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正文 第20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第20节
小皇帝掩过眸中精光,抿嘴轻笑:“三叔盛情,朕岂敢恭却。三叔平时亦甚少入京,这回倒可以好好玩玩,朕记得以前三叔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绸云糕现在还在卖呢!”
“哎呀,宫里还没讨来秘方呀!”观王大失所望,连拍大腿,“哎呀呀!臣以为这次回来宫中应有此糕点了,哎呀!”
小皇帝垂眸,眯了眯眼,“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他家的赚钱法子。”
观王只捶胸顿足,作了个十足十的好吃样儿,“臣今儿下午就要去尝尝,想必他家还有了许多新口味儿。”
小皇帝装作没看见观王那惹人眼球的大肚子和圆滚滚的脸,生生将一块精瘦肉挤成了白肚花花的肥大肠……
“五叔呢?”小皇帝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几日都未见他,下了朝便往外赶,忙什么呢?”
观王挤了挤眼,一副你懂得的样子,顿了一下,又恍然悟过来,又露出你不懂的深沉模样,“五弟他前几日在京中识了一位小相好,这几日往那儿跑得挺勤。”
天下皆知,观王爱美食,律王爱美人。
小皇帝真想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的一定比你还多!
但面上他只是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让五叔也注意些身体罢!”
观王连连点头,一副原来你懂的样子,想想皇帝大婚在即,什么该懂的不该懂的都应该在此时一并懂了才是。
一番寒嘘之后,观王告退。
若不是提早知晓观王律王必反之心,他也许还真的会沉浸在这种家长里短的嘘寒问暖里不知所谓。
被牵着鼻子走,绕进观王那嘻嘻哈哈的话中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现在却有那么一丝不一样了,小皇帝挑挑眉,想到了花子夭前几日在发现自己对观王行为举止很没谱之后说的话,“无论是在撒娇还是讨好,豺狼永远都是豺狼。”
“皇上,嬷嬷来了。”门外公公的声音响起,小皇帝回过神,面上开始发热,他当然知道嬷嬷来做什么。
还有两月就是他的成婚大典。
现下,嬷嬷来教他那男欢女爱的事了。
谅及小皇帝年轻,脸皮薄得很,嬷嬷受太后暗示,这些东西不要当面说。
嬷嬷看了一眼脸色发红的小皇帝,暗道太后说得可真准,这方面关系到男人的尊严,弄得好是赏赐,弄得不好可就是自己的人头,再好的赏赐也比不上那脖子上的球!
于是嬷嬷只道:“皇上请随老身来。”
小皇帝跟着嬷嬷走到御书房,“嬷嬷这是……”
“请吧,”嬷嬷走到御书房里转了个弯,在层层书架后,有一道暗门,“皇上,就是这儿了。”
嬷嬷从暗格里取出钥匙,“皇上自个儿进去看看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摇铃唤老身进去便是。这男欢女爱乃是天行之事,皇上又贵为龙体,自是要雨露披泽才是。”
小皇帝咳了一声,“下去罢!”
进门后,小皇帝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暗门之后光线虽不明亮,倒也不显昏暗,房中书架贴墙,中间是圆形镂空木架,小皇帝走过去一看,禁不住闹了个大红脸。
皆是各种各样的工艺品,木制金制青铜制,石雕玉雕象牙雕……无一不表现的是——房中术。
小皇帝左右看看,心想四下无人,我便自己看看又何妨,这么多的姿势,我那日不过只两种,将鹤叔翻过来一种,背过去又一种。今日学了些许,或许以后还能好好尽兴云雨一番。
小皇帝脸上笑容扩大,一一琢磨着看了过去。
看到架子最底下时,一扫而过的目光突然定住,恍惚觉得方才那玉雕有什么不对。
他拿起来细细看了一番,这才恍悟,“是男子交欢像!”
他倒没真想过此处竟真有这般玉像,也并不是很大,只是两人是“观音坐莲式”,□□看了个分明。
小皇帝忖度着,若是有玉像,那定也有书,朝四周看去,他随意翻看了几本,皆是男女交合,还有一男几女的。小皇帝直觉手中书实在烫手。
同时又心想,怎么以前就没觉出这儿有道暗门呢?
