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5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5节
凑过去看,《诗经》?大出意外,拿出来翻翻,竟然还有经常翻阅的痕迹。难道实际上,我的小鲍竟然还是一个内心细腻的文艺青年?
真是出乎意料啊!不过这是不是说明我也该好好地读点书,至少万一他要跟我吟诗作对的时候,我能够应答得上来?哎呀,早知道这样,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多上点心了。
没有来得及让我多懊悔一些少年不努力,小鲍从里面的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衣物。当他看见我拿着《诗经》的时候,脸色好像有点发白,不过大概是我看错了,我放下书。
“啊,我想问你,是不是先去洗个澡?”他把衣物递给我,“这些衣服是我的,我想我们两个身材差不多,你穿应该也挺合适。放心吧,都是干净的。”
我接过来看看,不禁笑,“你都自己洗衣服?”
“我还自己做饭烧菜洗碗收拾房间。”他说。
我赞扬:“真是贤良淑德啊……”双喜都不肯为我做饭!
又是一拐击在我的肚子上,“接下来就轮到你了!”某“贤良淑德”的人一脸似笑非笑表情地说,“在你‘躲避我的追捕’的日子里,你也必须自己做饭烧菜洗碗收拾房间,啊,顺便,帮我也洗一下衣服!”
我张口结舌,“大少爷我从来远庖厨,而且十指不沾阳春水!”
“什么事情都可以学起来的。”他鼓励我,然后踢我一脚,“滚过去洗澡,你实在把我薰死了!”
————
夏天洗澡根本用不到热水,提了两桶自来水倒进大大的浴桶里“唰唰”,自己也觉得又凉快又过瘾又清爽。问题出在洗完了澡以后,拿着他给我的衣裤,嗅到上面干净的肥皂的味道,突然想起来这原来不是新的,而是他,曾、经、穿、过、的!
“轰”一下子热血上头,某个不应该有反应的地方立刻精神起来。这真是要命了,万一以后一闻到肥皂的味道就这样……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真是禽兽啊!
慌忙又洗了第二轮。
等我好不容易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小鲍无可奈何地抱着手臂望着我,“大少,洗澡而已啊,你在里面孵小鸡吗?”
“拜托!”我认真严肃地关照他,“不要跟我提‘小鸡’,我会腿软!”
怔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我话里的含义,小孩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飞快地跑进浴室,还“砰”得很大声地关上门。不过,我摸摸下巴,那浴室的门上,似乎并没有装或者插销或者门锁嘛!
啊啊,思无邪思无邪,我不能做禽兽——更正!要等一下再好好做禽兽!不禁热血沸腾,连忙转移思想跑过去看小鲍的卧室。
一张床,睡一个人有些大,睡两个男人有些小,睡两个不介意拥抱或者其他亲密体位的男人,应该正好。很满意!
一个衣柜,旁边还有两个叠起来的衣箱。嗯,从这里才看得出来小鲍果然还是有钱人家少爷出身的痕迹。不过突然想到里面或许很多都是仰慕他的女孩子,比如说那个什么白黛林小姐为他做的织的,心里就一阵不太舒服。好,不满意!
再旁边,又是书桌,虽然收拾得也很整齐,但堆放了一些笔墨纸砚,看得出经常使用。这个不爱惜身体的工作狂人!我对这个书桌,很不满意!
仰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想到这床是平时他在睡着的,刚刚冷静下来一点的热血又开始沸腾——哎,他怎么还没有洗好?
不行,要思无邪!连忙跳起来跑出去拿了《诗经》来研读。
结果从秦国都到楚国逛一圈回来了,小孩还是没有从浴室出来。吼吼!到底是谁在孵小鸡啊?我理不直却气壮地跑过去推开浴室的门,你真要的“孵小鸡”可以来找我嘛!干吗一个人……
各种禽兽的念头在看见小孩的刹那,粉碎!
他的身体泡在浴桶里,头靠在浴桶的边上,浴巾搭在肩上,人,却已经睡着了。
我突然恍然,我昨天晚上回去还有时间和机会好好睡一觉,而他,也许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了吧,累成这样……
轻轻地走过去,拿起浴巾绞干,一动水面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我,眼睛微眯,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思无邪,思无邪!
