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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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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正文 第1节

    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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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致双生花开如荼·上

    作者:鸾子

    文案

    璧青说,你们神族都是一群冥顽不灵傻不啦叽的混蛋!时时嘴上挂着什么天下苍生,那天下苍生和你们有几个线头的关系?那些没有你们就活不下去的苍生,那些遇到事情就只会烧香来求你们的苍生,那些明明受尽恩泽还偏说苍天无眼的苍生,还管他们干什么?

    那时候璧青站在浮屠山顶,低头便能望尽一世红尘。璧青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随着风飞舞的袍角仿佛烟火飘散。

    但是他们,终究是我们的苍生。

    几万年后,祁止想起那时候的回答,说不上后悔,却在心里暗暗觉得,当神仙其实也不那么好。

    那我呢?我算不算得你的苍生?你就想要为了那些只会怨天哀神的苍生而负了我们的承诺么?三界颠覆又怎么样?你我二人携手归隐,谁又能奈何得了我们?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比不比得你说的那些懦弱的苍生?

    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已经隔了好几千年,那时候璧青还是一袭红衣艳艳,左眼下那一朵血红的沧海花/夭夭灼灼。

    他没有回答,提剑与璧青擦肩而过。

    彼时他没有想过,至此,千年万年,凡世沧海,是不是再也寻不见那个,颊上开着朵沧海花的少年。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虞,长谲,湮愔 ┃ 配角:尔竹,颜子惑,羁狂 ┃ 其它:前世今生

    ==================

    ☆、烈火生

    我睁眼的时候阳光正透过朱红色的窗格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柔滑的丝被松松垮垮搭在腰腹,手一摸,一瞅,一截明黄色绣龙纹的袖袍竟被我压在身下,他却已经走了。这时的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凡世日后盛传的断袖之癖竟就是照着我们这一段来的。

    “公子醒了?可要洗漱?”霏烟探进一个头,问道。

    我点头,待她端了金盆过来,便又问她:“怎的只你一人,秋柳呢?”

    “今早去后侍房了,我也正怪着,她怎还不回来。”她答着,收拾走了物事,又问了我是否要用早膳。我扭了扭酸痛的腰肢,想了片刻叫她准备些粥羹。

    我本是丞相次子,秋柳和霏烟是我从家中带出的侍女,五年前家族遭遇大难,人死财尽,我却被召进宫作了他的宠侍。刚开始我恨他入骨,几次刺杀不成,皮肉之苦受了不少。后来知道他与我家冤案并无干系,顶多是个不闻不问的罪责。抵触之心少了,他又对我百般宠爱,自此陷入桃花渊,无法自拔。

    我多少次梦见爹娘,场景支离,有时是我儿时家人相聚的时光,有时是娘悬梁后屋内飘荡的白绸。我不知爹娘会否觉得我是个不孝之子,我有几回登上九霄塔,望着王朝盛世辽远的疆土,想着一个人从这塔顶一跃而下的身姿,必然极美极美。

    但他的脸总在那时跃入我眼底,硬是将我从粉身碎骨的艳丽气节边缘生生拉住。

    一日过去,终是将他盼来。可只见他步履如风,却脸色发黑。我放下木筝迎将上去,他的吻就劈头盖脸地印上来。我被他紧紧抱住,骨头像是要被他揉碎。从他窒息般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捧住他的脸,大吼:“你怎么了!”

    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他醉了。

    “阿虞,你知道么?其实我们的初见不是你记得的那次,是更早以前。那时你还是少年,靖边城墙上,你玉观花面,白衣飘飘。那天长风万里,华英飘零,你站在漫天缤纷里,朕就在城墙下望着你。你的目光投过来,何等风姿何等犀利……像烈日下的冰,剔透又纯粹……后来丞相谋反,被赐死……”他深神色迷离,眉眼深湛。

    “父亲没有!他是被诬告的!”我打断他,眼前蓦然掠过父亲饮下毒酒口溢血水的惨状,那时候父亲的目光是何等地屈辱和不甘啊。我看着眼前这个曾被我恨过却也深爱着的男人,目光冰冷起来。

    “你身为罪臣之子,被朕召入皇宫。当年白衣少年的锋芒犹在,刀剑相向,你那时的眼神……对,就像现在这样。哈哈……朕知道的……为了那些人,你会恨朕的……不惜用你的剑,亲手杀了朕。”

    “你醉了。”我扶住他。

    “阿虞,若是宫中有变故,你忍着些。朕自会保你性命。”说完这句话,他倒在我身上。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知他到底遭遇何事。我将他扶到榻上,挨着他和衣睡了。

    翌日。霏烟打听来一个消息,我突然就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两日前,董氏余党尽被伏诛,董家外戚残余七十三口锒铛入狱。其中一十六人在昨日已被斩首示众。三人被施以绞刑。后宫妃嫔亦指我以龙阳之身勾引君上,目无礼度,独占圣宠,暗地里收集王室秘辛,与董氏残党内外勾结。罪臣之子欲图效父谋反,以书信与余党暗通,且人赃俱获。皇后已下旨,要将我送入寒铁牢狱,择日再判。

    傍晚便有人来拿我入狱,咄咄逼人。我正弹筝一曲,双弦齐断。我双手被捉住时,突自仰天长笑,横剑扫过,一地血流。我站在华丽大殿正中的血泊里,敛琰剑在手,笑个没完没了。

    很久都没有拿过敛琰剑了,粗糙的剑柄细致地贴紧我的掌心,细细回味,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

    秋柳还没有回来,霏烟很平静地收拾了一殿狼藉后很平静地候在我身边,好像将将堆在后园的不是尸首而是刚从后侍房领来的夏日瓜果。

    “霏烟,你走吧。”我把他赏赐的珠宝首饰用丝锦包起,递给霏烟。却无法告诉她该怎么逃出这座已经被团团包围的囚笼,因为我也不知道。

    “少爷,您回来了。”她静静地笑着,接了我手中的包裹,小心地揣进怀里,末了,仍旧淡淡笑道:“这些我且先收着,少爷您要用时,找霏烟来取便好。”

    我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摇摇欲坠,与另一个明黄的身影擦肩而过。直到她淡红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我才缓缓抬头看向以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的表情很是不好,眼底都能看出怒气。然而我只是淡淡地直视他的眼睛,不躲避,也不掩藏。

    对视良久,他俯身抱住我,叹气一般地道:“也罢,杀了便杀了。阿虞,不要怕,朕定会护你。”

    “皇上,我只问你一句,这一次,还是不是张家做的鬼?”

