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4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4节
“上去!”又开始跑,看着叶伯父擦汗的样子,我想他大概跟我此刻的想法一样,该死的蓝衣社!该死,不,该被我爱死的鲍望春!
唔,受伤的胳膊真的痛死了!
……
一口气跑到顶楼十二楼。看叶伯父的样子,简直就是虚脱,但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拉着他又跑到电梯口,吩咐他过三分钟后开始按电梯,然后躲开电梯来了不要上,看见电梯下去了,再等三分钟再按电梯,如是者三等到我回来!
豁出去了,这次不玩到你们死就是玩到我死!
三分钟复三分钟复三分钟,我一口气跑了九楼,在每层楼的电梯口按了要下的电钮后就走一刻也不停留,最后我喘着气拉着叶伯父等在顶楼的电梯口。
“贤侄,这是?”叶伯父实在看不懂我到底在做什么,好吧,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懂,只知道这样的后果只会对我们有利而已,“叶世伯,等下你就一直按着这个健,直到我叫你进来,呃,刀子给你一把?……算了,你的手还是比较适合用毛笔……”
“叮!”电梯到了,门还没全开,里面已经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多半不是好话,而且是用上海的鸟语说的,完全不用理解。
我深吸一口气,笑得一片天下太平,“大家好!”然后杀进去,挥刀直劈,或者直接把人扔出去,三分钟,全部搞定!
如果这些人是蓝衣社的,小鲍,我要为你担心了。不过估计这些人应该只是你从街上花钱找过来的废柴,所以我还是一点不用担心。拉进目瞪口呆的叶伯父,电梯门迅速合上开始往下走。
我举起刚才缴获的木棒,砸开电梯上的维修架的小窗口,双足用力一蹬引体向上,看清楚电梯上方果然可以呆人,立刻又跳下来,“伯父,我帮你,爬上去。”
叶伯父这次迅速地理解了我的意图,二话不说开始在我的帮助下爬上那个维修架。虽然磕磕碰碰,但是竟然还算顺利,我不经对叶伯父的矫健有些意外。
“叮!”十一层楼到达。我看见电梯门开就往外一棒子,结果落空,什么人都没有。按下暂停关门的纽,我把刚才被我砸下来的维修架窗口的挡板递给叶伯父,然后自己迅速地也爬了上去。趴在维修架的窗口处,脱下腕上的手表瞄瞄准,砸到电梯钮上,电梯门关起来,电梯开始往下走。
呼,尘埃落定!
……
电梯里开始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但大部分是面色沮丧的家伙,我估计是鲍望春已经控制好了整个局面,因此更加不敢随意擅动。
然后,有一些名流开始往坐着电梯往楼下去,本来想借此机会让叶伯父混出去,但透过拉开了的维修架挡板的缝隙我看见每一层电梯口都有一些熟悉的面孔守着,估计叶伯父出去也逃不了,索性叹口气侧躺在肮脏的维修架上对着叶伯父苦笑一下,轻声说:“世伯,这次看来我们要等他们都撤了才逃得出去……我连累世伯了。”
叶伯父笑笑,“傻话,他们的目标是我,你才是被我连累的!”然后拍拍我的肩膀,“我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这时候电梯又停住了,而且停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我俯身继续偷窥,但心猛地一紧,是鲍望春!他正站在电梯口。
除了身上有几处血污,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意态优雅,气宇不凡。但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我心中很是不忿。
他低声向守在电梯门口的某些人吩咐了一下,然后走进电梯。电梯门一合上,他转身“啪啪”两个耳光扇在他身后的某个下属脸上,我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脸也跟着痛了起来。
“他们人呢?”
“没,没有找到。”那个下属捂着脸,看样子简直就像要哭了,“我们搜了三遍,他们就像是消失了。处长,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和平饭店了?”
鲍望春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们是死人,他是活的,全部回头找,找过的地方一定要特别留意……”他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猛地伸手按下下一层楼的按钮,“你们先下去,我要想点事情!”
那些蓝衣社下属对望一眼,“是。”
电梯停在六楼,除了鲍望春所有的人全部离开电梯。他伸手关上电梯门,却又按下暂停钮,然后身体往后靠在电梯壁上——我的心跳突然不可抑制地狂乱起来。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吧,不要吧!
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浮现出来了,电梯里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军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唯一可以看清楚的是他粉色润泽得犹如糖果一般的唇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道斜斜的纹。
我的呼吸几乎为之停顿!
他弯腰,捡东西,再站起来的时候,一手上拿着我的手表,一手握着他的枪。抬头,跟我的眼睛穿越过时间和空间相撞,“下来吧,要我请你么?”
第5章
我捧着头哀叹一声,“下次能不能不要注意这种小细节啊?”
叶世伯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我的胳膊,“现在该怎么办?”
“嘶……”我龇牙咧嘴一下,很痛诶,世伯!口中却只好说,“我们下去吧,没事的。”
真的会没有事吗?只有天晓得啊!
我先拉开挡板翻身落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接住叶世伯踉跄而下的身体,还故意把被他砍伤的胳膊晃在鲍望春的眼前,满面痛苦,“算你狠!”
鲍望春微斜着头,笑得无比温柔地用枪指了指我的肋下,“那个!”
我的嘴张了张,无力地笑道:“你对我的东西还真是比我自己都要熟悉啊。”一面说着一面把肋下的枪拿了出来乖乖递过去,“现在你该拿我们怎么办?”
“叶总长,”收起自己枪,反而握着我的手枪的某人当我不存在地转头去看叶世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请你去乡间别墅休假几天如何?”
