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历史]重生之太子刘据 作者:紫月纱依
正文 第7节
[历史]重生之太子刘据 作者:紫月纱依
第7节
霍光想了想,低声问道:“兄长认得淳于先生?”可是不对啊,淳于意死于景帝前元七年,那一年今上刚被先帝立为皇太子,而兄长生于建元元年,两个时间之间差着十来年,没可能的。
果然,不等霍光话音落下,霍去病就摆了摆手,轻声道:“久仰大名而已,可我见过他的女儿。”
淳于意的女儿?淳于缇萦!
刘据困惑地眨了眨眼,与同样不解的霍光面面相觑。
缇萦救父的故事他们都是听过的,可他们不知道,霍去病与淳于缇萦能有什么交集。
淳于意是临淄人,文帝时期曾任齐太仓令,他精通医道,辨证审脉,治病多验,曾从公孙光学医,并从公乘阳庆学黄帝、扁鹊脉书。
为使自己专志医术,淳于意辞去官职,不营家产,长期行医民间,对王侯却不肯趋承。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都曾召他奉职宫廷,被他一一谢绝了。
由于经常拒绝对朱门高第出诊行医,淳于意被富豪权贵罗织罪名,送往长安受肉刑。
其幼女淳于缇萦毅然跟随父亲西去长安,上书孝文皇帝,痛切陈述父亲廉平无罪,自己愿意身充官婢,代父受刑。
文帝治天下,恭俭仁厚,以德化民,海内安宁,百姓安居,人民乐足。他见到淳于缇萦的上书后,感其孝诚,免除了淳于意的刑罚,同时颁发诏书废除由来已久的残酷的肉刑。
缇萦上书之举发生在文帝十三年,其年淳于缇萦十五岁,迄今已是四十九年。
淳于缇萦便是尚在人世,也已经是年近七旬的老人,刘据和霍光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与霍去病能有什么关系,不由得都有些失神了。
良久,霍光醒过神来,他张了张口,正想往下问,就看到刘据冲着他眨了眨眼,起身说时辰已经不早了,他要回去了,等许太医翻到医书,他再去问他结果。
霍去病本不欲在这件事上与他们多做纠缠,又见霍嬗白日里玩得太过兴奋,此时已是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便不再多说什么,抱着霍嬗起身送了刘据到门口。
霍光犹豫了下,说他要把太子送回住处,霍去病点头允了。
回到林光宫的路上,刘据把护送他的侍卫打发到听不到他和霍光说话的距离,低声问道:“子孟,你想问我什么?”此去林光宫不过几步远,霍光若非有话要说,并不必送他。
明知身后的侍卫们已经隔得很远了,霍光还是下意识地贴近了刘据,几乎是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殿下相信许太医的话?”他总觉得那位白胡子老先生看起来,有种不靠谱的感觉。
“我原是不信的,感觉他是推脱之词。”刘据抿了抿唇,缓缓说道:“可他说是淳于意的弟子,去病哥哥又说他见过淳于缇萦,我便信了……只是我们再问下去,去病哥哥也不会说什么的。”
“如此说来,殿下是打算等许太医的消息了?”霍光太了解他家兄长的性格了,他不愿意说的话不愿意做的事,就是皇帝亲自出马,也未必能逼得他就范。
刘据摇了摇头,启唇道:“子孟,你和我一样钻进牛角尖了,其实我们还可以去问一个人的。”而他,也是刚刚才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什么都不问了,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人。
“问谁?”霍光纳罕,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刘据说的人是谁。
刘据无奈地叹了口气,撇嘴道:“我们去问舅舅。去病哥哥见过淳于缇萦,总不会是大街上撞到的,他从小跟着舅舅住,所以这件事情,舅舅多半也是知道的。”
霍光恍然大悟,恨恨地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太子说得没错,他们两个真的是钻到牛角尖里面去了,亏得他们天天都在头痛,如何才能让兄长配合太医的诊治,却把最重要的那个人忘了。
他的兄长一向最听谁的话,答案不是皇帝,而是舅舅,可是他们竟然……
“今日太晚了,我就不去打搅舅舅休息了。子孟,你明日早些过来找我,我们去舅舅那里。”刘据说完拍拍霍光的肩膀,“这里都能看到林光宫了,你也不必送了,早些回去吧。”
“殿下,我……”见刘据转身要走,霍光猛地抬起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刘据极不习惯霍光这个动作,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问道:“子孟,还有事么?”