“小鲍,”我轻轻地叫,“起来擦干身体,上床去睡。”
“啊?嗯?”还是有点迷糊,然后突然,“啊!你……”整个人醒过来,傻傻地看着我,一副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体藏到水里去的样子。
抬手慢慢地触及他的脸颊,他微微有些往后缩,却还是逃不过我的魔掌(= =|||),我的手抚摸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我没那么禽兽!”叹口气说,“放心吧,我不会碰你的,除非哪一天你自己愿意!”
说完,我就后悔了!
————
我在晨曦里醒来,从小小的阳台透入的金色的阳光一直射到我睡的沙发的角上,雪白的窗帘微微拂动,令人仿佛身处天堂……
但那是错觉!
与其说我是自觉自发地醒过来还不如说我是被楼下猛然发出来的一声叫喊给惊醒的,就在楼下,有一个粗粝的嗓子不怕吓坏人地在喊:“拎出来噢!”
当然那个时候我根本听不懂他在喊什么,但是从睡梦中被人吵醒总是非常生气,更何况其实我这一晚上又没有睡得很好。小鲍的沙发虽然舒服,但我一米八的个子——想也知道这一夜下来,我简直已经手脚麻木,形同僵尸。
小鲍倒是邀请我跟他一起睡床,问题是,只是单纯地“睡”床!因为今天我们都会很忙。于是我立刻就拒绝了,一夜无眠还是小事,金枪不倒却又无处发泄却是会要人命的,所以宁可睡沙发!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腕,“五点?”搞什么鬼?
但下面又猛地传来一声:“拎出来哦!”
声音难听到令人发指,我立刻就跳起来冲到阳台上,到底是哪个混蛋敢打扰本大少睡觉?然后,叹为观止!
楼下无数看得见的房间又或者看不见的房间都出来一个人,一般都是妇人,手里拎着马桶放到街边,接着开始聊天。而那个叫得很难听的男人就一一把马桶里的东西倒进他推来的大粪桶里,臭气熏天!
原来是倒夜香啊,不禁好笑。突然想起从前的再从前,双喜也是做这件事的,真是有些怀念。但是话又要说回来,能够倒夜香都倒得如此有气势,上海人真的是很杰出啊。不过也真是没有想到啊,这房子歪歪斜斜的,怎么能够跑出来那么多人家呢?简直,简直就有点像我小时候看见过的蜂巢,排得密密麻麻的……
倒夜香的声音,妇人们嘻笑聊天的声音,很快把这个城市从睡梦中唤醒。一点也看不出来兵临城下,国之将亡的样子,真不知道应该说这算是大城市的麻木还是小市民的韧性。
突然想起来,楼下这样喧闹,而那个平时稍有动静就异常警觉的人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连忙跑过去推开卧室的房门,那家伙竟然还睡着!
有点哭笑不得地轻轻唤了一声,“小鲍。”没有反应,再叫一声大点的,“小鲍!”依然裹在薄薄的毯子里睡得像只淋油的虾子。
我不得不走过去,伸手去推他,“小……”黑洞洞的枪口笔直地指着我的鼻子!好极了,幸亏昨天晚上没有跟他睡在一起,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
多少有些忿忿地推开枪口,“喂,要不要起床的?”
凶狠地瞪着我老半天,眼睛看见的内容才仿佛刚刚进入大脑了,小鲍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是你啊……”声音软软的,样子懒懒的,真让人上火!他微眯着眼睛,打个哈欠,把手枪重新扔到枕头下面,“几点了?”
“五点!”
“还早啊,”小孩嘟嘟囔囔的,“让我再睡一下。”整个人又要倒回去。
我都醒过来了你还想睡?心里极度不平衡,当下就毫不客气地整个人扑上去,“起~~来~~啦!”一边忍不住手脚并用,他的皮肤真好,雪白的,粉嫩的,带着少年特有的细腻,几乎连毛孔都找不到;脖子也很可爱,修长美丽,摸起来舒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引诱人去掐;然后是半畅的睡衣里露出来的锁骨,细细的,精巧秀雅至极,间中那小小的凹处简直就是为了承载别人对他的相思而特地由老天亲手打造出来的……我觉得喉头越来越紧,忍不住吞咽了两口唾沫,然后就忍不住俯身亲了上去。
“嗯,哼……唔……”破碎的呻吟慢慢地溢出来,我心喜若狂,一边加紧亲吻着,一边手慢慢往下探去……
但是——
火热的手突然被一只温度偏低的手掌抓住,凉凉的感觉一直沁到心里。
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要看他的表情——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努力地这样说服自己,可是……
可是我是周天赐,我距离禽兽,还有比我自己想象更远的路!