叶世伯惊魂稍定立刻断然拒绝,“不可能!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
鲍望春蹙起眉头,“你我虽然立场不同,但同为中国人,我请你去休假几天也并非出于我的私心……”
“嗯,”叶世伯也笑了起来,不过那其中的嘲讽味道就算是老实单纯如我也听得一清二楚,“原来,蓝衣社也有没有私心的特务。”
世,世伯啊,他手上有枪诶!我不由自主擦擦虚汗。
蹙着的眉头缓缓放开,被说成这样他反而露出一个近乎无力的苦笑,“叶总长对我们蓝衣社原来是这样看的……不过既然说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抬手,我根本没有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他已经一掌切在了叶世伯的后颈上。
看着叶世伯缓缓瘫倒的身体,我又惊又怒,“鲍……”但我才刚惊呼出一个字,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我。
我连忙举起双手,“小鲍,别玩啦,多不好……”
“你带着叶总长离开上海,今天晚上就走,不要耽搁,不要再回上海!”他低声说,“算我求你!”
心一点点沉淀下去,夏天的夜晚,外面在刮风下雨,电梯里闷热异常,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日本人在打中国人!”我慢慢地说,“就在昨天下午,我们一起都看见了鬼子的飞机飞在我们的头上,在这个时候……”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在这个时候你们还是非要自己斗自己?日本人杀的中国人还不够,所以中国人就要自己杀掉自己?!啊?”
鲍望春看着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猛地一声冷笑,“我不知道?”他真的当我是傻瓜吗?“你们不就是觊觎叶世伯的交通总长的位置吗?你们不就是想把蓝衣社的自己人塞到各个要紧位置上去吗?拜托你们也看看清楚现在的状况,中国这艘船就要沉了,就算你们能够当上船长又怎么样?又怎么样?沉了,大家就都死了!”声嘶力竭,头痛如裂!
我一辈子没有这样疯狂地吼过,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吼声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你们的脑子里除了争权夺利还有什么东西吗?你们也敢号称自己是中国人?”我的手忍不住因为心痛而抽搐起来,“啊?!”
“砰!”一个拳头砸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的拳头带着转了半圈,再回头的时候就看见鲍望春白皙俊美的脸上呈现的却是因为愤怒而升腾起来的怒红。
“我们不敢号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燃烧开沸腾得如同岩浆的红炎,“我们不敢号称你就敢号称?嗯,广运行的周天赐周大少?从三年前开始不断把中国的国宝、文物走私出去卖给英美日各国的周天赐周大少?为了赚钱甚至连人口都会贩卖的周天赐周大少?”
“王八蛋!”我气急跳脚,转身也是一拳头往他脸上砸过去,“我为了赚钱?我为了赚钱??”他侧头让开却让我一脚蹬在小腹上,整个人往后狠狠砸在电梯的墙壁上,让整座电梯都为之一阵颤抖,“你知不知道一场海啸,一场蝗灾会死多少人,会让多大范围的流民引发疟疾、瘟疫?你知不知道要收拢流民安置人员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安置了人,他们也要吃饭,他们也要穿衣服,他们也要住房子?你知道看着他们不得不相互交换着自己家的小孩去吃是什么滋味?你知不知道我们四方奔走求得政府批下来的救济款就连一天的粥也布不下去?募集来的粮食发霉发臭就连狗也不吃的东西他们却抢也抢不到?我们周家,是啊,我们周家是广州首富,没错啊,但是早在我接手的时候就因为这样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你知不知道啊?啊?我们也要吃饭,我们也要穿衣服,我们还要给你们这群混蛋送钱!你这个,这个,这个……”我转头四处找趁手东西打人,“你这个王八蛋,你根本连一个窝头多少钱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指责我?”
他冷静地擦掉口鼻间流下来的鲜血,“这个不是你走私倒卖国家财产的理由!”
“diu!”我给他比中指,“是,我是走私倒卖,怎么样?但是我把钱用来救人了!多余的钱我们周家一分一毫也没有拿,你要因为这个杀我吗?好啊,来啊!人就在这里了!”
他依然这样冷静地看着我,丰润的唇角勾着冷冷的笑,眼睛里却鬼火憧憧,“我不追究你谁来追究你呢?”他看着我却像看着生生世世的仇人一样,“你只看得到你活人无数,你是万家生佛,你遍洒杨枝甘露,你有没有看见过因为你的善意、好心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你又知不知道你每卖出去一件文物,我们为了把东西救回来就要付出一条人命的代价?你救的人是人,我们的人就不是人?”
“……”我一个闪神,他也是一脚撑过来,正中我的胸口,我同样整个人往后飞出去身体撞在电梯壁上。摔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双腿发软,一个没有撑住就跪了下来。我挣扎着企图站起来,结果还是没有成功,半跪着干呕两下,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我恨你!周天赐!”鲍望春看着我冷冷地说,“我从上任的第一天开始就恨你!你做英雄做大侠做善人做得不亦乐乎,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你的缘故,我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去死!但是,我始终动不了你,因为你总有人护着,直到——这一次!”
我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冷笑,“这一次?怎么,终于抓到我的把柄了?”
他一把揪起我的头发,漂亮的嘴角噙着狞笑,用我的手枪顶着我的额头,“这次我要连你的保护伞一起干掉!”