翻找了好一阵子,小皇帝才在角落里翻出两本,一本名为“龙阳秘好十八式”,但从书的厚度来看,其内容可能远远超过了十八式;另一本封面写着“菊花之功用谈”,小皇帝以为拿错了,拿成中药类书籍了,翻开一看,好家伙!
这两本书合在一起,堪称男男交合之百科全书!
☆、第六十二章
嬷嬷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出来,只怕是皇帝年轻气盛,在里面逗留许久,这是历代皇家不可与人言说的密室,说起来她在宫中的日子已久,带了三代皇帝入这密室了。
等了半天,嬷嬷才见皇上从里出来,面上是不自然的一本正经样儿。嬷嬷见惯了,捂着嘴偷笑了一下,先帝出来时也是这般样子。
只是嬷嬷总觉小皇帝比方才进去时块头要大了些,但她走在前,晃了一眼,只道是自己眼花。
“皇上,日后待人可要温柔些,”到寝宫之后,嬷嬷第三次说了这话,她一生或许都只会说这三次了,但每一次都是对着皇帝说的,仔细想来也算圆满,“春水福泽,雨露均沾。”
总归来说,意思就是希望皇帝不要偏宠后宫一人,专信一位女子,以免后宫起事,也不要不懂怜惜,徒徒惹得佳人带泪。
小皇帝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胡乱点点头,“朕知道了。”
嬷嬷看了小皇帝一眼,躬身告退。
嬷嬷一走,小皇帝在龙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解开衣服,从怀里掏出两本书,赫然就是方才他拿的那两本,他手往里掏了掏,竟掏出那小玉像!
小皇帝改了腰上玉带才装下的东西,现在看着实在欣喜。
他拿着东西,转身就钻进了密道。
引鹤正琢磨着皇上成婚大典上的祝辞和对天祈福的祷辞,他已经经历了许多皇帝的大婚,这本不算困难,只是脑海不断浮现出小皇帝着婚服的模样,反而分了心。
毛笔久久悬立不动,落下的浓墨在纸上绽成一朵墨花向四周开放。
晏归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点稚气,但皇家代代传下来的好相貌已经初显,细细甄别,其实和花子夭亦有一些相似之处,但花子夭为避人耳目,为自己相貌作了些许改变,乍看之下是看不出来的。加之晏归身形初长,现也正是拔高的时候,少年特有的单薄身姿让晏归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些,身形也要好看许多。
那日抱着……
引鹤咳了几声,红了脸,岔开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念头,嘴里只道:“届时定是天下无双的好新郎。”
全然不顾内心突然一涌而起的酸楚,在纸上落下第一句祝辞:天佑我朝,荫以福泽……
小皇帝走到引鹤身后时,便看见这么一句,“鹤叔在写什么?”
引鹤手一抖,纸上又落了一点墨,他暗叹,将废纸置于一旁,转过头,“这个时候皇上怎么过来了?”
见引鹤对他的突然到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喜之情,小皇帝有些不满,拿起被放在一边的祝辞,朝引鹤晃了晃,“这是什么,写给我的情书?”
引鹤皱眉,“皇上到底来做什么?”
小皇帝挑起眉,“鹤叔,你不喜欢我来吗?”
引鹤道:“不是皇帝应该来国师塔的时候,皇上就不应该来。”
他指了指小皇帝手上拿的东西,“这是你大婚之日的祝辞。”
小皇帝一听,像是手上着火了般急忙甩掉那张纸,高高挑着眉,十分不满地朝引鹤哼道:“鹤叔,你干什么写这个?”
“这是国师应该做的,”引鹤沉声训道,“少学花子夭的习惯!”
小皇帝瞪大眼。
引鹤站起来,点了点少年粗浓斜飞却恰到好处的眉毛,“少眯眼挑眉,你以为你跟他一样是狐儿吗?”
“身为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气度,”引鹤点点他的额头,“眯眼挑眉都是皇帝应该做的小动作吗?你要不去接手故人阁好了!”
