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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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正文 第21节

    阁主不要和尚说/佛曰:不可说 作者:葛伯生

    第21节

    国师塔被封,司礼大臣是垂垂老矣的甘尚老太傅,他从高高的祭台上走下来,微微喘气,却因激动而显得脸色发红,目光炯炯聚着光。

    他不得已停顿了一会儿,将气息调匀,随即有些因苍老而颤颤巍巍的声音传遍大殿。

    “礼贵夫妇,易叙乾坤,配阳成化,比月居尊,河洲降淑,天曜垂轩……”

    冗长而拖慢的祝辞让夏晏归有些分神,他开始在这苍老的声音里思考他和引鹤何以致此走到今天这无可奈何的一步。

    在昭告天下国君将立齐琬容为后之后,齐木石进了一次宫,秘密与他见了面。

    夏晏归抿抿唇,或许在此次见面之前,他还并不是真正理解为何一定要让齐木石倾向皇家,毕竟朝中新晋力量的涌入已经大大削弱了戚王爷的势力。

    但齐木石很坦然地告诉他,若能保齐琬容地位,进而助齐家不衰,戚王爷在朝中地位将一落千丈。

    夏晏归已经不能再去责怪齐木石在此之前的不帮不助,冷眼旁观,只能默默接受。齐木石在朝野混了如斯年许,如今他和皇上被迫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为皇帝谋划,就是在为自己打算。

    夏晏归突然明白国师之良苦用心,齐木石为人之狡猾谨慎,是目前的他难以望其项背的,而齐家为相,势力盘根错杂,虽比不得近些年猛增势力的戚王爷,但说到底,还是要齐相的底盘硬而结实。

    那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夏晏归身形依旧一动未动,眉眼有些沉郁,心道:“无论在做什么,可都不是要在为我祈福就好。”

    他还没有忘记得知引鹤在给他写祝辞,一心一意想要祝福他立后生子时,那种愤怒又委屈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孩,拿了最好吃连自己也舍不得动的糖去献给引鹤,却被连糖带人一起掀翻在地……

    连“为什么”都没办法问出口,大家都清楚的理由就像一根尖细的铜簪插在喉咙口,呼上来的血沫儿含了一嘴,将牙齿染得触目惊心。

    拜列祖列宗,跪皇天后土,夏晏归宛若提线木偶一步一步地跟着做,身旁的齐琬容被人搀扶着,沉重头饰让她有些微摇晃。

    夫妻对拜时,齐琬容身形一晃,夏晏归下意识伸手扶住,一旁的嬷嬷连声贺道:“皇上细致如斯,娘娘有福。”

    夏晏归隐约看见齐琬容微微勾起的嘴角,此刻若是揭开喜帕,应是一副温柔模样,贤妻之德,面相可看。

    他不由想起德恭昭皇后,父皇的皇后,如今与之同寝皇陵,他记得宫人常说皇后贤德,与世公道无争,他知道他们说的不是现在居于后宫的太后。

    引鹤或许再一次选对了人。

    夏晏归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引鹤为皇朝选取一位又一位贤德皆尚的母仪天下之人,他也不能逃脱,引鹤只是在顺应天意行事,而他对引鹤无法自拔的爱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差错。

    而如今国师塔长封,他立后册妃,接着稳定朝野上下,然后会有子嗣……他却再见不到引鹤。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引鹤在纠正那一点小差错,如今看似已经步入正轨了。

    夏晏归咬紧牙,他不甘心。

    在嬷嬷的提醒下,夏晏归才猛然回过神伸手牵扶着他的皇后,一旁的大公公高声宣布:“礼成——”

    长长的尾音像是一根蜂尾的毒蛰穿透了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发冷,但他深知,这样的毒蛰在以后的日子还会有更多,甚至更为尖细阴毒,将他刺透,千疮百孔,所有的伤口都求合而不能,腐肉愈挖愈烂。

    就在一旁司礼宣布“洞房”之时,夏晏归抬手制止了他,转过身,走出殿门,面对着百官,说道:“朕今日大婚,国师未能于祭台之上为朕司礼祈福,于天不敬,朕当亲入国师塔,与天同在。”

    百官唰唰齐跪,“此乃顺天之德,吾皇万岁!”