“用我的手枪?”我冷冷地反问。
“对!用你手枪。”他回答得很认真,“你昨天没有射到我的几颗子弹我已经叫人从你的船沿上挖下来了,”他说,“我会用你的手枪杀了你以后再杀了总长,最后把手枪赛在你的手里,伪造成你枪杀了叶总长的样子——你手枪里的子弹可以作为证明。”
拜托你说阴谋的时候不要那样详细好吗?我啼笑皆非,同时忍不住提醒他,“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他问的还是很认真。
“万一我的枪里没有子弹呢?”我问他,眼睛有些迷离,“昨天我射伤了你,我很后悔。但是你一直站在我的对立面,我怕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我会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我慢慢地慢慢地说,“所以,我决定只要你跟我作对一天,我的枪里就一颗子弹也不放!”
他的表情整个地僵住。我要的就是这一刻,手指往他的手腕上一弹,他顿时拿捏不住那把手枪,我乘机甩头跃起,左手抢过去抓手枪。可是手臂上剧烈的疼痛提醒我,我忘记了这个手臂是刚才被他用刀劈伤过的,血都没有彻底止住,此刻更是酸软得简直不像我自己的一样。
“啪!”我的手指堪堪擦到手枪,火辣辣的疼痛就从手上一直传到大脑,连身体都不禁抖动了一下。他踢起的脚毫不客气地把我的手往下一压,狠狠地把我的手踩在地上。
“呵呵,竟然……”他俊美的脸上笑得肆意张狂,但我就是可以从那笑得流出眼泪的表情当中读到他深深的痛,“竟然又被你骗了!”
我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手,很痛很痛。
弯腰,捡枪,他再度用枪指住了我的头,“你总是骗我,欺负我!”冰冷的水珠从他的眼睛里落出来滑过他的脸颊,最后碎在我的眼睑,“你从来不知道你的每一句说话,对我的作用有多大。”为什么这个人,就连眼泪也是冰一样的冷,还是,我的眼睛太热了,所以觉得一切外来的水分都是那么冷?
“我以为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我错了。你有老婆,有老婆!我也有自己的未婚妻!我们,我们都是男人!但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你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热力那么温暖地喜欢着,就像,就像我跟你是从上辈子就开始相互喜欢着的一样!”手枪在他的手里颤抖,“周天赐,你赢了,你让我背叛黛林了!可是你呢,你总是在骗我,总是在骗我!”他的手腕突然一沉,然后整个人沉静下来,“赐官,”他浅浅地叫我,“我喜欢你!”眼泪跟着肆无忌惮地流淌下来,收也收不住,“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别喝孟婆汤,别过奈何桥,等我几天,我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眼泪冻坏我了,我想说“我没有骗你,我没有……”
但他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只是那样泪流满面地看着我,那样心痛绝望地对着我,按下了手枪的扳手,“砰!”
我听见碎裂的声音,但那绝不是我的头骨碎裂的声音,因为我真的没有放子弹。然后我才知道,这是我的心,被他用眼泪冻结起来的心,碎裂的声音。
“……小鲍,”我颤抖着绝望地说,“我没有骗你,这枪里……”全身乏力,心脏痛得狠不能此刻真的可以死掉去算了,“真的没有子弹!”
————
电梯里的灯,昏黄昏黄,为了所谓的格调特地弄出来的镂空花纹铁栅栏搁在小小的电梯里就像在一片金色的海藻群里放入了个铁笼子。如果有勇气一层一层推开浮动的浮华的金色海藻,就能看见孤零零的铁笼子里隔开了光阴隔开了繁华地锁着两颗心。
是他开枪要杀我,可是我却为他一阵接着一阵地心痛起来,“算了,你别说杀我了。”我轻轻地说,“就连我的保护伞,你也下不去手!”如果他真的有杀我的心,刚才也用不着打昏叶世伯那么辛苦了,直接杀掉不是更加方便?可是,他下不去手,就像我的枪里终于撤走了所有子弹!
他慢慢地放开我,我却一伸手握住他的手,果然,又是冰凉得瘆人了,“小鲍……”沉沉的,重重的心痛涌上来,我猛地站起来一把抱住他,“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说这话的时候,我以为是我这辈子最最无奈的时候,可是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我一生人中最无力的沉沦的开始,我陷入一个叫做“鲍望春”的泥潭,无法自拔也不要别人拯救。
“如果我真的死了……”
“我会下来陪你。”他发誓一样,狠狠地反抱住我,“我不要你老婆来陪你,我来陪你就好。”
“然后我们不喝……”
“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他说一句,我就用吻吻掉一颗他的泪水,“就我们两个,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就我们两个!”
“好。”我说,“就我们两个!”
心却还是痛得不能自已,要是我死了,小鲍,我死了,我一定最痛的是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还必须要活着。
可是,我们现在都还活着,好在我们现在都还活着!
这又该怎么办呢?
“走吧,”半晌后,他轻轻地说,“带着叶总长离开上海,我不是真的要杀他,只要他离开几天就好。”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呢?”为什么每说一个“走”字,我以为已经碎掉了的心就会痛一次?
“……”他沉默了一下,附着我的耳朵问,“你知道三年前紫禁城那批南下的文物吗?”
我愕然,他说这个干吗?
他看着我,“我负责它们的安全!”
“……”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三年前那些文物因为某些原因分批南下,汇集南京存放了近四年。没想到日本人真地打了进来,而且速度那么快……”轻轻叹了口气,他继续道,“现在我用尽法子也只有安全撤离了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滞留上海。”他漂亮的眼睛那样定定地看着我,“能用的办法我都用掉了,谁都知道上海守不住了,日本人打进来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上面的意思是……”我看见他眼睛里的讥嘲,听进耳朵里的,却是颤抖的带着压抑的哽咽的声音,“有人说卖给英国人,有人说送给美国人换武器,还有人说直接留给日本人算了,保上海一时太平!”
