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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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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书]炮灰总想当主角 作者:管红衣

    正文 第6节

    [穿书]炮灰总想当主角 作者:管红衣

    第6节

    这时候颜萧然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输了。”

    话音刚刚落下,远处在天上并没有开始多久的战局输赢已经显现了出来。

    那镖师也是身经百战的剑修,他下手既快又狠,不仅以飞剑挡住了黑袍男人的所有攻击,还将他手中的枝条削了个粉碎。

    剑尖直指上了黑袍道人的鼻尖,速度非常快,那黑袍道人被逼得只能不断驱剑后退。

    以灵力化成的枝条被破坏殆尽,他消耗巨大,对方的飞剑尚没有碰到他,他竟忽然喷出一口血来,从空中栽下!

    “爹!”眼瞅着景繁生吐了口血从空中落下,景十一身心巨震。

    可这时候他也只得忍着。

    十四岁的少年目眦尽裂、眼中含泪,拳头死死的攥成了一团,指甲尽数陷入了血肉里也不自知。

    他紧紧的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落泪,强迫自己不开口去叫破自己爹爹的身份,强迫自己不去说穿,说景繁生早就身受重伤,不能太过动用灵力的事情。

    结界之中的人包括颜萧然在内,谁也没有料到这黑袍道人怎么说也是元婴期的修为,却竟然可以弱到这种程度。

    此时,原本笑的张狂的刑倾墨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表情。

    他几乎是整个人都震惊地倒退了一步,目光有些呆滞,嘴里忍不住喃喃道:“竟然真的不是他。”

    没有人会在生死攸关的当口还会想着隐藏实力,甚至是连自己的本命飞剑都不祭出来迎敌。

    他始终记得,当年试炼之征,景繁生仅凭一人一剑便拔得魁首时那恣意张扬的模样。

    也无法忘记后来他们在玄芣秘境猎宴探宝的时候,惊鸿剑出。这人单手便将那把上古仙剑拔出时,那于令天地变色的龙啸声中依旧嘴角含笑、风轻云淡的样子。

    更遑论后来廊亭集会上,他一身黑衣如墨,冠身笔直入云,将那柄仙剑舞出了花儿来,那又是何等令人惊艳并难以忘怀的景象。

    惊鸿一出,莫敢相争。

    那把破剑绝不是惊鸿剑。

    那个不借助法宝都不能在空中稳住身形的人,他绝不会是景繁生。

    景繁生是谁?

    他可是当年身陷伏魔镇、面对四大宗门联合围剿也能如入无人之境的景繁生啊!

    现如今就连无量剑的那个金丹初期的小辈在元婴修士手底下还尚能再支撑一阵,眼前的这么个人,他怎么会是那个景繁生?

    景繁生喷了一口血出来就失去了意识。

    “爹!”十一又惊叫了一声,他想要过去接住景繁生,可他凝脉期御剑的速度又哪里能比得上一个人坠落的速度?

    何况还有这个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冲破的结界在阻挠着他!

    景十一肝胆巨震,他瘫坐在地上,这个时候反而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做任何事情了。

    无力和绝望的感觉打心底里一点点地升了起来,犹如深不见底的黑色泉水一般,不断地翻涌、扩散和蔓延。

    景十一的双目变得赤红如血。

    “咚!”

    “哗啦!”

    忽然之间一声闷响传进了耳中,紧接着就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一双面绣银花、一尘不染的白色靴子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景十一有些怔愣,有些迷茫地缓缓抬头望了上去。

    身体直直地从空中坠下,景繁生不知道直逼他面门的飞剑并没有刺过来,自己也没有砸在地上,而是被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绫缎裹住,又被重新拉回了空中。

    颜萧然藏在乾坤袖中的丝绫缎被主人操控着快速地收回,里面裹着的人便自然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方才只轻轻地踏出了一步,刑倾墨的结界就瞬间破碎了。

    这一系列的转变发生的太快,景十一只能傻傻地看着自己爹此时正被萧然君打横抱着,连原本的愤怒和绝望都忘记了。

    颜萧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看都不看一眼自己怀中的黑袍道人,只弯腰俯身,将他放在了景十一的身边。