    他看到了齐木石复杂的神色,但一闪而过,齐木石将情绪掩藏得很好,夏晏归垂眸,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在齐木石一个下马威,以免让他真的觉得皇帝还得无条件地依靠着他才能稳定这个位子。

    他回到殿内,牵起齐琬容柔嫩的手,在他的手中显得很小,将她送到大殿之后他们本该洞房的景泰宫。

    两人站在宫门前,却不进去,夏晏归透过喜帕,能够隐约看见她的面容,却读不懂她的表情,良久,他才憋出一句:“抱歉。”

    夏晏归感觉到他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齐琬容的声音从喜帕之后传过来,温柔娇羞,“夫君是皇帝,自然要为天下着想,臣妾等着你便是。”

    夏晏归感觉心脏像是被那只反握住自己的小手给狠狠掐住了般,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此刻显得妖而戾。

    夏晏归缩回手,匆匆扔下一句“皇后高德”,让一旁的大公公重赏之后便离开了。

    没有人跟着他来,夏晏归松了口气,再不去想在新婚之夜丢下新娘一人独守空房时对方的感受如何。

    国师塔久未开启的门重又打开,夏晏归走了进去,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身后大门复又合上,塔内只余两盏烛台悠悠晃晃地燃着。

    唯一的光亮大概就是在那重重纱幔之后,夏晏归紧走过去几步,又猛然停下,原地跪了下来。

    纱幔之后的人不发一语,夏晏归沉默着长跪不起。

    烛火明明灭灭,好似心绪跳动般,两人的僵持持续到了半夜,塔外传来烟火绽开的声音,应是宫内循照礼制,此刻宫内外皆可以烟火助兴,恭贺皇帝的大婚。

    夏晏归垂着头,感觉到引鹤在向他一步步走来,不多时,一双着白丝缎软鞋的脚立在他眼前,没有脚步声,夏晏归只凭感觉,也知道他在向自己靠近。

    他刚抬起头,“啪”一声脆响,恰时塔外烟火绽放,夏晏归愣了一下,感受到了脸上传来的火辣感受,才反应过来,的确是一记耳光的声音。

    引鹤用力之大,打得夏晏归偏过了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引鹤,发现有足够勇气扇他耳光之人此刻正全身发抖,久不出塔,使之身体更加孱弱,脸色苍白如鬼魅。

    夏晏归心中隐隐的怒气登时转为无以复加的心疼,他依旧跪在地上,一把抓住引鹤抖得不成样的手,凉意沁骨,他皱眉,“怎的如此凉?”

    见引鹤脸色不好,他讪讪道:“鹤叔,我错了,原谅我。”

    引鹤闭了闭眼,声音有些虚弱,“你每次犯错都是这么说,难道我就应该都原谅你?”

    夏晏归心下一沉,“鹤叔,不用。只是今晚,就今天一晚,让我待在这儿罢!”让我待在你身边……

    引鹤看着他,目光悲痛而哀伤,那句“我若死了,你又如何?”始终在喉咙口翻腾而说不出口,最后他只道:“你在新婚之夜入塔,你让你的妻子作何感想?你让齐木石作何感想?你让满朝文武百官如何想?你让天下如何想?”

    “几时,你才能真正长大不再做出如此蠢事?”引鹤看着他,悲痛转为沉静,“难道你还妄想我们之间有任何可能吗?”

    夏晏归沉默不语,只是死抓住引鹤的手不肯放。引鹤想要挣脱,却险被拉倒在地。

    “你要跪,好生跪着便是,”引鹤终于怒道,“如何要带上我?”

    夏晏归抬起头,笑得惨淡,“鹤叔,我无论做什么去哪儿都想带着你,可你却不肯跟着我。”

    引鹤哼道:“你能做什么,去到哪儿?”

    夏晏归眼神一黯,点点头,无比认同,“嗯,因为我是皇帝,什么也不能做,哪儿也不能去,即便我做尽寻常百姓一生都做不到的事,去到他们一生都去不到的地方。”

    “我唯一的痛苦,”夏晏归抬起眼,看到引鹤的桃花眼微微泛着光,“就是我恨极自己生在天家,却又无比庆幸自己还好生在天家,后者让我遇见你,前者又让我终其一生求而不得——”

    夏晏归一顿,眼中突然带了点希冀,“鹤叔,你疼我,你看我这般痛苦,你是先知,你说我会不会真的一生都为求不得所苦所累?”

