的春天,他的兄长不会上请封三王的折子。

    如今已是元狩五年的秋天,那位他从未闻其名的秋神医,究竟能有几分把握。

    其他人没听过秋无意的名字,可以理解为他年纪轻,名声不显,可霍光历经三朝,而且昭帝年间,朝廷数次征召天下名医,他也没有听过秋无意这个人,这让他对他的医术,不是那么信任。

    尽管如此,霍光还是拱手问道:“敢问秋神医,你此时出手,能有几分把握?”

    秋无意没有马上作答,他沉吟片刻,徐徐道:“三成,至少能有三成。”

    “三成?!”卫青与霍光异口同声,这个数字比他们预料的更低些。

    霍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抬头看了会儿卫青,见他不理会自己,又跑回了霍去病身边,扯着他的衣袖问道:“阿翁,舅公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他都听不懂。

    “嬗儿乖,不要吵,阿翁教过你什么?”霍去病神色平静,专心致志哄起儿子来,全然不在乎自己就是卫青等人话中的焦点,仿佛他们在说的是其他人似的。

    “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霍嬗奶声奶气地说道,表情天真而无辜。

    沉默少时,秋无意补充道:“若是能有药引,我的把握也许还能增加两成,只是……”那个药引并非世俗之物,得来太不容易,纵然皇宫大内,也未能拿得出来。

    “药引是何物?”卫青沉声问道,只要是这世间有的东西,他就有办法拿到。

    秋无意沉默了,良久方道:“鹿茸,药引是七色鹿的鹿茸……”

    刚听到鹿茸两个字,众人都很惊讶,这有什么为难,想要多少有多少;再听到七色鹿三个字,惊讶之色更甚,难道这就是天意,连上苍都在成全他们……

    “七色鹿?!”霍光喃喃念道,他想起那次在甘泉山和刘据经历的离奇一幕。

    “是的,就是七色鹿。”秋无意误会了霍光等人的表情,安慰道:“就算只有三成,我也能把它变成十成。”那个药引是他在一张古方上看到的,可世间真有七色鹿吗,他却表示怀疑。

    霍光摇了摇头,沉着道:“秋神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有药引。”

    “什么?!”震惊的人轮到了秋无意,他瞪圆了双眸,好半晌才迟疑道:“你说真的?你们真有七色鹿的鹿茸?”这太不可思议了,他突然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第038章 治病治命

    “子孟,你不是在逗我玩吧?”不是刘据不信霍光的话,而是霍去病和秋无意是童年旧识就已经是很巧合的事了,岂料秋无意要的药引,竟是他们那天拿到的鹿茸,实在是巧得过分了。

    霍光当然看得出来,刘据脸上的震惊表情不似作伪,可他还是认真地拱手道:“微臣不敢欺骗太子殿下。”其实,不仅是刘据觉得匪夷所思,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可思议。

    因为那对七色鹿的鹿茸,来历本身就很神奇,与其说是刘据猎鹿拿到了鹿茸,不如说是那只鹿把鹿茸送给了他们,尽管它送的方式比较离奇,搞得刘据和霍光差点就回不来了。

    想到自己历经艰险拿到的鹿茸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刘据庆幸自己不枉虚惊一场。他定了定神,又问道:“秋神医原话是怎么说的?即使有了药引,也只有五成的机会?”

    霍光默然颔首,良久方道:“确是如此,不过秋神医还说过,就算只有三成的几率,他也能把它变成十成。”自从秋无意说出霍去病的头疾不及时治疗会有怎样的后果,霍光就被他折服了。

    刘据也是同理,他们是经历过元狩六年那个悲痛欲绝的九月的,不要说是五成的机会,哪怕是一丝一毫,他们也不可能错过尝试的机会,好容易重活一回,不能给自己留下同样的遗憾。

    从那天起,秋无意就留在了冠军侯府,专门给骠骑将军治病。

    只不过,扎针三日一回,汤药的方子十日一换,除此之外秋无意根本无事可做。

    偏偏霍去病看他又不怎么顺眼,两人每每说话总是要呛起来,秋神医不想让自己的病人心情不愉快,就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天天在霍去病面前晃来晃去,让他看了心烦。