突然很想替他哭出来,我把怀抱收紧一些,“小鲍,小鲍……”
“所以我要叶总长离开一段时间,趁着交通部一片混乱,安插人手把我要运出去的东西送出去并且决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狠狠地说,“上面的那群……我谁也不能相信,我谁也不能听命!我只知道我所要守护的这些东西是我们兄弟用命换回来的,我要保它们平安——如果不然,遇魔杀魔,遇佛弑佛!”
我心痛难忍,“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要我帮你?广运行……”
“广运行目标太大了,何况……”他推开我,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我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如说是一个痛到了深处不得不无力地笑出来的表情,“何况广运行一开始就是我抛出来的饵,现在想换,都来不及了。”
我一怔。慢慢在脑海中把所有线索都整理出来,“你把我诳来上海,借着抓我开刀,吞并广运行,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会用广运行运那批东西,把目标集中过来广运行,然后你暗渡陈仓,把文物从其他渠道运走……”
“还要加上我打算用广运行吸引所有文物盗卖团伙的注意,破釜沉舟一网打尽!”他看着我笑,“我要杀光你的人,青帮的人,洪门的人,还有那些盗卖文物的人!”
我眼睛一亮,“我们来联手!”我急急地抓住他的手,紧紧扣住,“我们可以让所有人都不怀疑你的确是用广运行在运文物,然后你暗渡陈仓的计策能够玩得更漂亮!”
他蹙眉,“我的目标是彻底玩死广运行,你明不明白?”
“玩不死,玩不死!”我挥挥手,“你舍不得!”——这一刻,跟他手指交握的周天赐活过来了,“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墈,就算要逆天,我们两个也不用怕,反正就算死了……”我举起他的手轻轻放到嘴边轻吻,“也有你陪着我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
他怔怔地看着我,慢慢漾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就我们两个!”
我举起另一只揽着他腰身的手,等待着他从指尖开始跟我紧紧贴合,“就我们两个!”
————
送叶世伯回家,自然又是一番人仰马翻。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我手臂上的伤口也有叶家的家庭医生为我作了妥善处理,用过迟到的晚餐以后,我与世伯坐在书房里喝茶。
我寻思着怎么说服叶伯父在必要的时候能够给我们最大的帮助,思量间,反而叶伯父状似悠然地开口,“赐官啊,我跟你父也是多年的至交,你便像我自己的孩儿一样,所以但凡有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无妨。”
真想苦笑,有些忙,即便我开口,伯父大人你也真的能够帮上吗?可是思前想后,还是只能一咬牙,“想……请伯父,近日多休息一下。”
“啪!”茶碗搁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就是一片寂寥。我心怀惴惴,却又不敢不硬着头皮坚持,“伯父,今日受到了惊吓,其实南下调养一下也是好事。”
“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这样不知所谓的话。”叶伯父长长叹了口气,“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今天更救了我一命……”他咬了咬牙,“答应你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想问你……”
我一凛,连忙坐端正,“叶世伯请指教。”
“我原不该这样说——但是,鱼鲠在喉不吐不快,你,你跟他们蓝衣社的那位鲍处长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已经私下有了什么协议?”
关、关系?说我很想有,但是确实是现在还没有,可不可以?
只好撑着坦然的表情,“我跟他,当,当然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有个共同目标而已,如此而已。”
叶伯父的眉头蹙紧,很久才徐徐释缓。我的心也跟着吊得半天高,半晌才晃晃悠悠地掉落下来,还好还好!于是迎着叶伯父的眼睛,“世伯,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的……”
叶伯父一摆手,“好,我明白了,你不用再多说。”他站起来,在书房里踱了几步,猛地一击掌“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现在非常时期,我断然不能离开!罢了,那件事我就不管了,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尽管通知我就是。”
我简直大喜过望,本来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服这位正直倔强的老先生,没想到一上来就没有问题的反而是他,“世伯!”不由自主站起来,“谢谢你。”
“傻孩子,你谢我什么?又不是为了什么私事……”叶伯父说了半句,突然有所悟地闭上了嘴巴。
我心里却一顿苦笑,原来,叶伯父也知道小鲍要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彼此的立场才把事情僵持到这样的份上。叶伯父也算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了,但是一旦沾上政治这种东西,就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咳,”叶伯父咳了一声把我从胡思乱想里唤醒,“不过有一点,赐官我要提醒你!你,我是绝对信得过的,但是那个鲍处长……赐官,你应该更加小心些才是。特务科的人,从来就不会有好人。”
是啊,他们的楼里就算开朵花出来,也是有毒的!我叹口气,“我不需要他是一个好人,我只要……”他是他,就好。
但我的口气让叶伯父产生了一些误会,“原来你已经有全盘计划了,”他欣慰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微微一笑之后,忍不住又叹气,“说起来,你跟你父亲还真像。”
“像吗?”我摸摸头,“我总觉得老爸永远是高高在上,嗯,高不可攀的呢。”
“你们身上都有一种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倔强。”叶世伯笑着说,“但是周世兄隐晦韬光,你却锋芒毕露!”
好像,是给他有一点这样。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情,不过,烧得越猛烈的火越容易熄灭,掩埋在灰堆里的小火,却可以灼烧整夜。”叶伯父说,“你为人精明,灵巧机变。可是,你太容易上火了,赐官!而最危险的是——你一旦燃烧起来,就会看不清一些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对!这很危险!”
我轻轻蹙起眉头,我很容易上火?我?而且会有危险?我?
嗯,不知道碧螺春能不能当凉茶来用,不过万一越用越上火,又该怎么办?