    引鹤心头一痛,避开了那带着点乞求的可怜眼神,转眼看着他身上的大红喜服,有些丧气,“皇后好女,君自珍惜。”

    说罢,引鹤便感觉已经被抓到发麻的手被松开了,他赶紧朝后退了几步,塔内烛火不明,他却也看清了夏晏归脸上的红印。

    他下意识又向前一步,像以前一样抚慰走路抑或跑跳不稳而摔了跤,大哭不停的夏晏归。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不是以前,那尽管暗,但红得触目惊心的印子,是他,亲手打的。

    他当时怒极恨极夏晏归做事竟如此冲动不计后果,一想到夏晏归丝毫无长进,而自己又活不长久就又怒又气。

    而夏晏归居然跪到了半夜,还不肯回寝宫,他心头火起,放下从一开始就未在翻动过一页的书,走了出来,看见人跪在那儿。

    等他回过神来,手心生疼,那脆生生地“啪”好似在他耳畔炸开,炸了他个面目全非,心惊肉跳。

    引鹤的整个脑袋“轰”地一下爆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辞那段出自《史记》。

    ☆、第六十六章

    夏晏归跪了一夜。

    更深夜寒,夏晏归咬紧了牙关,双膝似已没了知觉般,从最初好如蚂蚁噬咬,到此刻凉意入骨。

    引鹤似乎气极了,在呼了他一耳光之后,反而有些慌乱,冷着脸转身进了纱幔之后。

    层层纱幔之后,是一夜通明的烛火。

    夏晏归不知一次想要狠狠扯掉这些彰显神秘却一无是处,如今反倒来碍他观瞻的纱幔。

    他只能隐约看见引鹤在里面清瘦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甚至连他有时在做什么都看不明清。

    但他私以为,这应该是引鹤对他无声的陪伴。借此,他有些窃喜,痛到慢慢没有知觉的腿,已经不再是痛苦。

    他想起小时候的事,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他和引鹤;他想起他第一次亲吻引鹤,那种触感毕生难忘;他想起他的第一次,他在心里默认为那是自己的洞房,虽然什么也没有,但他心中的欢愉升腾而起,丝毫没有念及那洞房之夜孤身一人的新娘。

    天才蒙蒙亮,引鹤便走出来,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夏晏归。

    夏晏归有些虚弱地朝他一笑,生生跪了一夜,即便年轻力壮,也有些吃不消,他伸出手,想要引鹤扶他起来,引鹤冷看着他不动。

    “鹤叔……”夏晏归也不将手缩回去,反倒晃了晃手,示意引鹤般。

    俩人僵持了好半天,引鹤终于微微一动,弯下身,语气冰冷,“我道你有多厉害,有本事就自己起来。”

    说罢,他又退回到纱幔之后。

    夏晏归一笑,微提高了声音想要让纱幔之后人听见,“鹤叔,我若自己起来,可有奖励?”

    就如小时候一般。

    纱幔后的声音有些飘渺,“奖你明年深春四月,储君立位。”

    夏晏归没想他这么回答,神色一变,终究是没答话,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挪移许久,才算是挨着了塔门,他没回头,只道了一句,“鹤叔此奖甚好。”

    皇帝从塔内走出,身形不稳,在塔外候着的众人赶紧围了上去,有心思敏捷之人看出皇帝腿脚不便,招来软轿,又下跪高呼,“我王为民,不惜龙体,实乃天下大福!”

