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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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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重生之太子刘据 作者:紫月纱依

    正文 第6节

    [历史]重生之太子刘据 作者:紫月纱依

    第6节

    看到刘据的举动,霍光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由地紧紧握成拳。

    但是很快,他就松开了双手,面色也恢复如常。眼下不是细究太子心中谁最重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真正要重视的,应该是兄长的身体状况。

    霍嬗看到刘据把玉璜给了霍去病,咯咯笑了起来,给了阿翁的和给了他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日,刘据在冠军侯府玩到日落西山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打道回宫。

    霍去病亲自抱了他上马车,又在刘据耳旁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话:“据儿,日后若是无事,你就不要过来了,你有什么话,让阿光带给我即可。”

    刘据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回宫路上,他一直在细细思索霍去病的话,越想越是心惊。去病哥哥是想告诉他,阿翁不希望他和他走得太近吗,还是说……

    阿翁不想看到卫家和霍家抱成一团,所以他这个做太子的,跟舅舅亲近了,就不要跟表兄太亲近。

    可是这样的话,去病哥哥岂不是很孤单,他从卫家搬出来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而他又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偏偏还有人在说,骠骑将军忘本,一朝位极人臣就忘了自己和卫家的渊源了。

    明明是阿翁把去病哥哥架起来的,让他和舅舅并列大司马的位置,又不许他和舅舅太亲近。

    是不是皇帝当久了,疑心就会越来越重,哪怕明知道对方不会背叛自己,也无法给予更多的信任,总想妄图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现在,阿翁开始不那么信任舅舅和表兄了,至少不是像原来那样毫无顾忌地给予全部的信任,他在设法增加他们之间的沟壑,让他们眼中只有自己,而没有彼此。

    而以后,随着他的疑心的增加,他会怀疑姐姐们想要害他,进而怀疑他会谋反,会抢夺他身下的御座。其实,若非阿翁先对他有了疑心,他堂堂太子,如何会败在一个佞臣手上。

    他不是输给了江充,而是输给了自己的父亲和君王。

    早年间,刘据年纪尚幼,想到梦里看到的未来更多的是害怕,却不会细想,那些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的年龄不足以让他看清那些纷繁复杂的事件。

    而今,他年龄渐长,跟着师傅们学习六经五艺,跟着去病哥哥学过兵书和剑法,也旁听过皇帝和朝臣议政,还有个同样知晓未来且对政务极其精通的霍光从旁指点……

    渐渐地,刘据对那些他曾经畏惧不已的事有了自己的看法。他惊恐地发现,哪怕就是预知未来,有些事情仍然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而且,他还有份小小的对谁都没有说过的心思。那就是,阿翁在皇位上坐久了会变,那么他自己呢,未来的某一天,如果他真的能坐上那个位置,他能保证自己的初心永远不会改变吗?

    刘据想到让自己头痛,他抬手捂住脑袋,决定什么也不想了,回宫就去缠着阿翁,让他派个厉害点的太医到去病哥哥家里给他看看。这一次,他不想再听到来自朔方的丧报了,绝对不要。

    较之刘据的纠结和不安,霍光的心情更加复杂和烦闷。

    目送太子的马车渐渐远离冠军侯府,霍光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跟着兄长转身回府,却听到霍去病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阿光,据儿是太子,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此话如同五雷轰顶,炸得霍光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半晌不得动弹。

    伴驾孝武皇帝二十多年,辅政孝昭皇帝和刘病已又是二十多年,霍光自认为掩饰情绪的功力极其到家,却不知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被兄长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一语道破,让他无从反驳。

    霍光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头来。他必须承认,无论经历过多少事情,在霍去病的面前,他都只是弟弟,没有任何和他对抗的可能。

    刹那之间,霍光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念头,他想象不出,此刻的兄长会是怎样的表情看着他。

    真正抬起头面对的时候,霍光才发现,霍去病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却让自己有种整个人都被他看透了的感觉,霍光启了启唇,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霍嬗不明白父亲和叔父为什么要站在家门口说话,他伸出小胖手,在霍去病脸上轻轻拍了拍,喃喃道:“阿翁,我们回家。”

    霍去病仍旧看着霍光,扔下一句:“阿光,你好自为之。”然后抱着霍嬗进了门。

    霍光站在原地,只觉背心一片冰凉。过了许久,他才微微摇了摇头,迈步跨过府门。他不知道,兄长看穿了几分他对太子的心思,但他可以肯定,无论再过多少年,这份心思都是不会变的。

    刘据回到宫里,照例先去给皇帝请安。皇帝问他去哪里了,他如实回答;皇帝又问他为何玩到这么晚,刘据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小嬗儿太可爱了,他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

    皇帝无语失笑,却道:“嬗儿前段时间一直养在宫里,刚回家没几天,你可别想着又把他抱回来。”

    刘据摇了摇头,忙道:“阿翁放心,我不会的,嬗儿刚和去病哥哥熟起来,我何苦又把他抱进宫。”从舅舅家里搬出来,去病哥哥已经很不开心了,他如何忍心这个时候跟他抢小嬗儿。