霍光正在反省自己的贸然之举,呐呐道:“殿下,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刘据有点莫名,只得道:“你要送便送吧,明明只有两步路了,无所谓的。”
翌日清晨,刘据天不亮就起了身,正打算去皇帝那里问安,皇帝先派人过来传话了,说是今日天气不错,他要带皇子们去打猎,让太子早做准备,再过去陪他一起用早膳。
刘据原以为,既然是带皇子们一起狩猎,那么皇帝很有可能,是把他的弟弟们都叫过来用早膳了。不料到了以后才发现,阿翁竟然只叫了他一个人,心里不由有一丝小小的窃喜。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长乐未央!”虽然他要去找舅舅的计划被阿翁心血来潮的打猎安排推迟了,可刘据此刻的心情,还是非常好的。如果他能让阿翁把最多的关注停留在自己身上,去病哥哥就不用为了削弱弟弟们对他的威胁冒着触怒的阿翁的风险上那两道折子了。刘据很清楚,那个时候他的阿翁是生气了的,而且是非常生气,之所以没有秋后算账是因为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皇帝此刻的心情显然是很不错的,他笑着对儿子招了招手:“行了,太子免礼,快到朕身边来。”
席间,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子愉快地话着家常,皇帝问过儿子的学业,又问他近日的举止。
刘据不疑有他,老老实实说了,还小小地对着皇帝抱怨了一通,说宫里的太医太过古板,不知变通,当着他这个太子的面,竟然敢说出回去翻阅医书的话,亏得他脾气不错,不然可就惨了。
皇帝闻言一愣,追问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刘据便把昨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他真是这么说的?”皇帝伸出手,紧紧握住太子的肩膀,凝重的表情让刘据有些看不懂。
刘据吃痛,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轻轻点头,又道:“阿翁,你先别怪许太医,其他人都看不出去病哥哥的脉象有异,他……”刘据有点害怕,并且为许太医的性命和前程感到担忧。
“朕如何会怪他?朕还等着他的结果呢。”皇帝说着松开了桎梏太子肩膀的手,问道:“据儿,痛不痛,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他只是太惊讶了,他一直以为,是淳于缇萦错了。
“阿翁……”刘据抬起头,眼神更加迷茫了。他突然发现,他想去问舅舅的事情,阿翁有可能也是知道的,不然他不会有这样失态的反应,他可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第031章 狩猎开始
刘据思忖片刻,欲要开口,可他刚启了唇,就有小黄门前来禀报,说二皇子刘闳、三皇子刘旦和四皇子刘胥到了,在门外求见陛下,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果然,皇帝听完小黄门的通报便道:“下去传话,让三位皇子都进来。”转而又对刘据说道:“据儿,今日先去狩猎,有事回来再说,许太医那边,今日未必能有结果。”
刘据略微颔首,表示谨遵圣意。比起太子的波澜不惊,三位小皇子虽然面上故作镇静,可眼底遮都遮不住的喜悦兴奋和跃跃欲试,还是清晰地映入了刘据的眼帘,他突然有点羡慕他们。
记得更小的时候,阿翁带他去上林苑狩猎,他也曾像刘闳他们这般激动和期待的,每每天不亮就把骑装换好了,弓箭准备好了,生怕少玩了一会儿。
可是如今,他却好像没有这样的兴致了。太子殿下正在追忆童年,突然就听到皇帝的声音:“据儿,你带闳儿他们去选弓箭,你是兄长,要多照顾弟弟。”
“儿臣遵旨。”刘据根本没反应过来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就遵从本能先把旨意接了下去。
然后,他的弟弟们就围拢了过来。其中,刘闳表现地最亲热,他拉住了他的衣袖,咧嘴笑道:“太子哥哥!”刘旦和刘胥手牵着手,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两个人的眼神也是晶晶亮。
刘据感觉很莫名,甚至有些惊恐,在那个诸多事宜都已经被证实的梦里,他和他的弟弟们,从来没有如此亲密接触的场景,真的是一次也没有。
当然,这并不是说太子殿下就和他的兄弟们关系不睦了,而是小时候,他们基本上是少有见面的。稍长,刘闳等人分别去了各自的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兄弟之间更是再未见过。
所以刘据搞不懂,皇帝这一出,究竟唱的是什么戏,他是想看儿子们相亲相爱的戏码吗。
好在刘据对狩猎虽然说不上是特别热衷,但他有骠骑将军为师,还有个古灵精怪的对造组卫无忧,因此对弓马骑射也是下过功夫的,指点三个刚启蒙的小豆丁,完全不成问题。
挑选弓箭的过程中,刘据怎么看刘闳怎么觉得奇怪,他没道理对自己这么亲热啊,都快赶上无忧了。
过去这些年,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是王夫人,若不是她的娘家实在无人可用,以皇帝对她的宠爱程度,刘据相信她能正面和皇后杠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用的都是旁敲侧击的手段。
纵然如此,以王夫人对皇后的不服气程度,她不说教着儿子非要和太子做对,起码也不会让刘闳来亲近他。再说刘旦和刘胥,李美人还不得宠呢,也没让儿子上赶着讨好太子。
“太子哥哥,你看这张弓如何?”刘闳刚一进门,便看中了一张弓,于是拉着刘据就往前跑,扔下身后莫名其妙的刘旦和刘胥,那两兄弟看他的表情,茫然到了极点。
刘据措手不及就被刘闳拉着跑,脚下差点绊了下,他再抬眼,就看到了刘闳说的那张弓。刘据面无表情,不假思索道:“弓是好弓,不过闳儿,你再过十年也未必能拉开它。”