    可饶是如此,看到了这一幕,刑倾墨的脸上仍浮现出了一抹怪异的神色。

    他半疑问半肯定地说:“看来这对儿父子对萧然君来说意义非凡那。”

    颜萧然没有说话,将黑袍道人放下以后才扭过头去,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再正常不过地对刑倾墨说:“刑少宫主,戏已经看完。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本座可就要处理门中琐事了。”

    虽然惊讶于颜萧然对待他人的态度,但如果对方不是景繁生的话他便也没有了任何想要探索的兴趣。刑倾墨这会儿既惊讶于自己竟然会看走了眼找错了人,又惊讶于短短十几年没见,颜萧然的修为竟然真的已经远远地在自己之上了。

    但多年以来潇湘宫的少宫主也不是白当的,他又勾唇笑了起来,道:“既然颜宗主还有事情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咱们改日再见!”

    刑倾墨走了以后,颜萧然简直跺跺脚就结束了这场战局。

    他将自己分神后期的威压释放了出来,那些镖师便都不敢再造次了。

    原本四散奔逃的白色粘豆包们看见自己的宗主突然出现在了上头空中,又都重新聚拢了回来,七嘴八舌地围在萧然君身旁叫宗主。

    颜萧然亲自动手,用自己特制的捆仙索将那几个镖师都捆得严严实实,这下子,除了颜萧然自己,非合体期的大能都不能私自割开绳索了。

    人证物证俱在,他们又被当场抓了个现行,这群镖师在萧然君面前更是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

    玉临剑从空中降了下来,颜玲珑、景十一和景繁生还都在上头。

    风波平息,几个白衣少年劫后余生,没有人觉得害怕,大家反而都觉得十分兴奋。

    可是等他们看见玉临剑上的景十一的时候,又都高兴不起来了。

    不明白这臭小子怎么会跟萧然君在一起,而且,那可是萧然君的玉临剑啊!连他们都没有资格乘上去!

    不过想起这小子的爹方才还救了他们……几个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蔫了下来。

    楚云观问:“师叔,这些人现在该如何处理?”

    颜萧然说:“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把他们送去炼妖塔善恶堂公开处置吧。”

    “是。”

    颜萧然说着就从腰间的乾坤芥子袋中掏出了一样手掌心大小的法宝,在灵力的催动下,这法宝瞬间长成了一艘巨大的方舟。

    无风!

    是萧然君的本命法宝之一无风号!

    几名少年都有些目瞪口呆,直到萧然君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说:“都上去”,才按个依次地登上了这法宝飞船。

    以前也知道他们的宗主是实力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师,但这群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能把如此大的飞船压缩到只有掌心那么大点的法宝。

    何况这飞船又是那么的精致精美,雕栏画栋一应俱全,就是那船板上镶着的吊灯台柱都被精心雕琢的绝美非凡。

    玉临剑自动还鞘回到了主人的身边,颜萧然这时候才看向了地上的那父子二人。

    “舅舅……”颜玲珑走了过来,仰起脑袋,目光中含带这恳求。现在那少年的爹爹受伤了,少年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大好,她看着可怜,便想要萧然君把他们也一并带走。

    颜萧然走了过去,他低头看着景十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一。”这孩子的小脸还带着伤,方才虽然目中含泪,但他硬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如今的表情更可以说得上是倔强。

    颜萧然不置可否,依旧盯着他的眉眼,一动不动地细细打量着。

    楚云观走上来,询问是否要把这对父子也带上。

    颜萧然看了半天,表情不变,却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他的下一个举动,却又让旁边的颜玲珑楚云观,还有已经将那群镖师压上了飞船并顺手打成猪头、此时正趴在栏杆上观望的少年们都十足地吃了一惊。

    只见向来腰杆笔直的萧然君,竟然又一次为了地上的那个面目普通,衣衫破旧的男人弯下了腰。

    不只是弯腰,他还把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打横抱在了胸前。

    萧然君似乎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抽气声,他神情淡漠地说了一句:“都上船”,便直接抱着人向飞船特设的楼梯走去。

    景十一紧走了几步,拦在了颜萧然的面前。

    他的黑色玄剑还没有还鞘,如今正用来指着萧然君,神色严肃地说:“把我爹放下!”