    闭门苦思了三日,秋无意想到要做什么了,他在城里赁了间铺子,开了家小医馆,打出的招牌是专治疑难杂症,若是普通病人,不好意思,本店恕不接待,您另寻去处。

    秋去春来,转眼到了元狩六年,霍去病的头疾没有什么变化,就是既没好转,也没恶化,绝大多数时候都如常人一般,只偶尔会有疼痛和晕眩的情况出现,但并不是很严重。

    用秋无意的话来说,这是他针法精湛、下方精准,才能控制住骠骑将军的病情发展。对此,除了霍去病本人不发表意见,其他人都是深深信服的,并对秋神医的医术推崇不已。

    刘据与霍光相信秋无意,自然是由于他们知晓前世之事,而其余人等信服秋神医,则是因为他用事实来说话。过去小半年,经秋无意的手治好的病人,已达三四十位之多。

    不要小看这个数字,秋无意接手的病人往往是其他医馆不收的,到他这里来,不过是抱着最后一线生机,因此虽然他治死的病人比治好的更多,神医之名还是在长安城内不胫而走。

    就连皇帝也动过招揽秋无意的心思,被他婉拒了,理由很简单,身为一名医者,要想不断提高医术,最好的办法就是多给病人诊治,多接触不同的病人,熟能生巧,水平自然就上去了。

    他之所以不愿进宫,不是不想为陛下效劳,而是宫里没有那么多的病人让他诊治,长此以往,他的医术就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便是在宫外,只要陛下传召,绝不敢怠慢,定是随传随到。

    皇帝被秋无意说服了,他召他进宫做什么,就是看中他医术好,可就像秋无意说的那样,宫里的太医接触病人太少,虽然可以互相讨论,终究是纸上谈兵,不利于医术的精进和提高。

    皇帝召见秋无意的时候,刘据也在旁边,他想了想,趁机提出一个建议:“阿翁,儿臣以为秋神医的话极有道理,宫里的太医们,就是接触病人的机会太少了,这样的情况应该尽快改变。”

    “哦……”皇帝意味深长地应了声,笑着问道:“太子认为应该如何改呢?”太医的医术高低直接关系到皇家众人的身体康健,皇帝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他对儿子的想法非常好奇。

    “儿臣以为,应该给太医们排个轮值表出来,每人每月或是每季抽出几天时间,对外接诊对应的病人多少位,不能让他们困在宫里荒废了手艺。”太医水平不够,倒霉的是他们哎。

    皇帝略一思忖,赞许地点了点头。没几日,这件事就安排了下去,太医们不知道建议是皇太子提出的,只晓得秋神医进宫一趟,他们的工作量就集体大增,不由都对他记恨上了。

    好在秋无意平时住在冠军侯府,他们对他虽然不满,也不可能对他如何。

    许是从小就能预知未来的缘故,刘据这一世在皇帝面前的表现明显要比从前显眼得多,因而他的弟弟们在皇帝面前的存在感比从前更弱了,所以霍去病也没有兴起请封皇子的心思。

    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皇帝眼里就只有太子一个,小皇子们就藩不过是时间问题,皇帝想到了自己会说的,反正李美人无宠,而有宠的王夫人,她已经快要不行了。

    在今上的后宫,王夫人算得是个厉害人物了,皇后失宠之后,她牢牢抓住了皇帝的心,直到病重,也没有转移到他人身上。要知道,皇后身后有能干的卫家,而王夫人的娘家,真是不值一提。

    “阿母,阿翁说要让秋神医来给你看病,你为何不肯?”王夫人的病榻前,六岁的刘闳一脸茫然地问道。他虽身在宫里,可秋无意的名字也是听过的,旁人都说他医术过人,可活死人肉白骨。

    那日,皇帝说要传秋无意进宫给王夫人治病,刘闳可高兴了,他本能地以为,只要秋神医看过了,他的阿母就能好了。可谁知王夫人谢了恩,回头却婉拒了皇帝的好意,让刘闳很不明白。

