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楼诚]初恋这件小事 作者:你看我不到
正文 第2节
[楼诚]初恋这件小事 作者:你看我不到
第2节
谭宗明从此多了个小尾巴。曲和学他的做派学得很快,基本不穿校服,只穿白衬衫或者没有图案的白t,中午下课就跑到高三这边来和谭宗明一块吃饭,然后在体育馆后头的松树底下抽根烟。他没什么烟瘾,就是抽着玩玩的,不像谭宗明课间还要去厕所来一根,然而姿势练得极漂亮,指尖松松夹着烟的样子谭宗明开玩笑说简直可以去拍广告,又教他用zippo玩出各种酷炫的花样。
有一天谭宗明放学路过公交站,看见曲和站在那儿等车,在一群穿着又丑又肥的校服的人肉背景里像棵小树般挺拔,眼神放空了却仍带点桀骜,突然心里哪根神经被碰了一下似的,仿佛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又并不完全相像。
他扭了一下车把靠向车站,单腿支在马路边的条石上,摘下头盔吹了记口哨,顺手把头盔丢到曲和怀里。曲和脸上一下子生动起来,喊了声哥就跨上后座,自觉地扣上头盔搂住谭宗明的腰,在众人的目光里绝尘而去。
这本来没什么不对,可是当天晚上,谭宗明梦遗了。
停在这里你们会不会很想殴打我
放心放心谭总就要开窍了
然而离污还有辣————么远
5诱哄一个单纯boy谭少你这样做好吗
谭宗明作为一个发育正常的男青年,“遗”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过。每次都是夜里无知无觉跑了马,第二天早晨留给他一条脏内裤,谭宗明甚至不确定自己做了梦没有,更别说记得梦见谁了。但这回梦得实在过分清晰,他半夜里被浑身猛然一轻的快感惊醒,发现自己仍旧好好的睡在床上,那种冲动还没完全平息,半硬着像是意犹未尽,然而并没有一双手臂环在自己腰上,一具更年轻的身体贴着自己胸膛。
谭宗明有点不知所措地想,为什么梦里没有胸大腰细屁股翘的漂亮妞儿——不管日本的还是欧美的都行他就不挑剔了——偏偏梦见了曲和。
而且,他妈的,自己还能够记起每一个细节。
开始是两个人挺正常的对面站着,抽烟说话,好像是在什么房间里的样子。阳光从窗子斜斜照进来,把白衬衫打得有点透明,肩头肋下的位置隐约能看出一点皮肤的颜色。曲和指尖夹着烟,烟雾是淡蓝色的,他抽得慢,偶尔屈起食指磕掉烟灰,垂着睫毛微笑,那睫毛在浅金色的阳光里看着毛茸茸的。谭宗明还在想曲和真不愧是玩乐器的,手好看做什么动作都有韵律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曲和的手臂瘦而有力地贴着他的肋骨环过去,抱得很紧,紧到谭宗明能觉出隔了两层衣服传过来的体温,热暖得像个小火炉。这不太像个同性之间出于礼貌的拥抱,奇怪的是在梦里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抬手去摸曲和的头发——和现实里的触感一模一样,软,滑顺,带一点微凉地香气穿梭过指间。
然后曲和握住了他,呼吸带一点颤。他这才发现他们都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下摆甚至不够勉强挡住那话儿,曲和手上动作柔和轻缓,又要命的恰到好处,他来不及走神去想是不是他拉琴的手势就是这样,瞬间沉溺在那种感觉里无法自拔,并且想要更多。
他记得他在曲和手心里越来越快地挺腰来回的感觉,他记得曲和脸上微微泛红的样子,他记得自己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曲和的腰侧——结实细瘦的腰,稍微往上一点就能摸到肋骨突峭的下缘,向后则是少年平直挺拔的脊背。他甚至记得自己登顶之前想伸手去捞起曲和的衬衫,而曲和轻轻抿着嘴唇。这一切感觉实在太过真实,气味,光线,触觉,快感,每个细节都好像烙进了谭宗明脑子里,挥之不去。