说完不等刘闳开口,刘据就把他们带到了另一面墙的前面,让人取下三张小弓,一个弟弟发了一张。刘胥虽然年龄最小,可力气比两个哥哥都大,所以兄弟三个的弓,完全是一样的。
“太子哥哥,我们这就挑好了?”刘闳纳闷地问道,重音落在了“挑”字上。
“好了,我们去领箭吧。”刘据心想,弟弟真是好天真哦。以前阿翁也让去病哥哥带他挑过弓箭,他还真以为可以自己慢慢选呢,结果他能用的小弓,就那么几张,根本没得挑。
皇帝说是要带皇子们打猎,可真正参与的,远不止皇家父子数人,伴驾到了甘泉宫的文武官员们,只要不是老得骑不上马、拉不开弓,个个都要上阵,黑压压的一群人,气势极为浩荡。
最让刘据感到意外的,是霍去病竟然把霍嬗给带来了,小家伙坐在父亲身前,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显然是对这样的场面好奇到了极点,又感到兴奋异常。
皇帝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他好笑地挑了挑眉,对几位小皇子说道:“你们看见没有,那边还有个更小的,你们要是连小嬗儿都比不过,朕可不会轻饶……”
刘胥年纪最幼,显然是没有听出皇帝话语中的玩笑之意,认真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听他这么一说,刘闳和刘旦心里可不爽了,霍嬗是很小没错,可他不是一个人啊。
皇帝叮嘱了小皇子们,却没对太子提出任何要求,但是刘据知道,他肯定是要有所表现的,不然如何担得起兄长之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皇帝的性情是越来越了解了,一方面,他觉得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弓马骑射、剑法兵法这些东西不用精通,大致了解就好;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自己的儿子是最完美的,最好是哪哪都好,样样都行,凡事皆不落于人后。
出发之前,刘据打算跟舅舅和去病哥哥打个招呼,顺便逗逗小嬗儿。谁知他还没有靠近,就看到霍去病被人训了,还是老老实实挨训,根本不敢辩解那种。
刘据小心翼翼蹭过去,并不敢靠得太近,可他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冲着正慢慢往外挪的霍光使了个眼色。不多时,霍光就控着马跑了过来,面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舅舅跟去病哥哥说什么了?非得在这里?”尽管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周围一圈除了霍嬗就没有第三个人,可是只看卫青的脸色,再看霍去病的表情,就够让人脑补出许多内容了。
刘据很怀疑,不用等到今日的狩猎结束,卫霍不和的传言就能从甘泉宫传回长安城,还是证据确凿的那种。只是这样的表现,不符合舅舅一贯低调做人的性格啊,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霍光轻咳一声,低语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他。”说完抬手一指。
刘据顺着霍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霍嬗灿烂不已的小胖脸。小家伙远远看到了刘据,抬起小胖手用力对他挥舞,还大声喊道:“小叔!”被他这么一打岔,卫青的话说不下去了。
霍去病感觉自己很冤枉,特别冤枉那种。他不过是在小嬗儿的强烈要求下带他出来见识狩猎,结果当头被舅舅训了一顿,说他不负责任,居然带儿子来如此危险的场合,真是太没分寸了。
更让人不痛快的是,霍嬗哪里知道他爹被训了,他小人家见着舅公高兴地很,不停地伸手要抱抱。搞得霍去病心里更不平衡,舅舅真是太偏心了,有了小嬗儿,就把他完全抛之脑后了。
“舅舅!”见卫青和霍去病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刘据和霍光才蹭了过去。
“据儿!”尽管刘据这两年已经长大不少,脸上看着不再是一团孩气,有了几分少年的感觉,可卫青见到他,还是跟他小时候一样,先把人揽到怀里揉了揉脑袋。
刘据满意地在卫青身上蹭了蹭,方笑道:“舅舅,我和子孟先去打猎了,回头再来找你说话。”眼下不是方便说话的时候,阿翁那边他也得有猎物做交待,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卫无忧闻言不由笑道:“要是太子哥哥一个人,成绩估计不会太差,可他带着子孟,肯定赢不了我和伉儿的。”他话音未落,就被卫青从背后拍了下肩膀,示意他不要出言狂妄。
卫无忧无所谓地撇了撇嘴,本来就是嘛,霍子孟的骑射功夫,真是对不起他的姓。
许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霍嬗用力拍着马头,大声嚷嚷道:“阿翁,我们走,骑马马,打兔兔……”
霍去病回身道:“舅舅,我带嬗儿先走了。”再不赶紧出发,小嬗儿估计要哭闹了。
刚出发不久,刘据就遇到了一只鹿,他毫不犹豫,反身拉弓射箭。岂料那只鹿躲避功夫特别好,愣是在最后关头避开了致命一击,不过是受了皮外伤,还趁着众人反应不及,转身逃了出去。
到手的猎物要飞了,刘据自然是不服气的,当即拍马追了出去,身后跟着一群侍卫。
霍光这几年一直在恶补马上功夫,射术是没有办法了,十支箭能有九支脱靶,可骑术却是大有长进,最起码不会被太子殿下远远甩在身后了。
不知是刘据运气不好,还是那只鹿太过机灵,侍卫们两次围堵到它,都让它给插翅而飞。
当然,要是侍卫们一起动手,把那只鹿射成刺猬并不难,可太子殿下看中的猎物,旁人哪能越俎代庖,帮他找到鹿,甚至赶到他面前都可以,就是不能帮他射箭。
眼看刘据带着人越追越远,而他身边的侍卫也和他越散越开,霍光不由担心道:“太子殿下,我们是不是跑得有点远了?”