叹着气我慢慢抬起头来,看住他的眼睛,不意外地看见了那清冷坚毅的眼神还有一种说不出是隐忍愤怒还是无奈的表情。小鲍小鲍,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犹豫,你给我一点点迟疑也好啊,苦笑!
他一个字也不说,我却慢慢地爬起来,“下次,别随便露出那种表情,我会忍不住的!”
又要洗冷水澡了,要命!
————
周家经营广运行到我已经第五代,正因为祖父辈的不懈努力,广运行才能在今天被称为南方第一大的船行。
当然,到我这个年纪也知道,如果要做大做好一件事,完全清清白白的,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广运行到我的手里的时候老爸没有告诉我的一些隐秘的事情终于也在后来我慢慢地摸索中,由卿姨一点一点转交给了我。
那时候卿姨的表情都有些无奈的样子,可是也有些欣慰,轻轻叹一声:“赐官,你也大个仔了……”音尾袅袅而没,然后就再也没有过问一句。
卿姨真是我这辈子所见中最聪明的女人!
这样想的时候,我半蹲在上海一个弄堂口,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褂子,脑袋上则戴着一个毡帽,嘴里叼着只剩下烟屁股的烟头——就跟所有的飞仔,啊,对不起,上海这里叫做“瘪三”一样,我在等人。
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弄堂那头有一个胖胖的人影匆匆了走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乍然一惊然后愤怒的神色就表现出来,“阿三阿四他们人呢?你又是谁?”
哟!还敢跟大少我吆五喝六的,胆子不小嘛!
我微笑着站起来,“郑老板跑出来偷情,气派还是很大啊!”
郑肥佬呆住,好半晌,腊肠似的嘴巴哆嗦着抖出:“你,你……”
我拿出一张条子,“不知道禄福赌坊的杨老板,郑老板还记不记得。”
这下,腊肠嘴连抖也抖不动了,浑身僵硬得跟木头一样。
我伸出手拍拍肥佬人模狗样的西装,“杨老板让我来收一笔年前的旧账,呵呵……”心情有点好起来了,“郑老板几醒目,明白的啦?”
禄福赌坊当然就是广运行私下投资的赌坊,只是这赌坊吸引的,却是以各名流大亨为主的赌徒。所以必要的时候,自然我们就有必要的办法。
推着郑肥佬走出弄堂,坐上外面气派的轿车——真搞不懂这人是人头还是猪脑,背着有财有势的大老婆出来偷情竟然还那么嚣张地坐这种轿车,最叫人看不下去的是,竟然还带着那么废柴的保镖。
我用脚踢开车边被我打昏过去的几条废柴,坐在郑肥佬的旁边,向抖如筛糠的司机笑笑,“去‘宝合祥’丝绸店。”
……
三个小时以后,我穿上长衫,戴上金丝边眼镜,沾了发蜡的梳子把头发三七开——我是“宝合祥”丝绸店的经理,专司负责进出货运输事务,唉,很忙啊……
————
接下来的三天,我不停地在店里、码头、仓库上来回跑,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就算有了那么一小会儿休息的时间也不得不绕过一堆人,小心翼翼给会馆的生叔福仔打电话。而往往说了不到两句,又不得不挂掉,结果除了报一下平安,几乎什么有作用的话也没有说上。
更不要说回“家”。
真是很奇妙的感觉,虽然只是借宿了一宿,而且睡得也很不舒服,但心里面就是有一丝片缕的依恋。想象着那是那个人休息的地方,想象着那是我们两个人休息的地方,然后心就很温暖……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六点钟的时候,我终于把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而当店里的下属因为我同样拖着他们连忙三天,所以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我是他们的杀父仇人一样的时候,我想我也应该休息一下了。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连郑肥佬都高兴得脸上的肉抖了抖——同样还是因为我,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安慰他的情妇了。
于是“宝合祥”丝绸店打烊关店门,大家转身回家。
差不多要走到“家”那个弄堂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对。本来夏夜的晚上通常人们入睡都比较晚,但是现在非常时期,街上路上才入夜已经安静得像一座死城,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脚步匆匆唯恐被别人注意到自己似的。不过也是,街上已经戒备森严到连苍蝇蚊子都不敢飞出去的地步了,可惜日本人的生命力比苍蝇蚊子要强太多……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安静,我才注意到一件事,我被人跟踪了!