    皇帝颔首,赞许道:“吾家太子长大了。”他说话时是带着笑意的,笑容极是欣慰。

    欣慰之余,皇帝不免又有些忧虑,太子是个心地柔软的好孩子,为人父亲他固然是满意的,可是他的性情太过温和,日后继承自己的位置,真的能有足够的果断和坚决吗。

    见皇帝的神色变换不明,刘据眨了眨眼,困惑道:“阿翁,你是在担心什么事情吗?如果可以的话你说出来,儿臣帮你分忧。”能不能帮到是一回事,表明态度是很重要的。

    果然,皇帝面上的忧色因为他的话淡了不少,还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温言道:“有太子此言,朕有何可忧。”皇帝转念一想,自己还有无数的征伐计划摆在前头,日后留给太子的,必定是一个亟待休养生息的庞大帝国,他性情温和些也好,于天下苍生是好事,若是太子的性子和自己如出一辙,他恐怕就更有得担心的。

    皇帝从来不知道,在他不曾留意过的时候,他家小太子对他的态度已经是变了好几遭了。

    幼时的天真无虑暂且不论,单说那个奇怪的梦境之后,刘据的心思就是百转千回,转了好几个弯。

    最初梦到那些事情,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根本记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晓得阿翁以后会不要他了,害怕的同时对皇帝反而是更加的依恋,在小孩子的世界里,父亲就是他最大的靠山。

    霍去病第一次随卫青出征的时候,刘据又做了那个梦。那时,他又长大了两岁,对梦里看到的情景也能记住了。然后,他更害怕了,对皇帝也有所疏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皇后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表现,尽管她并不清楚背后的真实原因,她告诉儿子,对生在宫里的孩子而言,推开皇帝是最不明智的举动。

    刘据不是很明白皇后的话,但他深信,母亲是不会害自己的,所以他尝试着重新去亲近皇帝。

    刘据是幸运的,他的迷惘来得太早,早到皇帝只会认为他的举动是小孩子喜怒无常的天性,根本不会有任何苛责。而当他再度和皇帝亲近时,得到的只会是更多的疼爱和关注。

    到底是父子天性,又是自己苦苦盼了十余年的长子,看着满眼对自己充满孺慕之情的儿子,皇帝如何可能不满足,如何可能对这样的孩子生出不满。

    两年后,霍光重新回到长安城,他惊讶地发现,皇帝和太子的关系,比自己记忆中要亲密得多。

    霍光的意思并不是说前世的皇帝就不疼爱太子,而是他觉得,他以前看到的皇帝和太子的相处方式,总是皇帝主动地对太子很好,太子则是被动地接受这一切,他们之间缺乏互动和沟通。

    在太子年幼的时候,这样的相处方式没有问题,任谁看了都是标准的父慈子孝。

    可是太子总是要长大的,随着年龄的增加,他和皇帝在政见上出现了明显的分歧。

    霍光从不认为这是太子不识时务,因为他的思想、他的学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皇帝指定的人选灌输的。从一开始,皇帝就没想过,培养一个是自己翻版的皇太子,他不需要。

    天家无私事,皇帝和太子关于朝政的不同看法注定会被人放大,继而扩散到他们的父子关系上。

    而皇帝和太子从一开始就存在的沟通不善这个问题,将在极大程度上加深他们之间的裂痕。

    因而在霍光的计划里,从小改善太子和皇帝的相处模式是很重要的一环。让霍光深感意外的是,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去做了,小太子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招。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喜欢来自父亲的赞扬,即使那个孩子是高高在上的大汉皇太子,刘据微微眯起双眸,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格外地心满意足。

    少时,他轻轻蹙眉,扯着皇帝的衣袖貌似不经意地说道:“阿翁,我今日到去病哥哥家里玩,子孟告诉我,去病哥哥身体不舒服,但却不肯就医,你要不要给他指派个太医过去?”

    刘据原以为,皇帝听了他的话肯定会问一问,去病哥哥到底生了什么病。

    岂料皇帝握笔的手马上就僵在了半空,他猛地转过头,盯着刘据问道:“去病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严不严重?你怎么不早说?”

    刘据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不由愣了愣,随即说道:“说是头晕,去病哥哥自己说不碍事,但是我和子孟都很担心……”

    皇帝搁下笔,略微点点头,正色道:“那小子,从小最恨扎针喝药,还曾经……”皇帝说到这里,突然就打住了,嘴角微微抽了抽,面色变得很是有些古怪。

    “曾经什么?”刘据不明白皇帝的话为什么只说了一半,好奇地追问道。

    皇帝挥了挥衣袖,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讳疾忌医最是要不得了,朕这就派太医去冠军侯府。”他肯定不会告诉儿子,自己曾经被团子状的骠骑将军砸了一头一脸的汤药,真是太没面子了。

    刘据不算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他见皇帝不肯说,又已经派了太医过去,就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向皇帝讨教了两个学业上的问题后,就告辞回椒房殿了,他还要去给皇后问安。

    听说刘据今日在冠军侯府玩了一整日,皇后没有多说别的,只淡淡提醒儿子不要疏忽了学业,王夫人生的二皇子刘闳,李美人生的三皇子刘旦,来年就都要启蒙了。

    虽说皇帝对三个小儿子的态度不算热衷,三个加起来也不及对刘据一个的重视,可刘闳和刘旦,他也是在言语中提到过他们颇有几分聪慧的,太子是兄长,务必各方面给弟弟们做表率才好。

    刘据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住了,其实在他心里,对弟弟们的印象都是极模糊的。

    他隐约记得,刘闳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继承了王夫人的美貌,也继承了她的体弱多病。刘旦和刘胥倒是身强体壮,无奈李美人无宠,母族亦无势力,给他们提供不了任何的帮助。

    刘据想了想,暗自下定决心,要在皇帝面前多刷好感,把弟弟们都给压过去,免得去病哥哥怕他储君之位不稳,又要冒着触怒阿翁的风险,上书请封三位皇子为王。

    刘据很感激霍去病为他做的一切,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上书的,他的心里就难受得很。他要让太医治好他的病,他不要让他去朔方郡,他想让他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晚些时候,太医回宫给皇帝回了话,刘据有心过去打听,又怕让人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惹出不必要的风言风语,愣是忍住了,在太子宫纠结了一个晚上,打算第二天问霍光,到底是什么情况。

    翌日,霍光进宫极早,表情看上去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刘据趁着师傅讲课前的短暂时间,拉着霍光到了外面无人的廊下,压低声音问道:“子孟,去病哥哥怎么样?太医是如何说的?”