刘据摆摆手,无谓道:“子孟,我们又没下甘泉山,能有什么问题,你别担心太多了。”
第032章 林中奇遇
言罢,刘据根本不给霍光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径自拍马往前冲去。
霍光无奈,只得勒紧了马缰,紧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敢离开。
陡然,那只鹿又在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初升的朝阳洒下点点霞光,斑驳的光点落到它身上,竟然泛起了耀眼的七彩光芒,令人不禁目瞪口呆。
“子孟,七色鹿?!”刘据艰难地启唇,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霍光眉宇微蹙,警惕道:“殿下,此事太过诡异,我们还是回去吧?”霍光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可他的本能告诉他,有未知的危险正在靠近,他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
“我不!”刘据一向不是个执拗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从善如流的,极少反驳他人的意见,便是不予采用,态度也是极温和的,少有强硬如斯的时候。
然而,一旦是他下定决心要去做某一件事,却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比如当年巫蛊事件时的公然起兵,也比如今日非要猎到那只奇怪的鹿……
霍光认识刘据的时间太长了,对他这种外表温和无害可固执起来却无从反驳的性子了如指掌,所以当他听到刘据态度强硬地说出“不”字的时候,他就放弃了继续劝说他的可能。
两人对话的声音压得极低,那只鹿似是没有感受到威胁的临近,正在优哉游哉地吃着草。
刘据抬起手,拈弓搭箭,瞄准了那只鹿的脖子。就在他这一箭即将射出去的时候,那只鹿猛地震了一下,转身朝着林子深处逃去,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刘据如何甘心到手的猎物就这样插翅而飞,自然是穷追不舍。
霍光一面紧紧追着刘据,一面招呼附近的侍卫,示意他们快跟上来。可是刘据跑得实在太快了,霍光生怕跟丢了他,也不敢多做停留,所以他不知道,有多少侍卫听到了他的招呼。
比起初来乍到的刘据与霍光,那只鹿对林中的地形显然是更加熟悉。它不时探个大脑袋出来,用高高耸起的鹿角吸引刘据的注意力,然后又在下一刻,把自己隐藏地毫无踪迹。
不知不觉中,刘据与霍光已经跟着那只鹿进入了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
刘据满脑子里只想着他的猎物,对周遭的处境全无察觉。但是霍光,已经深深地蹙起了眉头,他们实在是跑得太远了,他甚至没有听到身后有侍卫的声音,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妙。
甘泉宫依山而建,整座山都算是皇家离宫的范围,可除了行宫的亭台楼阁及附近的狩猎之地,还是有很多地方是平时没有人来过的,因而有可能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当然,甘泉宫是皇家重地,山下每条上山的道路都有重兵把守,根本不可能有闲杂人等能上山来。因此霍光担心的,并不是林中突然杀出几位不速之客,要对他和刘据不利,那是不可能的。
霍光最大的担忧,来自于陌生的环境,谁知道这没人来过的林子里,到底有些什么凶禽猛兽。便是没有凶禽猛兽,这林中的蛇鼠虫蚁,也够让人头痛的,他不能不小心谨慎。
就在霍光下定决心,如果刘据还要继续坚持往前走,他就是把舅舅和兄长搬出来也拦住他的时候,他听到了离弦之箭的破空之声。
霍光猛然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离弦的箭恍若流星一般,直直地射了出去,正中鹿的脖子。
许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盘,那只鹿的警惕性明显没有先前高了,刘据那一箭射过去,它半点反应都没有,更别说做出逃跑的动作了,很快就应声而倒。
“子孟,看到没有,我做到了!”刘据高举起弓,兴奋地朝着霍光粲然一笑。
霍光闻言微微勾唇,比起刘据的喜悦之情,他现在更多的是放松。猎物射到了,他们不用再往前走,安心地等着侍卫们找寻过来即可,危险系数大幅度下降。
与此同时,霍光不得不承认,这般鲜活自在的太子殿下,看起来是很可爱的。
“子孟,我们过去看看。”刘据把弓背到身后,朝着霍光招了招手。
霍光并未马上行动,而是迟疑道:“殿下,我们再等等吧,等……”那些侍卫过来。虽然那只奇怪的鹿已经被刘据射中了,可他心中诡异的感觉却没消失。
可惜刘据对七色鹿太好奇了,他根本等不及侍卫们过来,于是他急急打断了霍光的话:“有什么可等的,不过几步路而已,他们很快就过来了,我们先去看看嘛。”说完拍马就走。
霍光还能说什么,只能控马跟了上去,心里却在狐疑,侍卫们怎么还没跟上来。
刘据射中那只鹿的地方并不远,几步就过去了,看到倒在草丛中的灰褐色身影,他失望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它真是七色的呢。”看来是阳光太强烈了,他们看错了。
不同于刘据显而易见的失望之情,霍光见状却是微微松了口气。经历过征和年间的巫蛊祸事,他对鬼神之力一向敬而远之,可要说完全不信,也不尽然,因为他的死而复生,也是不好解释的。
但不管怎么说,霍光都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对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有着近乎本能的抗拒。
如果那只鹿真是七色的,霍光只怕要不顾君臣之礼,拉着刘据转身就跑,可它是只普通的鹿,他反而放心了,这至少说明一切都是正常的。
没等霍光高兴完,他就听到刘据又说了句:“不过这只鹿长得还挺好看的。”他说着从马背上跃了下去,刚好落在鹿的边上,动作快得霍光都没法出声阻止他。
紧接着,那只原本应该已经死透了的鹿忽地从地上窜了起来,一蹦半人多高,霍光惊道:“殿下,小心!”
刘据看到了鹿不同寻常的反应,可他真的没有时间做出任何逃避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幸运的是,那只鹿没有丝毫想要伤害刘据的意思,它迈着高傲的步伐,绕着刘据走了半圈,还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猛地甩了下脑袋,转身跑了,速度如雷似电,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刘据敢发誓,那只奇怪的鹿在看他的时候,大眼睛里是有内容的,写得密密麻麻,可惜他看不懂。它跑了以后,地上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是刘据的箭,看来插得并不深,二就是一对鹿茸。
刘据弯腰捡起鹿茸,心里漫无边际地猜测着,这只鹿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该不就是为了把鹿茸送给他吧,虽然这样的解释很不合理,可是和他的行动联系起来,却是说得通的。
胡思乱想的刘据哪里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霍光已经是吓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只鹿的鹿角那般锋利,若是它朝着刘据那么一捅,霍光根本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好在事情的发展是朝着乐观的方向进行的,鹿非但没有伤害刘据,还送了他一对鹿茸,整个过程充满了戏剧性。
霍光深呼吸了两口,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殿下,你还好么?”