太扯了。这太扯了。谭宗明去洗手间清理好自己,换了条干净内裤,把自己甩回柔软的床上去,带点烦躁地抬手耙了耙头发,翻几个身发现根本睡不着。
why?why啊?还能再荒唐一点吗?他点了根烟,努力说服自己那不过是个梦而已,梦怎么会有逻辑,肯定是最近和曲和一起混的多,不想就没事了——然而大脑是无从控制的,越是不想去想的越放不下,唰唰自动剪辑成蒙太奇,还自带柔光效果,眼看下身又有点不大好,最后到底冲了冷水澡才消停。
想到要每天和曲和打照面谭宗明就莫名心虚起来,好像这个梦坐实了自己对曲和有龌龊念头似的,别无良策,只有躲。于是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跟他爹说,想去新东方试听看看,如果跟得上就报个托福班。谭总求之不得,随手给了几千块零花钱,巴巴儿派自己的司机给送过去。
他听了一个礼拜,又回了学校。谭宗明是那种用师长的眼光看“不够用功”的学生,成绩却总能在前几名,秘诀在于他擅长揣测出题老师的思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这方法没法教给别人,更没法适应托福班,何况他压根不想出国。
谭宗明回学校那天赶上高一年级篮球联赛,并排摆开的三四块场地里有一处人聚的特别多,远远就听见小姑娘叫得嗷嗷的。他心不在焉瞄了眼,恰好看见曲和正在大出风头,细胳膊细腿的,还能从篮下一堆大块头里平地拔起来,时间差把握的刚好,打板进了个两分还赚了一次打手犯规,要加罚。谭宗明过去站在篮板下头,曲和看见他笑得可开心了,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个v字冲这边摇晃,接过球拍了两下沉膝跳投——没中。
小孩儿吐吐舌头,主动跑到底线发球,等球的工夫很快地对谭宗明说:“哥,待会儿等我哈,有事找你。”
所谓的有事就是曲和书包里的四五封情书,谭宗明一眼扫过去,竟然还有“大提琴王子”这么中二的称呼。他扔过去一瓶运动饮料,笑,“怎么,不知道选哪个了?挑盘亮条顺的呗。”
“不是不是,就是,就,怎么拒绝才比较婉转啊?”曲和红着脸分辨,不知是因为刚才打球的关系还是不好意思。谭宗明无端端又想起梦里也是这样脸红的他,为了掩饰,顺手拿过情书来理一理码顺了,粉红浅紫的一叠拍在曲和汗湿的胸口上,嘴角一挑,笑得带点痞气,擦着曲和肩头走过去的时候扔下几个字:“都配不上你。”走了几步又回头瞥他一眼,“走不走了?”
曲和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熟门熟路从谭宗明牛仔裤兜里掏烟盒。他们往常也总这样,习惯成自然,兄弟般亲近,今天曲和指尖碰到大腿侧面却生了细小的颤栗,分不清是疼是痒的一路蔓延到其他地方。谭宗明僵了一霎那,发现自己躲也好掩饰也好全然无用,心里骂了个操就算是认命了,嘴角那点笑越发邪性,干脆胳膊一伸搭在曲和汗漉漉的肩膀上:“我看都没看就说都配不上你,你不信吧。”
“我是想问……哥,我问了你别生气啊,”曲和咬着过滤嘴,看一眼谭宗明的侧脸,“追你的肯定比追我的多多了,你为什么没女朋友啊?”
“我不急啊,你要听我的,你也不用急,”谭宗明心里转着念头,脸上若无其事地也点了根,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又挥手把它弄散。“等上了大学选择多着呢,现在急个屁。再说了,”他揉揉曲和后脑勺,“毛他妈还没长齐,你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啊你,小崽子。”
曲和信服地点点头。
试问哪个少女昨夜不曾炸成一朵烟花
比甜我是比不过官方了(认命脸)
比污(。)的话……呆胶布!
为什么屏我啊这么素!!!!
6是小狐狸吗?是小王子吗?是玫瑰吗?