    沉吟片刻,他答:“不是。”

    “是这样啊。”我了然。

    如果说当年他还是刚登基的新皇,迫不过龙臻将军的压力下了灭我满门的诏书,这次就是将错就错斩草除根,毕竟董家早已和皇室不死不休。我恨他,却也知道如果我是那个位置的人,怕是会做得更狠更绝。

    在他黯淡的眸光中我捧住他的脸,狠狠地吻上他的唇。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火热,他将我抱上床,粗暴地撕了俗衣,粗暴地纠缠吻抱,深深进入。我没命地咬他掐他,直到血腥味满口,直到两人皆遍体鳞伤。

    深夜,我盯着高悬的芙蓉帐,睡不着。我知道他也睡不着,因为当我把手伸进枕头下面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绷紧了身体。

    我从枕头下边抽出敛琰剑,凑过去看他微皱眉头的脸。他漆黑的睫毛在岑白的月光下根根分明。

    我越过他,出了殿门。

    我想我走后的下一秒他就会坐起来,然后在月光下的芙蓉帐中倚着床栏,默默地坐上一整晚。

    我穿过长廊,走进我这宫中偏僻的角落里。那里有个小园院,几个房间安安静静,伺候我的宫人们都睡在这里。其实我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也并没有多少奴婢,一般都是用我从董府中带出的秋柳和霏烟。

    我走进尽头那个房间,停在霏烟床前,她静静睡着,嘴角含笑。我给她的那包首饰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丢了。

    然后我割断了她的喉咙。干净利落。

    第二日我在殿中饮酒高歌,狂笑不止。不到正午,那执掌后宫的张姓皇后便如期来了。我看着她冷厉倨傲的眉目,总觉得眼前掠过千千万万张至亲垂死的脸。

    皇后一袭灿金长裙,精致妆容下的面庞再没有了当年的清婉。我想那时父亲带她回家时确是存了善心,可没有人想到她却是龙臻将军张氏流落在外的庶女。董家败落后张家一夕崛起,哪想张将军家门不幸,七个女儿却是在一月中相继暴亡。倒让这母姓卑微的庶女成了长女独女,也就是今日的正宫皇后。

    这其中几番曲折,也无人在乎。

    皇后携着一干宫人踏入殿内,护卫中显然很有几把好手,我动不了她的。也确是没存这样的心思。

    “董公子。”她轻笑,几番嘲弄,“五年了,却仍还是个客的身份。你以为他对你的爱能有多深?能真真保你无恙?”

    我放下酒盏,冷冷瞧着她。却见她微一低头示意,后方却有一小婢捧着一金盘上来。那盘中呈着一只人手,小小巧巧,淋淋鲜血。手腕处系着一根串蓝珠的红绳,正是前年元月我拿给秋柳的。

    我仰头饮尽盏中酒,只觉得眼前这世界一片鲜明扭曲。鲜明中又属皇后那艳艳红唇尤为鲜明。

    我笑骂:“张玄啊张玄,你丧尽天良,狼心狗肺,图的又是什么?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流落街头却是家父带你回府?呵呵,倒也是了,如今也辨不出那时那人存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你与秋柳霏烟共事时我却也是记得你是个多么温婉的女子。如今如今……你争来的还不够么?”

    “董公子过虑了。我进入董府就没存过善心,那时乖顺不过是为了更接近董丞相,更接近你,好扳倒树大招风的你们罢了。何况,你觉得你那道貌岸然的父亲带我回府便真真是出于善意么?若我不是生就这副相貌,他又凭什么会迷了心窍没了家门?”张玄银牙一咬,反手从身后侍人端着的金盏上拿下一只华美金杯,稳稳端着,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

    “侍人董氏,以下犯上,魅惑君上。结党营私,内外勾结,欲图谋反。甚者拒不受押,抗旨不尊,杀宫中护卫三人,罪该万死。念其服侍君上多年,留尸归家。赐鸢辇一杯。”她身旁大女官漠然的声音适时响起。

    暗红色的液体在金杯中缓缓回旋,映出我一张脸笑容张狂。

    “要等他么?打翻这鸢辇,再拖一拖,今日便也罢了。”张玄低低地跟我说,我抬头看她,看不透她漆黑眼底的浓稠。

    我依旧笑,接了金杯,摇晃着从鸾座上站起来,一个不稳,撞翻了一旁燃了一夜还未熄灭的红烛。那豆萤之火落在鲜红的地毯上,没有香油也没有烈酒,却倏然如火蛇般游走起来,然后萦绕而起!

    要等他么?等他来救下这狼狈的我,再等待未来有一天真正末路穷途?

    哈哈……

    多年以前的董虞,权倾朝野的董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子,却偏生了个不羁的性子。风流浪荡,可以为一个承诺散尽几年的财资,为一盘棋局赌出命来。拿一柄敛琰剑,武功不高却总是以命相搏,那时候的董虞从学不会伸屈有度,硬着脖子发誓永远不学会低头。那时候的董虞心比天高,那时候他信奉的是天下在手,翻覆乾坤。

    那才是董虞啊,永远学不会委曲求全,永远抬着头哪怕脖子被压断。

    火焰仿佛有灵,竟然围绕着我燃成了一个火圈。张玄被抗拒一般地推了出去,跌在一干手忙脚乱的宫人中间。

    我张扬地笑起来。

    却是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彻在火焰的混沌中。

    “皇上驾到——”

    隔着熊熊烈火,我看到一袭明黄的他跌跌撞撞地冲入殿门,然后那一双漆黑的眼便捉住我的目光,再也没有移开。

    “停在那里,别动。”他看到我手中的金杯,低沉又生硬地下了命令,快步走过来,边走边小心翼翼地安抚,“阿虞,别怕,等我过来。”

    他的眼中掩不去的震撼和惊诧,我想我知道是为何。

    因为他看见我在笑。

    他形容我作冰,是因为我在他身边总不过是冷目寒眉,生死不休,或是服帖乖顺,低眉敛眼,是以他从未见过我真笑,爹娘秋柳霏烟还有张玄都说过,我的笑啊,其实真真是,飞扬如烈火。

    董虞在笑,笑得飞扬跋扈,眉角扬起,唇红如血,张狂的笑声高高冲入天日。在场所有人都一阵颤栗,都突然不敢再直视烈火中那红衣蹁跹几欲癫狂的身影。然后,帝王皇后、宫女宦官、苍天白日,全部,都怔怔地看着那几分单薄的人执起耀目金杯,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只感觉到自己喝下的仿佛是熔铁,胃里烧起一团火,要由内而外的,将这幅身躯焚烧殆尽。我依旧在笑,为什么不呢?这才是真正的董虞啊,死又何妨,亦不逾仰头纵横长笑。

    “阿虞!”他爆喝,狂奔上来,几乎想要直接冲过烈火围成的笼。

    我缓缓倒下。隔过火焰,我看到他狠狠推开想要将他拦住的张玄,又径直冲来。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他再碰我了。