小皇帝抿抿嘴,引鹤让他去向花子夭学习,这些小动作都是不由自主学到的,说起来也不能怪他。
但他心中实在憋闷,他带着两本好不容易找到的“宝书”来找引鹤,却看见引鹤居然在写他大婚的祝辞,小皇帝撇撇嘴,“鹤叔你就一点也不在意我成婚与否?”
引鹤一滞,避开了这个话题,“你是皇帝,成婚与传承是你的责任。”
“那也用不着你写祝辞来贺我!”他昂过头,死死瞪着地上写着祝辞的纸。
引鹤淡淡道:“我说过了,这是国师的责任。”
小皇帝愣了半晌,突然发火,走过去将那张无辜的惹出事端的黄纸狠命踩了几脚,又冲过去一把将伏案上的书简纸笔统统推倒落地,好似发疯一般撕扯即将誊写祝辞于上的黄帛。
他转过身,眼眶通红好似走火入魔般,双手死死钳住引鹤,“谁都可以写祝辞,唯独你不行!朕要立马下诏,罢黜国师贬为平民!废国师塔!朕绝对不要你贺朕大婚恭朕大喜!绝对不要!”
“夏晏归,你疯了!”引鹤动弹不得,腿上发力狠踢了小皇帝一脚。
“唔!”小皇帝痛极,蹲了下去,放开了引鹤,见引鹤要往后退,想也不想又伸手抓住他的衣角,“鹤叔!”
引鹤闭了闭眼,他气愤小皇帝又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如此任性难为天下君主,他平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不顾死死抓住自己衣角的手,“皇帝到底来做什么?”
怀中的两本书和小玉像此刻已经非常不合时宜,更别说将它们拿出来,小皇帝摇摇头,声音哽咽,“你不要写祝辞,不要在我成婚那天站在高台上看着我,不要向上天为我的婚姻祈福,好不好?”
“好不好?”见引鹤久久不回答,小皇帝扒着衣角慢慢站起来,顺势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上,不断地哀声乞求,“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引鹤慢慢推开他,“不好。”
“以前你就很爱哭,”看着小皇帝的婆娑泪眼,他轻声道,“你一哭,我就很心疼,总是忍不下心来训斥你,现在想想实是我的错。”
小皇帝摇头。
引鹤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应该那样惯着你,让你依赖我,由此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
小皇帝此时反应极快,知他是在否定那晚他们的欢好,亦是在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抑或只是在否定他。
他一把抓住引鹤的手,“不是错误!”
引鹤垂眸,盯着那被紧紧抓住的手,兀自道:“我有时在想,或许我的离开,无论是远走还是死亡,可以让你更加独立,成为一位真正的君王。”
小皇帝松开手,不可置信,“鹤叔?”
引鹤抬眼看着他,认真道:“也许我的存在才是你成长最大的阻碍。”
语毕,塔内寂寂无声。
小皇帝失语,想问到底是哪里错了,却始终问不出口,一切都没错,错的是他为君且年少。
许久,才听得他一声哽咽,应了引鹤的话,“鹤叔,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引鹤冷声道,“缠着我赖着我,偶尔表现好一点,让我觉得你在努力?”
小皇帝摇摇头,“从此日开始直至大婚君主祈福,我不会再入塔一步。”
引鹤抿抿嘴,不发一语。
“但是,”小皇帝抬起头,直视着引鹤,目光决然,“若非天下要事,你绝不能出塔一步!”