    ……

    一转眼就忘恩负义地用剑指着刚刚救了自己和他爹一命的恩人,景十一也是有苦说不出……这若是让他爹醒来以后知道他就这么放任萧然君把他抱走,估计景繁生到时候还得跳脚。

    颜萧然周身散布着寒气,面无表情地看了景十一一眼,说道:“你想来便跟着,否则就自己离开。”

    他说着,便抱着景繁生从十一的身边绕了过去。

    “阿弥陀佛。”

    子觉小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对颜萧然道:“既然此处的事情已经了结,那小僧便先行告辞了。”

    颜萧然回身看了他一眼:“子觉小师傅年少有为,不知师从何人?”他之前已经从那群少年口中知道了他的法号。

    “阿弥陀佛,小僧师傅一尘法师。”

    “原来是一尘长老的弟子。”颜萧然点点头。

    他没有问子觉,是早就发现这伙儿镖师有可疑之处才特地引来无量剑的人,还是真的只是凑巧。

    但如果是第一种……那白一尘还真是收了个了不起的徒弟。

    与子觉小和尚别过,一行人包括景十一在内全部上了飞船。

    这飞船的造型与普通的大船构造无异,只是更加豪华别致了一些,光船身就有三层,甲板上面两层,甲板下面还有一层。

    甲板第一层的房间大概就有三十个,第二层的空间很大,却没有隔段,看起来就像仅有一个房间似的。

    颜萧然吩咐楚云观带着几名弟子去给飞船填上灵石以便出发。

    他这会儿手里还抱着那黑袍道人,正被十一堵在通往二楼的梯阶前。

    通过这一役,景十一又重新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又浑身带着寒气的萧然君有了新的看法。

    至少跟那个蓝颜色花孔雀似的神经病比起来,萧然君虽然是冷了点儿,但起码人家是个地地道道的大侠士。

    可是就这样让他把景繁生抱上楼去,十一还觉得有几分不放心。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就那么静默地对立着,只是颜萧然身上的冷气越来越盛。

    几个原本还想看热闹的弟子都觉得胆儿寒,试问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像这小子这样去拦萧然君的去路?被冻得牙关打颤的白衣少年再也不敢多待,都做鸟兽状散开纷纷跑回了自己房间。

    颜玲珑见了,忙去劝十一道:“你拦着我舅舅干嘛?我舅舅又不会害人,你爹受伤了,需要救治!”

    眼瞅着萧然君的脸上逐渐生出了一些愠色,景十一正陷入犹豫和动摇当中,景繁生却在这时候哼唧了一声,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这会儿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一趟儿血色,冷不丁一睁眼睛就看见颜萧然那弧线优美的下巴,不由得有些回不过神。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对。

    “干嘛干嘛?放我下来!”景繁生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自己正被困在萧然君的臂弯里,无论怎么挣扎都被死死地扣住,纹丝不动。

    景繁生:“……”

    景十一见景繁生醒了过来,连忙眼睛一亮便让开了去路。

    景繁生就这么被颜萧然抱着,一路又蹬又踹却没有半点效果的被抱上了二楼,后又被不怎么怜香惜玉地摔在了那张并不怎么柔软的大床上。

    在心里把景十一那个小兔崽子骂了一遍,又把颜萧然这个大兔崽子骂了一百遍,景繁生哼唧着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一双孔武有力的手忽然按上了他的双肩,寒冷的气息跟随颜萧然的那张俊脸一起徒然逼近在眼前,景繁生俩眼一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又晕了过去。

    第21章 忆梦1

    一个人的容貌都是可以改变的,但识海中的情形却无法伪装。

    颜萧然的一缕神识一瞬间出现在了这名叫十五的黑袍道人的识海当中。

    然而神识刚刚进入,本想通过识海来辨别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景繁生的他却一步都动不了了。