————
雨越来越大,虽然是交通总长家的司机,但在这样的雨天也不敢多踩油门。于是,我坐在这更像船一样的车里,漂浮在上海街头。
从前面车窗刷不断刷动才看得清的玻璃窗,我却猛地注意到街上其实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死寂。一个个的身影不断地穿梭在我们车的周围,最清晰的是来来去去的人身上都穿着军装,法国的,英国的,美国的,俄国的……鬼影幢幢,我皱起眉头。
“这帮瘪三都把这里当成他们窝里了,”司机忍不住啐了一口,“也不管人能不能走路,把铁丝网都搬到路当中来了,唉!”
苦笑慢慢地爬上我的嘴角,我的国家啊!有些无力无奈的哀伤,看着因为雨水冲刷那一团一团的街灯的光投影在车窗上,形成一个个颤抖的烛火似的光点。
我轻轻地伸出手指,追逐那颤抖的光点。但车一直在开,就算是缓缓的移动也终究在行驶当中,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总也抓不住那一朵颤颤巍巍地开放的火焰。心有不甘,继续追逐,手指就变成了扑火的蝶,在虚幻和绝望里耗尽力气,怅然跌落。
车窗上刷刷的雨声很大,车外不知道来自什么国家的军队在构筑他们自己的防御工事,车内我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狭小的车厢、外面的风雨和嚣杂反而构成了现在一个只剩下我自己的空间,于是我可以放任自己的无助。原来,其实,我也很,寂寞,很软弱!
风一更,雨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我的故园不是这里,是那江心浸着明月,木棉吐着火焰,空气都缥缈着甜香的广州。可是,我,却已经,回不去了。
对不起,回不去了……
————
回到会馆,几乎头沾到枕头就睡死过去。这一天下来生生死死几次,还要劳心斗智,我承认我不是铁打的,能够安安稳稳在床上睡觉,只能说是老爸在天上估计过得还不错以至于有时间来帮帮我。
结果一宿无梦,连我以为无论如何也应该可以见到的某杯碧螺春也奉欠身影,不过这样的效果是当我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如果眼前有只老虎相信我也能活生生打到它趴下。
而且,天气也很好,风也过去了,雨也过去了。就连我昨天还觉得讨厌的粥,我也连喝了三大碗。所以当我擦着嘴巴说:“这粥还真不错。”的时候,我直接从福仔张大的嘴巴里看见了他的一颗蛀牙,“要当心身体啊,年轻人!”我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笑着走出去。
例行性地签字,盖章,跟来来往往面上焦躁不安的人打招呼,与形形色色为了这个那个来恳求我的人讨论然后施以适当的援手……许多金钱从我的手上流走,然后又有更多的金钱流进站在我身后福仔紧紧抱着的箱子里。
一切都让我非常满意!
然后,一个电话传了进来,“周少爷,周少爷!”传话的人连滚带爬地跑进我的办公室,“他们,他们来电话,说……”
码头上出事了!
——不早点来,等得我快要累死,真是!
————
驱车到码头的路上也不是很太平,街上到处是关卡,防御工事把好好的上海的马路修得像一个个蜂巢,一派马上日本人就会打进来的样子,人人惊慌失控……
但我心情好,我视而不见,视而不见,就是不见!
然而,有些人我却想见得要命!
比如说那个骄傲地站在码头上,冷冷地用下眼角俯视众生的人。他换了一套军装,但是看起来却更加俊美绝伦,不,光用俊美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合适,可惜我嘴拙又没有什么文采,没法吟诵出华丽的长篇美文来形容他。
所以我只好连车没有停稳都不顾地打开车门冲了下去,“鲍~~~~处长,来跟我吃午饭的吗?”
一时间乱哄哄的码头所有的人都有些呆滞,甚至包括了他。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霎那我觉得他仿佛又变成了那天那个傻傻乖乖地被我牵着手逛街的小孩,但是下一刻,冷洌冰冻的眼神杀了过来。
“周大少的饭局怎么是我这样的小人物吃得起的。”眼神警告——你给我认真点!
我收到警告了,但还是忍不住想逗他,“噢,原来~~~~~~鲍处是来请我吃饭的!”
他看着我,头微微一侧,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跑了出来,“周大少果然有先见之明,”嘴角稍稍地勾着,“我正是来请周大少到我那里去坐坐的。”
哟活!生气了,生气了!
我挑挑一侧眉毛,“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鲍处若是请我吃饭呢,我随便降点尊迂点贵也就凑合了。但若是要到你那里去‘坐坐’……”冷笑一声,“只怕鲍处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刷!”他抖开一张纸,“我是不知道我的面子有多大,我只晓得你周大少面子再大也大不过法律。这是你的拘捕令。”
“法律?”我嚣张地笑,连看也不看一眼那所谓的“拘捕令”,“法律值多少钱一斤啊?而且你又知不知道,你那所谓的什么狗屁法律,根本就是我们纳税,我们掏钱给你们做出来的,如今却要反骨到我头上来吗?”
“嗯,”小鲍看着我,又笑笑,小心翼翼地叠起拘捕令塞到我手里,“那么,周大少在牢里的时候有空就看看,别浪费了你纳的税!”
说着一挥手,立刻有两个人上来企图架住我,但是我要是这样就给他们抓住以后还混什么?双臂一振他们顿时倒退两步,“我看谁敢动我!”