    霍光轻轻摇头,低声道:“太医说是无碍,脉息平稳,并无异常,方子都没有开就走了。”然后他就被兄长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是他小题大做,不然太子哪里会急匆匆地就把太医派了来。

    “怎么会是这样?”闻及此言,刘据的担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深了。

    原本,他和霍光都是想着,去病哥哥的病多半是前期失之疏忽,没有给予重视,于是小病拖成了重症,然后朔方郡那个地方,肯定又是缺医少药的,最后才会……

    只要他们能够早点发现,早点让太医给他治病,一切就会没事的。

    刘据根本没有想过,事情并不想他想象得那么简单,甚至有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

    “太医确是这样说的。”霍光脸上也能看到些许的凝重。兄长过世之后,他从未见过他的脉案,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被人销毁了,更不知道他的具体病因,只晓得是一病而亡。

    之所以得出结论,兄长并非暴病身亡,霍光凭的是猜测,因为射杀李敢和请封三王这两件事,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了,只有是在清楚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况下,他的行为才能解释得通。

    而且霍光还知道,他的兄长虽然勇武过人,幼时的身体却是很不好的,让卫家人操透了心,就怕他养不大,还给取了“去病”这样一个名字。

    两出河西,远征漠北,霍去病的战法都是狂风暴雨一般,带着部下一路狂飙,千里突击,痛快倒是痛快了,就是极其伤身,因此带出儿时的旧疾,也不是没有可能。

    霍光突然很害怕,他怕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子孟,我们眼下该如何做?”刘据咬着唇,语气显得很不甘。

    霍光深吸口气,缓缓道:“除了盯紧兄长,我们还有别的法子么?”

    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想弄两个太医安置在府里,天天给兄长请平安脉。只是那样的话,太医估计刚进门,就会被兄长赶走的,不提也罢。

    第026章 命运变轨

    转眼到了元狩五年,在原来的这一年,关内侯李敢因为父亲李广的自杀身亡记恨上了大将军卫青,由于他的冲动之举,不但他个人丢掉了性命,也惹出了后续一系列的风波。

    如今,李广好端端地活着,虽然仍是无缘封侯,偶尔还会在暗地里抱怨,如果大将军当初派出的不是公孙贺,而是他,说不定就不会迷路了,若是那样,全军也不至于惨胜如败。

    此话传到太子宫,饶是刘据一贯脾气很好,对李广也是无语了。尽管昨年,他竭力说服阿翁和舅舅不用李广的目的不在于救他,可从客观效果来说,确是他救了他的性命没错。

    刘据从不指望李家人会感激他,可这种明明是救人一命的好事,最后还要落得对方的埋怨——哪怕他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无论换成是谁,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的。

    “太子殿下不高兴了?”看着刘据脸上生动活泼的表情,霍光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既盼着太子快点长大,又有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长大。

    刘据点点头,坦白道:“我当然不高兴了,子孟难道就很高兴?”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同样是面无表情,子孟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是有细微的区别的,他看得很清楚。

    霍光好整以暇地笑笑,似乎是很满意刘据对他细致入微的观察,继而笑道:“殿下千万不要忘了,你此举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真正要避免的,是霍去病公然射杀李敢这件事,余者皆是附带。

    刘据想了想,似是接受了霍光的这个说法,颔首道:“子孟,是我想差了。”霍光的话很有道理,李家父子就不该是他关注的重点,他也不需要,他们对他的感激。

    见刘据瞬间领悟了自己的意思,霍光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

    从元狩二年算起,他和刘据重新认识也有三年了,霍光很清楚地可以感受到,如今的刘据比原来更信任他,也更亲近他,但是对他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些。

    刘据原本想着,李广都还活着,李家这一年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岂料世事难料,有些事就像是注定会发生的,根本无从避免。

    李广有个堂弟,名叫李蔡。文帝后元十四年,匈奴入侵萧关,李蔡跟随堂兄李广参军,两人同为孝文皇帝的侍从,后任武骑常侍。

    比起倒霉催的堂兄,李蔡的运气就要好上许多,到了景帝初年,他已有军功赐二千石禄。元朔五年,李蔡任轻骑将军,后与卫青一同出兵朔方,击败匈奴右贤王。

    由于在此役立下了显赫战功,李蔡被皇帝封为乐安侯,从此弃武从政。不久,他升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银印青绶。

    元狩二年,丞相公孙弘死,又因李蔡击战匈奴有功,被皇帝任命为丞相。李蔡任丞相的四五年间政绩卓著,尤以协助皇帝治吏、改币、统禁盐铁等项大计中成就最大。

    年初,一向为人谨慎的李蔡犯了个按说不该犯的错误,他私自侵占了孝景皇帝陵园前路旁的一块空地。

    李蔡被问罪,按律应送交法吏查办,可他不愿受审对质,竟然自杀了,他的封国也被废除。

    “李蔡之罪,非死不可吗?”刘据不比霍光,他对未来之事只能说是大致知晓,并没有深入具体的了解。

    霍光蹙眉,沉吟良久方道:“李蔡罪不至死,可是他若不死,李敢未必就敢冒犯舅舅。”