曲和算艺术生,每天下午的自习课可以去音乐教室练琴,算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特殊待遇。不过整个学校学音乐的艺术生有二十几个,从古琴到架子鼓全都有,光弹钢琴的就有仨。这么些人挤在三个音乐教室里乱七八糟各自为政地练,都怕听不见自己乐器的动静使劲吹拉弹唱——对还有两个学民族唱法的——没几天曲和就觉得耳朵都要废了。
“怎么了你,跟多动症似的。”谭宗明靠在哈雷上微笑,觉得曲和摇头晃脑起来特别好玩,有点像淋了一头水的狗狗摇头甩水那意思。“上来,带你去挑个头盔,我那个你戴着大。”
“快别提了。两架钢琴对着练李斯特贝多芬,跟他妈郎朗似的,胸口碎大琴,我都怕他们弹出癫痫来,”曲和搂着他的腰还在心有余悸地摇头,“得,我不在学校练了,晚上回家再说吧。”
“别介啊,那你得几点才能睡觉。”谭宗明随手把烟头弹飞,给油起步,扭头跟曲和说:“明儿开始我早上七点四十五在你们家楼下等你,十五分钟到校足够了,你还能多睡会儿。”
“早饭管么?”曲和在他背后迎着风张嘴喊,谭宗明都能感觉到那个单薄的小身板跟着喊的节奏直使劲儿。
——就他妈想到那个梦了。再这么动不动在脑子里蒙太奇一遍,就算是假的都他妈越来越像真事儿,何况还不是假的。
谭宗明用更大的声音喊回去:“少得寸进尺!”小孩儿趴在他背上大概是笑得直哆嗦。
他最后给曲和买了个复古的头盔,和二战飞行员看着差不多。买东西的风格上,谭宗明倒真是他爹的亲儿子,自己看上就行,不论价钱,这头盔比他自己那个还贵,轻松上了四位数,可也是真好看,他都想自己也换一个了,可惜他戴有点卡。
“哥,这个挺贵吧?”曲和正臭美呢,想起价钱的事来了,“要不我下个月还你?这个月我换了套新弦,零花钱用完啦。”
“少扯淡,”谭宗明又去搂小孩儿肩膀,这次做得自然一点儿了,“你既然叫我哥,那哥给你买的就拿着,零花钱没了不要紧,找我要。”
曲和先点头后摇头,没说话,视线斜斜从头盔风镜后面投出来,看得谭宗明有点心虚。他心里有鬼,经不住这么双清澈得像汪潭水似的眼睛探究,索性拖着曲和往外走,“走走走,陪我撸串去。”
第二天曲和原打算自习课就在教室里写作业算了,谭宗明拎着几张卷子来找他。
“走,去音乐教室,我还没正经听过你拉琴呢。”
曲和头前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两三个人,吹萨克斯和吹笛子的一看曲和后面跟着谭宗明就拎着乐器溜走了,打架子鼓那个看看教室角落里的鼓,又看看一脸明摆着不耐烦的谭宗明,最后也木着脸出了教室。谭宗明把门反锁上,笑眯眯把底下带轮子的大提琴琴盒推过来,“能点歌吗,先来十块钱儿的。”
曲和兴致勃勃往琴弓上抹松香,“哇,感觉好像狐假虎威啊,谭老大一来,世界都清净多了。”
“诶——呦,小狐狸。”谭宗明捏捏他耳朵,“拉得不好听就扒了你的皮做围脖。”
是舒曼的梦幻曲。大提琴的音色低沉宛转,谭宗明退后两步,靠在窗台上无声地打着拍子,而曲和微微阖着眼睛的沉醉表情确然如梦如幻,傍晚的阳光在他鼻翼颌下投出金红色的阴影。有那么短短一分钟,谭宗明觉得大概就这么看着曲和也可以算是某种幸福,然后一首终了,曲和执弓的右手在空中停住,手背上刚才因为用力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又退回皮肤下面去,垂下的睫毛重新扬起,像在亚马逊掀动翅膀的蝴蝶,在谭宗明心里卷起小小的风暴,把上一分钟的念头全盘推翻。
他想要的远比这么看着他多多了,一切可能发生的关系都必须发生。
“鼓掌啊?听傻了?”曲和晃晃膝盖,连着琴也跟着左右转了转,“再往后就是基础练习了,算不上好听,你还听吗?”