仔细考量三天以来自己的一切作为,并且把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拿出来分析比较,我最后判定,自己应该没有任何破绽会让人发现我,周天赐就躲在那个正全天下追捕我的人的家里!
那么,难道问题是出在小鲍哪里?
不!那个人虽然有些时候傻傻的,但是对于细节上的精明只在我之上。我宁可相信是自己出了纰漏也不相信会是他有了破绽。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小鲍住的地方被人盯住了!
但是又可是,他好歹也是蓝衣社的一方魔头吧,他的住址要是也能随便泄露出去,那么中国也活该被日本人打成这样……
啊,呸呸呸!我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周天赐,叫你乱说话!
闪身走进旁边楼房的阴影里,伫立不动,等着那个跟踪我的家伙自动现身。不负众望啊,很快,那个家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结果被我一把揪住按在墙上。
“别动手别动手!”我还没有审他,他却反而低声叫了起来,“我也是蓝衣社的人。”
我差点要笑出来,我是这样好骗的人吗?手下使劲,“你老豆我还是蒋中正的人咧!”
“唔!”他低呼一声,这倒让我有些佩服他了。我自己下的手自己当然知道力气,刚才那一下,原本就是准备好听见他惨绝人寰的尖叫的,谁知道他竟然硬是忍了下来。我三两下又把他被我下了的关节推上去,他也紧紧咬住牙关,这次索性连半声都不哼了。
我心里佩服,松了手,“你到底是谁?”
他动了动胳膊,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我看一眼,惭愧!他竟然说的是实话。不过大丈夫做了就要认,我把他的证件还给他,淡淡一声:“得罪。”你要怎么办吧。
“我想请你把这个交给鲍处长。”那汉子递过来一张纸条,“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我没有时间了。”
我一愕,“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鲍处长?”
他表情古怪地看着我,“我奉命暗里保护鲍处长,但今天另外有任务,所以请你帮忙转交。”
“暗里保护……”我一时哑然,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脸上的火辣辣就是恶狠狠地爆了出来,那他,不会是什么都看见了吧?
“时间不多我也不说废话,请你提醒处长,蓝衣社内部已经有人投靠了日本人,请他万分小心。”他把纸条塞到我的手里,转身就走。
蓝衣社的人怎么总是这样剽悍啊?我窜过去,一把拉住他,“你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他突然看着我说不出奇怪地笑了笑,“我们做情报的,什么都可以放弃,何况是一个名字……你把纸条交给处长,他自然会知道的。”
笑,笑笑笑,笑什么啊?蛊蛊惑惑的!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被不舒服的感觉一把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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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是七点半,小鲍还没有回来,孤灯凄影的,感觉有些寥落。伸手去拿热水瓶,结果却发现就连水瓶都是空的,连泡杯茶都不得。
呆看着厨房里的煤炉,大少爷我终于决定自救,我就不相信凭着我天生的聪慧,连一个小小的煤炉都搞不定。抱持着这样的信心,我开始煽风点火,与黑颜色的煤球搏斗。
到了九点半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满身漆黑地坐下来喝一口热水了,但乌黑的汗水流到茶杯里,我被自己吓坏,连忙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重新泡上一杯碧螺春,看着那绿色的叶子放肆地游弋,小鲍,还是没有回来。
我晃晃悠悠,思绪不定,走来走去,焦虑不安。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对了,刚才那家伙还说蓝衣社内部出了汉奸,就连本来奉命保护小鲍的任务都被临时撤销——哎呀,那么现在谁在保护那家伙?