    周围顺势跪了一干人等,夏晏归疲惫地摆摆手,免了这些虚而不实的礼,轻声吩咐,“去皇后宫中。”

    说是去皇后宫中,实则不然。

    在天子新婚的前三月里,皇帝皇后不住任何一人的寝宫,而是专有一殿,两人需得在这殿中住上三月之久,方得各回寝宫,至此宫中房事就得按规矩来,即便是皇后也不得擅自更改。

    天子大婚,婚后可有三日无需上朝。但夏晏归在安抚过皇后之后,与皇后一同前去太后宫中,又是一番冗礼。

    直至下午未时,夏晏归才得空。

    他去了浣竹宫。

    恰逢小练回宫,小九也来到浣竹宫,俩人久不见,正玩得愉快,就见皇帝没有任何人通报地直接走了进来。

    “皇兄?”小九眼尖,跑了过去,“皇兄如何来此?”

    小九天性聪颖,又活泼可爱,虽然有时别扭得紧,但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乖巧样子。

    夏晏归的声音也软了几分,“来看看,你又如何在此?”

    “小练在外求学,久不回来一次,我来寻他玩。”

    夏晏归转过头,这才看见旁边正以一双圆溜溜的黑咕噜大眼盯着自己的小孩儿,白嫩嫩的脸好似糯米团子般,看见他看过来,稚气的声音嫩生生地喊了句,“参见皇上。”

    夏晏归被逗笑了,揉了揉俩团子的脑袋,“去玩儿罢,莫要跑得太偏僻了。”

    两团子笑着应下,又手拉着手跑远了。

    夏晏归沉吟了一会儿,抬脚往屋中走去。

    不出他所料,敕若和花子夭仍是待在一处,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互不打扰。

    见他进门,花子夭调笑道:“这般皇帝可乃天下大福,新婚之夜前去国师塔祈天佑国,跪了足足一夜,不知上天答应否?”

    敕若倒是没有花子夭那般咄咄逼人,走上前扶过夏晏归,话里带着担忧,“皇上跪了一夜,如何不好好休息?”

    夏晏归走得很慢,尽管腿脚仍有些颤抖,但总归无大碍。他笑着摇摇头,“不过一夜罢了。”

    夏晏归坐下来,脸色有些苍白,敕若泡上一杯茶,“皇上可是看见国师了?他近来如何?”

    “他很好,”夏晏归像是在告诉自己般,喃喃道,“很好,气色不错,想来是没有朕在一旁烦扰了。”

    敕若摇头,“国师不会这样想的。”

    “塔内光暗,”敕若说道,“皇上又如何能看得清?”

    花子夭在一旁凉凉地,“眼睛瞎了,再亮也看不清。”

    夏晏归淡淡道:“不然还能如何,告诉自己国师过得不好吗?”

    “那朕也过得不好,”他道,“若是朕与国师过得好了,天下便也不好了。”

    夏晏归像是一夜老成了十几岁般,“世间如何能有两相全的事,朕告诉自己国师过得尚好,可是错了?”

    敕若看了花子夭一眼,轻声道:“错倒是无错,只是如此,辛苦了些许。”

    岂止些许,多到夏晏归时时为自己的自欺欺人而感到喘不过气,每每望向肃穆的国师塔,那沉重的黑色像是扼住他喉咙般使他窒息。

    即便在大婚当日,每拜一次,他都告诉自己,或许引鹤现在正在塔内哭呢?

    或许他现在有一点点后悔了呢?

    后悔让他成婚,后悔让他坐上这个位子,后悔……

    他不敢想,他害怕引鹤后悔小时代养了他……

    夏晏归看了看敕若,又看向花子夭,“朕有时倒真是羡慕你俩,无需责任没有为难也无猜忌地在一起,怕是世间难有了。”

    敕若有些懵懂地顺势点头,他不知道夏晏归羡慕他们什么,但觉得他说得挺对。

    花子夭一把摁住他的脑袋,“你点个什么脑袋?”

    夏晏归笑了笑,花子夭挑着眉看向他,“皇帝到底来做什么的?”

    夏晏归这才收神,“现下婚成,这下一步棋依公子看,如何走?”

    花子夭思忖一番,“齐木石应是同你说过一番话了。”

    夏晏归点头,“齐木石老奸巨猾,妄想不劳而获又欲全身而退。”

    花子夭看向夏晏归,“必要灭灭他家焰气,你如何打算?”

    夏晏归沉吟半晌,没有回答,转而问道:“国师身子,他,到底撑得了几时?”