“你练你的,我做我的。”音乐教室里没有桌子,谭宗明拖了张琴凳到窗边铺开练习卷,觉得大概需要买几张大提琴的唱片补补课,“待会放学正好一块走。”
学校里最热闹的时候永远是放学,尤其是刚打铃那十来分钟,几千人呼呼啦啦地从校门里往外涌。谭宗明一般要稍微晚一点走,今儿他卡着放学铃回教室,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挂,手抄在衣兜里打算下楼找曲和。一个胆大的妹子在侧楼梯缠住了他,站在低一点的台阶上仰脸做纯真娇羞状,问能不能顺道送自己一段。
“你外校来复读的吧?”谭宗明摸了根烟叼上,顺手把钱包掏出来拿了张二十块,挺平常地看了她一眼,“我那车从来不带女的,出门儿打车去。钱不够我借你,还不还都行。”说着把钞票居高临下递到女生鼻子前头。妹子脸上的娇羞变成尴尬,眼看就要哭出来。谭宗明没有旁的表示,往边上绕开一步,迈下台阶去。
曲和靠在哈雷边上等他,正在打电话。他妈妈说今天加班回去的晚,让他自己吃饭,又嘱咐他好好做作业不要上网之类的。曲和压着满怀喜悦之情庄严肃穆地哦了几声挂断,立即原形毕露,“啊——今天自由了!freedo!!”
谭宗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逗乐了,“自由到几点?”
曲和肉眼可见地蔫下去一点点:“九点半。”
“教你骑哈雷,”谭宗明拍拍摩托车的油箱,“或者带你飙车去,选一个。”
“我选择困难,两个都想选。”曲和麻利地戴上头盔,拉下风镜之前冲他调皮地眨眨左眼,“所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谭宗明心跳都他妈错了好几拍,于是特别正义地想,这小子这么会用眼睛放电就不要放出去霍霍别人了,牺牲我一个平安千万家。
今天的标题主要证明我也是文艺的
打情骂俏你以为就不需要天分了?
艾玛我什么时候才能污他们啊打滚
7写了一万五千字,他俩认识两年多才有第一个涌抱!
离期末考试还有两周的时候,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谭宗明埋头在越来越厚的卷子里做得不知今夕何夕,连曲和敲了两下窗子都没听到,还是同桌告诉他的。
“哥,我们班今天集体活动,你别等我了啊。”
“打雪仗?堆雪人?”谭宗明看看外边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的雪,“年年下雪,有什么新鲜的。别去了,我领你吃好吃的去。”
“哎呀,老不参加班级活动不好,显得太傲了不合群,”曲和鼻子皱皱做个怪相,“你以为我是你啊谭老大?也不对,应该是校长老大你老二,谭老二——盒盒盒盒盒!”
看他胡说八道乐不可支的那个样子,谭宗明作势抬手要去拍他后脑勺,曲和又缩着脖子抱着脑袋躲:“哥!我错了哥!别打别打!”
谭宗明下不去手真打,转而弹了他一个脑嘣,“还反了你了。”
曲和笑得不行,上课铃也正好响了,他拔腿就往楼梯跑,还不忘回头喊一句:“哥下雪天你骑车小心点啊!”
谭宗明也笑着冲他摆摆手,意思是知道了,然后看小孩儿三步两步冲下楼梯,心里有点淡淡的不是滋味:曲和的世界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会长大,会接触更多的人,交更多的朋友,看更广阔的世界,有无数个选择,那时候他会愿意和自己一起走下去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简直无法相信自己也有这样多愁善感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今天又老了一岁的关系。
曲和班级组织一起去ktv唱歌来着,俗归俗,每个高中班级都免不得要来这么一回。四五十半大姑娘小子聚在一块分分钟能把包间的房顶掀了,不知是谁的主意,又要了好几箱的青岛,真心话大冒险国王游戏混在一起玩,输了的喝酒也行唱歌也行。曲和这人吧,中二病好了以后脾气其实挺随和,还带点人来疯,而且文体都有特长,在班里人缘好得很,这时候自然就被集了火。
他平常跟谭宗明混在一起,吃食堂小炒都算是忆苦思甜,啤酒虽然喝得不多,也把口味养得刁了,青岛是喝不惯的,就选了唱歌。一首唱完,本来闹哄哄的包间里竟然短暂安静了几秒,妹子们如梦方醒地鼓掌叫好,又起哄要他再来一个,闹得曲和有点不好意思,第二首完了无论如何不肯再唱,回到沙发上挑了瓶无糖乌龙茶慢慢喝。
“曲和,高三的谭宗明真是你哥呀?你俩为什么不一个姓啊?”