    土地一块块的裂开,裂缝之下是一片片虚无的黑暗,颜萧然就落在了一块只能容纳两只脚的地面上。

    这里的光线十分暗淡,除了碎裂的土地和远处的一棵已经被拦腰截断的大树,整个识海空空如野。

    向来面无表情的萧然君也不由得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神识同样受到过极其严重的损伤,但他却从没见过识海破碎到如此程度还能活着的人。

    ……怪不得这人明明是元婴期的修为,实力竟连一个金丹初期都比不上。

    因为是木属性的,远处的那棵大树便是这个人的神识。

    那本应该是一棵郁郁葱葱,长势极好的树木。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拦腰截断了,树冠就倒在树干的旁边,没有枯萎,只是上面的叶子已经掉光。

    识海中没有风,那些叶子也没有干枯变黄,仍是绿色,就那么铺在碎裂的土地上。

    可能有一些已经掉进了裂缝当中的虚无空间,彻底消失了。

    本想进这个人的识海里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景繁生,现在却也无从辨认了。

    这般荒芜的景象,他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起失望,震惊和后怕反而要多上了一些。

    识海破碎,神识受损得这般严重,颜萧然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想想自己重伤那会儿的情形,这人就算可以勉强保住性命,按理来说也应该无法再动用灵力了才是。

    颜萧然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过去去仔细地看看这个人的神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一丝一毫都不敢乱动。

    这个人的识海离彻底崩塌也只差了一步,已经经受不起任何异动。方才他强行闯入而没有造成什么不良的后果,完全是实属侥幸。

    如果仅仅是神识破损,那还有修补的可能。

    可如果连识海都不存在了,神识无以润养和归位,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普通人身死以后,灵魂无以附着,便不得不重返天地进入又一次的轮回转世。

    可是修者追求成仙,所做的修行之事虽说是在参悟天道,其实就是些妄图逆天改命的勾当,灵魂早已在积年累月中化为神识,若是盛装神识的识海不在了,神识便会就此消散于这天地之间吧。

    不入轮回,无以转世。

    他方才差点害得一个人灰飞烟灭。

    颜萧然忽然觉得心上一阵刺痛。是那种犹如针脚一般密密麻麻的,打心底而起、迅速蔓延开的疼痛,不强烈,却刺得他无处遁形。

    这种感觉与他十五年来日日夜夜所体味的那种绝望和孤独还不大一样。硬要说的话,这应该是一种极度的恐惧——如果可以,他宁愿永不知道真相,也不希望这个被自己找到的人真的是景繁生。

    而如果他真是景繁生的话……

    就好像浑身的血液都迅速凝结住了一般,连指尖都变得一片冰凉。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颜萧然的那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就闪过了一抹红光。

    “宗主,我来给你送水了。”

    陈亦翔在楼梯口处叫了两声,见没有人答话,便小心翼翼地上了阶梯,在门口又唤了几声,可是依旧没有人答话。

    “宗主?”陈亦翔心中又惊又奇,终是推开了眼前的大门,探进了身子看去。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在炼制的时候被颜萧然动了点手脚,另设了张结界,是以大小空间可以随着他的意愿变换。

    现在这个房间的大小只有普通居室那么大,房中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张木床,一盏屏风,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所以刚刚进了房间,一眼就看见房中景象的陈亦翔便木若呆鸡,一动不动了。

    宗、宗、宗主他这是在干什么?

    陈亦翔正站在门口,透过半掩的屏风,并不能看得真切,只依稀可以看见个轮廓,那样子好像是他家宗主趴在床上,正在跟床上那人脸贴着脸儿,做,做一些令人无法说出口的事情……

    别说是做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情了,他家宗主怎么可能有与人挨得那么近的时候?!

    颜萧然从对方的识海中小心地退了出来,这会儿他俩还额头抵着额头,便很自然地发现这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血雾尚未褪尽的眸子中难以控制地又划过了一丝愧疚。

    颜萧然撑起了上身,将修长的手覆在了这人的额头之上。

    然后缓缓地扭过了头。

    “那个……宗主,我是来给你送、送、送茶的。”甫一看见萧然君凉冰冰凉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便顿觉有一股冷气扑面而至,自觉撞破了什么的陈亦翔不自觉地磕巴了起来。

    “放下吧。”

    “是!”