“谁敢动我家少爷?!”我还没有动手,我周围的船行伙计都举起了手里的木棒砖头菜刀,大有一个不慎大打出手的可能。
“鲍处长,鲍处长!”生叔满头大汗地挤过人群凑上来,颤颤巍巍地递上一支烟,“您别跟我们老百姓计较,别计较!”一面拼命给我打眼色。
但这时候……好吧,我承认我这时候在走神。
我看着他用纤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那支烟送到嘴边,然后用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接着才慢慢翕上丰润殷红的嘴唇,似笑非笑的眼神勾着我,秋波一转……猛地,一股热流直指我的下腹。
慌不迭地转身面对空旷的黄浦江,我仰头深吸一口天地正气!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可恶!差点,出丑了!这妖精……
而我的转身在生叔看来却是生气发标的预兆,连忙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赐官,赐官!”一边递给我一包“烟”跟一包火柴,“莫死蠢啦,去啦,唉,行啦行啦~~~~~~”
可刚刚平复了一点汹涌而来的火焰的我,一接到那“烟”,顿时就想哭了。这根本就是一包厚厚的钱,用手指拨开一点烟盒纸,英,英镑??
更想流眼泪了!
生叔啊,你为我担心我很感动!但是,这么多钱——送到那个人手上他绝对会很温和很大方地收下来,然后继续逮捕我的。最要命的是,这笔钱到了他的手上,就算你家少爷我是在跟他演戏的,就算以后我送上门去给他当牛做马的,他也绝对不会再还给我的!
“做咩哉?”生叔怒了,“还不去?”
硬着头皮转身,擦火柴点烟,把烟盒死攥在手里,不去看他的眼神。可是有风!第一支火柴熄了,第二支火柴灭了,我不得不靠近他一点,用身体挡住风也挡住了别人的眼神。
“刷!”火柴亮了,他的眼睛也亮了,头凑上来貌似用嘴里的烟汲火,唇角却从我的手上擦过。我如遭电殛,手里攥着的烟盒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竟然完全不知道!
“周大少真是客气了。”他却一点也不客气,拿着烟盒塞进自己的口袋,笑嘻嘻得好像偷了鱼的猫,粉色的粉嫩的舌尖还伸到嘴角不着痕迹地舔舔。
啊啊啊啊!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自为河岳,上则为日星……这,这这妖精!!!!!!!!
我恨不得跳到黄浦江里去,浑身的燥热让我再度濒临出丑。其他站得远的人或许不知道,但生叔就在我们身边,他终于觉察不对,“赐,赐官?”
可惜小鲍根本不给他搞懂的时间,“既然大少这样大方,我也不小气。手铐什么的就不上了,”他彬彬有礼地说,“我们这就走吧,”眼睛却勾着我的魂,“周大少。”
吸气,吸气!你要玩是吧,好,我奉陪!
“你要拿我,我当然没有办法可说,”努力清清脑袋,“不过……只怕我这些兄弟不答应。”一边说一边给福仔打了个手势,嘿嘿,来吧来吧,我金刚不坏万法皆空大威天龙,我就不信斗不过你这个妖精!心情好兴奋!
福仔飞快地跟旁边人说了几句话,码头上顿时闹了起来。
“特务要抓人啦!”
“……杀人啦!”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我们都是老百姓!”
“……特务要杀老百姓啦!”
“日本人没有打进来,中国人自己就要杀自己人啦!”
“……日本人打进来啦!特务是汉奸!”
“大家打日本人啊!”
“大家打特务,打汉奸!”
完全混乱!
黑白分明的鹰眼刹那闪过一道电光,那是他动真气的表示,我突然有些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小鲍回头只有一个字的命令:“打!”
我当场被吓住,等看见他的手下一个个真地举起手抬起腿,我连忙喊停,“住手!”他们蓝衣社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这里的伙计最多耍耍嘴皮子,动起手来一定是我的钱吃亏,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而蓝衣社这里最大的魔头就站在我的对面,阴谋得逞地噙着笑容,“周大少还真懂的体贴伙计。”
“啊!”身后传来某个没有来得及住手的笨蛋被人一耳光扇倒在地的声音,他们蓝衣社似乎自上而下都喜欢扇人耳光这个活动,但我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回头猛地大吼一声,“你们统统给我住手!”然后转回来瞪着他,“你疯啦?他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讨厌被人说!”他理直气壮。
“这是言论自由的社会!”我跳脚。
他耸耸肩摊摊手,“你周大少爱怎么说是你的事,我会怎么处理是我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完全忘记了这是在演戏,“好,好极了!”猛地后退一步,“你要抓我是不是,来啊,来啊!反正你们蓝衣社做事情不需要理由,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爱抓谁就抓谁!好,你抓我啊,来啊!”
“你不用往这里给我下套,”他冷笑着顿了顿,“你要我们抓你的理由是吧,”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没问题啊。”勾勾指头,一个蓝衣社的下属立刻递过来一个袋子。
打开,掏出来一个青铜酒樽,“这是我们在你的船上找到的,但在上海历史博物馆去年两月份被盗的古文物清单中,就有这个!”
“哇哦!”我气得身体也晃了起来,“真是,真是……你们要栽赃也找大一点的东西来嘛,这样的小东西……”然后大头凑上去一副要仔细看的样子,手却迅速地一巴掌扫过去。
当时我们都站在码头上,旁边就是黄浦江。他根本没有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所以我这样一挥,小小的青铜酒樽整个就从他的手上飞出去,“扑通!”掉进了黄浦江。
“噢噢!”我叹气,“太小了,”我摇头,“没拿稳,”恶意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噢!”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摊摊手,“可惜了,啊,还有其他证据吗?”