刘据转过身,朝他扬起笑脸:“当然好了。子孟,你快过来看。”
霍光近前一看,那对鹿茸绝非凡品,难怪刘据如此兴奋,不过他还是提醒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按照正常速度,侍卫们早该到了,可是现在,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据这回没有再反对,他把鹿茸揣进怀里就翻身上马,跟霍光原路往回走。
不过走着走着,刘据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按着他们追鹿的时间计算,怎么也该走到和侍卫们分开时的地方了,可是抬眼望去,眼前全是林子,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子孟,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刘据迟疑着说出了这句话。
霍光抬眼望天,轻轻摇了摇头,他们的方向是对的,不可能迷路。
见霍光的判断和自己是相同的,刘据二话不说,拍马冲到一棵树前,提剑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转身道:“子孟,我们继续沿着之前的方向走。”他有一种他们在原地转圈的错觉。
果然,一刻钟后,刘据又看到了那个他亲手画的叉,他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殿下,我们不能停下来。”霍光有点明白,为什么侍卫们找不到他们了。
刘据闻言转头看他:“子孟,你知道该怎么走?”起码他是不知道的。
霍光默然颔首,其实他说不上是知道,只能说是曾经听人提过,遇到“鬼打墙”的时候该怎么办,究竟是否灵验,却是从来没有验证过的,不过眼下,他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那太好了,我们走吧。”刘据说着扬起了唇角。霍光看得出来,刘据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信任,这让他在如此糟糕的情境之下,愣是扯出了一抹愉悦的微笑。
霍光冷静地环顾了一周,找准一个方向,带着刘据走了过去。刚走了不长一段,他就向右拐了个弯,然后继续走。刘据面有疑色,却是什么也没问,安静地跟在霍光身后。
差不多走了同样的距离,霍光又往右拐了个弯,刘据微微点点头,似是有些明白了。
到了第三次拐弯的时候,不用霍光开口,刘据自己就能指出来了。霍光笑着肯定了刘据的话,又道:“这次过后,我们不用再拐弯了,直走就好。”方法是这样的没错,管不管用马上见分晓。
尽管还是没有碰到任何人,但是刘据也没有再见过他画的那个叉,所以他搞不清楚,他们是走出了那个奇怪的地方,还是往丛林的深处走得更远了,他开始疑惑自己今日极不像自己的举动。
他曾听师傅讲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他是帝国的皇太子,就更不该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一路上,子孟提醒过他无数次,别跑太远,别把侍卫甩远了,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此时回想起来,刘据感到的不仅是后怕,而是莫名的恐慌,他简直不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猎到那只鹿,谁都拦不住。可到了后来,鹿跑了,他捡到了鹿茸,那种非它不可的执着心情瞬间消失无踪,刘据也就有点懵了,他在做什么。
莫非,那只鹿真的不是凡物,可它要死要活都要把鹿茸送给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刘据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也就不想了,浑浑噩噩跟在霍光后面,朝着他认定的方向走去。
“殿下,殿下……”听到霍光在叫自己,刘据茫然地抬起头来,“我们下来歇会儿,喝点水再走吧。”从又饿又渴的感觉判断,他们起码在林子里走了半天了。
“哦,好的。”霍光不提醒刘据还不觉得,可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肚子早就饿了。
他们随身都是带了水囊的,口渴的问题很好解决,但是干粮这玩意儿,却是谁也没有准备,毕竟是在行宫附近打猎,谁能想到中午了都回不去,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需要。
“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而且——”霍光笃定道:“陛下定会四处派人寻找你的。”若是跟着他们的侍卫迟迟找不到皇太子,肯定会回去向皇帝禀报的,然后增加人手继续找。
“我明白。”刘据丝毫不怀疑他阿翁会派人找他,他担心的是,他们找不到人。
仔细想来,从他追着鹿进入林子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侍卫们在帮他赶鹿没有贴身跟随是事实,可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很近的,彼此喊话也能听到,但是进了林子以后,那些侍卫就不见了。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和子孟就已经被困住了,一直到现在。
刘据一口气喝了半囊水下去,渴是不渴了,饿的感觉却更强烈了。他有心和霍光说说话,分散下注意力,不让自己老想着肚子饿的事实,但他刚一抬头,眼神就猛然变了。
“子孟,你不要动。”刘据大喝一声,拔剑斩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
霍光不明所以,却还是按他说的做了,然后他循声看去,在刘据的剑下看到已经断成两截的一条花花绿绿的小蛇,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要知道,刘据那一剑是擦着他的小腿斩下去的,也就是说,那条蛇已经缠到他的腿上了。若是刘据的动作再慢半拍,说不定就咬到他了,从蛇的外形来看,有毒的可能性远远大于没毒。
没等霍光说出感谢和庆幸的话,他的眼睛就惊骇地瞪圆了。
原来,那条蛇断成两截还没死透,它的后半截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才渐渐不动了。而蛇头那半截,却是朝着刘据窜了过去,而刘据本人,对此是毫无察觉。
“小心脚下!”霍光惊恐地叫道,神色慌乱至极。
刘据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只剩半截的小蛇从他腿上滑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不动了。
“殿下,你有没有受伤?”霍光隐约看到了蛇嘴的丁点血迹。
“好像有……”刘据不确定地说道,都被他砍成两截了,那条蛇还能咬人吗。
霍光脸色大变,急忙扑了过去,拉着刘据在原地坐下,一边脱下他的靴子,挽起裤腿查看,一边安慰道:“殿下,没事的,我先看看,你别怕……”
随后,他在刘据的小腿上看到了两个小小的正在往外浸血的点。
伤口非常小,便是不管它也能自动止血,但是……
那些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就连周围一圈的肌肤,也透出了明显的乌黑。
该死!那条蛇果然是有毒的!
刘据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所以他想问问霍光,到底怎么回事,那条死蛇真的咬到他了吗?