“对对对,据说他家超——有钱,那个摩托车几十万,是不是真的?”
“诶还有还有,他天天放学带你,”第三个女生捂着嘴噗噗笑起来,“好几个高三女的都可讨厌你了。”
凡是妹子没有不爱八卦的,这话诚不我欺。曲和被一片吱吱喳喳吵得不行,又有几个男生为了吸引妹子的注意力上去唱歌,鬼吼鬼叫的,听了更头疼。他摸了根烟点着,身边的妹子大惊小怪地抽了口冷气,眼睛瞪得老大,“曲和!你会抽烟啊?”
会抽烟奇怪吗,表情像我吃人了似的,就像你们从来不知道我跟谁混一样。曲和觉得这些人没劲透了,幼稚又无趣,还他妈装逼,开始有点后悔非要来参加班级活动,本来他可以和谭宗明一起玩点有意思的,比如打几局斯诺克——这两年他已经打的很像那么回事。哪怕一样是唱歌呢,至少谭宗明唱的比这些野兽派嚎叫好听多了。
这一比较,就更不想和这些人呆一块儿,曲和从沙发上把自己的羽绒服拎出来穿上,和班长说了声就溜了。
天已经黑得差不多,雪也越下越大,他在公交车站等了会儿,夹在人堆里上了车,抓住车顶垂下来的拉环。其实不抓也不要紧,人人都穿得厚,又挤挤挨挨在一处,像罐装得太满的沙丁鱼罐头,转身已经是件大工程,绝不会有跌倒之虞。这条线路经过学校,曲和远远望着教学楼黑黢黢的影子出神: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夏天还是上个星期的事,转眼已经下雪了。
然后他看见操场边上隐隐约约有一点微弱的红光闪动,明明暗暗地映出依稀人影的轮廓,是个在抽烟的人。不知怎的他瞬间便认定那是谭宗明,想打电话确认一下,胳膊又被牢牢地挤着拿不出来。车到站了,晃晃悠悠地停下开门,曲和犹豫了一两秒,摩西分海似的从人堆里冲出车门,冷而凛冽的空气扑头盖脸的裹住他。
翻进操场之后曲和掏出手机打给谭宗明,很快就有人接。他喂了一声,眯着眼往刚才看见红光的地方看,果然有个小小的长方形亮起来。
“哥,你怎么还在学校?”他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往夜色里唯一有亮光的地方走,脚步很快。
“你小子,跟谁学的能耐,这是能掐会算了?”风声很大,红光划了条弧线落到地上,微弱地闪动一下就不见了。
“我还神出鬼没呢——”曲和挂了电话跑过去,“哥!”
这真是意外之喜,谭宗明楞了一下:“你不是班级活动吗?”
“没意思呗。”天黑,曲和勉强看见谭宗明脚边扔了两三个啤酒罐,“你这……玩情调呢?大雪天一个人喝啤酒,冷不冷啊。”
谭宗明笑笑,又分一根烟给他。风大,zippo再防风也不好点,两个人头碰头用手护住那点煤油味的火苗,好不容易点着了。
“怎么了啊哥。不高兴了?摸底考试没考好挨揍了?”曲和拿脚尖踢了踢啤酒罐,都是空的,风一吹就咕噜噜滚远。
“今儿我生日,就他妈不能猜点好的?”谭宗明叼着烟搡一把小孩儿肩膀,“揍我……我家老头儿倒是想打我,也得打得过我啊。”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啊哥,我要知道是你过生日说什么我也……生日快乐哈哥!”曲和扯着人往侧门走,“大过生日的,就算我班级活动你也找两个哥们儿一块搓一顿啊!”