“周、天、赐!”小鲍雪白的脸都气得青了,但是我却很高兴——这家伙需要一点教训,他应该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是人而别的人就活该被他打被他骂的。可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吓坏了我。
他手一抓,军装外套的纽扣顿时四射飞散出去,闪电般脱下军装摘下帽子,我以为他是打算上来跟我好好交流一番拳脚的时候他却向着黄浦江跳下去。
“喂!”我一把没有抓住,只能冲着江面喊,“你疯啦!这只是一只杯子!”昨天一场混战下来,他身上的伤口没有比我少!
“王八蛋!”一捧江水从下往上激上来,弄得我一头一脑的湿,他的眼神简直就像要吃了我,“这是我的职责!”然后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我怔住,这是第一次那么近那么清晰地明白他的人生观。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会比人的生命更重要,可是或许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他的职责。
也许我们都没有错,也许我们都是错的,谁知道呢!这只是,平行的我们之间的,距离!
“好吧,我认输!”我长长地叹口气,对着小鲍的下属低声下气,“我跟你们回去,但你们……”我指了指江面,“能不能请你们处长先上来?”
那个下属冷淡而平静地说:“没有找到那件文物以前,他不会上来的。”然后为我戴上手铐。
“……”diu!真是什么人带什么徒弟!
第6章
黄昏,我坐在那个闷热的,烧着叫做“老虎灶”这种诡异东西的茶馆里。就算这时候人人自危,但洗澡的人总还是有的。天气太热了,不洗澡应该会发臭吧。
说到这个,我忍不住低下头去嗅嗅身上——果然,臭的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结果因为吸入了更臭的味道,所以头昏脑胀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捏着鼻子看身上这件居然还是我花钱买来的短衫,我欲哭无泪。老爸,我对不起你啊,终于也开始做赔本生意了!
叹了口气,把心思转到应该用的地方,比如说今天下午我的“越狱”,又比如说从上午开始就没有再正眼看过我的某个人……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茶杯里沉浮飘动的绿色茶叶多少抚慰了一点我因为等待而浮躁的心,也许,有一天我会不得不爱上这个感觉,我突然朦朦胧胧地这样预见到,就像我不得不接受我竟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一样。虽然快得连我自己都惊讶,都措手不及,但是爱上就是爱上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怎么会沉沦得这样快的呢?禁不住问自己,然后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的镜头又一次浮上了心头。
“请住手!”对!当时他就是对着一个金毛老外说的,“请”这个字让我当时立刻汗毛矗立,于是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或许跟我在前世就约定了今生要见面的人。
约定,前世,今生……嘿!
是不是所有的不在意料之中的动心都可以归咎为前世今生的缘故呢?忍不住对着脏兮兮的茶杯斜着倒影出来的那张脸露出嘲讽的酒窝,有些鄙视自己的推诿。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差别只在于,人能够控制自己,而禽兽控制不住自己——原来这样分析下来,我是禽兽!
被自己吓住!
嘴边的嘲笑慢慢寂下去,好吧,禽兽——就禽兽吧,叹息……反正就算因为这样沉沦,还有一个人陪我,在地狱里!
我等待着,思考着,看着茶色从碧绿转为橙黄,听着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感受着夕阳的光辉被夜色慢慢吞噬,观赏着月色慢慢浸漏进来……我会这样老去,还是在一片灿烂里毁灭?
我在等那个会给我答案的人,到来!
想得太投入,所以那个人坐到我对面的时候,我正怔怔地看着我的茶杯,神游物外。
他伸手敲了敲我面前的桌面,依然一语不发。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鲍!日本人打败了,我们还活着,我们会不会离开这里,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桃花源?”我恍恍惚惚地问,“我扔掉广运行,你扔掉你那个处长……就我们两个?”
“……”
“老样子,不许说谎!”我抬头,“你说谎的话,”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会知道,而且这里会痛。”
黑白分明的眼睛闭一闭,又睁开,“不会。”清冷的声音压掉了整个世界的热度,“死,我陪你去!扔掉我们的责任,我不会!”
好,够了,我知道了!一笑……然后,“怎么?”我提声调侃,“又肯跟我说话了?”眉梢眼角一片洒脱,这是让你放心的周天赐又回来了,小鲍!
鲍望春看看我,迟疑了一下,但终于放弃了追问,只是跟着笑一下,“反正那个酒樽也找到了,要教训你的话,一天不跟你说话也就够了。何况,让你冷静点有时间想事情,对我们接下来的状况总会有好处……”
“你小子!”我如释重负,猛地扑上去,把臭烘烘的衣服的味道往他的便服上擦,“把心眼都算计到我身上来了,啊?!”
他慌忙接招,“我这是在变相赞你偶尔也会有脑子……喂!你怎么那么臭?”
“哼!”我狞笑,勾住他的脖子,“放心吧,你很快就会跟我一样臭了!”
“混蛋!”他忍不住笑还要一面奋力反抗,“再污染我,抓你去坐牢!”
“来不及了,”一头一脑汗的我伸鼻子嗅嗅,“你现在已经跟我一样臭了。”
“呸,”他摇摇晃晃着骄傲地站起来,“我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跟你一样臭!”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心头重新一阵火热,忍不住想拉他下来亲亲啦,摸摸啦……理所当然地被他用耳光打掉,于是,我们又打成一团!