    “你说什么?”刘据陡然愣住,思忖片刻方明白了霍光的意思。

    李广畏罪自杀是在元狩四年,而李敢刺伤卫青却是在一年以后,考虑到李敢是贸然冲到长平侯府行事的,说他蓄谋已久为父报仇都是说不通的。

    真要报仇,早干什么去了,非得等上一年多,最后却是凭着意气用事。

    因此霍光有理由相信,李敢记恨卫青是真,可要说找他报仇,他最初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是李蔡的畏罪自杀加深了李敢的恨意,至于他如何会把李蔡的死和卫家联系到一起,那就不是霍光能理解的了,因为在他,这根本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

    遗憾的是,李敢不是这样认为的,父亲和叔父的相继自杀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刘据明白了,李广的自杀是意外,可李蔡的……

    未必就是。

    他是丞相,不可能连先帝的陵园范围都搞不清楚,更不可能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之所以被人抓住这个把柄,还是证据确凿,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有人要陷害他,借此达到某种目的。否则的话,皇帝看人的眼光也要被人质疑了,他挑选的丞相,不至于如此无能。

    于是,刘据皱着眉头问道:“子孟,你知道是谁吗?”究竟是谁,非要挑起李家和卫家的恩怨,他只晓得李蔡是他阿翁在位期间多位自杀的丞相之一,可他自杀的背后原因,他就不清楚了。

    通常来说,只要是刘据提出的问题,在霍光那里都会得到满意的答复。

    但是这一回,霍光轻轻摇了摇头,拱手回道:“我不知道。”

    刘据挑眉,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好吧,他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回答。

    霍光点头,肯定道:“回殿下,我确实不知。”元狩年间,他只是个小小的期门郎,平日值宿太子宫,纵然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可他知道的事情,未必就比刘据更多。到他权倾朝野的年代,诸多昔年的往事都被隐藏在了岁月的尘埃之下,让人无从查起,只得作罢。

    霍光说完抬眼直视刘据,他以为他还会追问下去,不想刘据挥了挥手,洒脱道:“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吧,无论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不过是个堂叔父,以前的那些事不会再发生的。”

    对于刘据的这番话,霍光表示赞同。虽说李敢这个人,是有点性格冲动,行事鲁莽,可没有李广自杀这个前提,也不是谁随便煽风点火,就能把他鼓惑去做傻事的,李蔡的分量远远不够。

    而就像李敢这样的人,对那些看不惯卫霍的风光的人而言,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在皇帝对北方战事还有所图的情况下,霍光眼下关注的焦点,根本就不是来自外部。

    刘据的判断是正确的,尽管李蔡的死引起了一些不小的争论,还有人把这件事和李广扯到一起,认为是卫家针对李家的阴谋,但是皇帝什么也没说,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最终消失无踪。

    皇帝近来的心情很不错,朝上风平浪静,后宫花团锦簇,还有他的儿子们,个个表现优异,看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成就感十足。

    这日,皇帝心血来潮,在宣室考察了四位皇子的功课。要知道,以往这都是太子独享的特权,今日却是三位小皇子都叫上了,王夫人和李美人不知内情,乐得心花怒放。

    她们哪里知道,皇帝的确是赞扬了刘闳的聪慧,刘旦的善言以及刘胥的好武,但他夸完他们每个人,都在后面补充了句,不如太子矣。

    皇帝说的,可不是现在的刘据,而是跟刘闳他们差不多年龄时的小太子。见刘胥不服气地鼓了鼓脸,皇帝抬手指向他跟很多人都炫耀过的太子亲自猎到的鹿首。

    刘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阿翁,儿臣也想去狩猎。”四位皇子里头,就属刘胥最有习武的天分,当即跃跃欲试。

    没等刘胥把话说完,站在他身旁的刘旦就紧张地扯了扯弟弟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免得惹了阿翁生气。

    毕竟,皇帝对儿女一向都不是很上心,除了太子和卫长公主能得到他几分疼爱,其他的和他的见面机会都不多,今日能被叫来考察功课,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却不曾想,皇帝抬手一挥,扬眉道:“这有何难?朕下月巡幸甘泉宫,把你们几个都带上。”

    阿翁要巡幸甘泉宫?刘据闻言一震,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去病哥哥射杀李敢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不过李敢都没有上舅舅家寻衅了,想来这件事,也是不可能再发生了。

    第027章 甘泉之行

    与弟弟们乃至表弟们的激动和兴奋相比,刘据实在是平静得过分了一点,就连皇帝都担心地问过,太子是否身体不适,毕竟他的骑射功夫还算不错,一向对狩猎也是比较有兴趣的。

    刘据哪里敢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忙解释道,三位弟弟是第一次伴驾甘泉宫,激动点可以理解,他是兄长,又去过不止一次了,当然应该表现沉稳点,不然像什么话。

    皇帝想想也是,他家太子自小就是个喜好安静的,从不像别的孩子那般闹腾,就是他第一次带他去上林苑狩猎,他也是安安静静的,不像刘旦那样,当场就蹦了起来,毫无规矩。

    于是皇帝就没有再过问此事,却不知待他走后,刘据是长长地出了口气。

    其实,刘据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按说李敢没有刺伤舅舅,去病哥哥也就肯定不会找他的麻烦,这件事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可他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慌乱。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刘据死活想不明白,便是去病哥哥那边,子孟也说他盯得很紧,都把去病哥哥给盯烦了,但是并未发现他的身体有何异状。