引鹤一愣,终究是点了头。
小皇帝定定看着引鹤,看着对方回望过来的目光,他猛然拉过引鹤,狠狠吻上他,发狂了一般噬咬着永远立在他的身前却求而不得的人。
血混着银丝流了出来,暧昧的水声依旧啧啧作响,少年似乎用尽了所有气力在引鹤唇间辗转。
两人竟都未闭上眼,像是要将对方印刻在眸中一般看着彼此,眼中的绝望令彼此心惊。
引鹤被放开时,几乎喘不上气,嘴唇被咬破了一个大口子,下巴上流出的血水已经糊了一片,抬眼看突然发狠的少年,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同样破了一大口的嘴唇,甚至精致的下颔上还有一个深紫的牙印,已经分不清谁流的血要多些,同样糊满血迹的下颔和侧脸,显得两人此刻身形狼狈。
引鹤垂下眼,何止身形狼狈,连同他们的心他们的一切都狼狈得一塌糊涂。
少年潇洒地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道:“这个,我记一辈子。”
引鹤一时讷言,眼睁睁看着小皇帝一步步穿过那重重好似妖魔鬼爪一般的纱幔,走出国师塔……
恍惚间,引鹤向前踏出一步,看见了一步步向自己歪歪倒倒走来的小儿,那是年幼的晏归,见到自己的第一面,就亲了亲他的嘴唇,声音甜软,“哥哥,陪陪小归吧!”
……
傍晚时分,日落西山,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神秘的昏黄之下,国师塔三鸣其钟。
皇上颁诏,告知天下:封国师塔。
国师祈天福泽披大夏,闭关于国师塔。即日起,若非要事,君臣不得入塔。
引鹤听着塔门合拢的隆隆声,不作声色。他非常人,饮食于他,可有可无,只是塔内风声越发呼啸空急。
他闭上眼,带着点鄙夷的情绪厌恶自己。
上次,他以自己为理由逼迫晏归成长强大;
这一次,他以自己相威胁逼迫他再次成长。
嘴唇上传来的阵阵痛楚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这种成长的残忍与痛苦,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法子,只是因为少年的无故发作提前用了而已。
他知道起了作用,且效果极好。
他抬手捂住眼,手心被水沾湿得温热。
随后,他咳嗽起来,越咳越响,心肺间好似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血却咳了出来。
落在衣服上、纸上、地上……
塔内只余空荡荡的咳嗽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六十三章
“封国师塔是怎么回事?”花子夭眯了眯眼,“或许我换种问法会更好,将国师软禁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昨日突闻封塔,心中亦是一愣,敕若直接就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想要去见皇帝,却被告知皇帝谁也不见。
第二日上朝,大臣们只是提了此事,毕竟封塔自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先例,但都涉及天下,国师做什么显得都合乎常理,更别说只是封塔了。
花子夭今日才见到皇帝,少年步行走到了浣竹宫,没有人通报,他和敕若正在商量要不要晚一天再送小练出宫,小孩儿去了小九那儿,玩得兴致高昂。
夏晏归出现在了门口,花子夭才转过头,挑了挑眉,“皇上?”
夏晏归低垂着头,嘴上的伤口和下颔上的齿印显得很暧昧,敕若不懂,花子夭心里清楚,开口便问国师塔。
夏晏归摇摇头,神情痛苦,“朕害怕,他说他应该离开,朕害怕他离开。”
花子夭一语道出,“你自是让国师失望了。”
敕若在一旁道:“国师他不会离开你的,你又何苦做得如此极端?”
他虽不懂情爱,但隐隐总能觉出少年天子对国师的感情不同,他知人世间悲苦大多来源于此,却不知为何。
“他会离开的,会离开的,”夏晏归痛苦地抱住头,再没有了一丝帝王之相,“他会的。”
花子夭点头,“这倒是实话,”他看向敕若,“国师迟早会被拖垮的,我说过他积毒之重,难以医治。”
敕若看了花子夭一眼,知道他根本没有将自己说要救国师的话放在心上,心中有些气闷,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道:“他不会离开的。”
花子夭对敕若的笃定不置可否,转头对小皇帝道:“你封塔一事暂可不提,但你大婚之时何人来登祭台?”
夏晏归昂过头,声音还带着哽咽:“那又如何?朕不愿他看着朕成婚,也不要他为朕的婚姻祈天求福!”
花子夭竟是一愣,半晌才冷声道:“看来你也不怎么把这王位放在心上,我帮你这朽木作甚?”
敕若不知花子夭为何突然语气不善,转头看向花子夭,“怎么?”