    “傻孩子,秋神医是皇后的人啊!”王夫人轻轻叹道,无论皇后面上待她们这些宫妃是怎样的温和大度,她从来都是不信她的,跟她有关系的医者,医术再高她也信任不过。

    刘闳皱起眉头,仍是一脸的不解,秋神医为何是皇后的人,阿翁要他进宫当太医他都不肯的,而且阿翁发了话,要他给阿母看病,他是谁的人也不敢抗旨啊,阿母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王夫人真心是冤枉秋无意了,他虽然每个月都会进宫一两趟,不是去椒房殿就是去太子宫,可他真不是皇后的人,而且秋无意是典型的医者父母心,救人活命从来不看病人的身份地位。

    年初有一回,秋无意进宫给帝后和太子请平安脉,在椒房殿见过王夫人一面。过后,秋无意听说那是皇帝的宠妃,还育有皇子,小声说了句,过不了多久陛下大概就要痛失所爱了。

    其他人根本没有在意秋无意说了什么,只有霍光,听到这话暗自佩服。

    他貌似无意地问了秋无意一句,如果皇帝召他给王夫人治病,他可有把握。

    秋无意笑着说:“医者治得了病,但却治不了命,我若出手,王夫人还有三年可活,我不出手……”他到这里停住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霍光。

    第039章 亲上加亲

    看着秋无意气定神闲的表情,霍光其实不是很想搭理他。这位秋神医,医术绝对没得说,可就是脾气,也不能说是差,就是有些时候开口说话,会让人不由自主恨得牙痒痒的。

    比如说现在,原本可以一句说完的话,他就只说了半截,便停在那里不说了。霍光很想试试,如果自己不接秋无意的话,他会不会很郁闷,然后是闭口不言,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可惜他经常被兄长埋怨说小小年纪性格就沉闷地很,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所以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霍光会尽量让自己显得好奇心更足一点,免得被兄长看出什么端倪来。

    明知秋无意是欲擒故纵,霍光还是如他所愿,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追问道:“你若出手,会是如何?秋神医,你说话不要老是卖关子好不好?你以为你是在给嬗儿讲故事吗?”

    秋无意闻言哈哈大笑,他不直接回答霍光的问题,反而指责起他与霍去病讲故事的方式:“我说霍子孟,你们那叫讲故事吗?小嬗儿只有三岁,你确定他能听懂将军讲的兵书阵法,还有你讲的诸家经典?难道你们就没发现,他每次听你们讲故事,都在不停地打瞌睡吗?”哪里像他,讲的都是小朋友最喜欢的各种奇闻怪谈,每次他说第二天继续讲,小嬗儿还不乐意呢。

    霍光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嬗儿尚未启蒙,听得懂听不懂有何要紧,能把他哄睡不就好了。”都像秋无意那样,越讲故事小家伙越兴奋,根本不愿睡觉,他的保姆才要哭死。

    闻及此言,秋无意骤然愣住,敢情从一开始,他就把事情的重点给搞反了,难怪他每回自告奋勇说要给小嬗儿讲睡前故事,霍去病都会反对,小家伙的保姆更是会用怨念的眼神看着他。

    秋无意不服气地望了望天,硬生生把话题转了回去:“我要不出手,她最多还有三个月好活……”至于皇帝为什么先是召了他,后来又说不用了,就不是他需要过问的了。

    三个月?!霍光回忆了下,发现这个日子和他记忆中王夫人的死期对得上。前世,王夫人去世前,皇帝已经准了霍去病请封三王的上书,她晓得此事再无挽回的余地,便竭力想给儿子争取一块好的封地,虽说她看上的洛阳皇帝没有同意,可他还是给了刘闳富庶的齐地。比起刘旦的燕地和刘胥的广陵,不知好出多少,只是刘闳福薄,元封元年就一病去了,无子国除。