只是不等他开口,霍光的动作就告诉了他答案。意识到那条蛇是有毒的,霍光什么也没想,俯身低下头去,打算先把毒血吸出来,不管有没有用,做了总比不做要好。
“子孟!”刘据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
第033章 太子归来
那条小花蛇看似不起眼,可它强悍的生命力与强大的毒性却让人不可忽视,刘据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霍光帮他吸出体内的蛇毒,再后来的事情,他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夜色漆黑,浓得就像化不开的墨,刘据孤身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神情有些恍然。
他不奇怪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不知来自何方的风呼啸而过,呼呼的风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刘据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
四周都是一样的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方。
忽然,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点点光亮,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刘据侧耳听了听,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在叫他,不过他早已无处可去,看看又有何妨。
渐渐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亮,可惜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他仍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倒是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了,刘据听到有人在叫“太子殿下”。他愣了愣,随即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他都犯下那样的弥天大错了,父皇怎么可能还会承认他的太子身份。
不对……
现在的问题不是他还是不是皇太子,而是——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那些人的乱剑手下,不管父皇的旨意是怎样的,那些人总是他派来的,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到底是有哪里不对。
更奇怪的是,有那么一两句,他听到有人叫他“据儿”。
在皇太子年幼的时候,他的长辈都是这样叫他的,可是随着他长大成人,他的名字就很少派上用场了,包括他的父母在内,人们对他的称呼更多是“太子”,区别在于要不要加上“殿下”。
因而在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时,刘据愣住了,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有人这样叫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大约是在舅舅去世之前吧,过去太多年了,他真的想不起来。
刘据正在纳闷,突然感觉有人在他脸上戳了戳,还是一根肉嘟嘟的手指头。
奇怪?周围不是没有人?谁能戳到他呢?
刘据刚想到这里,就发现他眼前出现了一张笑容可掬的小胖脸,正用无辜的表情看着他。
这个奶娃娃是谁来着,他看着好眼熟……
就在刘据陷入思索却还没有答案的时候,小娃娃扭过头,大声叫道:“阿翁,小叔醒了!”
他话音未落,就有一群人呼啦啦围了过来,其中大部分刘据都不认识,只除了一个人。
那是——
霍去病?!他的去病哥哥?!
刘据有点懵了,他这是在做梦吗?他居然梦到去病哥哥了!
可是——
死人是不会做梦的吧?而且这个梦,未免也太真实了!
太医迅速被传召过来给太子诊脉,刘据看到了自己属于少年人的纤细的手腕,再看看趴在榻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小霍嬗,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从前。
太医诊脉完毕,皇帝已经闻讯赶来,看到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父皇,刘据百感交集。
然后他听到太医回话:“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丨体内的余毒已经祛除干净,只需安心静养数日,即可痊愈。”其实,太子中的毒并不烈,处理又很及时,虽然昏迷的时间长了些,却无大碍。
中毒?!刘据闻言又是一惊,他不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发生过中毒事件啊。
见刘据醒来就茫然地看着他,却始终一言不发,皇帝以为他是精神不好,并未多想,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离开了。霍去病随后也把霍嬗抱走了,临走时说让他好生休息,不要多想。
霍嬗显然是舍不得走的,一路都在霍去病怀里扑腾,嘴里不停叫着小叔,用力地朝他挥着手。
于是刘据更茫然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如何中毒的,去病哥哥为什么怕他多想。
到底是中毒初愈的身体,精神明显不够用,刘据不过是稍微分析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就觉得脑袋乱哄哄的,像是要炸开一样,根本没法聚精会神。
无奈之下,他只得闭目养神,什么都不去想,最后不小心睡了过去。
睡梦中,刘据感觉脑子里多了些东西,一些和他的记忆不一致的童年经历。
再度醒来的时候,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三岁的小太子无意中窥得天机,他不想让未来的有些事发生,就努力做着改变,一口气做了七年。所以当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许多以往未曾发生过的事。
同时,刘据也知道所谓的中毒是怎么回事了,根本不是他想的被人陷害,而是救人的时候不够坚决,结果被毒蛇反咬了一口,那天跟着他的侍卫们,大概要因此倒大霉了。
还有霍光,他真的是尽心尽责劝了他的,后来他被毒蛇咬到,要不是他当机立断,帮他把毒血吸了出来,也许等到侍卫们找到他们,一切就来不及了。
不过以他父皇的脾气,结果是太子中毒了,估计是不会有心思细究过程的,凡是那天跟着他的人,全体挨罚是逃不过的,他也许应该给他们求个情去,毕竟麻烦是他惹出来的。
刘据刚醒不久,就听有人来报,说是长平侯世子和宜春侯求见。他略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卫无忧和卫伉来了,忙叫人把他们兄弟请了进来。
“太子哥哥,你总算是醒了!你昏迷了两天两夜,我们都要急疯了!子孟更可怜,陛下罚他都没那么狠呢,去病哥哥却是毫不留情!”卫无忧进门就讲个不停,让卫伉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刘据直接跳过了他前面那一长串话,抓住最后一点问道:“子孟怎么了?”因为是太子出事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最近的人,霍光会被皇帝罚完全在刘据的意料之中,即使他有将功补过的行为。
可霍去病还要加罚一回,这就有点出乎刘据的想象了。太子不听话,霍光这个当伴读的能有什么办法,把他打晕拖回去吗?首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胆量,以他的武力值那就是不可能的。
卫无忧从头讲起:“太子哥哥你不知道,你们那天的情况有多危险。我听侍卫们说,你们在追一只鹿,你和子孟前脚进了林子,侍卫们就找不到你们了。他们可急坏了,把周围一圈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人,实在没办法,赶紧让人回来向陛下禀报。陛下也急了,都顾不上发火,立即加派人手,去找你们两个,去病哥哥也亲自去了。可奇怪的是,那么多人都快把地给翻一遍了,就是找不到你们,甚至连你们留下的马蹄印都找不到。一直到了午后,去病哥哥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其他人都说没听到,他很坚持,就顺着那个声音去找,结果真的找到了。那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了,去病哥哥不敢耽搁,马上把你带了回来。太医看了以后说,幸好子孟已经帮你把毒血吸出来了,不然毒血攻心,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哦。”刘据轻轻应了声,又问道:“去病哥哥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我们的?”