“没意思呗!”谭宗明学着曲和刚才的口气,拿腔拿调的,于是他们一起大笑起来。雪下大了,他觉得还是不要骑哈雷比较好,曲和也同意,两个人又翻墙出去,手抄在兜里并肩往回走。
一路上先是绕进蛋糕店,买了一角酒味很浓的黑森林蛋糕和一角栗子奶油蛋糕,然后在等着热乎乎的拉面做好的时候,蛋糕就都被曲和吃掉了,谭宗明只尝了两口。那种日式的小居酒屋除了拉面也有别的,曲和算算自己兜里的钱,觉得大概够请谭宗明喝瓶不坏的清酒,就拿过酒单挑名字好听的点了个美少年吟酿。
谭宗明用热毛巾擦了脸,看见酒名又打趣他:“我是美少年啊,还是你是美少年?要点脸啊,换一个。”
“当然哥是美少年!”曲和特别真诚地夸他,“喝这个绝配!”
“就你嘴甜!”谭宗明确实也长得好,虽然他从来不特别在乎这个,不过爹妈的基因在那儿摆着,想歪瓜裂枣都不容易。而且他今天就满十八了,该算青年,在他眼里曲和才是美少年。
等吃完饭出来的时候,雪下得更大,风倒是停了。曲和的小脸喝的红扑扑的,边走边用鞋尖踢雪。谭宗明很是犹豫了一阵,今晚气氛太好,太适合说点什么,然而最后他出口的是:“你想好以后考什么大学了吗?”
“没有,还两年半呢,谁能想那么早。”曲和摇头,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大概会考音乐系吧。”
“不算今天的话,我还有166天。”谭宗明叹口气去摸他后脑勺,“我也还没想好。”
曲和半天没说话,谭宗明不在的高中生活……大概就像今晚的班级活动一样吧,闹腾,无聊,而且还是整整两年。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谭宗明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心里又期待又恐慌,“如果我上的大学有音乐系,你愿不愿意和我考一个大学?我罩你。”
曲和考虑了几秒钟,肯定地点一点头:“好。”
谭宗明上前两步抱住了他。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十分用力地抱着,雪片落在他们的头发上,缀上一点毛茸茸的白,又被体温蒸化。
谭宗明在曲和耳朵边说,“好,我记得了,男人之间的约定要说到做到!”
曲和在他肩膀上重重点头。
生平没写过这么纯情的初恋
试问哪个少女不想有这么一个学长
一个涌抱?就是千言万语喔喔喔?
8小吃货和空欢喜
高考结束之后,高三学生唯二的任务就是估分,报志愿。谭宗明家里的意思还是让他去念经济相关专业,不管是国际经贸、金融学或者工商管理都可以,谭宗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挑了几所学校里大提琴专业最好的那个研究了半天,最后报了导演系。
曲和知道之后特别纳闷,咬着吃冰激凌的勺子绕着他来回端详了半天,各种不理解:“就你这个长相,怎么看也比冯小刚强多了啊!这是去拉高我国导演平均颜值去了?”
“别闹。”谭宗明面不改色一巴掌把人摁回座位上,“以后我的努力目标就是导演界里最帅的,帅哥里最文艺的,文艺圈里最会导演的。”
“啧啧,哥,还有最不要脸的你忘说了!”曲和把杯里最后两口冰激凌挖干净,笑嘻嘻吐槽了一句。
“越来越——”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不懂规矩四个字,店门就被重重踢开,哐铛一声砸到墙上。谭宗明的座位面朝门口,一看见七八个男生拧眉瞪眼地进来,马上直觉反应是冲着自己来的。曲和还在回头看是谁闹得动静这么大,他已经站起身上前一步,顺势把曲和挡在身后,沉着脸问对方:“哥儿几个,找姓谭的有何贵干?”
“哦,你就是谭少,听说你是你们学校老大。”对面打头的那个大概也就二十岁不到,不能说丑,就是满身凶横蛮狠之气,“——挨过打没有?”