    斜刺里窜出一人,生生将即将踏入火圈的帝王撞开,自身却跌入火焰里,熊熊火舌瞬间舔舐过她的身体,凄异的惨叫响彻宫殿。

    我看清了,那被烧得焦黑扭曲的女孩,是只剩一臂的秋柳。

    就是这片刻,我的身体终于及地,鸢辇不愧是这宫中最禁断的美酒,施施然终了一段不切实际的幻梦。

    我左右是没有死在他怀里,这样真好。

    不过,若是可能,真想让这火,把这个混账的世界都全部烧得一干二净才好啊。

    ☆、归尘位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优雅穹顶上一幅华丽的七宝图。

    略略冥思片刻,上一刻还恨不得灭掉那伤我至深之世的怒火毫无过渡地就平息下去,那一世的红尘纠葛,好像突然就模糊成了别家的戏台子,远远看过,心中却波澜不惊。

    我走出玲珑塔,迎面伫立着一人。

    那是一个极其清雅,淡如远山的男子。一袭青衣,及膝碧发悠悠垂下,狭长的眼略略慵懒地半睁着,那双眼睛的色彩尤为奇异,似一汪春水之绿,又偏偏透出天空的湛蓝。

    那人翩然倚靠一棵青柳,卓然出世,让人只觉遥不可及,哪怕浩荡红尘亦不能沾染其一分一毫。

    如果不是过分熟悉了,我估计会看呆在那里。但凡事总有例外,就好比你妈妈是个惊天动地的美女你也不可能天天看傻不是?因为她是生你养你的人,你从小到大都看着那张脸,一纤一毫,看着它绝代风华然后渐渐衰败,却不会产生距离感。综上所述,对着这张从我第一次睁开眼就日日在我眼前晃的脸,管它再卓然出尘,我也再不可能被它震撼到了。

    “师父。”我笑起来唤他,快步迎过去。

    “这次历劫一月零一十三天,倒是比上一世多活了不少年。”他淡淡笑着,似蓝似绿的眸子里也尽是笑意。

    “我好想你啊师父。”我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呼吸几口那染着淡淡梓燕花味道的香气,觉得心中安实无比。

    我此番下界化作一个名为董虞的凡人,经历多番挣扎苦痛,爱恨别离,实是被折磨得够呛。那飞扬洒脱的董虞,到头来却只是本仙君一个情劫梦。那些几欲将董虞逼得癫狂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本仙君现在堪堪回想起来,只觉得和其他那些劫数里的故事也是一流,过眼云烟,浮华也短暂。

    我生在栖梓山,到今两万三千余岁,却已历了不下百次劫数,其中还十有九次都历的是情劫,还每次都是断袖之情……至今我也不知道师父是怎样想的。

    栖梓山是一座新进的灵山,才三万来年月,乃是本仙君的高师湮愔上神亲手择地、开辟而来。神山仙水,灵物丰饶,倒是一座后生可畏后来居上后浪推前浪的好山,又有本仙君高师坐镇,堪堪超过昆仑崆峒,成了这仙庭首屈一指的神山。再说本仙君这位高师,乃是开天辟地不久就存在的上古神祗,据说曾经在仙庭也是混得风生水起一呼百应,虽在三万年前辟了这栖梓山来了个避世隐居,但湮愔之名在仙界至今也仍是如雷贯耳,没有哪个神仙听了敢无动于衷不向这栖梓山方向拜一拜的。

    便是因了本仙君有这么个才惊绝艳的师父,又生在长在这样一座神山,是以是一定要比同辈小仙努力一些、优秀一些的。

    别人都说我那不食凡尘烟火的美人师父总该是个多么清淡的性子,我看却不然。天知道他是个多么好面子的神仙,在竹桃杏菊梅五大弟子都纵横仙庭之后,还撵驴似的要我成为栖梓山的第六个骄傲。

    可怜我现今两万多岁年纪,却足足历了数十道情劫,十数道乱世劫和□□来道盛世劫。要知道我们这些天然生就的仙胎与修炼成仙的凡人不同,两万来岁着实还是个很稚嫩的年纪,哪像我这般已几乎历尽了凡世凡人所有的,但凡有几分看头的世事沧桑。

    本仙君的高师,仙庭地位崇高的湮愔上神,此刻正被本仙君八爪鱼似的缠着的美人师父,轻轻揉了揉我的头,以呵气如兰的销魂语调在我耳边说:“去休息一下吧,准备历劫。”

    “什么!又要历劫?师父你就放过我吧我才刚回来!”我只觉得一块巨石当头砸下,砸得我眼冒金星。还来?虽然每次历劫都会让我的修为大为精进,但作为凡人在凡世挣扎沉浮一生,每一次对我的小心肝来说都是极大的摧残啊!特别是每次情劫过后我都心力交瘁急需修养啊!

    于是本仙君还是死死地扒着本仙君敬爱的师父大人,打定主意不松手,可怜兮兮地冲他眨眼睛。

    他亦低头望着我,狭长的美目中流淌微光。然后他伸手按住我的额头,笑道:“在想什么呢六儿,为师就是再怎么无情也舍不得我们六儿又去历情劫啊,六儿每次去历情劫为师都心疼啊。”我实在受不了他这副为老不尊的模样,被他提着领子从他身上下来,又听他缓缓道,“这次是天劫。为师推演你的命数,看出那九天雷劫就在这两天。你也不必担心,凭你的修为,这种雷劫也真是走走过场罢了。”

    师父每隔五十年就会为我占一次大命数,三年就会为我算一次小境遇,这个习惯是从我五千岁那天开始的。因的那天本仙君差点化成一堆渣渣,师父说那时真是让他分外心惊。

    神族一生下来便是一身神骨岁月长流,几乎都是长寿不老的。可要神仙都是这般不老不死,那仙庭还不得人满为患了不是。于是在神仙漫长的生命里总会历下多番劫数,挨过则飞升高位,挨不过则化为飞灰。

    就一般神族来说,常是出生一万年时,五万年时,十万年时和二十万年时会迎来九天雷劫,也称天劫,能从二十万年的天劫中蜕变的神族寥寥无几,如今剩下的都是各族尊神,比如我的师父湮愔,那早已是不伤不灭寿与天齐的身躯。

    天劫,是所有神族都逃不过的宿命,但是仙庭还有另外的劫数,譬如我历过多次的情劫、乱世劫、盛世劫什么的,大大小小数百种劫数。这些劫数有的是必须历经,比如飞升上仙时至少需得历过七道情劫,承战神神位时又必须历过七道乱世劫且有所功绩。这等可以自主选择的劫数称作红尘劫。

    虽历红尘劫对神仙的修为是一剂大补药,但大多仙家对红尘劫都是避如蛇蝎,得过且过。究其原因,大约是无论身份何等尊贵,化作凡人之后皆是记忆全失毫无根基,红尘牵绊备受折磨,与凡人扎做一堆,还要任凭司命其人捏扁搓圆,着实大大地失了神仙的身份。有时还可能因失了记忆而受蛊堕入魔道。

    像本仙君高师湮愔上神这等为提升修为不择手段的受虐狂毕竟还是少数……问题是受虐的不是他自己,是本仙君啊……更不幸的是,师父掌握的上古神器偏偏还是玲珑塔,进入塔中可以随性随时随地下界历劫,劫数完全随机,连给司命的礼钱都省了……