卫无忧听到这个问题似乎特别兴奋,眼神忽地一下明亮起来,他四下看了看,见伺候的人都站得比较远,才凑到刘据耳边小声说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我听那些侍卫说,去病哥哥找到你和子孟的地方,他们先前是找过的,而且那附近他们也都是搜过的,根本没有人……”
“这么奇怪?”卫无忧的话,刘据其实是信了的,不然他和子孟早就自己回来了。
“是啊是啊。”卫无忧连连点头,“我怕那些侍卫是胡说的,还特意问过去病哥哥,他也承认那个地方之前是找过的,不过陛下不让人多说这些,太子哥哥你知道就好,以后别问了。”
刘据颔首,迟疑片刻方道:“去病哥哥怎么罚子孟了?”过往的记忆告诉他,霍光跟他是同类人,这让刘据感到有些唏嘘,到底霍光有没有帮他保住那个孩子呢,他很想知道答案。
卫无忧摇摇头,坦白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小嬗儿只说子孟被去病哥哥骂了,如今还在屋里跪着,我问他骂了什么,怎么骂的,他就说不上来了。”
原来卫无忧的消息是从霍嬗那里来的,想想霍嬗的年龄,真实度也许不容置疑,可准确度嘛,就要打点折扣了,看来只有到时候问过子孟才会知道,可是现在,他又有点不想见他。
说不清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刘据暂时不想让霍光知道,他是从征和二年回来的人,可要瞒过霍光那双眼睛,他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不能让他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
比起霍光,刘据心里很清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卫无忧和卫伉离开时,他让他们转告卫青,说他想舅舅了,想让他来看他。
卫无忧满口答应下来,他说阿翁每天都来看过太子的,就是每次来的时候,他都没有醒。他马上就回去跟他说,估计他一会儿就会回来,他让刘据千万不要再睡了。
刘据立即表示,他已经睡够了,肯定会醒着等舅舅的,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呢。
第034章 陈年旧事
等待卫青前来的这段时间,刘据一直在努力整合自己的记忆,他怕自己的举止突然发生转变,不像之前的小太子了,从而引起舅舅的怀疑,要是那样的话,可就不好玩了。
等到卫青真的来了,刘据顿时明白,他所有的设想都是多余的,因为刚听到有人通报,说大将军到了,没等他的脑子作出任何决定,他的身体就从榻上蹦了起来,赤足朝外面跑去。
“舅舅!”刘据简直不敢相信,那种甜得发腻的声音是自己发出的,虽然他一直很喜欢舅舅,和舅舅的关系比父皇还要亲密,可他小时候真是这样叫舅舅的吗?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据儿,你怎么没穿鞋子就跑出来了?你身体刚好一点,要是又生病了怎么办?”卫青说着把刘据抱了起来,抱进房间放回榻上,“皇后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不然不知急成什么样?”
刘据原想分辨,他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他的身体好得很,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病过,不料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想舅舅了,所以特地出来接舅舅!”
卫青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陛下前几日还对臣说,太子长大了,懂事了,怎么今日看着,却跟嬗儿差不多。”刘据从小爱黏着他没错,可这种明晃晃的撒娇的话,近两年也是没怎么说了。
刘据汗颜,舅舅这话未免有点夸张了,虽然那个其实也算是他自己的小太子在竭力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至于和小嬗儿被舅舅归到同一类吧,好打击人。
舅甥两人说笑一番后,卫青在榻边坐下,温言道:“据儿,我听无忧说,你急着要见我,还说有话要问我,究竟是何事?”太子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不是有急事,不会这么急着找他过来,因为他就是不说要见他,得知太子醒了的消息,他晚些时候肯定也是要过来探望的,可刘据连这会儿工夫都等不得,特地要无忧给他带话,可见事情就是非常急了。
刘据抿了抿唇,沉声道:“舅舅可曾见过淳于缇萦?她以前是不是给去病哥哥治过病?”淳于意无子,膝下只有五个女儿,淳于缇萦是最聪明细心的一个,女承父业算不得稀奇。
“淳于夫人!据儿为何突然提起她?”卫青没有马上回答刘据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刘据不假思索道:“前日,我们刚到甘泉宫,我找去病哥哥和嬗儿去泡温泉,去病哥哥没去,说是有些头痛。后来我打听到伴驾前来甘泉宫的太医里,许太医最擅长治疗头疾,就让他去给去病哥哥诊脉。谁知许太医看过却说,他不确定结果,要回去翻阅先师的医书,他的先师便是淳于意。随后去病哥哥又说了,他曾见过淳于缇萦,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肯告诉我和子孟。”
刘据如实说了他们到了甘泉宫以后发生的事情,却把他与霍光之前紧盯了霍去病大半年的事实给略过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们根本没法解释,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据儿,许太医可曾回话没有?”卫青的眉头不知不觉蹙了起来,眼神中透出几许担忧。
刘据摇摇头:“还没有,那天我特地跟许太医打了招呼,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先报给我。但是翌日便是狩猎,我和子孟猎鹿发生了意外,之后我昏睡到了现在,子孟据说被去病哥哥关在屋子里罚跪,不知道许太医是没来回话,还是想回找不到人。”如果去病哥哥的头疾真的很麻烦,许太医未必敢直接告诉他,他应该是先跟他甚至是父皇说一声的。
想到这里,刘据立即扬声唤人,让他们把许太医赶紧传过来,他有话要问他。
随后,他又问道:“舅舅,你还没有告诉我,淳于缇萦是不是给去病哥哥治过病呢?”卫青不同寻常的反应告诉他,这件事比他预想的,可能还要复杂,还要棘手。
“据儿,你先别急,我们听听看许太医是怎么说的……”也许并不是他们不想听到的那个结果。
刘据也想这样安慰自己,无奈元狩六年的九月发生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此时此刻,刘据只能祈祷,在淳于先生的医书里,能有治疗去病哥哥的头疾的相关记载。
又或者,去病哥哥的病本身并非绝症,只是原先发现太晚,他又远在朔方,所以……
在刘据焦急不安的心情里,许太医很快被带了过来,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让人读不出任何信息。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拜见长平侯!”事关冠军侯的病情,在刘据这里见到卫青,许太医并不意外。
“免礼免礼!”刘据虚抬了下右手,问道:“许太医,你的医书查阅得如何了?”