    “如无什么事的话,叫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

    “……是。”陈亦翔将托盘放下,又忽然想起他上来的真正目的,恭恭敬敬地问:“楚师兄问咱们现在去哪里?”

    颜萧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又是那双乌漆漆的眸子了。他半会功夫才道:“先去炼妖塔吧。那几个镖师你们要好生看管。”

    “是,弟子明白。”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识海中渗入,顷刻间扩散到四肢百骸,沁人心脾的感觉很快便缓解了尖锐、一下下犹如刀片划过脑髓的疼痛。

    景繁生做梦了。

    古朴的阶梯上爬满了青苔,只有人时常走过的地方才露出了灰白色的青石原貌。

    抬头向上看去,阶梯通往一个造型别致朴素的凉亭,凉亭正中的上空悬着一口大钟。

    再往上看,穿过凉亭以后,仍是这样的阶梯,直漫延到上方云雾弥漫之处。

    景繁生抬脚拾阶而上。

    他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仿佛石阶两端的树木、当头的阳光、空气中青草的香味都熟悉地令他犹如被浸在一滩温水里,舒适地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嗅着青草的香,景繁生越走越快,直到看见山门口处的巨石上写着古朴的三个他只认识、但写不出的繁杂古字“重明山”,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原来自己是回到了宗门里。

    可是他是因何事下山的呢?景繁生抓了抓头发——想不起来了。

    他像往常一样,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山门当中,重明山的弟子并不多,但也不失热闹。

    一个梳着双髻身材袅袅多姿的女人刚好路过,看见了他,便甜甜地唤他:“大师兄。”

    很奇怪,这个女人的面目极为模糊,叫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太真切。

    但就好像是对方的音容相貌都刻在了自己心上似的,景繁生知道这人是谁,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习惯性的挑起嘴角,露出自己认为最好看、有些玩世不恭又有些勾人地笑容,语气闲适道:“吴师妹,这是去哪儿啊?”

    那女子声音甜甜的,说了句:“师傅让我去陈师兄那儿取些丹药,不过既然碰上了大师兄,那我就能少走一会儿了。”她这般说着,即使看不清眉目,景繁生也被对方俏皮的样子吸引住了。

    顿时心旷神怡了起来。

    他不禁一面探手入怀一面问道:“师叔要什么药?”

    从他这得了丹药以后,那吴姓师妹道了谢,又袅袅地走了。

    景繁生终于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此后一路往前走,也碰见了不少师弟师妹师叔师伯,皆是面目模糊不清。可即便是如此,景繁生的心中仍能对应出这些人的表情,他没有觉得惊恐,反而仍觉得亲切。

    又行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一间高高地篱笆栏围住的茅草屋。没觉得这茅草屋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对,景繁生脚步变得更加轻快了些,向那个方向走去。

    篱笆栏中,一个可以看清眉目的俊俏白衣青年正抿着唇,神情严肃地挥着剑。

    景繁生嘴角荡起笑容,刚想翻过篱笆去找那青年,忽然就听见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叫他。

    “大师兄!”

    他一回身,一个身高只到他腰际的小孩儿扑在了他身上,小孩后面还跟着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胖胖的男子。

    与园中那白衣少年只束起一半的头发不同,两个人皆将所有的头发束起,用冠尖笔直的发冠固定好,身着黑色的道士道袍。

    这两个也是可以看清楚面相的。

    那小男孩扬起脸来看他,笑道:“大师兄你去哪啊?跟我和陈师兄一起去玩吧!”

    这小孩面若冠玉,生的极有灵性。景繁生对他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此时心中却忽然想到——只有这三个人的面目是可以看清的。

    这念头刚起,眼前的画面便变得扭曲破碎了起来。

    再一看,还是那条通天的石阶古道,从前喜欢抱着他腰的小孩已经长大,正以飞剑指着他的心口,眼眶通红,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了似的,满脸都是愤恨的咬牙切齿。