    而今,由于种种机缘巧合,霍去病并未上书,而且从目前形势来看,也无这个必要。所以霍光很好奇,王夫人又会如何为她的儿子争取,在皇帝后宫的若干女子中,她算是最得帝心的了。

    王夫人病故后,皇帝很哀痛,不但追封她为齐王太后,还命齐人少翁以招引鬼神的方术为她招魂。

    少翁用方术在夜里使王夫人以灶神的形貌出现,皇帝隔着帷幕望见了,封他为文成将军,给他许多赏赐,以宾客之礼待之。

    招魂一事孰真孰假暂且不论,可这至少说明,王夫人在皇帝心里,还是有相当的存在感的。

    当然,王夫人就是再有存在感,霍光也不会把他们母子当成太子的对手。因为至始至终,太子要面对的挑战都不是来自他的兄弟,而是他的父亲和君王。

    又过数日,霍光从刘据那里得到消息,王夫人果然帮儿子讨要封地了。她起初想要洛阳,皇帝不许,以“洛阳有武库敖仓,是天下要冲之地”拒之。随后,皇帝就把富庶的齐地指给了刘闳。

    说起这件事,刘据一笑了之:“王夫人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在刘据看来,有自知之明的都算是聪明人,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王夫人的确聪明,在皇帝正式册封刘据为皇太子之前,她有肖想过那个位置,但是元狩元年以后,她的举动就要安分多了,大概是认清了现实,不再做无谓之举。

    她知道自己走后,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的刘闳毫无可能与刘据抗衡,所以趁着自己还在且在皇帝心目中有一席之地的时候,为他讨要了一块极为富庶的封地。王夫人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她的儿子不仅继承了她美丽的外貌,也继承了她病弱的身体,刘闳不到二十岁就因病去世了,且无子嗣留下。

    王夫人的表现在皇后母子看来是安分守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夫人想给儿子讨个好地方,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李美人听说刘闳得了齐地作为未来的封地,却是气得两宿没有睡好。

    王夫人有宠,在皇帝面前自然说得上话,她倒是也想给刘旦和刘胥要点好处,只是皇帝一两个月都未必会到她那里去一趟,她哪里又有开口的机会。

    时光缓缓地向前流淌着,从春流到夏,又从夏流到了秋。

    随着元狩六年的九月越来越近,刘据与霍光的心都是高高提了起来,哪怕秋无意不止一次说过,他虽然不能立即治愈霍去病的头疾,但也控制住了病情的恶化,只要过了这一冬,也就无碍了。

    秋无意说话的语气是很轻松的,看得出来很有把握,帝后与卫青听了,心里都是松了口气。只有刘据和霍光,前世的阴影太浓重了,不看着元狩六年平安过完,根本不可能放得下心。

    七月,诸邑公主下降,皇后深感宫中寂寞,把侄女卫无虑接到椒房殿小住。

    卫青的原配夫人去世早,卫无虑幼时曾被皇后养育宫中,直到平阳公主改嫁给大将军,才回了家。卫无虑年幼丧母,偏巧平阳公主无女,遂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疼,母女关系素来融洽。

    以往卫无虑进宫,只要住的时间稍长些,平阳公主就会急着派人来接,她还曾经和皇后打趣过,说她有三位公主,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许跟她抢,皇后每每笑而不语。

    但是这一回,卫无虑进宫住了一个多月,平阳公主都没有派人接她回家的意思。

    霍光两次在太子宫遇到来找太子玩的卫家表妹后,心里陡然明白了,平阳公主和皇后大概这个时候就打着亲上加亲的想法了,而皇帝,对她们的这个想法也是持赞成态度的。

    反而是刘据,对表妹的态度比较微妙,不是说不好,而是看不出和他对卫无忧有什么区别。

    第040章 霍光娶妻

    刘据当然知道卫无虑曾经是他的太子妃,前世他们做了五年夫妻,育有一子。可就是那个孩子,他的出世让他的母亲失去了生命,刘据后来问过太医,太子妃的难产不算意外。

    嫡皇孙出世之前,太子和太子妃有过两个孩子,但都没有保住。后来有了刘曜,也是状况连连,虽然勉强保了下来,但怀孕期间服食过太多药物,对太子妃母子的身体总是不好的。

    刘据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他和卫无虑的身体都是极好的,为何到了他们的孩子这里,就是三灾八难不停。不过在重生之初,刘据就想过了,这一回,他不会再娶表妹为妃。