夏晏归抿了抿嘴,声音冷硬,“朕为天下之主,难道连如何安排自己婚礼的权力也没有?”
花子夭冷哼一声,“天下之主?”
“好一个天下之主!”花子夭摇摇头,“可怜你一堂堂天下之主,四周还围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
花子夭自然是没有说错,夏晏归有些无力,但只要一想到引鹤可能离开他,他就快要发疯,恨不得这国师塔永远避塔,虽不能见,但他至少知道引鹤还在他身边。
可是,他始终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引鹤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而朝中,依旧危机四伏。
沉默了一会儿,花子夭转了语气,“不过封塔也并未尽皆坏事,”他的目光在夏晏归嘴唇和下巴逡巡了一圈,“国师一时半会儿无事,你大可在此之间逆转朝堂势力。”
语毕,他观察了一下小皇帝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如若国师有事,也算告慰他在天之灵。”
“花子夭!”敕若喊道。
花子夭满意地看到小皇帝的脸色白了一层,笑意顿生,看向有些无奈的敕若,“傻和尚,我逗逗他罢了,你如何也当真?”
敕若皱眉,面上应着,“这些话还是少说罢!”心里却已下定决心,他必救引鹤不可,就如一个执念般,不知何时,早已深种,如今则初显端倪。
花子夭笑着点点头,“不说便是。”
他转眼看着还有些伤神的夏晏归,也微蹙眉,喝道:“身为天子,时时这副作态,臣子看了当如何想,天下看了又当如何想?”
夏晏归神色微动,最终敛神,沉声道:“公子可有妙计?”
“算不得什么妙计,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花子夭说道,“我当初进京,听闻一首童谣,其间大有深意,后得知竟是国师私下放出。”
“什么歌谣?”
花子夭甩给他一张纸,夏晏归展开一看,“东边挂太阳,西面悬月亮,头顶星星转,帝王难下眠”,他看了一眼花子夭,“国师所传?”
他有些不肯相信引鹤会这么不信任他。
花子夭半眯着眼,“意思十分简单,国师此意不过便是说给那些人听的,应该是还有下一首的。”
“但是你将塔一封,”花子夭瞟了夏晏归一眼,没有将话说完,转而道,“不过,我将歌谣下半首续上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其放出去。”
说罢,他又递给夏晏归一张纸。
“龙首吞烈日,长尾扫冷月,星转云朦胧,帝才天自保”。
夏晏归抬眼,“这个?”
花子夭挑眉,“上半首国师用意也许是在给你提醒和告诫他们,既然没有用的话,下半首就要稳定被上半首搅乱的民心,让你的百姓仍然对你不失信心。”
“天子无信不为君。”夏晏归喃喃道。
“在你成婚之前,为避免你真的拉拢齐木石,他们必有一次动作,好好看着,待他们哪一位首先耐不住,秋试之后便以新人来替。”
夏晏归垂眸,“戚王爷。”
花子夭睁开眼,道:“何以见得?”
“观王、律王进京没有一番活动无法动手,”夏晏归冷静道,“他们自是要先真正疏通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远程指挥的力量,以免到时行动又生是非。”
“而太后与戚王爷一干人等,对皇帝下毒已有三年之久,但皇帝不仅丝毫没有变化,还越发精进,自然使他们感到威胁,猜测朕是否早已识破他们计谋,又开始加强对政权的控制力度,说到底,天下名正言顺还是皇帝的,他们对权力的掌控度不断缩小,反心更盛!”