    “我等非医,不过略懂,”花子夭兀自悠闲,“这般算人天命之法,尚不能为。”

    夏晏归知他不愿救,便只会袖手旁观,却不知他为何不愿出手相救的原因,难道他用千里河山也换不来?

    转而思及引鹤,夏晏归神色一黯,莫说换得换不来,若是真的换了,引鹤定是第一个不放过他。

    知道在花子夭此处寻求无法,夏晏归开始想着寻些方外之士,他暗自培养的力量初初成形,此刻动用指不定会引来多方注意,无端生起是非。

    但夏晏归心意已定,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引鹤好好待在他身边的。

    夏晏归起身离开,花子夭都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

    夏晏归反而说了句,“秋试之前,朕将放出消息封齐炆为将,逼戚贼匆忙而反,届时朝堂之乱必涉及后宫,望二位周全。”

    花子夭皱了皱眉,夏晏归走了出去。

    敕若想了想,跟了上去。

    “小师父跟着朕可是有话要说?”行至宫门,夏晏归才停下来,转过身对着跟在后面一直不肯开口的敕若说道。

    敕若看着他,眼神有些闪烁,好半晌才开口道:“想皇上也知,花施主他不肯出手相救。”

    “那又如何?”夏晏归微微昂起头。

    敕若顿了顿,“若小僧说其实有一法呢?”

    “哦?”夏晏归有一丝急切,“不知小师父何意?”

    敕若垂眸,“这法子是小僧自己想出来的,也不知是否可行。”

    夏晏归沉吟,“什么法子,小师父但且一说。”

    敕若身形微动,“实不相瞒,小僧非寻常僧侣。”

    夏晏归想及引鹤,二人一模一样的面貌他疑虑已久,“莫不是与国师……”

    敕若摇摇头,“小僧尚且不知,国师本欲告知,如今却封塔不出。”

    说到底,还是他的错,夏晏归微微垂首。

    敕若道:“小僧有一佛心,也知如何取出其一息,或许尚能一救。”

    佛心一息?

    夏晏归低声道:“小师父如何得知?”

    “小僧也是看花施主如此做的,救了一人,如今也大好无事。”

    “这佛心,在哪儿?”夏晏归问。

    敕若指了指自己眉间的一点朱砂,“这便是了。”

    “在此处?”夏晏归微微皱眉,“在此处取出,可有什么,不好,损害?”

    敕若摇头,“小僧不知,只是一息罢了,却非全然取出那般严重,且此法能不能行尚不能定断,皇上不要……”

    夏晏归闭闭眼,“朕知道,朕不会抱多大希望的。”

    “但也请凭着这一丝希望,”敕若郑重道,“好好活着。”

    夏晏归失笑,“难道朕活得不是好好的?”

    敕若垂眸,“形伤心伤大是不同,皇上莫要忘了国师是为了什么,走到今日境地。”

    夏晏归一愣,笑道:“你果真要救他?”

    “自然。”敕若神色坚定。

    “为何?”夏晏归问,“你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他对你也偏爱有加,莫不是什么……”

    “小僧不知,”敕若此刻亦有些茫然,“小僧只道是不能失去他,不能。”

    “你救他,可有想过你的佛心不能再用?”

    敕若蹙眉,“不过一息罢了。”

    夏晏归看向敕若身后的山石,“朕突然明白为何花子夭不愿救人了。”

    看着敕若茫然的样子,夏晏归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十六岁少年的样子,转身离去,步伐沉稳。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好拖沓。。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第六十七章

    敕若回到屋内时,花子夭向他看过来,微微挑了眉,但却不发一语。

    敕若看了他一眼,躲过他的逼视,“不知小练他们如何,左右是该习书了,我去看看他们。”

    说着,就转身要走。

    花子夭直盯着他,敕若竟有些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去。走出来,没了如芒在背的目光,敕若才松一口气。

    这才恍惚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他救人是好事,更何况是国师这样一位重要的人,敕若摇摇头,想来是花子夭一直强调佛心是他的是他的,让他简直心存魔怔,下意识就不愿轻易去动那佛心。