    长期以来,卫无虑在刘据心目中都是和卫长公主她们差不多的,他更多的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疼爱。后来,皇帝和皇后让他娶了无虑,刘据虽然有点别扭,但也没有反对。

    太子妃总是要人来当的,刘据没有偏爱的对象,自然是任由帝后安排。比起一个陌生的世家女子,自幼相熟的表妹算是很不错的人选,至少他们对彼此的性情和爱好有着足够的了解。

    如果他们的夫妻缘分能更长久些,子嗣问题又不是那么艰难,刘据不介意再娶卫无虑一次,也让卫家能够再出一位皇后。只可惜,世事并非总能尽如人意,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

    刘据可以预见,如果他娶了表妹,他们还会遇上和前世相同的问题。无子而废的皇后,刘家出过不止一位,无虑就算是他的表妹,也不敢掉以轻心,可他们的子嗣缘,真的是太薄了。

    见到秋无意以后,刘据旁敲侧击地问过他这件事。秋无意的回答是,血缘太近了有些时候也会对子嗣不利,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他跟着祖母行医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秋无意的回答并不确切,但他成功地说服了刘据。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的身体很好,无虑的身体也不错,可就是子嗣困难,起初是有了保不住,后来是生产时难产,刘曜生来也是体弱多病。

    所以刘据想好了,他不会再娶卫无虑,这对他们两个而言,都算得上是好事。只要有他在,卫霍两家的荣耀就在,无虑是否进宫并不重要,可以避免的事情就不要故意去冒险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卫无虑原是要给刘据一个惊喜的,谁知她都走到他的背后了,他也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卫无虑无奈,只得提高音量喊了两声,才把他渐渐飘远的思绪喊了回来。

    “无虑,是你呀,什么时候过来的?”刘据的确是没有注意到卫无虑的到来,陡然听到她的声音,手中握着的鱼竿无意识地抖了一下,正在吃饵的鱼儿一个转身,嗖地游走了。

    卫无虑走上前,看到刘据不是坐在池边发愣,而是在钓鱼,不由惊叹道:“太子哥哥,你还有这个爱好呀,我以前都不知道,不过钓鱼好无聊的,我就坐不住,而且鱼儿老是不上钩。”

    刘据闻言失笑,卫无虑不喜欢钓鱼多正常,他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喜欢啊,所以他见鱼儿吃掉鱼饵跑了,干脆就把鱼竿放下了,转过身来陪着卫无虑说话。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了会儿,卫无虑坐不住了,拖着刘据陪她去射箭。小姑娘箭术不错,不说每一箭都能命中红心,起码没有脱靶的,她的成绩虽然不如刘据,可比起霍光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此情形,刘据只能感概,霍家人的天赋就不体现在弓马骑射上,他的去病哥哥之所以那么厉害,得益于他身上有一半卫家的血统,霍光还是更适合在朝堂上发挥他的作用。

    当然,刘据并不知道,在昭宣两朝,霍光可是把自己的天赋发挥地淋漓尽致。

    晚些时候送走卫无忧,刘据猛然发现,他哪是在陪着妹妹玩,分明就是哄女儿的心态,不禁感到有些唏嘘。看来无虑长大以后,她的夫婿人选他要亲自把关了,不然他可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进入九月,刘据越发心神不宁,每天追问进宫的霍光,霍去病的情况如何。

    直到有一天,霍光微笑着提醒他:“太子殿下,今日是九月二十三。”刘据先是一愣,随即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放松且释然的笑意。