花子夭微微颔首,“说说你对齐木石的看法。”
夏晏归一顿,缓声道:“此人不可重用,于此情势,又不得不用。”
“好!”花子夭拍了拍掌,“你能有此见,天下终归还是你的。”
“可有想好如何物尽其用用之即弃?”花子夭问道。
夏晏归摇头,但想了想说道:“他的女儿朕的皇后。”
花子夭不再勉强,“大婚之前莫再来浣竹宫。”
夏晏归知他其意,点点头,“封塔一事……”
花子夭摆手,“莫要再说那些已为之事,不过枉然,接下来,如何弥补才是你所该想的。”
待皇帝离开,敕若才开口,“不知国师身体是否会受影响。”
花子夭摇头,“他能撑到皇帝坐稳天下的。”
“佛心一事岂不是暂不能相告?”敕若问道,“玉簪亦是如此。”
花子夭看向他,“他下了那么大决心,或许你的佛心还藏着个大秘密。”
敕若摇头,表示不知。
花子夭笑道:“故人阁向来最爱秘密,但愿小皇帝坐稳天下时日不久。”
……
戚王府。
戚王爷本名戚干道,是朝中唯一一位外姓王爷,祖上战功赫赫,先皇畏其军威,收兵权赐王爷爵位。
世袭三代,传至戚干道,他常在想,若他是他爷爷,必定拥兵反了这大夏朝,只可惜他爷爷忠心耿耿,被迫释了兵权,当了个闲散王爷,征战一生,一身病痛,在他父亲十三岁那年病逝。
他爹精于权势斗争,又善人情世故,为戚王府赢得众多人心,但终究是在他爷爷的教育下长大的,豪无反心。
而他可不一样。
小时算命的就说他非同一般,是要飞天之贵人。
戚干道想起密室里那一身玄服,上绣暗龙纹,拟的便是皇帝身上穿的那套,但龙纹隐暗,架在密室里,等待着逼宫那天,他扶小皇子上位时,便要加身于上,让天下眼里看着,心里明白,但嘴巴上哑着!
实为外姓,终究名难正言难顺,正好太后寻上门来,与之相谋。
戚干道自觉这走得一步好棋,太后虽贵为太后,终究不过一妇道人家,无依无靠,单凭权术计谋混得上位,算不得什么。
他们同谋,戚干道只觉皇位如囊中之物。
只是他们下了三年的毒,皇帝虽从未察觉,但也身体却也不见得亏败,他终究不得解。
但近来,皇帝突然奋进,开始关心政事,并有了自己的决断让他不得不怀疑,皇帝是否已经识破,如今开始对他步步紧逼。
戚干道冷哼一声,立后在即,他按兵不动,以免揣测错误,先看皇帝如何选择,他好及时应变。
宫中传来消息,太后那个老女人有些按捺不住了,见他们所下之毒始终不见成效,便不再用了,反而开始百般钻营他们的想法,为自己拉拢势力。
戚干道冷笑,倒是可以趁他们同盟尚未瓦解,再将太后最后一点用处榨干净,之后,他们就算撕破了脸,倒也无可厚非。
☆、第六十四章
齐琬容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图样,走到窗边,院子角落里那棵桂树是这里还不属于丞相府时就已经种下的。
她仰头有些费力地望向树端,她一直都很想到那儿去,不是为了从高处俯瞰的快感,只是觉得那里会很安静,只有鸟和蝉鸣。
但她非男儿身,齐琬容有些雀跃的心情复而沉寂,即便她有着和哥哥齐炆不相上下的学识,甚至高出哥哥的聪敏灵慧,她也不能离开这一方小院,也不能离开地面。
她向往那桂树的顶端,以前有一个鸟窝,后来被哥哥取走了,她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
齐琬容垂眸,垂下的流苏轻轻拂过耳畔,现下整个丞相府都沉浸在快乐之中,除了她父亲和她。
她的姐姐告诉她,“小妹,你此番虽说是入宫选秀,但以爹在朝堂中的位子,那些佳丽不过陪衬,你若是好好争取,我们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这话都是些姐妹之间的体己话,胡乱说说罢了,齐琬容只是笑笑,没应声。
但当晚,她父亲便将她叫到了书房。
她有些诚惶诚恐,她极少来此,毕竟这里是家中男人议事决定的地方,她只有无数次看过齐炆进去又出来,或意气风发,或斗志昂扬,或垂头丧气,或神色凝重……
父亲告诉她,“此番进宫,在这样的形势下,非同小可,琬儿你一定要谨慎行事,你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朝前风云变幻。”
他给她分析现下所有的情势,她心下已有了计较,但她依旧不发一语。
她不知道她有一天竟然会这么重要,甚至高出了哥哥齐炆。
齐琬容回过神,明日便要入宫了,她清楚迎接她的绝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万事如意,但她也清楚心中的那一份小小悸动。
她去年及笄,如今还未满十五,后宫人心险恶,父亲告诉她,“在有了自己势力之外,你最应该抓住的就是皇上!”