许太医刚起身,不及开口又跪下了,请罪道:“启禀太子殿下,请恕微臣无能。”
“你没找到?”刘据不悦地皱眉,不会就不会,那日何必又说看到过类似的病例。
许太医叩首道:“在先师的医书上,的确记载了类似的病例,脉象和表现都相似,但是——”
见他卡在“但是”二字上,半晌没有下文,卫青接着道:“没有记载治疗方法。”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因为当初淳于缇萦也是这样说的,如果淳于意有过记载,她不可能不知道。
“舅舅?”刘据转过头,眼神有些茫然,这是不是意味着,许太医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卫青沉默片刻,朝着许太医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许太医迟疑,见刘据默然颔首,方默默地告退了。
等许太医退到屋外,刘据旧话重提:“舅舅,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
卫青犹豫了会儿,良久方道:“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年去病四岁……”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了句:“也有可能是五岁,过去太多年了,我有些记不清了。据儿你知道的,去病小时候身体不好,动不动就爱生病,不然你二姨母也不会给他取了这个名字。那一回,他病得特别严重,长安城里有名的医者都看过了,都说无能为力,陛下派了太医过来,也是束手无策。”
“啊?!”刘据小小地惊叹了一声,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一段。
伸手在刘据头上揉了揉,卫青继续道:“当时,我们全家都要急疯了,恰好碰上淳于夫人扶柩回京。她继承了淳于先生的全部本领,医术可谓出神入化,她给去病开了三副方子说依次熬来喝,每副方子喝上一旬,又给去病扎了七天的针,他的病就完全好了。而且自那以后,去病就没怎么生过病了,身体变得很好,但是淳于夫人在离开的时候说过,她说去病……”
“淳于夫人说什么了?舅舅,你快说呀!”见卫青欲言又止,刘据急得不行。
卫青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淳于夫人说,去病的病是从胎里带来的,她的治法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将病根祛除,可要是二十岁之前不会发作,应当也无大碍,谁能想到——”
刘据瞬间明白自己为何从未听过此事了,原来是舅舅和父皇都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而去病哥哥宿疾发作的时候,偏偏又是远在朔方,搞不好根本就没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去。
刘据思忖片刻,追问道:“舅舅,淳于夫人可有说过,如果去病哥哥的病发作了,该如何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据其实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淳于缇萦真有法子的话,当年早就说了。
“自然是没有的。”卫青微微摇头,随即却道:“不过淳于夫人说过,她回到老家后会继续研究相关的情况,也许会有发现也说不定,她还让我们有什么情况可以派人联系她。”
“淳于夫人的老家在哪里?临淄对不对?”许太医是指望不上了,淳于缇萦这里还能抱有一线希望,只是算算年纪,她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是否还在人世,谁也说不清楚。
“就是临淄,没错。”卫青肯定道:“十几年前,淳于夫人回京是为了安葬她的夫君,随后便带着儿女回了临淄老家,如果不出意外,她如今也应该是在那里才对。”
说到这里,卫青霍然起身,肃然道:“据儿,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去病,我先去和陛下商量,再派人去临淄打探淳于夫人的情况。”淳于缇萦是否还活着,她研究出对症良方没有,谁也不知道。
刘据赶紧点头:“舅舅,我知道了,保证不会说的。”霍去病正嫌他和霍光烦呢,他怎么可能把还不确定的事告诉他,除了平添忧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见卫青转身要走,刘据又问道:“舅舅,那日跟随我的侍卫,阿翁都是如何惩罚的?”
卫青顿住脚步,回道:“陛下并未大惩,据儿不用担心。”事出有因,皇帝对太子身边的人并未重罚。
“既然这样的话,舅舅见到去病哥哥,帮子孟说个请吧,让去病哥哥不要再罚他了。”暂时不想见到霍光是一回事,帮他说情是另一回事,刘据怕自己说了不好使,特地拜托给了卫青。
第035章 霍嬗的糖
谁知卫青尚未出门,霍去病就带着霍嬗过来了,两人刚好在门口遇到。
“舅公!”霍嬗清亮的童音极其富有穿透性,屋里的刘据听得清清楚楚。
“小嬗儿,你别乱动!”见霍嬗手足并用开始挣扎,卫青赶紧把他抱了过来。
“太子醒了?”这是霍去病的声音,估计是猜到刘据已经醒了,便是没醒也能被嬗儿华丽的一嗓子给叫醒,霍去病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只是随意地问道。
卫青略微颔首,笑道:“据儿醒了好一会儿了,精神挺不错的,应该已经无碍。既然陛下没有怪罪,你罚阿光,也别太狠了,他也是小孩子,而且已经尽力了。”
若非刘据昏迷了两天两夜,今日刚醒过来,又跟他说了这么重要一个信息,卫青定是要批评他的,身为太子,竟然孤身去闯那样的险境,实在是太任性了,也太要不得了。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