    本仙君时常佩服自己,历了这么百十来道红尘劫,侥幸还没有一次走火入魔。

    顺带一提,有不少仙家舍不得爱子爱女历红尘劫受红尘苦,便只得向司命求求那一杆鹤翎毫稍加留情,最好得添下几笔锦绣歌舞苦尽甘来,不,甘尽甘来的好命数,于是那仙格确实不高的司命却成了个确实很富贵的仙。

    “天劫?这么快?”我不确定地问。我本来还以为可以再潇洒两万年呢。

    师父点头。

    于是,托着那百来道红尘劫累下来的修为的福,本仙君在本仙君两万三千零七十二岁这个年头,便要历了那本该在五万岁时来临的九天雷劫。

    ☆、红尘怨

    为了应那雷劫,师父这两天都没有管我,只吩咐我要好生休养。虽说那几十道红尘劫下来,我的修为远不是同辈神仙可比,但是九天雷劫再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为此,师父还特地将天罗伞从玲珑塔中取出来给了我,让我好在历劫时更轻松些。

    “死鱼,你这次回来怎么老发呆?上回你下界化成北戎皇子把你那中原皇帝情人一刀杀了也不见你这样。”元乐在一边啃梓炎雪莲的莲子,啃光后也许觉得甚是无聊,便转过头来打趣我。

    “不,我只是觉着我师父越来越俊了。”我也百无聊赖地回它。

    之所以要称作“它”,是因为元乐并不是神仙,亦不是凡人,更不是妖魔,而是一只没有性别的腓腓,乃是师父在我飞升仙君之后捉给我解闷的。

    上一次应天劫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五千岁生日的当天,栖梓山难得热闹起来,一方面庆我的生……好吧我知道这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大的一方面是庆祝师父的好兄弟的亲姐姐生了一双麟儿,虽然我至今不晓得师父那位好兄弟的亲姐姐的双胞胎的百日宴为何要在栖梓山大办。

    席间觥筹交错,众仙娥载歌载舞,师父和他那好兄弟却不见踪影。自出生以来从未出山的我自是半个人也不认得,又许是把百花酒当成蟠桃果汁来喝了,只觉着天旋地转,当年后羿神大发慈悲留下的一只太阳鸟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两只。

    宴席间一派歌舞升平闹闹腾腾,我觉得很是头痛,便想寻一处僻静点儿的地方打个盹儿。昏昏沉沉地走出宴席,到一旁的柒生林中找了块平整的青石,躺下来。方一闭眼,只觉眼前一片大亮,我不明所以,又睁眼来看,却见一团极度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已到我近前,晃得我双目甚为灼热刺痛。

    我那时可是完全懵了,也忘了躲,当然躲也是躲不掉的,就那样平平躺着生生受了那一道九天雷劫。

    那一道雷劫劈得我甚为悲惨,疼痛都被巨大的震惊掩盖了,只感觉整个正面的皮肤被寸寸烧毁,一张脸估计也面目全非。彼时别说是我,就连师父也一定没料到九天雷劫会在这时候落下,我虽也历过几遭红尘劫,但终究只有区区五千年的修为,我只道是老天瞎了个眼,青天白日放下道惊雷,还好死不死落在我身上,要不是我的修为确比实际年岁深厚上几分,估计直接就灰飞了。

    我咬牙翻了个身,正准备爬起来去找师父诉个霉苦,却不料又是一道天雷劈下,将我的背面也烤了个外焦里嫩。我终于意识到不对了,细细想过之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不得了的人物。答案是没有,我这五千年来从没出过栖梓山,见过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出来,确实没做过什么伤人的事儿。

    难道是天劫?

    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只觉荒谬,谁的万年雷劫会在其五千岁的当口这般气势雄浑地降下?要不就真是老天瞎眼。

    须知若是真正要历天劫,任何一个神族都需谨慎对待,休养生息,准备万全,照现下我这毫无心理准备和物质准备的状况,十有□□是要灰飞烟灭了。

    再说一林之隔那一众宾客,看到天雷便循着方向找了过来,发现了我。师父的客人哪个不是身负绝技?却又有谁愿为素不相识的人挡天雷?我听到一个离我较近的雍容女子向旁的小声道:“哎呀怎的这般不小心,历天劫却也敢这般空手白拳形容散漫,活该作孽。”

    真是天劫?

    我环视四周没见师父的身影,心中一黯却也知道今次怕是真要灰飞了,却才没给师父道个别。

    就这转瞬又是一道惊雷劈下,硬生生劈在我背上。我已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吐了口血,闭了眼。预备下一次劫数就来个痛快的飞烟焚散,心中想着这五千年活得真是十分窝囊,还从未出过山,不说别人,连五位师兄师姐都没有见全,连死法也能这般窝囊……被瞎眼的老天活活劈死。

    却是突然,估计早已被炸熟的心脏那个部位却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痛楚,那是心被生生穿过一般的痛,我活这五千年却从没有感受过的极致的痛苦。

    眼泪就那么汹涌地涌出来,这么痛啊这么痛,我发现我其实真的不想死。

    我挣扎着看了看胸口,一支泛着绿光的白色光箭洞穿了那里,看不到血流出来,我想是因为那里本来就已经血肉模糊。

    我眼前蓦然就掠过一个画面,仙谷白云,一条九蔓罗藤编织出的吊桥通向外天,我认得那里,那是栖梓山顶的偃烨台,是最接近外天的地方。师父穿一身青衣站在谷边,手中握着他的雨歇弓,神情紧张地望着某一处虚空。在他身边有个一头红发剑眉朗目的男子想要拉他,却被他推开。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九天雷劫再次凌空而下,一片耀目!

    那人心口也穿着一只箭,和我胸口这只一模一样。两支箭挨在一起瞬间就融合成了一支超长的光箭,将我和那人心口对心口地串在一起。

    我吃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师父那双潋滟又纯粹的眼中倒映出的狼狈的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那光箭叫做遥引箭,可以隔着千里万里将带着印记的人连在一起,施术一方可以瞬移到被锁定一方的身边,代价是两人共尝一箭穿心的痛苦。至于印记,便是在我背心上那三片飘逸的染蓝边的绿叶,生在栖梓山的我还有拜在师父膝下的另五位师兄师姐都是有的。

    当时我受第一道雷劫时师父正与他的好兄弟在偃烨台,干什么?我不知道。只记得那时早就痛得麻木的我被他抱在怀里,感觉早已烧焦的皮肤被凉凉的什么包围着,很安稳。没有看他接完天雷我便昏了过去,胸口的疼痛却在梦境中也持续不休。

    历过这一场大劫,我好几十年都没有缓过劲来。死亡那种决绝的压迫日夜纠缠着我从未经波澜的一颗小心肝儿,让我吃不好睡不香,心脏还时常传来刺痛。后来师父跟我说我那时着实是憔悴了一大圈,确是心魔缠身之兆。

    为此师父特地去了趟霍山,从雪宝峰顶千华洞里捉了只腓腓带回来给我。腓腓原是这八荒四海间最灵巧的神兽,传说中养之可以解忧。可是师父给我带回来的这只却委实看不出乖巧讨喜的派头来,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死鱼,还时时给我添堵,变着方子对我冷嘲热讽,又是个吃货,让得我很是头疼。嬉嬉闹闹,却也真的将我从那段颓废的时光里拽了出来。