    见刘据不胜其烦,有些自己把自己困住的意思,霍光劝道:“太子殿下,我不知道你对未来的事知晓多少,但是我想提醒你,从你做出第一个改变的那天起,后面的许多事就都跟着变了。”

    刘据抬起双手,用力揉了揉额角,闷闷道:“子孟,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他顿了顿,咬着唇继续道:“……可是我心里慌得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霍光看得出来,刘据不是在无病呻丨吟,他是真的心烦意乱。他略一皱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刘据的一只手,轻声道:“殿下,你不要担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霍光说话的声音很低,握住他手的动作也有些突兀,但是看着他眼神坚定的双眸,刘据几乎是不加思考就相信了他的话。是的,不会有事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皇帝巡幸甘泉宫,虽然带上了几位皇子作伴,可他并不是带孩子春游这么简单,文武百官也都是要随行的。至于两位大司马,皇帝更是下了特旨,允许他们把自家孩子都带上。

    霍去病自是带上霍嬗同行不提,卫青却没把儿子们都带去,他原本只打算带卫无忧一个的,还是平阳公主提醒了他,才把卫伉也给带上了,更小的卫不疑和卫登,则是被他留在家里。

    让刘据意外的是,以往每次去上林苑都要跟他一较高低的卫无忧这次竟然没了动静。卫无忧一路保持沉默,始终与他形影不离的卫伉也是如此,让从小看惯了他们闹腾模样的刘据很不习惯。

    “子孟,你说无忧为何不跟我下战书了,是不是他觉得赢了我是理所当然的,没有这个必要?”刘据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这个理由,虽然无可辩驳,可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

    看到太子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霍光莫名地感到一丝愉悦,轻笑道:“既然殿下好奇,不如直接去问无忧?”卫无忧最后一次向刘据挑战,两人是战成平手的,不分胜负。

    霍光不过是随口一说,他以为刘据不会在这样的小问题上斤斤计较,却不料他凝眉一想,竟然真的叫人把卫无忧传了过来,然后直截了当地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卫伉跟着卫无忧一起来的,不等刘据话音落下,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瞥卫无忧,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

    “太子哥哥,我、我……”卫无忧支支吾吾,“我”了好半晌也没有下文,最后咬牙道:“我能不回答吗?”再说太子哥哥脾气温和,听到他的答案多半也是会生气的。

    刘据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能。”说完还补充了句:“也不许说假话。”

    “是。”卫无忧苦着脸点点头,他最多不回答,却不可能骗刘据,要是被阿翁知道了,肯定是要家法伺候的,谁都拦不住,便是平阳公主说情也不管用。

    “阿翁知道我给太子哥哥下战书了,他说我赢了是应该的,因为我本来就要保护太子哥哥,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所以……”尽管有着两岁的年龄差距,可是刘据和卫无忧在武学上的天分以及花费的精力完全不同,因此当卫无忧发现,他有把握赢过刘据以后,他就不再向他挑战了。

    刘据闻言一愣,他居然猜对了原因,但是那话是舅舅说的,他也不可能生气,就是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见刘据迟迟不语,卫无忧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刘据摇头,否认道:“没有。”舅舅的意思他明白,当初阿翁和去病哥哥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只需将将即可,其余的事,自有人替他去做。

    卫无忧却不相信,将信将疑道:“真的?”

    刘据无奈地望了望天,肯定道:“真的。”说着又拉起卫伉的手,对卫无忧道:“无忧,你这回可是跟伉儿一起来的,要是输给了弟弟,我可不会在舅舅面前帮你说好话的。”

    卫无忧不服输地瞪大了眼睛,拍着胸脯道:“太子哥哥,你就看好了。”

    无辜被拉扯进来的卫伉眨了眨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其后,卫家两兄弟被刘据打发去找卫青了,霍光问他,之前想到了什么。

    刘据幽幽叹道:“无忧长大了。”然后又道:“舅舅定然是很欣慰的。”

    霍光默然颔首,对此表示赞同。大将军四子里头,最有希望继承他衣钵的便是卫无忧,就算他达不到其父的成就,比起下面的几个弟弟,卫无忧的出色是显而易见的,卫家后继有人。

    到了甘泉宫,刘据刚安置好就拖着霍光去找霍去病与霍嬗。

    漠北之战过后,皇帝对骠骑将军的看重满朝皆知,不仅让他与大将军并列大司马之位,还把曾经跟随他出征过的将领一一封了侯升了官。

    见此情形,有些曾经跟过大将军的人眼热,便改换门庭投了他。霍去病从不结党营私,凡是有人投他,他都直接给皇帝推荐了上去,自己并不过问。

    不想就是这些人,也有不少得到皇帝任用的,因此一时间,骠骑将军在朝上的势头锐不可当。

    刘据隐约有些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做,可他心里清楚,去病哥哥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因为皇帝的做法,在卫霍两家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壕沟,而且是越来越深。

    或许舅舅和去病哥哥的感情不会受到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但是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代表着他们自己,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不一定有着和他们相同的想法。

    便是刘据本人,也因为皇帝的限制,与霍去病的见面机会少了许多。皇帝不让他经常去冠军侯府,霍去病进宫就是上朝,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更不会去他的太子宫。

    好容易出了宫,皇帝不会处处管着太子,刘据自然要抓住机会,并且善加利用。

    第028章 风吹草动

    “嬗儿,要不要跟小叔一起去泡温泉啊?”刘据一跨进院门,就看到霍嬗拿着根狗尾巴草,在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身后跟着好几位保姆和侍女,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可见他精力有多旺盛。

    “要去要去。”霍嬗看到刘据,开心地把狗尾巴草一扔,迎面朝他扑过来。

    刘据张开双臂,一把抱住霍嬗,温言叮嘱道:“小嬗儿,你跑慢点好不好,我可不是去病哥哥,你跑太快了我抱不住你的,摔跤了怎么办?”