谭宗明确实不常动手,可绝不等于不会动手、不敢动手。他一听这话音儿就知道是存心找茬,没有善了的可能,不等对方再放狠话就抄起旁边的椅子劈头盖脸抡过去。街边甜品店里的椅子说是实木的,其实不过是细木工板拼凑的货色,砸在头上就碎得惊天动地,谭宗明一脚蹬在对面那人的小腹上,用力大到直接把人踹飞出去,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都被撞得直趔趄。
他眼角往旁边一扫,想让曲和先从后门走,但曲和生来骨子里就带着一股血勇,这时候已经拎着条椅子腿儿扑过去了,势头猛得像是不打算要命一样,下手却还留着分寸,只打四肢胸腹,不肯往头上招呼。谭宗明扔了手里碎裂的椅背,抄起另外一条椅子腿跟上他。
“曲和!回来!回来!!”
小店里的过道太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而立,谭宗明没法越过曲和,更没法看着他冲在自己前面,急得声儿都喊岔了,扯着曲和后腰的衣服往自己身后拽,可那也拽不住,小孩儿还是蒙着头一步一步地挥着椅子腿往前冲,打得对面的几个人节节后退。
眼看就要把他们逼出店门的时候,最前头一直被曲和抽打的那个红了眼,从门口码着的塑料箱里抽出一个腰身玲珑的玻璃可乐瓶,横着往曲和的太阳穴就拍。曲和手疾眼快照着他胳膊下死手一棒子抡下去,玻璃瓶啪地在旁边桌面上撞了个粉碎。玻璃碴四散飞溅开来的同时,谭宗明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胳膊密不透风护着他的头脸。
曲和眼前突然没了光亮,下一秒就反应过来是谭宗明挡住了碎玻璃,急急回头去看他。谭宗明左边鼻翼上有块黄豆大的玻璃碴,一小半已经嵌进肉里,吧嗒吧嗒往下淌着血,脸上的表情却是如释重负,轻轻捏一记他的下巴,“还好,没伤着。”
“哥!”曲和连气带急,伸手就去捏那块玻璃碴,身后那倒霉蛋胳膊疼得抬不起来,提脚往他膝窝里死命蹬踹,曲和吃痛站不住,哎哟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又有玻璃碴扎透了牛仔裤刺进肉里去,在裤腿上透出几点血渍。谭宗明这次当真气得要发疯,拎着一尺多长的椅子腿当胸戳过去,咬着牙说:“既然是冲我来的,就别伤及无辜!真有仇今天就把我打死在这儿!”
那几个人对看了一眼,既不敢闹出人命,又想起传说中谭宗明是不会打架的公子哥,今天也打得又疯又狠,怕梁子结深了以后遭报复,于是扔下几句场面话就撤了,留下一地狼藉和两个或多或少受了点伤的人。
谭宗明翻出钱包,留了几百块赔给一脸苦相的老板,然后要背曲和去隔了条街的医院。曲和不肯,说自己能走,结果膝盖不敢踩实,走得一瘸一拐。谭宗明叹口气,在他身前蹲下来,两手虚虚拢在身后对曲和招了招,“别犟了,上来。”
“……哦。”
开始的一两分钟谁都没说话。曲和搂着谭宗明的肩膀,鼻尖几乎埋进他头发里,闻到了很淡的烟和洗发水混在一起的味道。他想起来这人身上好像一直带点这个味儿,说不上算不算香味,反正挺好闻的——咦,还有股酱排骨味……曲和抽抽鼻子,确实是刚出锅的酱排骨香,从路边的熟食店里飘出来的。谭宗明本来想疾言厉色骂他一顿,骂他傻大胆没脑子,明明自己能跑出去的,不管叫人还是报警都比俩人一块儿搭进去强,结果一听小孩儿抽鼻子,以为曲和哭了,又把脾气按下去,柔着声儿哄他:“特别疼啊?”
“不疼不疼——待会晚饭吃排骨呗哥?”