    这只性情特殊的腓腓,便是元乐。

    “废话,我们师尊一直是这八荒四海最俊的神仙。”元乐吃饱喝足,腆着个雪白的大肚子躺倒在一边晒太阳,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围着身子团了一圈,却是真的团成了团球。

    我也躺下来,望着高高的云海,叼着口中的合欢草呼溜溜地转。

    其实吧,说句地道话,对雷劫这个东西,我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栖梓山复峰浊涟山顶,是我在栖梓山这么多年寻出的最清净又最舒服的地儿,也是我最爱来的地方。师父已经答应我,待我飞升了神君,便将这浊涟山划给我。栖梓主峰静伫不远仙气缭绕,青天近在眼前。悠悠山风拂过,我几乎就要沉沉睡去,只觉时间似乎也加快了流逝,春风秋月,夏花冬霜,流淌,流淌。

    神仙同凡人不一样,我们的生命太漫长,时间就成了种可有可无有时反而累赘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我还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整个身体昏昏沉沉就要睡着了,旁的元乐冷不丁却冒出一句。

    “喂,死鱼,有人来了哦。”

    瞌睡虫一下就被惊走了,我睁开眼来。

    这元乐啊,虽说没个腓腓该有的乖巧,到底也是有上古血脉的神兽,那一双尖儿一块肉鼻却也真不是盖的,百里之内的动静它都能知晓。

    片刻后我也察觉到一股仙泽,向那个方位看去,只见一白衣女神仙的身姿缓缓出现在视野里。那女仙白衣如雪,云发如墨,两条娥眉弯弯,一双杏眸含着柔软的笑意,像只灵巧的鹿儿。“纪虞。”见着我,她朝我招招手,笑得漂亮又明媚。

    我亦回她一笑,心中暖暖,“静初,真是好久不见。”

    这静初的娘亲是与师父义结金兰的兄妹,她长我七千岁。她的娘亲是位极其不靠谱足不落地的美人,而她族中又不太平,是以过去曾将静初寄养在这栖梓山九千多年,与我很是投缘,确然是我这一生最为珍视的女子。

    一万年前某日我与她攀在崖上采一株蓅忧草,她失手落入水中,那时候正直涝戊年,四海八荒都是水涝泛滥。加之静初又是只纯血精卫,须知精卫的始祖便是被水溺死,精卫这一族总是十分畏水的,只要遇水连法术也使不上。见她在河中沉浮,呛了好几口水,我便也跳进水中。现在想来,那番却也是太惊险了些,会泅水是一回事,会在洪水里泅水是另一回事,会在洪水里边泅水边救人又是天差地别的一件事!当时只觉头脑一热便放了攀岩的手脚,却也是太鲁莽了。我奋力向她靠近,让她扶住了我,可惜我那时还无法带着一个人使用飞天术,试了几次无果就只能顺水漂流,折腾到月上中天才终于漂上了某一仙山沙岸。

    那天我们筋疲力尽地瘫在滩岸上,望着空中一轮巨大的白月大笑大骂。我偶然侧过头去看到她干净的侧脸在月色下温润如玉,便在心中暗暗发誓:虽然老天这家伙极其不靠谱,但我仍向您老人家献上真心的誓言,愿我栖梓山纪虞,与蓉炼谷静初的情谊,长长久久,永不将卿伤害,永不将卿背叛,永不将卿抛离。

    静初这女仙,却也真是有番好命数,出生即是位神女,连万年劫也避过了。与我们这类需得修炼五万年才能飞升神君的小仙却是不能比的。又说她那位不靠谱的娘亲,却也没有真的不靠谱到离谱的境界,对这独女还是很关心的。为了女儿飞升上仙作准备,八百年前狠心让女儿历了第一遭红尘劫,听说这次她刚刚历过她的第二次红尘劫归位。

    静初走到我身边坐下,也随手摘了根合欢草叼在嘴里。同我一同望着九天云海,眼神悠远。

    “听说你要历天劫了,之后你便成了神君,再与我打架也不会总被揍了。”她说。

    “那也要不灰飞烟灭才好。”我谦虚道,双手枕头躺下。

    “呸呸呸休要胡说。”她狠狠拍了我一下,也跟着躺平。

    “静初啊,你好久没来了,元乐好想你!”一团白毛窜到我和静初之间趴好,乖巧地用头顶拱了拱她的脸。我一脚就给它踹过去。

    这么一万八千年下来,我确也看透了元乐这只腓腓。它可真不是一般腓腓,乃是只忒会做面子功夫的奇腓腓。在师父师兄师姐静初他们面前乖得比寻常腓腓还要更像腓腓几分,到底只对和本仙君作对一事颇为有兴趣。

    “我也好想你元乐!”静初伸手揉着这只奇腓腓的头,笑得像朵雪颜花。每当这个时候,本仙君总是抑制不住心头那颗蠢蠢欲动的杀心。

    那一神仙一腓腓闹了一会儿怕也闹得乏了,都安静下来。浊涟山上一时又只有悠悠风声,闲适无比。在本仙君将将又要进入忘我境界之时,静初低低喊了声:“阿虞。”声音低回宛转,像是特意在模仿哪个人。

    终究还是将将从凡尘归位不过两日,那段放在两万年前能让本仙君悲春伤秋好几十年的情伤现在看来也不过烟云,但到底是刚刚抽身而出,没能完完全全忘个利索,听她这么一叫,我觉得心头一颤,侧头望向她。

    静初静静笑着,与我缓缓说了些红尘俗事。

    我始终记得静初第一次历情劫归来那日,那段时间她娘亲又不知去向,师父便携了我去掌凡司等她归来。她踏着虚浮的步子走出袅袅红尘浊气之时,我是真真吓到了。静初在我心中始终是一袭白衣鹿儿般可人,从不曾接触尘埃的天真仙子,可彼时她虽仍是白衣墨发的亭亭女子,却面色苍白,一双眼空洞无神,发丝凌乱。抬眼来看见我俩,眼泪就毫无征兆地如泉涌出。

    原来她是在凡世遇着了良人,初尝情滋味,后来多番折磨打击,情伤深重,带恨离世,就算记忆归兮,也总走不出那段爱恨别离。说到这儿少不得我便要拿来同自己比上一比,想当初我首历情劫,归来时虽说不得有多光鲜,左不过四十多年就缓了过来,而静初,确是实打实地恍惚了两百年才慢慢缓过来。高下立判,我想我这男儿皮囊下这颗男儿心着实是要坚强些。

    女儿总是额娘的心头肉,就算是静初那个极不靠谱的娘也不忍看女儿再受这样的罪,便在云游中碰巧去了趟锦文司找了那专管谱写红尘命格的司命,请他担待担待,以后给静初写些个好命数,不叫她再受那么多苦。

    司命面上答应得极好,静初她娘也放心又继续她的云游。其人不知的是静初她表哥与司命是一同长大的,却不是属于青梅竹马之类。依本仙君这两万年的摸爬滚打的红尘经验来看,“一同长大”这个词是分外的微妙,一般被施以这个词的两主人公只会有三种关系:一是青梅竹马,一是形同陌路,一是不共戴天。断不会再有其他情况。

    很不幸,司命与静初她表哥就属于这最后一种。当年文弱的小司命被静初她表哥踩在脚下的时候就发了毒誓,此生此世,与精卫一族势不两立!