————
“刷!”他伸手拉掉盖在木箱上的油布,扬起一片厚厚的灰尘,呛得我几乎咳死。
“这就是最后一批的文物了。”他白皙的手慢慢抚摸着粗糙的木箱,“为了这批东西,”他的声音里晃着长长的怅然,“我同一届的学友几乎死伤殆尽……”
一步步走过去,“这个箱子上的血是少铭的,他中枪的时候,只来得及把他的身体盖在妙丽的身上——妙丽也是我们同学还是他的未婚妻,但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妙丽早就中弹身亡了……”
“这个角是张剑的枪打掉的——他曾经是我们这届最好的神枪手,但现在……他断了双手以后,连救助金也没有拿,就那样消失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看见这个三角吧,这是小鑫跟卓然他们刻的,还说要刻成海盗船的船首像,但只刻了两刀,人就没了……”
“这是耀华的……”
“这是黄子……”
“还有这个……”他站在一个箱子前面,“这是王绍仁的血,他哭着投降,我一枪射进了他的心脏……”
他徜徉在一个个木箱之间,走在过去的回忆里,只是背影已经看得人难受。
“小鲍,”我轻轻地叫他,“难过的话……”
“不!”他猛地站住,用手撑住额头,“不是难过。”他说,“是仇恨!”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他,看着他不停抖动的肩膀慢慢平复。他回过头来,给我一个平静的笑容,“难过在这个时代,没有用!”
猛地拍了拍手,手上的灰尘跟过往一起缥缈起来,“现在,这些都是你的了,周天赐。”他说,“全天下都以为你在躲避我的追捕,没有人会想到我会把这里所有的东西交给你负责。当你寻找运输途径的时候,我会忙着吞并你的广运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我不会过问你用什么办法运送,只要你把它们弄出去,安全地送到安全的地方,别让我的兄弟们的血白流。”
我苦笑,“你还真是相信我啊……”
“你知道这些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他看着我慢慢伸出手,“它们远大于我的生命。”
低头苦笑片刻,再抬头,我伸出手与他相握,“那么我就来守护它们!”——还有你!
————
“你就住在这里?”跟着鲍望春跑了大半夜的仓库,结果又绕了两个圈子回来,最后我们踏上颤颤巍巍的楼梯,咚咚的声音几乎把我的心也蹬出来,而这整座房子的味道,比我身上的还要臭。
他冷笑,“周大少,你就将就吧,我又不是什么广州首富!”
小鲍一直以来都对我广州首富的身份抱持着一种仇视的态度,所以我选择闭嘴,因为如果再跟他打起来,这楼梯,实在是太危险了点。
小心翼翼地又踏了两步,“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发自翘起的楼梯的木板,吓得我差点跳起来,“这楼……”我忍耐地说,“也实在是,太德高望重了哈!”
“喂!”他当作没有听见我的不满,只是说,“点根火柴过来。”
“干吗?”我一边掏火柴一边问。
“我找不到钥匙了。”
点火柴,找钥匙,我们两个高个子一起缩着肩膀困在这会发出奇怪声音的楼梯上。虽然周围环境实在不怎么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一种“浪漫”的感觉。何况透过昏黄的火柴上的点点光看他白皙柔和美丽的脸还有,翻找着钥匙的时候那认真的表情,真是,享受……
“噗嗤!”我突然忍不住笑起来,拿在手里的火柴跟着晃动,让他找钥匙的大计不断遭受阻挠。
“够了哦。”他说,“别笑了。”
“呵呵,哈……哈……”我还是忍不住。
“我说不要笑了!”他终于生气,一脚踩过来,幸亏我反应快脚缩得也快,所以逃过一劫,但是火柴掉了下去,又是一片黑暗。
小鲍气得不行,“你到底给我笑点什么?”咬牙切齿,如果有光,我想我一定能够看见他雪白的牙齿上反射的光芒。
“还是,不要告诉你比较好!”我笑得直喘气,却还是要钓他上钩。
“了不起吗?”他冷哼一下,“不说算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听见我细细索索像老鼠啃东西似的依然不断的笑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住我,“说!你到底笑什么,笑什么?”
我伸出手准确地揽住他纤细的腰身,感受着他不自觉地一阵僵硬,熟门熟路地凑到他的耳边,“我在想一个词——引狼入室!”
怀里的身体顿时石化,“啪!”钥匙也跟着掉了下去。
好半晌,蚊子叫一样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中,“有……胆子……你就……试试看!”
一点都没有威吓力的话反而让我心跳如雷,啊呜一口将他的唇整个包含住,汲取馋了我一整天的甜蜜!
结果我们花了足足十多分钟才找到钥匙进门。
……
本来我的意思是趁火打劫,啊,不是,是趁热打铁!趁着他被我吻得连开门都要我搀扶着的当口,直接把人送到床上,然后飞擒大嚼,啊,不是,是亲热温存!
谁知道一打开门,一拉开电灯线,房间里清冷宁谧的氛围和光明却让他猛地清醒过来,把我狠狠一推,还顺手给了我一肘拐,“滚开,臭死了!”
啊啊,真遗憾!
不过我一向不喜欢用强,所以吸两口气平复一下也就算了。不过这也给了我认真打量这房间的机会。
跟外面的环境相比,还真是天差地远的距离啊,干净整洁是这里给人的第一个感觉。
其实房间也不是很大,不过一看就会知道这房子的主人不是军人,就是一个律己很严的人。简单的家具,没有什么奢侈品装饰品,每件东西都是必然会用到的。但每件东西都摆放得很适合,而且看起来也很舒服。
我站在客厅里,看那条纹布套着的沙发,奇怪,家里那套据说还是从法国特地定做的真皮沙发,为什么这里的沙发看起来就让我觉得特别想躺下去呢?再看那收拾整齐的书桌,藤椅,还有一个也是藤制的书架——小鲍喜欢看书?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