    他只知花子夭不愿救人,却不知他为何不愿救,若说一切都真的只凭心绪一时好坏,那就未免太过儿戏。

    敕若慢慢走着,不知为何,他敢肯定花子夭绝对不会去救国师,也绝对不会让他去救。

    但是国师的模样时时在他眼前晃过,苍白而虚弱,敕若闭上眼,他的心脏微微发疼,他知道以前的引鹤绝非是那般,但为何如此肯定,他却又不知了。

    敕若抬眼看了看天,突然有丝迷茫,这样的迷茫自从遇见花子夭之后就时时有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是知道佛祖为何要让他入世,而今却越发不明了了。

    “爹爹!爹爹!”小孩儿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

    敕若转过身,小练好似阵风般已经扑入他的怀中,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眼镜,看着他十分欣喜的样子,“爹爹,小九说今晚在我们这儿用饭。”

    敕若看向一边站着,眼中隐隐透着羡慕却冷着脸不肯表露的小孩儿,笑了笑,将他揽过来,“小九今晚想吃什么?”

    怀中抱着两个小孩儿,敕若站不稳,坐在了一旁的阑干上。

    俩小孩儿都好似没有骨头般,懒懒地靠着敕若,小练深深吸了口气,“爹爹,你身上味道真好闻。”

    小九闻言,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又往敕若身上钻了钻。

    敕若低下头,有些疑惑,“没什么味道啊。”

    小练瞪大眼,“爹爹闻不到吗?”

    敕若摇摇头,又笑道:“或许只有你们才闻得到。”

    小练得意地一笑,戳了戳小九的脸蛋,“小九,你还没告诉爹爹想吃什么呢!”

    小九抬起头,声音故作老道般,说道:“都好。”

    敕若温声道:“不挑食也很好。”他瞥了一眼小练,暗指他可挑食了。

    小练哼了一声。

    敕若转过头,叮嘱道:“明日你又该出宫了,今晚可得好好温书,免得到时先生考你时,又答不上。”

    小练顿时苦了脸,“可是坏人说了,今晚上他有空闲,可以教我……”

    “教你温书可好?”花子夭懒散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敕若转过头,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现下正笑吟吟的看着小练,“你爹说了,我也只好遵命,教你温书,应付明日答问如何?”

    敕若皱眉,“怎么能叫应付?既然先生要考,好好答便是,如何能叫应付?”

    花子夭和小练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眼中的无奈,小练抢先发言,“就是!怎么能应付了事?坏人就是坏人,老叫我不学好,爹爹我们离开他吧!”

    花子夭一哽,居然被小屁孩儿抢白,“什么叫跟着我不学好,自己都没有个学好的心思,不知道你爹要你来干什么,倒不如把你扔在这儿算了,我和你爹浪迹天涯,也比带着你个拖油瓶好!”

    小练顿时面红耳赤,噙着眼泪倔强地不肯往下掉,平白让人看了更觉心疼,花子夭都在心里有些嘀咕,更别说敕若了。

    他赶紧抱过小练,“都让你们别争了,还争?”

    他捏了捏小练的脸蛋,“你也知道你说不过他,还去招惹。”

    小练十分委屈地看着他爹,敕若坚守原则,“委屈什么,你自己招惹的。”但随即又看向花子夭,怪道:“他来招惹你就非得应下么?如何你也成了个小孩儿?”

    花子夭蹭上来,“他先说的,他错。”

    小练立马瞪圆了眼,“你非得应么?你错!”

    敕若推开花子夭,又轻敲了小练一个小栗子,“要是万事还能分出个对错,这天下哪还有那么烦忧?”

    “你俩可得消停会儿,今天就莫再吵了。”敕若最后拍案。

    被点到的俩人各自哼了一声,小练委屈地往敕若怀里钻,花子夭也不屈不饶地蹭过来,揽过敕若。

    敕若无奈,转眼才看到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小九,“小九,怎么了?”