    小家伙越来越沉了,肉嘟嘟的小短腿力量十足,跑起来又快又猛,若非刘据了解他的习惯,提前做好了准备,不然他全速冲过来,他可没有把握能稳稳地把他抱住。

    “哦。”霍嬗用他的小胖手环抱住刘据的脖子,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应了声。

    刘据一听霍嬗的语气就知道他是在敷衍了事,其实根本没有听到心里去,又耳提面命道:“小嬗儿,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跟去病哥哥说,不许你出去玩了。”

    甘泉宫始建于秦朝,经秦林光宫改建而成,共有宫十二、台十一,几可与千门万户的建章宫相比。

    霍嬗并不了解甘泉宫的规模有多宏大,但是前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过沿途的风光,也晓得外面有许多好玩的去处,忙用软软糯糯的声音撒娇道:“小叔,嬗儿听话,嬗儿最听话了。”

    见霍嬗这回的语气诚恳了许多,刘据满意地点了点头,问他道:“嬗儿,你阿翁呢,我们叫他一起去。”还没有小嬗儿的时候,霍去病带着他在甘泉宫泡过很多回温泉。

    霍嬗抬手一指,笑道:“阿翁在屋里,小叔,我们快去。”

    刘据颔首,抱着霍嬗往屋里走去。霍光跟在他们身后,发现自己至始至终就没有开口的机会,跟他比起来,刘据更像是小嬗儿的亲叔叔。

    “去病哥哥,我们去温泉吧?”刘据抱着霍嬗进屋时,霍去病正在窗前的榻上坐着,他单手撑着额头,似是在想什么事情,并未注意到刘据的到来。

    直到听见刘据的声音,霍去病才抬起头,回身道:“据儿,你们来了?”

    刘据把霍嬗放到榻上,只见他手足并用,蹭蹭蹭就爬到了霍去病身旁,仰脸叫道:“阿翁!”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襟说道:“阿翁,去温泉,跟小叔一起。”

    刘据拉着霍光在榻上坐下,重复道:“去病哥哥,一起去吧,我还叫了无忧和伉儿。”原本,他是打算连舅舅都一起叫上的,谁知被皇帝抢了先,只得作罢。

    谁知霍去病竟然摆了摆手:“据儿,阿光,你们带着嬗儿去吧,我就不去了。”

    “这是为何?”刘据与霍光异口同声,而且是双双拔高了声音。

    霍嬗则是不解地叫了声“阿翁”,他不明白他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玩。

    见刘据和霍光都是一脸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担忧,霍去病失笑道:“据儿,阿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位对他的身体状况都是格外关注,搞得他很是有些不适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刘据悻悻地笑了笑,霍光则是迅速恢复到面无表情。

    有过元狩六年的锥心之痛,刘据和霍光对发生在霍去病身上的任何一丁点小异常都不会忽视,但是同时,他们又都不希望霍去病发现他们的反常之举。

    半晌,刘据迟疑道:“去病哥哥,你真不去啊?你就不担心我们照顾不好小嬗儿?”

    “我真不去,时辰不早了,你们早去早回。”霍去病说着开始赶客。

    不等刘据开口,霍嬗点头道:“阿翁,我会听话的,早点回来陪你。”

    话已至此,刘据不忍心扫了霍嬗的兴,只得跟霍光一起,带着他出了门。

    因为有小嬗儿在,两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去,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去病哥哥干嘛不跟他们一起去,只得当时那种情况,他们也不好再问下去。

    由于去接霍嬗耽搁了时间,刘据一行人走到温泉池边时,卫无忧和卫伉已经在水里泡着了,两人齐声唤道:“太子哥哥!”说完四只手一起往上捧,洒了刘据一脸的水。

    霍嬗见状,咯咯笑了起来,还连声嚷嚷着要下水去,好帮小叔报仇。

    刘据身上已经是半湿了,还能怎么着,只能跟霍光一起,脱了衣服下水去。

    换成从前,刘据早就陪着霍嬗打水仗去了,那个调皮的小东西磨人得紧,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完全是给自己找不愉快,与其负隅顽抗,不如一开始就投子告负,还能省点工夫。

    但是今日,刘据是真的没有那个心情,他一下水就把自己整个人闷到水底下了,好半天也不见出来。

    霍光等了片刻,有些着急,也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了,他直接走过去,一把将刘据从水下捞了起来。

    刘据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直直盯着霍光看,喘息片刻方道:“子孟,我没事,就是想让自己清醒下。”