    景繁生恍然想起了这里是哪儿,正本能地想要退后和逃离,可还没有待他有所动作,那小孩便开口了,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声音抑扬顿挫,内容字字诛心:“景繁生,你屠尽同门,堕入魔道。不孝、不忠、不仁、不义!自此以后,你不再是我重明山的弟子!今日我打不过你,待到来日我学有所成,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不是的……”尖锐的头痛又肆意蔓延了起来,耳畔传来了刺耳的轰鸣声。他不得不双手抱头,勉强的抬眼看去,阳光刺进了他的双眼,石阶之上的两个人逆着光,依旧可以看见他们面上陌生的、憎恶的表情。

    “不……不是的,沈师弟,陈师弟,你们听我说……”

    他这时候才徒然发现,自己竟是做了梦的。

    修真之人不需要睡眠,即使睡着了也不会做梦。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做梦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这一做,还是个如此可怕的噩梦。

    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身处噩梦当中,景繁生自然是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所有的画面消失,他似乎徒然跌进一片黑暗当中,却是犹如被万顷大山压着一般,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这个时候,鼻息当中忽然就多出了一丝冷香,那股清凉的气息又重新从额头渗进了识海当中。就仿佛是被极度轻柔又带着些水汽的风吹过了一般,景繁生不由得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再次沉睡了过去。

    第22章 忆梦2

    空气中泛着一股独特的冷香。

    景繁生徐徐地醒来,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挺拔背影。

    “颜……”他这会儿脑袋还不大灵光,认出了那个背影是谁便下意识地就想叫人,话音一起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萧然君?”

    颜萧然这人素来都刻板严谨到不苟言笑,一言一行都十分讲求气质风范,即使是在没有人的房间里头独坐,也要把腰杆挺得笔直。

    他身上泛着一股极淡的、从前并没有的冷香味儿。不难闻,反而有一些清神醒脑的功效,却使颜萧然这整个人都凭添了几分清冷孤傲的感觉。

    做了大宗门的宗主,果然就与从前不一样了。

    景繁生一边心中想着,一边扶着自己的头坐了起来。

    颜萧然白玉无暇的手上正托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古旧泛黄的书,听见动静,回身看了他一眼。

    景繁生的第一反应就是,颜萧然他竟然没有打坐!真是奇也怪哉,难道修炼到分神后期他就不需要那么用功了么?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安置在床里头,颜萧然就坐在床边儿上看书……

    景繁生有些无语。他不信萧然君的乾坤芥子袋中会连一个蒲团都没有。

    颜萧然平白跟他亲近了,意识到这点不禁让景繁生的心中警铃大作。

    “哎呦,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他一面坐起来一面哼唧道。

    颜萧然坐在床边看他,一双有着黑色眸子的眼睛眨也不眨,缓缓开口道:“你受伤了,晕了过去。”

    对方虽然总是板着脸,气质也是冷冷的,可是他的声音却十分温润,这大概是作者养喵的豚鼠为了不让那些莫名其妙被他吸引的妹子看起来太过脑残而给他加的天赋技能之一。

    景繁生偷偷去看他的神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哦!我想起来了!”他忽然抓住了颜萧然的一只衣袖,道:“如此说来是萧然君你救了我?”

    景繁生的手并不脏,只是那挂在腕子上的半截道袍灰突突的,才显得有些不干净。

    但即便是这样,袖子被扯住的那一刻,颜萧然还是极不明显地皱了下眉头。

    萧然君素来好涵养,又是个面瘫,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不满。但这也已经足够景繁生迅速摸清楚当前的情况的了——看萧然君这反应,似乎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颜萧然进过自己的识海了,对于这一点临昏过去之前景繁生还是有印象的。

    他虽然对于颜萧然的鲁莽举动害他晕过去而气到无语,但是不知者不怪,他也不好太过计。而且现在他俩的角色设定,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无量剑宗主萧然君,一个是一穷二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的民间散修,他这时候要是抓着那么点小事儿不放,那就太不懂规矩了。

    幸亏颜萧然是这么个别人不说他便不会多问的性子,倒是让景繁生轻松许多,对于自己识海的事起码不用再另外编造什么理由了。

    他松开了扯袖子的手,抓了抓头发,问道:“那啥,我晕了几天了?”