    小九摇摇头,声音很轻,“你们真好,我想即便是父皇母妃在世,也断不会像你们这般要好。”

    小练看出小九神伤,拉过小九的手,“小九,你来,爹爹一样会对你好的。”

    小九却情绪转好,“小练,我们去玩吧,不知道布置好的陷阱有没有小鸟来啄食了。”

    小练心性单纯,见小九避过话题,谈及他们布置的陷阱,也不知不觉跟着转开了话题,“对呀,我都忘了,去看看。”

    两个小孩儿又手拉着手跑远了。

    花子夭看了一会儿,将目光收回来,他揽着敕若,下巴放在敕若的肩上,偏偏头看过去是和尚久不见阳光而白皙光滑的脖颈,敕若微微垂首,恰好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们都当我们是一对了,”花子夭偏偏头,呼出一口气洒在敕若脖颈间,“如何不解释?”

    敕若从未有过这般想法,作何解释?

    他微微皱眉,“徒惹尘埃,心自如明镜台。”

    他无意解释,他和花子夭二人清白如斯,何至平白落人口实,纵然有所误会,自是清者自清明者自明,解释再多又如何?

    花子夭轻笑,敕若微微动了动,花子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间让他有些痒痒的奇怪感觉。

    忽然肩头一轻,脸颊被什么温柔擦过,敕若垂首,花子夭已经倒在了他的腿上,微挑的眉眼风情流转,霎时温柔如许,敕若看进他的眼里,微微失神。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花子夭已经闭上眼,勾着唇,将头埋在敕若怀里,环过他的腰,“若是不解释,那便随流言而起罢。”

    敕若抿抿唇,“为何会有四处而起的流言?”

    花子夭在敕若怀里闷闷笑着,“傻和尚,什么也不懂。”

    日落西山,昏黄的光将栏上一双剪影温暖地笼罩。

    凭栏而倚的人垂着眸,神色安然,手却搭在怀中人的耳垂边,怀中人呼吸安稳,已是睡熟。

    “爹爹——”

    小孩儿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敕若睁开眼,怀中花子夭亦是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不料自己会真的睡熟,花子夭向来风流的双眸还带着丝不知何处何时的茫然,看定敕若,那桃花眼里淡然如初,这才恢复清明,轻声笑道:“不想我真的睡过去了。”

    他凑到敕若耳边,薄唇微微擦过白嫩的耳垂,“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还有美人作陪。”

    花子夭退开一些,又看进那双因他的话而染上羞赧之色的桃花眼里,“可惜,桃花多情,美人无意。”

    “爹爹——”

    敕若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孩儿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小脸儿通红,敕若伸手一摸,背上也已出了许多汗。

    敕若招过一旁跟着跑来的小九,一摸,也全都是汗。

    他神色一凛,“你们方才去哪儿玩了?玩得这么疯?出了汗也不知回来拿汗巾?”

    小练吐吐舌头,不敢说话,小九也第一次见敕若神色这么严肃,有些心虚。

    小练看了看花子夭,只见那人偏过头,装作无视,心中也急。

    花子夭还在埋怨没有眼力价儿的小屁孩突然冲过来打搅了他的好梦,面对小孩儿的求救,装作没看见,手又悄悄环过敕若的腰,表明这次他站在敕若这一边。

    小练没得法,抱住他爹的大腿,撒娇道:“爹爹,我们下次不这样啦。”

    敕若两只手各拿一人的爪子,让他们放开,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回去换身衣服,小九也来。”

    俩小孩儿洗过澡,敕若才拿来衣服,花子夭斜斜靠在一边,敕若让他守着两人,免得他们又开始无节制的玩起水来。

    小九身形稍长,敕若翻找了一件大些的衣服穿来刚好合适。

    花子夭一边督导小孩儿自己穿衣服,一边无所事事地嘲笑他们。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敕若将花子夭赶了出去。

    ……

    转眼秋凉。

    十月初十是秋试之日。

    但在半个多月前,朝中突然疯传一个流言,秋试之后,若无差错,齐木石之子齐炆将册封为将,名虽位于上将军之左,但实权已是一样。

    齐氏一族,皇恩圣宠,光宗耀祖,一步登天。

    一时间,丞相府外车马如龙,明面暗里接连来拜访的人不知几多。

    这其中,却没有独霸朝堂一方的戚王爷。

    此时,戚王府已经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惶惶状态。戚王爷深知时机未到,但说实话这个时机实难把控,现下本来一直中立的齐木石陡然偏向皇室,对他的威胁与日俱增。

    戚王爷如今只恨自己没有与那齐木石早早联姻,偏让那小皇帝平白占了好处。但话说回来,若是早与那齐木石联姻,那他戚王爷之心岂不路人皆知?