    霍光无言以对,咬牙道:“太子殿下,这不是冷水。”谁把自己埋热水里冷静啊。

    刘据叹口气,直接在池边躺下了,失神地望着幽蓝的天空。良久,他沉吟道:“子孟,我们该怎么办?”随着元狩六年越来越近,他和霍光的心情可以说是越来越纠结了。

    一方面,他们希望霍去病好好的,最好什么状况都不要发生;另一方面,他们又隐隐期待着,他最好能小病一场,再及时被太医治疗,从而彻底躲过那场灾劫。

    刘据从来不敢想,如果他的去病哥哥的死因真是太医也无能为力的暴病,他又该如何,他拒绝这种假设。

    那样的情景,仅仅是在梦里看到,都能让他悲痛欲绝,如果是真的……

    “不!”刘据抬手抱住脑袋,猛地坐了起来,他什么都不敢想了。

    “太子殿下!”霍光伸手扶住他。

    “太子哥哥!”这是卫无忧和卫伉的声音,他们虽然在陪霍嬗玩水,可是也都注意到了刘据不同寻常的低落情绪。

    “小叔……”最茫然的就是霍嬗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刘据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无忧,伉儿,你们带着嬗儿继续玩吧。”

    因为刘据身旁还有霍光在,卫无忧和卫伉没想太多,继续去逗霍嬗了,老远都能听到小家伙停不下来的笑声。

    “子孟,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刘据突发奇想。

    “现在吗?”霍光的眼神骤然一亮,显然是心动于刘据的这个提议。

    刘据连连点头,肯定道:“就是现在。”许是他和霍光太过于紧张了,稍有风吹草动就是见风是雨的,搞得霍去病一听到太医两个字就生气,便是小嬗儿也没有那样娇气的啊。

    其实,站在正常人的角度,霍去病的反感是可以理解的。

    一个年轻英武的少年将军,稍有个头痛脑热的就被人当成病入膏肓——也许他们没有说但是他们的表现就是这样——无论换成是谁,都会接受不了的。

    偏偏刘据和霍光又没有别的办法,尤其是霍光,他是亲身经历过元狩六年的。

    但凡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会尽力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霍光想了想,沉声道:“殿下,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嬗儿。”

    “为什么?”刘据不解道。能让皇太子带着大将军的儿子与骠骑将军的儿子和弟弟玩水的温泉池,池水能有多深,而且池边还站了一圈的侍卫,霍光在不在,并不重要。

    霍光深吸口气,似要启唇,最终却是没有说出口。

    刘据眨眨眼,忽地灵光一闪,猜测道:“你在害怕?”他停顿一下,又道:“子孟,你为何会怕去病哥哥?”这是刘据之前就隐约感受到的,这一刻不过是更确定了而已。

    霍光犹豫了下,抿唇道:“殿下,你先去吧,我回头再跟你讲。”

    刘据略加思忖,颔首道:“好。”说着从水里起身,换衣服走人。

    回到霍去病与霍嬗的住处,刘据只觉得整个院子安静地有些过分,难道这就是少了小嬗儿一个人的区别。他问门外的侍女,冠军侯在何处,侍女答曰,在屋内休息。

    于是刘据放轻了步伐,蹑手蹑脚进了屋。不想他刚推开房门,里头就传出霍去病的声音:“是据儿吗?”

    “去病哥哥,是我。”刘据扬声回道,疾步绕了进去。

    霍去病仍是在榻上坐着,姿势好像和刘据他们离去之前差不多,他见刘据去而复返,不由道:“据儿,你一个人?有事吗?”

    刘据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回道:“嬗儿还没玩够,子孟和无忧、伉儿陪着他,我就回来看看。”

    霍去病无奈地挑了挑眉,苦笑道:“据儿,你和子孟,你们两个真是……”估计真是无语了,霍去病摇了摇头,抬手揉揉额角。

    刘据却道:“去病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头痛还是头晕?”那次莫名的晕眩之后,霍光发现过一次霍去病头痛的情况,也传了太医进府,但是太医诊脉过后,却说并无大碍。

    第029章 承君一诺

    “据儿,你这是……”霍去病原本只是头有点痛,休息一阵后已经好转许多,但是被刘据用这般郑重其事的目光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更厉害了。

    “去病哥哥!”见霍去病避重就轻,就是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刘据急了,叫人的腔调也变得有些古怪,“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这还是我小时候你跟我说的呢。”

    刘据幼时,也是个对扎针吃药极为抗拒的,皇后心疼儿子,每每他闹得太厉害了,就会舍不得让保姆给他灌药,只是这样一来,小太子原本两三天就能好的病,非得拖上十天半个月不可。

    皇帝听闻此事,责骂皇后妇人心慈,分不清轻重缓急,于是小太子再生病了,他决定亲自上阵,就是硬灌,也得把药给他灌下去,小孩子任性没关系,大人哪能跟着他胡闹呢。

    别看皇帝嘴上说得硬气,真的轮到了他上场,表现比皇后还不如,小太子多哭闹一会儿,他就败下阵来,直接避到外屋去了,搞得保姆们莫名其妙,这药到底是灌还是不灌啊。

    后来,小太子喂药难这个问题是霍去病解决的,因为只要被他盯着,刘据根本不会哭闹,都不用保姆硬灌,自己就会捧着药碗乖乖把药喝下去了,让人纳罕不已,霍侍中这是使了哪一招?

    由于年代久远,刘据已经想不起他为何那么容易就屈服在去病哥哥的威慑之下,但他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论霍去病是否愿意,都要逼着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重视起来。

    见刘据固执至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霍去病执起他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半晌方道:“据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和阿光在某些事情上的执着程度,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诡异。

    刘据闻言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霍去病,眼神呈放空状态。

    去病哥哥在说什么?他问他知道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对他们隐瞒了什么吗?

    刘据彻底慌了,他想起那个可怕的噩梦,想到梦里悲伤到连眼泪都流不出的那一刻。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不肯给他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是他做的还不够么?