    颜萧然看了他一眼,道:“三天。”

    三天啊,幸好幸好。景繁生心中庆幸,暗想自己醒来的正是时候。

    哪知道他这头还没来得及乐出来,那头就听到颜萧然说:“我们马上就要到无量山了,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养伤吧,哪里都不要去。”

    “什么?”景繁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萧然却不再看他,又背过身去,重新将手中的古书举了起来。

    景繁生在萧然君看不见的地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盘着腿,手拖着腮,看着颜萧然的黑发如瀑般地下垂着,背影标板儿溜直,忍住了捻起他头发玩一玩的冲动,心里想着,颜萧然他这肯定是发现什么了。

    说马上要到无量山,还说什么“在此之前哪里都不要去”,也没说什么时候把他放下让他走之类的话,这不是变相软禁他这又是什么?

    向来严谨刻板、持节守礼的萧然君竟然能对一个不相干的江湖散修说出这样的话,那他就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了!

    哪里露出了马脚呢?

    景繁生迅速地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衣服还在,乾坤袖还在,储物袋还在,且统统都没有被强行打开过的痕迹,没道理会被他发现什么啊!难道……

    他迅速地把铜镜掏出来照了照。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面颊。没什么问题,还是那张平凡的没有一丁点儿特色、连他自己都不想看见的容颜。

    “内什么,萧然君?”

    白色的背影一动不动。

    景繁生无奈,只得半躺半趴的把脑袋探出去,争取能让萧然君屈尊降贵地看他一眼。

    就在整个上半身都探出去,终于可以看见颜萧然的眼睛了以后,景繁生死死地抓着床板,恳求的说道:“您老人家不会是真打算让我一直在这房里头呆着吧?我我我、我这个人吧,闲不住……唉对了,我儿子呢?”

    “他在楼下。”颜萧然当真看了他一眼,说:“你可以去看他。”

    “得嘞!”景繁生听他这么一说,便一股脑地从床上翻身下地。

    颜萧然用手捻着纸张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这艘船外有结界,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还有便是,此船与我的神识相连,船内的任何人做了什么事,只要我想,我都会知道。”

    景繁生刚刚跑到门口,忽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些走不动了。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颜萧然行事够光明磊落提前把这事儿告诉我了?话说回来萧然君你这么侵犯别人的隐私,你徒子徒孙们知道吗?

    再说了,与神识相连的本命法宝一个人至多才可以绑定三个!能同时拥有三个的还得至少是分神期的修为,且法宝一旦与神识绑定就不能再调换了。

    哪个修士不是把这宝贵的机会用在了灵剑和保命的法宝,也只有颜萧然这种既是土豪又是大能,更是被作者选中的男主才会任性地把一艘飞船做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出了房门走在下楼的楼梯上,景繁生脸色不好地想到,颜萧然一定是想起那个易容丹的事情,在等我自己掉马呢。

    服下易容丹以后,人脸的肤色会变黑,肌肉的形状也会发生变化,比如原本是高鼻梁,服药以后看起来会矮上了许多。原本是卧蚕,变化以后可能就变成眼袋了,总之多半是会把人变丑。

    他刚刚炼制出易容丹的时候,服下以后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以后,药效过了,面容便会自己地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后来在绝地谷的时候他闲来无事地重新研制,已经可以将药效维持至五日左右。

    ……最多还有两天。

    如果他不吃药的话,那还谈什么露马脚?简直就是直接告诉别人他就是景繁生啊!

    景繁生气得直跺脚,苦恼地抓着头发。

    他们现在乘坐的这个法宝与颜萧然的神识相连,景繁生一丁点都不怀疑颜萧然说话的真假性。

    萧然君可以不眠不休。可怜这么大一艘船,他连偷偷服下一颗丹药的机会都没有。

    不禁在心里啐骂道,颜萧然这人,真是神烦。

    由于原著剧情已经被自己破坏的乱七八糟无法可依,他本来是打算把景十一送去昆仑安顿好了以后,再独自去追查当年的事情。

    现在一个颜萧然冒了出来,凭白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破了。

    他这时候倒想,不如就一脚踹开房门,跟颜萧然说没错,老子就是景繁生!然后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但是转念想到十年前他俩那次相遇,就好像自己欠他几万块儿灵石没还似的,颜萧然那愤怒悲伤又委屈的神色,恨不得把自己一剑捅死的狠戾和决然……虽然直到现在景繁生也没理解对方有啥可委屈的,但他还是连忙摇了摇头。