“你就瘦得跟排骨似的,还吃排骨!”谭宗明手托着他大腿往上颠了颠,好背得更稳点,小孩儿根根分明的肋骨擦过他的后背,像要磨进他心里去,“下回别犯傻了听见没有!”
“我总不能自己跑了把你扔下啊!”曲和嘟囔,“那也太没义气了。”
谭宗明默默翻了个白眼,合着自己白高兴了。本来以为曲和是开了窍,谁知道是他妈中二病复发……这病怎么根治啊!在线等,挺急的!
“狗屁,不许跟别人讲义气了以后,该跑赶紧跑,能跑多快跑多快,懂不懂?”
“懂啦懂啦!”曲和嬉皮笑脸动动腿,呼吸热烘烘地喷在谭宗明脖子上,“我才不跟别人讲义气呢,他们又不像你对我这么好,对不对啊哥?”
——感谢上苍,大概中二病还有救!谭宗明怀着感恩的心,决定待会多买一份排骨。然后他突然想到:要是曲和高考之前这两年有别人持之以恒的投喂,他还没开窍的小吃货会不会就被拐走了?
啊,这真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些要我写100集的妹子你们醒醒啊喂!
哎呀呀就快要上大学辣!
然而为啥都觉得要教谭总做人呢
9那些默然含在唇间的名字
满树蝉鸣的时候,谭宗明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导演系的。他爹谭总百忙之中抽空和他发作了一场,拍着桌子骂他“报了个什么狗屁玩意儿”,回头就吩咐秘书给在四星级酒店订了三十桌谢师宴,倒有一多半请的都是生意上往来的朋友。
说起来谭总对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的。卖相好,脑子灵,也不胡作非为——刘总家的儿子也差不多大,澳门已经输掉几十万了;王总家的闺女还要小一岁,一年离家出走三四回。和这些兔崽子比,不过是抽抽烟打打架的谭宗明和杰出青年也相去不远。唯一的毛病是倔,认准的事就咬着不松口,因为自己早年和原配离了婚,父子俩一直不太对付,凡事谭宗明都要和当爹的对着干,连考大学这种事都……但不管怎么说,好歹考的是个正经本科,谭总恨不得拿个画框把儿子的通知书裱起来当传家宝。他自己发家致富靠的是精明、肯吃苦,又赶上了好机会,书倒没念几年,虽然后来又上了ba、总裁班之类的,对念书人总有种莫名尊重,何况他们这群老总们,比家产比豪车比女人都是互有输赢,唯独正儿八经考上大学的下一代谭宗明还是头一个,连带着他脸上也光彩许多。
谭宗明打小看惯了他爹应酬,敬谢师酒的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又跟在满脸春风的谭总后头叫了无数声叔叔伯伯,最后总算趁着他们推杯换盏喝起来的时候溜出了酒店,打了辆车去找曲和。眼看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他提前订了个私房菜,想跟曲和单独吃顿贵饭,一来算是庆祝自己考上了,二来犒劳一下小吃货顺便提高曲和的口味,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好启齿的私心:两个人这么郑重其事地单独吃饭,大概可以算是约会吧?
曲和家这一带的地形谭宗明特别熟,约摸着还有个七八分钟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给曲和打了电话。果然才到地方就远远看见小孩儿晃悠过来,随随便便穿个圆领白t,夏威夷风的沙滩裤,两条小腿细长得像鹭鸶,靸着双人字拖,一看就是才起来不久。
“哥,饿死了……”曲和平常仪态很好,肩平颈直,今儿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东倒西歪,随手戳戳谭宗明侧腰,“怎么穿这么隆重,大热天穿西装,也不怕中暑。”又招呼司机,“师傅师傅麻烦空调开大点。”
“等着急了?”谭宗明把西装脱了,利落地朝上挽了两折袖口。“有点事来晚了。”
“早上起来得晚,没吃饭,”曲和摸着肚子做鬼脸,“就等着吃你这顿呢。——你刚喝酒啦?”
“谢师宴。”
“那你肯定吃过了,待会儿别和我抢啊。”
曲和掏出手机摁摁摁,谭宗明凑过去看,发现小孩儿在刷朋友圈,就问:“诶,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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