    只怕在那联姻婚成的同时,自己就不得不做个闲散王爷了。

    他叫了几个得力幕僚,其中一个名为管成的人分析:“回王爷,秋试之后,朝堂武官必换,正好与春试文换相合,至此皇帝势力便是彻底渗进朝堂之中,文官大换已对王爷势力形成掣肘,再待秋试,王爷何处再寻时机?”

    其余几个纷纷点头。

    戚王爷皱眉,“但如今朝堂那群墙头草……”

    管成躬身,“王爷都说了是墙头草,便是王爷得势,便会倒回来,所以现下最为重要的是王爷得势。”

    “如何得势?”戚王爷问道。

    管成诡秘一笑,“今儿是九月廿六,十月初三便是太后寿诞,王爷与太后共谋其事,必能有所大成。”

    戚王爷略一沉吟,几个幕僚却伏身跪地,齐呼:“恭贺王爷心想事成!”

    “好!”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有人看,但是我还是开始日更了。。

    ☆、第六十八章

    花子夭微挑着眉,眸中尽是风流,看着面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女人,语带笑意,“花某不过一介江湖人士,如何劳得太后亲临此地送上请帖?”

    太后微微一笑,不尽在意,“花公子说是要让那高僧来见见哀家,却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哀家仔细想想,料得是高僧心境入定,抽不得空来理哀家这些凡尘俗事了,不然也不会连皇帝诞辰宴会也不参加了。”

    她顿了顿,又是一笑,眉目间还带着些许风情,“但哀家寻思着,好歹是天家客人,这主客竟不谋面多是失礼,又恐叨扰高僧,哀家这等俗女子也不会与高僧探讨参禅悟道之事。所以哀家只能想着,便是趁着哀家寿诞见上一见,也算圆了哀家心愿,又尽了主客之仪,岂不更好?”

    绕来绕去一大堆,无非就是想要确定浣竹宫里究竟在做些什么,花子夭面上不改,“太后有心了,花某自会与高僧说明,来与不来,也在他言。”

    “那就劳烦花公子多言几句了。”

    “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盈盈一笑,起身告辞。

    事后,花子夭告知敕若,却只得一句,“你决定就可。”

    花子夭前后思量利害攸关,最终还是决定与敕若同出席,莫让太后无端起了疑虑。

    夏晏归得知他们要应邀前往太后寿诞,有些心忧,“近来探得戚王爷无所动作,想来是要借太后之便了,你若带着敕若前往,恐……”

    “难不成皇帝是要说花某连保护区区一个小和尚的能力都没有?”花子夭挑起眉。

    夏晏归摇摇头,“既是如此,花公子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用不着你来说。”

    ……

    太后寿诞当日,宫中事务繁杂,白日里一系列祷祝致辞之后,到了夜晚,才真正开始了宴会。

    花子夭领着敕若坐在了宴会末席,远远瞧去,太后正不动声色地望着这边,敕若神色淡淡,微微躬身,见太后转过眼,才坐回自己的席位。

    “很好。”花子夭在一旁轻声道。

    逐渐夜深,宴会兴浓。

    太后手支额头,“诸位卿家——”

    丝竹声顿停,宴上大臣尽皆望向高座,皇帝也侧过头,“不知母后何事?”

    太后笑了笑,“哀家老了,经不得这般欢闹,说几句话只是想让诸位尽兴罢了,如何突然这般正襟危坐起来?”

    众大臣齐呼:“太后万安。”

    皇帝也躬身,“儿臣这就扶母后回宫。”

    太后却是摆手,“罢了罢了,皇帝且在这儿陪着诸位大臣,哀家毋得甚事,念你为哀家的这片孝心,今夜大醉,明日亦不必来请安了。”

    众人齐呼:“恭送太后。”

    太后一走,皇帝扬起手,“诸位卿家,今夜不醉不归,但可尽兴耳!”

    “彩!”

    众人齐声喝彩,一时间,席上觥筹交错,丝竹喧闹。

    席上角落两人却是与世隔绝般,安静淡定。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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