    眼下颜萧然还没有认出自己那一切都还好说。这要是真被他认出来了,那便是这船正处在万丈高空当中他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了。

    曾几何时,当他春风得意、凭借自己的努力坐拥一切的时候,景繁生不仅会忘记自己正在一本书中,更加忘记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小青年其实就是这本书中被苍天庇佑、一路开挂,到了后来更是会带头围杀自己、对自己来说其实就是个定时炸弹的真·男主。

    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景繁生都只是把颜萧然当成了一个虽然严肃刻板,但十分勤奋认真;虽然不苟言笑,但性格其实还算不错的小师弟而已。

    只是后来时过境迁,现如今面对那张俊颜,景繁生更多的是觉得他是《妖邪祸世》这本里头的男主角,是作者笔下的这个世界的中心,更是自己命定的宿敌。至于从前的那种颜渊其实是个萌萌的小少年,是个真真实实存在着的人的感觉,却是没有几分了。

    多年以后再次相遇,便难免觉得这个人有些遥远和疏离。

    更何况,他可一点儿都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人身上,毕竟外边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景繁生“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以后,颜萧然原本放在书本上的目光马上就转移到了那扇门上。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门,就好像那里挂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冷香袅袅的房间里头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掺杂着矛盾的轻叹。

    第23章 忆梦3

    “呀!你醒了?!”陈亦翔第一个发现了景繁生,惊叫之余神色还有几分不自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红晕。

    三天过去,陈亦翔脸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破了的嘴角还有一些青紫的痕迹。景繁生没发现这孩子的举止有什么不对,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笑道:“干什么?见到我这么兴奋。”

    出身名门世家、天资卓越、从小便是无量剑弟子的陈亦翔没想到这年头还会有人摸他脑袋,登时有些木若呆鸡。

    景繁生四下张望,发现外面的甲板上,几个白衣少年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远远的看去还真像是白米面儿的粘豆包,可唯独不见他家儿子,便问陈亦翔道:“小豆包我问你,我儿子呢?”

    “什……”陈亦翔被这个面目普通的黑袍大叔盯着,想起前几天看到的情形,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脸上起火,也没心情跟他计较,支吾着说:“那小子在后船板上。”

    景繁生点点头,背着手往后舱走去。

    跟前舱的热闹相比起来后舱的船板上只可以说得上是冷清。

    因为飞在空中,外面一片云雾弥漫,目之所及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身着黑衣,戴着黑色面具的景十一抿着嘴唇,手里挥舞着那把黑色玄剑,一下一下,样子十分认真地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旁边的颜玲珑坐在一个木头柜子上,晃动着小腿,手托着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十一的动作。

    “嗯哼。”景繁生背着手走了过去,景十一只看了他一眼,便又扭过头去重复自己之前的动作。

    ……

    景繁生已经忍不住要玻璃心的开始怀疑人生了。

    怎么一觉醒来,自己仿佛又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颜萧然不打坐修炼改看杂书了。

    景十一不攥着那枚玉简研究炼器改练剑了。

    他稀奇地倒抽了口气,问道:“你在干嘛?”

    景十一依旧挥剑,颜玲珑眨着大眼睛解答道:“十一哥哥在练剑呀。”

    景繁生绕着景十一转了整整一圈,还是觉得颇有些惊奇。

    三天过去,十一脸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他虽然戴着略显冷硬的面具,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个俊俏小公子的模样。

    景繁生又问道:“在这练什么剑啊,你们俩怎么不去前面跟那些小豆包玩?”

    颜玲珑撅嘴道:“亦凡师兄他们总是为难十一哥哥。”

    她不说景繁生也想到这点了,之前这群孩子就有冲突,十一又是个倔脾气,能与那些大宗门的子弟相处好了那才是怪事。

    但是他现在更加在意的是颜玲珑的态度。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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