    但面子上总是要全的,司命一杆鹤翎毫潇洒淋漓挥就一篇堪称艺术的命格,静初的凡尘命荣华富贵位极天下。好巧不巧,那极尽富贵又极尽凄婉的女子命数,堪堪与本仙君的红尘劫纠缠成了一股。因我历的红尘劫皆不通过掌凡司和锦文司,乃是通过师父湮愔上神的神器玲珑塔随机而就,也与普通神仙历劫不同,虽然记忆也会尽数被封,但容貌仍在。静初历劫时自然也失了记忆,但归位后一想,便能知道那被她生生整死的董虞,便是本仙君我。

    而她,就是把本仙君生生整死的那个恶毒皇后,张玄。

    听到这里我只笑道一切尽是天命,天命。又听她继续诉说,我却笑不出了。

    她说其实那张玄爱的是董虞,但董虞却成了她丈夫的爱人。她不愿看到两人琴瑟和鸣,便想着逼董虞离开皇帝。张玄宁愿让董虞恨着她死去,也不愿让那两人在一起。诚然赐那一杯鸢辇之时张玄是真没想到董虞会从善如流地将之饮下,当时她是又惊又痛。董虞死后,帝王不问苍生,日渐憔悴。皇后垂帘听政,逐年凶残。王朝盛世由盛转衰,却也是应了董虞当年的心愿,小小地逆了番乾坤。

    我默默地望向天边,心中极尽惆怅。

    都说神仙化为凡人历劫时的性格都与原身有莫大的关系。我默默地看向静初,发现或许我真的不了解她……一个女子到底是需要一种多么极端多么扭曲的感情观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我背后凉飕飕的,想着以后决计不能再单单把静初在当成单纯小鹿儿来看待了。

    ☆、人如玉

    我在心中琢磨着那张玄对董虞的爱恋到底几时几刻有过何种征兆,却是无果。正纠结间,茫茫云海中划过一道电光,随后伴有隆隆雷声。

    看来是劫数来了。

    “纪虞,小心些。”待我爬起来走向一片空地,静初坐起来关心道。

    “死鱼,你要是灰飞了你那些宝贝莲子都是我的了哦!”元乐挑衅似的挥了挥刚刚抠完的莲蓬,被静初敲了一下脑袋,“说什么呢!”

    “少来,你要是敢动我的莲子别怪我不客气。”我笑骂回去,脑中浮现的却不是我悉心栽种的那一池仙莲,而是几张熟悉的脸。

    我从袖中取出一把巴掌长的黑紫色小伞,念一个诀,小伞迎风爆长。这伞是玲珑塔中七宝之一,大名鼎鼎的神器天罗伞。我握住伞柄,定定站着放出神念,万事俱备。

    片刻,雷声炸响,亮得几乎能刺瞎双眼的天雷狰狞落下。

    天罗伞有所感应,生出一圈朦胧的罡气将我护住。我握紧伞柄,等了片刻,伞柄传来巨震,第一道天雷已然承住。再来又是两劫,承了三次天雷的天罗伞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嚓”轻音,护体罡气单薄若无,显然已受损伤。我略一叹气,将天罗伞化形收回袖中。

    像天罗伞这等神器受些损伤没甚大碍,只需承些灵气滋润便能自行修复,可若损伤太重,便不可复原了。

    飞升神君,七道天雷天罗伞已帮我拁过三劫,还有四劫需得我自行接下,方可飞升,脱离仙身,踏足神道。

    隆隆雷过,我撑起仙屏,升入空中,生生又受了一劫。

    到目前为止,本仙君暂且毫发无损。但终须知道这天劫是一道强过一道,如今天罗伞已用,仙屏破损,算是浑身解数已尽。以我的仙术应该还能挨过一道,之后的两劫便只能用这仙身受了。估计会伤点元气,不过总体说这天劫历得还算游刃有余。

    转眼间又一天劫落下。我将仙力运往一处,堪堪迎上,却徒然劲力一滞,胸口传来一阵尖锐入骨的痛楚,仿佛撕裂。我低头一看,胸口插着一支缠绕着绿色纹路的白色光箭。我此番穿的是一身无瑕白衣,是以能看得清楚这箭穿过之处并无血迹。

    我抬头,撞进那双非蓝非绿的潋滟眼眸。

    师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柔和道:“为师方才才想起一件事,还需你替为师跑一趟,可不能叫你带着伤出去丢人现眼。”

    师父第二次对我使用遥引箭,我第二次,与师父被一支箭,就这么生生串在一起,痛得麻木,却无比心安。

    “师父……”我愣愣地唤他。

    他仍旧单手搂住我,另一只手召出一道盈满绿光的仙障,天雷轰击在仙障上,噼里啪啦一阵爆裂响声。我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鼻孔里溢满了栖梓仙山梓燕花的香气,淡淡的,清清的,仿佛时光悠长。不禁意间,三道天雷竟都已被他拁过。

    “六儿,这时候还走神。”师父一敲我脑门儿,笑嘻嘻地看我。

    我的头原本是贴着他的胸膛的,现在我正和他平视,然后竟是俯视。我发现我正在上升,有柔和又坚定的气流将我托了起来。我看到师父的碧色长发也轻轻扬起,簇起他精致如玉的脸庞。他的唇边那一抹鼓励的笑容,宛如绽开一朵偃烨台旁将放未放的梓燕花。

    我慢慢上升,感到周围渐渐团起云雾。左右四顾,自己正身处五彩祥云海中。最高处的云端镶嵌着一条金边,祥云团起我的身体甚至是神智,我的眼中那时就只有云海之巅那灿烂耀眼的金光,明晃晃的。我感觉我的身体轻得像一片云,低头一看,却见一人影躺在我身下。一袭白的衣,黑的发,纤细的眉……可不就是我自己!