    终于,每年的九月二十二不用再是他最悲伤和难过的日子了。若非事出无因,刘据真想马上派人重赏秋无意,他对他的感激之情不是简单的几句话能概括的。

    进入元鼎元年,霍家迎来了两件喜事,一是秋无意正式宣布,霍去病的头疾已经治愈,二就是霍光要娶妻了,亲事还是霍去病亲自定下的。

    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霍去病为霍光挑中的这名妻子,竟然就是他的原配东闾氏。

    刘据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怔住了,去病哥哥应该没有见过子孟的妻子吧,可他随便一挑,怎么就把她给挑出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霍光闻讯同样很震惊,他其实是没有想过娶妻生子这回事的。因为前世,他就是忙于朝政,忽略了对家人的管束,结果竟然致使继室和独子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尽管在霍光的有生之年,刘询没有追究霍家的种种罪过,还让他的幼女登上了皇后之位。但是霍光心里明白,等他死后,刘询肯定是要跟霍家算总账的,因为他妻儿的罪行,根本是不可饶恕。

    为了让小女儿霍成君当上皇后,他的继室竟然联合了宫中女医,用药毒死了皇帝的元后许平君。霍光事后得知此事,惊怒到了无语,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她的方式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了。

    这不是明晃晃地往皇帝手里递把柄是什么,想让女儿当皇后就能毒杀元后,那他要是自己想当皇帝呢,岂不是要弑君,霍光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老婆孩子管得太少了。

    重回一世,霍光只想帮太子渡过巫蛊之祸的危机,顺利登上皇位。谁知兄长给他挑选的妻子,还是原来的东闾氏,而显姬正是东闾氏的陪嫁侍女,看来他还会再见到显姬。

    娶妻生子是人生的必经过程,霍光不打算拂了兄长的好意,但是那个显姬,他是绝不会再收用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让东闾氏把她打发出去,霍禹和那群女儿,他都不打算要了。

    霍光对娶妻之事并不是很在意,按部就班走着程序,没有花费多余的心思。

    反而是刘据,有回聊天的时候竟然提到了他的长女青君。霍光当时不以为意,过后想想才发觉不对,小太子的确对未来之事有所了解,知道他和东闾氏有个女儿名叫青君也不稀奇。

    可是以往,小太子提及未来之事用的都是旁观者的口吻,仿佛他只是看到了那些事情的发生,但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不像他,有着强烈的代入感。

    但是那天提到青君,太子说的是希望他和东闾氏尽快把青君生出来,他有点想她了。虽说当时是有点话赶话,可太子的语气不对劲,那是当年见过青君的人才会有的语气。

    思及于此,霍光的眉宇微微蹙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小太子演技太好瞒过了他,还是原来的那位太子殿下,他回来了?

    霍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夸张,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真的是他的太子回来了吗?

    第041章 太子议婚

    最初的惊喜过后,霍光心底涌起种种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复杂心绪,有期待,也有不甘……

    一直以来,霍光的想法都是他要保住兄长和嬗儿,保住太子殿下,看着他顺利登上原本就属于他的皇位。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让太子殿下知晓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从来没有。

    原因无他,在霍光的心里,他看着长大的小太子和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太子,那是不一样的。

    霍光一直很明白,太子殿下心里有一个人,而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了多少,都不可能取代那个人在太子心中的位置,所以他什么也不说,他觉得自己只要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征和二年以后,霍光后悔了,他后悔在那些漫长的时光里,他竟然什么也没有做。

    所以太子最后交待给他的事情,他办得无比尽心,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去布一个局,并最终取得了成功。他终究让那个留着太子殿下的血的孩子登上了帝位,可是……

    那又有什么用呢,太子殿下早就不在了,他做的一切,他根本就看不到。

    从地节二年回到元狩元年,霍光由衷地感到庆幸,并且伴随着一丝失落。

    庆幸的是,一切可以重头再来,他有机会弥补前世的遗憾;失落的是,如果一切从开始就变了,那么他的太子殿下,还会是原来的他吗?