    “据儿,你怎么了?据儿,你别哭啊!”发现倚在自己身上的小太子先是一脸的惊慌失措,后来干脆是无声地流下泪来,霍去病有点看不懂了,手忙脚乱地哄起人来。

    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引得刘据那么强烈的反应,他与阿光近段时间的表现太过奇怪,他问他不是很正常吗,他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好像他欺负了他似的。

    通常情况下,人在哭泣的时候如果无人打扰,很快就会停下来。可要是有人安慰,那就不好说了,比如刘据就是如此,他转过身一把抱住霍去病,比刚才哭得更凶了。

    刘据从小到大,并不是个爱哭闹的孩子,他除了生病的时候被人灌药,甚少有哭闹的时候,因而霍去病几乎没有哄他不哭的经验,难得操作一次,手段极其生疏,几乎是适得其反。

    好在霍家还有个小嬗儿,平时都是用眼泪来当武器的,一向无往不胜。

    霍去病回忆着他哄嬗儿的方法,轻轻拍着刘据的后背,放低声音道:“据儿,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他能感觉到,刘据是真的在害怕,他的恐惧是源自内心的。

    良久,刘据终于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不好意思抬起头,直视霍去病的眼睛。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一丝小小的庆幸,子孟和嬗儿都不在,应该不会有人笑话他的。

    “去病哥哥,我怕你会离开我。”刘据埋头闷在霍去病怀里,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我做了个噩梦,梦里你不要我了,独自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霍去病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傻据儿,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永远都不会的。梦是假的,你不用怕。”他知道刘据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他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刘据从他怀里仰起头,认真道:“真的?去病哥哥说话算数?”

    “真的。”霍去病郑重承诺,随即反问道:“我以前骗过你吗?”

    “没有,从来没有。”刘据满意地点点头,继而追问道:“既然去病哥哥不会骗我,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绕来绕去,话题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一个,霍去病很无语,咬牙道:“据儿,如果不是你一直哭个不停闹得我头痛,我真的是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信,我要传太医过来。”刘据坚持己见,毫不退让。

    霍去病被他缠得没法,只得道:“好好好,你要传太医,那便传吧。不过天时已经不早了,我们先把嬗儿接回来,如何?”如果太医的话能让太子安心,那就让他再折腾一次好了。

    “嗯,我先去洗个脸,去病哥哥等我。”他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尾。

    窗外的树下,一个墨色的身影像是定在了那里。片刻之后,他匆匆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霍去病在屋里等着刘据,可是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棂上摇曳的树影上。

    刘据与霍去病来到温泉池边时,霍光和卫家兄弟都从水里起来了,也都换好衣服了。

    只有小嬗儿,他似乎还没有玩过瘾,保姆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一直在挣扎不休,卫无忧和卫伉两个一起哄他,都没把他安抚好,一直是哼哼唧唧的。

    忽然,在卫无忧尚未回过神的时候,霍嬗扬起了一张笑容灿烂的小胖脸。

    没等卫无忧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霍嬗甜甜地叫道:“阿翁!小叔!”他再回头一看,果然是去病哥哥和太子哥哥都来了,顿时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人能压制那只小魔头了。

    霍嬗不等衣服穿好,就在保姆怀中扑腾起来,似乎想要马上扑过去。还是霍去病远远瞪了他一眼,才稍微安分了点,不再闹腾得那么厉害了。

    “阿翁,下次你陪我来玩,好不好?”虽然小叔叔们都很疼他,他也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但他还是更希望,阿翁也能在一起,那样才更热闹嘛。

    霍去病一把捞起儿子抱在怀里,敲敲他的额头笑道:“只要你听话,下次就陪你。”

    霍嬗用力地点点头,忙不迭道:“嬗儿一定会听阿翁的话。”

    趁着霍去病与霍嬗说话的机会,霍光把刘据拉到一旁,用眼神询问他,看到的情形如何。他不想让刘据知道,之前见他回去的时间太长,他也有回去过,并且听到了他与兄长的全部对话。

    霍光一直都知道,在太子殿下的心目中,兄长的地位比他重要得多。

    可是看到太子抱着兄长无声流泪的那一刻,他心中还是升起了浓重的无力感。因为他深深地明白,兄长为太子殿下做过的那些事,是他穷尽一生的努力也不可能做到的。

    周围的人太多了,刘据不好开口,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尽管去病哥哥对他们的举动已经起了疑心,不过他说要传太医过去的话,他是没有反对的。

    晚些时候,刘据特地跟着太医到了霍去病的住处。他特意查过了,这位许太医最擅长治疗头疾,找他过来给去病哥哥看病,应该是没错的。

    许太医给霍去病诊过脉,面色变得有些凝重,好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终于,刘据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问道:“到底什么情况,你说话啊……”

    许太医转过身,拱手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请恕微臣学艺不精,无法判断冠军侯究竟是何病症,待微臣回去翻阅医书,改日再给殿下和冠军侯答复。”

    刘据差点被这位耿直的太医给气笑了,追问道:“你确定翻过医书就能知道?”

    许太医老实回道:“微臣曾在老师的著作里看过类似的病例……”

    “你的老师是谁?”一直沉默不言的霍去病突然问了句。

    “回冠军侯,先师复姓淳于,讳意。”

    “原来是他。”霍去病小声说道,随即挥了挥手,“行了,你可以走了。”

    第030章 淳于缇萦

    许太医恭恭敬敬行了礼,背着药箱告退了。刘据却是不明所以,半晌方回过神来,喃喃道:“他就这么走了?”要不要这么耿直,就许太医这个性子,他是怎么在太医院活下来的。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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