    原来此刻我竟是以神识状态存在的。

    那金光中缓缓降下一卷丹书,不受控制的,我在虚空中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郑重接过那一卷天降的封神书。

    随即金光大放,我被晃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归了肉身。这一副肉身的手中正握着那卷丹书。

    从此刻起,栖梓山纪虞仙君已然飞升,封了纪虞神君。

    略略回忆上次历天劫,也是升入云中,亲和恢弘的神力洗过我的肉体骨髓,将我那一身烧焦的皮肤塑得如新生一般白皙嫩滑,倒没有这般魂体分离的状况。

    想必这次是以仙骨换神体吧,彻底些也是正常的。

    我这时才回过味儿来,我既能通过天劫便会重塑躯体,哪里能带什么伤?师父那番话说得是我带伤丢脸,委实是不大实在。

    我低头看那一身青衣飘舞的人,袅袅青纱飘渺如烟。他也正仰头看着我,非緑非蓝的潋滟眼眸映着这漫天的五彩祥云,璀璨得像是昆仑山巅那一汪瑶池水中的五色石。

    两天后,我驾云前往南荒。此番南荒狐族十三王子满五千岁大宴,四海八荒的神族仙族魔族鬼族妖族都接到了帖子,这南荒的十三王子一生下来就天降异象,据说是身负天命之兆,狐族上下对他很是小心,这小金贵的五千岁大宴,势必要摆得极大气极阔绰。

    师父几万年避世不出,那些帖子雪片似的来又雪片似的扔,各路神仙盼星星盼月亮地努力了几万年实在不行了,也不做希望,后来便是礼节性地呈上帖子。今次师父不但接了帖子还执笔写了封回帖,不用想也能知道会激起多大的骇浪。

    后来想那时我果然还是年轻气盛,揣着一张帖子,想象着八荒众神妖魔看到这帖子时向我投来的热切目光,便觉得分外意气风发。

    人啊仙啊都是一样,太得意忘形时总是会出点什么纰漏这才算应得了老天他老人家的尿点。红尘劫历了数十次,我知道凡间有句话叫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于是我遇到了这么多年只听过没遇到过的程咬金。

    我正腾云飞在天上,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条巨大黑影。我矮身一避,侧头看时,那却是一头鬼眼蛟。鬼眼蛟这种生物那双眼睛很是奇特,总能看出些隐秘的东西。譬如看出别人的真身、修为、情绪什么的,厉害些的还能读心。现下这只不知道能看穿什么。

    “两万岁的小娃娃也敢只身闯这洪荒界。”鬼眼蛟低沉怪异地笑道。

    感情是双可以看穿年龄的鬼眼。

    我心想着这鬼眼蛟估计看不懂师父他老人家亲笔写的帖子,便掏出流火大干了一场。须知本仙君,哦不,本神君的修为可是不能隔过年龄来瞅的。

    那鬼眼蛟也确实有些能耐,虽没有太大的能耐,却硬是拖了本神君行两千里路的功夫。说到这儿到底还是要提一提我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诲——参加这种庆宴出场时间是门很考究的学问,神仙的仙格仙根身份地位都要计入其中。譬如一位刚从凡世飞升上来的小仙,自然是要勤勤恳恳越早到越好;像一些出生名门仙家的便需踩着点到,方才显得事务繁忙又不特别繁忙,有大家风范;至于更上位的神族,便少不得要迟到片刻,端一端架子。是以,顶着栖梓山的名头,揣着湮愔上神的亲笔信函仙格却又不十分高的本神君,思忖再三,还是觉着应该在“踩着点到”与“迟到片刻”这中间到。

    哪想那程咬金非出来捣乱,两千里路说长也不长也就是半柱香功夫,可就是这半柱香功夫坏了事儿。待本神君降落在南荒境口的时候迎宾人都走了,只留下空空的山谷和寂静的林。

    这摊子收得太快了吧?都不用留个人下来放哨么?我甚悲催地辨明方向,走进莽莽丛林。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里原本就无人迎接。南荒共有六道境口,而我进入的这一道是南荒西北方的境口。这个方向出去一望,有的只是灵气卓然的一垒栖梓山和更远处的凰山罢了。凤凰一族与狐族交恶数万年,自然少有来往。栖梓山不理这八荒四海烟尘,更不会与南荒有什么往来。再说观尽天上地下,也没有几个人敢从栖梓山借道进入南荒,于是这个境口常年无人光顾,草木丛生,早已荒废,师父几万年避世不出,才不晓得这一节。

    彼时,师父都不晓得,我就更不可能晓得了。只傻兮兮地来到了这万年都无人踏足的南荒境口。

    师父教导过,在别人地盘上作客时,需得有礼仪,譬如不得踏云飞天,不得大吵大闹,分外记牢不得失了我们栖梓山的风度。于是我端起一排淡云般飘渺端庄的仪态向谷内走去,尽力显出师父他老人家教导的轻灵且脱俗的派头。

    走了良久,身前身后都是一模一样的林子。纵使我的方向感一直很卓越也不禁怀疑起我自己。那时我也真是太迂了些,这般情况使个飞天术在空中一望定个方位也是不错的。不过,倘若那时我当真做了,也许便遇不到他了。

    又走了片刻,面前的树林中竟迎面扑出个人影。

    怎么会……丝毫没有察觉?没有仙泽,没有妖气,也没有人类的气味。

    那人将我撞得眼前一花。哦,不是撞得一花,估计是看得一花。

    一身桃红色碎雪花长衣,泛着艳桃色的幽幽长发高高束起,一张脸却真是美得惊心动魄,眉宇间落着一滴殷红的泪。我记得我在凡间见过很多所谓的有着倾城之姿的美人,却不比眼前这人一分一毫。我听说过描述一位美人的美貌总是爱用“堪描入画”这个词,然而此番,我却觉着再怎样的画技丹青,终究是不能画出眼前这个人的。

    这种美丽无关性别,无关声色,只是让人心中一静,不敢再上前。

    我将美人扶住,然后后退两步。淡淡观其身段,唔,竟是个少年。

    美人见着我也愣了两秒,然后突然捉住我的衣襟,一个劲儿地向我抛眉眼:“这位哥哥,等会儿麻烦你用仙泽将我的气息掩一掩,别说我藏在哪儿哦!”说完扎进了我身后一丛艳红的曼陀罗花丛中。

    我看着那丛曼陀罗摇曳了一会儿,还没回神,树丛中又钻出几个人来,皆是穿着镶紫纹的白袍,领口挂着团茸茸的白毛。领头那个走到我面前,微微颔首,便开口:“这位仙友,可有见过一位穿红底碎白雪长袍的美貌少年?”那人一双铁灰色的眼刀一般冷冽,语声却很柔和。

    我看了他半晌,指了指身后那丛曼陀罗。

    ☆、万眼缘

    “原来仙友竟是栖梓山湮愔上神座下,失敬失敬。”领头灰眼灰发的青年名叫卓晔,是狐族帝君的近身侍卫长。刚刚将那少年成功捕获后他与我交换了名帖。这个人的轮廓其实是清秀柔和的,但那一双铁灰色的眼总让人觉得有几分阴翳。

    “哪里哪里,卓兄说笑了。”我与他并肩走在一起,心中长舒一口气,终于见着大活人了,不会迷路了。

    “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已经和你说了别告诉他们我在哪儿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帮他们!你这人说话不算话!”我与卓晔身后跟着其他几个狐族侍卫,两人将那美貌少年架得死死的,另外几个也牢牢实实地将他围在中间,美貌少年在那儿挣扎着想踹本神君两脚,终究无果。

    “我有和你说过话吗?”我转过去淡淡地看着他,“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你?”