皇帝,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才过了十六岁的诞辰。她却还从未见过他一面。
会是什么样儿的呢?
别人都说皇帝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她会不会也这样觉得呢?
齐琬容面色有些绯红,她一定要找出皇帝不一样的地方,那是她的丈夫啊,在她眼里一定要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啊!
翌日。
齐琬容从闺阁前坐上软轿,被人抬着上了丞相府门前的马车。
她被颠着颠着,突然想笑,觉得自己好似厨娘筛弄的黑豆。
软轿外,还有母亲和专程赶来送别的姐姐,她们从闺中哭到了门口,齐琬容有些难过,却在离开院子的一瞬间,身心舒爽了起来。
只是有些可惜,她回望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那株桂树或许永远也等不到她的攀爬了。
……
敕若正读着经书,突然皱了眉,“我总觉得近来宫中有些吵嚷,不似之前那么冷清了。”
“错觉。”花子夭想也不想。
“……国师真的不出来了吗?”敕若又问起这个。
花子夭笔都没停,“封塔不过皇帝一时任性,可天下哪里容得皇帝任性?”
敕若突然想到,“不知杜公子他们如今怎样了。”
花子夭一顿,“有你佛心一息护着,过得一定比你好。”
敕若小声道:“我也不差啊!”
花子夭一哂,“这倒也是,傻人有傻福。”
敕若不欲与他争辩,又埋头读着自己的经书。但他心里已经生起了一个念头。
他瞟了花子夭一眼,见花子夭眉头微蹙,应是有什么大大的难事了,如今朝堂似乎有大事发生,敕若想了想开口道:“若是烦心,暂且不做了吧。”
花子夭一怔,笑道:“不做难道它就自己解决了吗?”
敕若淡淡道:“我是想说,至少不会让你那么烦忧。”
花子夭挑了挑眉,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走吧。”
敕若抬起头来,黑眼仁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花子夭将他拎了起来,“不就是想要我陪陪你?现在跟我到外面散散步好了。”
敕若“咦”了几声,“我没这么说啊?”
花子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那可怜又委屈的小眼神已经暴露你了。”
敕若瞪大眼睛,“我想都没有想过啊!”
“走吧。”花子夭已经懒得回答他,将他拉出了屋子。
七月廿三是立秋,现下正值夏末,热气撩人。
敕若心性极静,也只着了一件薄衫,屋内各处放置了冰块,倒也凉爽,一走出来,却是热气扑面。
花子夭眯了眯眼,他身上也穿了薄薄一层红衫子,但因为质地轻薄,白日里还套了一件,以免春光外露。但这是敕若要求的,说是他这里人进人出,有伤风化。
但到了晚上,只剩俩人时,花子夭就只单单随意套了件红衫子在敕若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对方面红耳赤了才肯放过他,施施然躺到床上,让敕若别瞎忙着吹熄蜡烛了。
自从他在小练面前展示过,一道气过去,蜡烛就灭了的绝活,小练总是喜欢在睡前看花子夭灭蜡烛。
但有一次,花子夭为了给小练展示更厉害的,一道气全灭时,不小心误伤了他们支撑他们床帏的木架。
敕若正将衣服放进柜子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跑过来一看,一大一小被盖在垮塌的床帏下,像两个小山丘。
费了好一会儿力,才让他们从里面钻出来,花子夭向他眨眨眼,“蜡烛全灭了。”
敕若无奈,重新点好蜡烛,开始收拾混乱的床,并且警告他们再也不准用什么内力武功之类的去做那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即便花子夭表示这样能提高小练对武学的兴趣和小练表示这样能提高他对武学的兴趣,敕若都没有同意。
感受到外面的热气,站了不到半刻,花子夭便又回到了屋里,“不知立秋会不会下雨。”
敕若跟着走进来,鼻尖上冒出细汗,“为什么下雨?”