    因此,意识到太子有可能也回来了,霍光的心乱了。

    一时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贸然跑去告诉太子自己的心意?那不是霍光的性格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再说太子明知他们是一样的人,却故意隐藏不说,显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什么也不说,维持现状,这是最正常的做法,同时也是霍光最不甘心的。

    前世他就是这样做的,结果让自己后悔了二十多年,好容易重来一次,难道他还要重蹈覆辙,如果这样的话,他重活一回又有什么意义?

    太子殿下是个聪明人,当初之所以被人算计到,不过是从小到大的环境太顺遂了,应付阴谋诡计的经验不足,给他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可能再让自己失败。

    霍光生性谨慎,凡事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轻举妄动,这在朝堂上算是个很好的习惯,可是拿到感情上,就有点微妙了,这事儿如何才能算是万全呢。

    霍光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太子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只要他不点穿,他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愉快地相处下去的。

    元鼎二年,在比他们知道的晚了三年之后,皇帝让骠骑将军去了朔方郡戍边。

    此事对刘据与霍光来说不算意外,因为当年射杀李敢之后,皇帝打发霍去病去朔方郡就不纯然是发落的意思,一方面是让他离开京城避风头,另一方面也是军事上有这个需要。

    以往霍去病出征,霍嬗都是留在京城,由舅公一家照顾。如今,霍去病虽然搬出了卫家,可他还有弟弟,弟弟还是成了家的,霍嬗有叔父叔母照顾,原是无碍的。

    只是戍边不比出征,时间三五年不定,小家伙听说要和父亲分开这么久,顿时不干了。

    霍嬗已经启蒙,不是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他不敢说叫皇帝不让阿翁去朔方郡的话,却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陪阿翁一起去,要是皇帝不答应的话,他就不放阿翁走了。

    换作其他人,多半是教训孩子一顿,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件事就算了了。

    偏偏霍去病不是常人,他很认真地考虑起了儿子的要求,摆出一副认真对待的架势。

    霍光是个靠谱的人,东闾氏为人也很厚道,霍嬗交给他们照顾,按说没什么不放心的。但霍去病想到了霍光糟糕的弓马骑射和怎么教都教不通兵书阵法,心里就有些退却了。

    匈奴人虽已退居大漠以北,可皇帝的雄心壮志并未停止,他此去朔方,时间不好估算,三五年是起码的。嬗儿年方五岁,尚未定性,要是由霍光带大,岂不养成他那般谨慎老成的性子。

    有个稳重沉着的弟弟,骠骑将军很满意,可是小嬗儿,他还是希望他能活得更恣意盎然一些。再说嬗儿跟他一样,对读书无甚兴趣,从小就喜欢骑马学剑,留给霍光照顾是不够妥当。

    霍去病略加思索,最后做出一个决定,带上霍嬗去朔方郡,吓坏了所有人。

    尤其是刘据和霍光,闻讯简直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为什么他们的兄长那么任性。

    诚然,有霍去病坐镇,朔方郡的安全性不容置疑,可那里远离长安两千里,又是边城,生活条件的艰苦是肯定的,霍嬗生来便是锦衣玉食,一点苦没吃过的,怎么可能适应那样的环境。

    更让刘据与霍光不放心的是,前世霍嬗就是夭折在跟随皇帝泰山封禅的途中,哪怕时间对不上,可这至少说明,小孩子是不宜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稍不留神就能发生点什么意外。

    只是霍去病已经作出决定的事情,岂是他们两个做弟弟的可以阻拦的。便是皇帝,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他总不能因此不让霍去病去朔方郡,所以只得依了他的要求。

    “去病哥哥,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要不,我把嬗儿接到宫里?”刘据思来想去,始终有些不放心,趁着霍家父子尚未出发,又跑来冠军侯府做游说工作了。

    不想他话音未落,霍嬗就急急道:“不要小叔,我要阿翁!”

    刘据在霍嬗心中的地位算是靠前的,仅次于霍去病和卫青,今天被拒绝地如此彻底,也是极罕见的经历,可他不死心,继续告诉霍嬗朔方郡哪里哪里不如长安城,希望借此打消他的念头。

    霍嬗咬了咬唇,脸色有些犹豫,可还是坚持道:“嬗儿不要和阿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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