    开玩笑,我又不认识他,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好吧,实话说我刚开始千真万确是想帮他一帮来着,可是看到卓晔和那一帮侍卫我就已经摆好立场了。胸口能佩戴白狐绒毛的王族近臣,卓晔那团毛还有一寸半长,不是地位极高就是极其特殊。本神君怎么可能为了个刚见到的家伙去得罪狐族?

    “可是我已经跟你说了你也没有反对,你背叛我!”美人微微上挑的眼角渐渐红了,蝴蝶翅膀似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就欲潸然泪下,别提多楚楚可怜……哎呦我的小心肝儿……

    咳,本神君,跟着师父清修两万年,咳咳,乃是个正直清净的好神仙。

    “我有答应你么?真不知道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我赶紧把视线移开,向着卓晔打哈哈,“你说是吧,卓兄?”

    不禁意间我好像瞥到其他几个狐族侍卫炯炯的眼神,里面写满了“哥们儿是个真汉子”的烈火燎原般的赞许。

    卓晔完全没想到我会把话头丢给他,在一边不知所措磨叽了半晌,就吐出三个字:“这个,嗯……”

    “混蛋!”美人一声怒喝,楚楚之态一扫而光。像是突然有了力气,挣脱捉住他的两人就向我和卓晔冲过来,好在冲了没两步又被另两人抓住了手臂,其余几个人也围上去,七手八脚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法的美人含恨爆喝一通:“卓晔!你给我记住!还有,旁边那混蛋,”

    “在下不叫混蛋,叫纪虞。”我抱拳。

    “好,纪虞混蛋!要不是父君今日封了我的仙力,小爷定叫你哭爹喊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给小爷等着!”小美人生起气发起怒来,啧啧啧,还是,嗯……秀色可餐?

    我向他笑了笑,便戳了戳发呆的卓晔,继续走了。也不管那厮在后边大喊大叫。

    唔,原来是狐族的哪位小王子。

    后来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卓晔,为什么我感觉不到那小王子的气息。卓晔奇怪地看我一眼,直把本神君看得一脸尴尬,只得打起干哈哈:“在下随家师避世两万多年,对当今世事不甚了解,卓兄莫见怪,莫见怪。”卓晔释然,问我知不知道“妖纵泪”。他说小王子一生下来眉间就带有一滴妖纵泪,非本族之人施以秘法外人是探不到王子的气息的。

    这妖纵泪我是知道的。传说,就是传说,那段历史久远到师父亦要用“传说”二字讲授予我。说的是自盘古一把巨斧开天辟地以来,诞生了一只千尾白狐,便是所有狐族的祖先,妖纵。妖纵生性不羁,又心存善念,是个矛盾体。妖纵很多次与人相争被扯掉了尾巴,又有多次是主动送出尾巴给弱者。到后来妖纵已经能在四海八荒呼云唤雨纵横无忌的时候,只剩下了九条尾巴。

    我揣摩着那些古书都是胡说,不过是要给九尾狐王族找点来历而已,也不深究。

    后来就是十分俗气老套的故事,跟静初一把鼻涕一把泪讲的那些“惊天动地才子佳人凄美动人爱情故事”一个调调。说的是妖纵爱上了一个神仙,为了那个神仙而灰飞烟灭。消散前流下一滴泪,血一般浓稠。一般神仙殒灭了之后都能留下一丝魂魄去向最亲爱的人告别,但是那纵横天下的妖纵流下那一滴泪以后就完全消失了,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那滴泪,称的是妖纵泪。后来八荒四海间都难以寻到的一种血色晶石,也叫的这个名字。这种晶石,能蔽人气息,甚至能使人跨越异境而无忌。

    我还想问后边那位是哪位王子,最后还是放弃了。我的脸面是小事,可我现在领的是栖梓山的名头,也不能显得太孤陋寡闻,于是乖乖地端起架子噤了声。

    卓晔也不是一个很爱说话的神仙,于是我们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宴会举办地,然后便作揖拜别。那个美人王子闹了一路最后居然睡着了,几缕发丝落在那张白皙剔透的面庞上,乖乖的,安静又令人窒息。

    南荒西边有一汪洪荒泉,泉边一方笙月台。蒙昧混沌之始便有了这泉水汩汩流淌,有这月台滤过日月光芒,滋养出一大片茂盛的沧海花。沧海花并不是一种很金贵的花,它需要的不是灵气也不是杀戮这种纯粹的非黑即白的气息,而是混沌。据说当初盘古刚开辟出天地的时候世界开满了沧海花,随着天浮上去地沉下来,渐渐凋落。如今,好像整个仙庭就只有这一汪洪荒泉能孕育出这种花来。

    此时红霞满天,遥远处弥漫着浓厚的紫气。洪荒泉宛若一块沉寂的镜子,映着深沉的天色。而泉边的笙月台却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中越来越亮。

    狐族谦痕帝君还未入场,十三王子那个小金贵也还没有出现。我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被晃得有点晕,便找了个角落呆着。自从五千岁那次雷劫以后,我绝不敢再在师父不在场的情况下喝任何种类的液体了。

    我发现到这时居然还有人进场,还是被带进来。于是我后知后觉发现貌似哪里又出了差错,走错道了。今日出门未翻黄历,连触霉头,当真是不宜出行。

    我在桌上挑了些精致的糕点吃了,正在剥一颗菩提果子,后边响起一阵骚动。我半侧过头去,瞄到笙月台那碧玉砌成的大门处排了两排身材干练的黑衣侍卫,侍卫将人群隔开,宽阔的白玉阶梯在灯火下反射出的光不知该说是冷冽还是柔和。

    没有脚步声。

    但我听到了一下一下敲击心脏的节奏。

    那是命运一步一步推进的步伐,踩着钢铁的秩序,声震天地,避无可避。

    一种巨大的力量迫使我完全转过去,看到的是一个踏着白玉阶梯缓缓走来的男子。

    那男子穿一身漆黑的长麾,姿容艳丽的血色花纹盛放在袍角。一头漆黑的发,一双漆黑的眼,面容冷厉,轮廓深邃。

    我这一生见过的人不多,都有着极致的美。我的师父湮愔上神虽然对我有时显得为老不尊,但四海八荒也就我一个纪虞。师父仙临四海八荒各处,皆是受千般朝仰,万般恭迎。一袭千凌翠,一把雨歇弓,勾勒出众神魔心中一出尘幻影。我敢肯定,这世上,绝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师父卓然的风骨。

    还有师父那一位时常来栖梓山唠嗑的好友,哦,就是那位将亲姐姐的双胞胎的百日宴安在栖梓山大办的神仙。那一位的原身是一条上古炎龙,一头红发如烈火,剑眉朗目,行事乖张,虽然我不怎么待见他,但不得不承认那厮定然就是这世上最为傲然的一人。

    哦,还有将将见着的那眉间一滴妖纵泪的狐族小王子,那倾尽天下的美貌,在这世上也已是极致。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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