花子夭耐心道:“立秋下雨,会凉快许多。”
敕若点点头,以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觉得这很奇妙,西天之上从来都是金光灿烂,不会热不会冷,太阳高挂在空中时不会期盼着下雨,阴云密布时不会想着是晴天就好了……
也不会在天气转变时觉得开心,更不会觉得有人陪着自己在树下在院中乘凉或者在廊前在檐下看雨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若是一切都像天气转变般这么简单,不需要人去强加干预就好了,敕若想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让花子夭救国师,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法子可不可行。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花子夭说他愈发像个人了,他自己倒还少觉得,只是有时突然想起,会觉得一瞬间心头浮现的回忆多了许多,夹杂着一些自己到现在都还难以说清的情绪。
就像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甘愿待在皇宫,明明花子夭已经放开了他。他想云游天下的心愿里多了一个花子夭,他希望他无论走到哪儿,那一抹红总在他身旁。
他言讷,时时看着花子夭这样想,但与他说话时,却不好再开口谈及自己的想法,总觉得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
花子夭席地而坐,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敕若乖乖走过去,坐下来,“不用写了?”
花子夭知他在问自己写不写小纸条来助阵小皇帝,他摇摇头,“皇帝一心想要做出成绩来给国师看,不用担心。再说,过几日便是他立后了,现下烦心着,甚少来叨扰我。”
“那你每日都在写些什么?”敕若皱眉,每天花子夭总能送出许多小纸条,时而沉吟一下,便又是好几张,“莫不是故人阁真有经商?”他想起那日,花子夭给太后说的话。
花子夭失笑,“那是我诓太后的,她查不出来亦不会知情。我每日写的不过是要了解朝中形势,这些墙头草每一瞬间都会变化,根本信不得,掌握了他们的动态和把柄,才有胜利的可能。”
“你在他们中间插了人?”
花子夭点头,“自然。”
“谁?”
花子夭摸摸他的脸,“皇帝没有自己的势力,如今虽说在培养,但并不成熟,只能依赖故人阁。”
“我当初想要这皇位,”花子夭收回手,看着他,“进京,自然就是有了万全把握,只是我没想到……”
花子夭话没说完,便不再说了。
敕若垂眸,他知道花子夭的意思,他没想到他身边会多了一个敕若,而国师利用了敕若来威胁他,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被威胁到了。
花子夭半眯着眼,屋内凉意舒爽,他靠敕若近了些,轻声道:“和尚,你欠我。”
敕若抬眼,不知缘由。
再看花子夭,已经起身向伏案走去。
敕若跪坐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神色有些苦恼,不知道为什么欠了花子夭,更不知欠了花子夭什么。
花子夭嘴角微勾,对和尚的反应十分满意。
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齐家小女的后位已经定了下来,册封大典的布置按部就班地进行。
花子夭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近来朝中戚王爷的活动颇为频繁了些,或许同皇帝一样,在为朝堂之上那些始终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感到头痛罢。
不过可喜的是,齐木石这棵大树终于要倾向皇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太懒了,我也觉得太不好_(:3ゝ∠)_。但今天爬上来发现居然有一条新评论,好开心,比过年外面挂满了红灯笼还开心!谢谢啾咪的评论!
☆、第六十五章
礼乐奏响,夏晏归一袭盛服,沉稳走向前殿。
众朝臣躬身下跪行礼,齐呼大喊:“恭贺吾王。”
夏晏归依照着本应有的礼制在堂前站定,他的皇后在他身后,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她比他更为辛苦,凤冠霞帔沉甸甸地压在她娇小影子之上,螓首微垂,温顺的眉眼隐在喜帕的红丝绦之后,显得隐约朦胧。
夏晏归一时恍然,总觉今天阳光过于明媚了些,走在长长的白玉石阶上时,晃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
他的妻子,就从这阳光中而来,走到他身旁时,似乎还带着太阳的温暖,他和她,隔着喜帕对望,彼此都看不真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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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