不怕不怕,那家伙的身手好得简直跟他的人不搭,而且,魔头嘛对不对,祸害遗千年啦!
可是依然无法入睡。
没办法,起身看诗经。翻开书,一张纸片飘落下来,我一把抓在手里,是刚才那个汉子给的纸片,我回到家顺手就夹在了诗经里。
纯粹出于好奇,翻来看看,却是一堆稀奇古怪的数字,看得懂才叫做见鬼。于是又夹好,并且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等小鲍回来让他看这堆数字。
翻翻看看,心神不宁,也不知道看了什么,一不小心就翻到最后一页——
赠东卿惠存 雨农
东卿?
小鲍的表字原来是“东卿”?我竟然不知道?还有,那个谁谁谁,你谁谁谁啊,那么亲热地叫“东卿”做什么?我的鼻子几乎气歪,你好好当你的蓝衣社大魔头还不够?那样淫荡地叫什么“东卿”做咩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东卿,鲍东卿……望春东卿至,一夜百花开……简直,神为之夺!真的很合你啊,小鲍。
好,决定了,以后就叫你“东卿”,其他谁都不可以叫!见一个叫的打一个,打到他妈也不认识就对了,你只归我叫“东卿”!
天赐东卿,东卿天赐……看,多么和谐,差点傻笑到癫。
啊,不过说起来,这字好像有点熟悉。我翻开书,又打开那张纸片,真的!特别是“一”这里,总有一个偏锋回笔,败笔得不能再败笔,而“雨农”的“雨”字第一划就是这个毛病,说不是一个人写的就奇怪了。
好奇啊,好奇啊!他到底要说什么呢?《诗经》安静地躺在桌子上……
————
鲍望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收拾妥当了正准备出门。他神色疲惫,眼睛下面黑黑的,让人看着心疼。
我把那张纸片递给他,同时转告他,“那人说蓝衣社里已经出现叛徒,让你千万小心。”
他疲惫地点点头,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一下,精神不济反而更加容易坏事。”
“嗯。”他低声应了一下,“对了赐官,你那里进展如何。”
我笑笑,“我办事你放心,应该,很快就有好消息告诉你的了。”
倦意深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宽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微微停顿了一下,“你自己也要千万当心,如果蓝衣社里出了叛徒,很可能这里住着也有危险了……不行,今天你不要回来了,我安排好了明天去找你,把新的地址给你。”
我忙说:“你也不用自己过来,安排你手下随便哪个把地址交给我就好了。”
“你傻的啊?如果是蓝衣社的人,谁知道是不是叛徒?”他没好气地瞪我一眼,风情万种。
我忍不住笑起来,半晌,“东卿……”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我在叫他,“什么?”
“你有没有听见‘咔啦’一声的,声音?”
他顿时警惕地四下留意,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咔啦’?你又玩我?”
“真的没有听见?”
“周、天、赐!”
“好好好!”我举手投降,“那是我的心,因为你的关心,所以开心得,碎掉了的,声音……”
第7章
等我发现我竟然无处可去的时候,又已经夜幕降临了。
安排好了“宝合祥”所有货物的运输,安排好了我打算运走的东西,该搬的搬,该换的换,只等最后那个舒通关节的手续。但是郑家本身财大势大,这几车皮货物的运输在他们来说简直是小事一桩——我找郑肥佬来做这件事本来也就是看中的这点。所以,我发现,一时间,我竟然已经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然后,不知不觉当中,我竟然又傻傻地往“家”的方向踱过去。
虽然小鲍说了这地方应该不能再回去了,但是脚却像有着自己的主意,稍一不留意,它就往那个其实也并没有怎么熟悉的地方走过去。
天气还是很闷热,也是,现在这个天气只有越来越热的趋势,要等凉下来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但是上海,我深深地怀疑,它还能撑下两个月的时间吗?
能够走的基本上已经都走了,只不过听说日本人开始往上海的外围驻军,就算逃出上海,估计也逃不出日本人的包围圈。当然了,有门路的人不在这个绝望的范围内。
于是市面上反而呈现出一种类似死寂了希望后的反亢奋,从来不喝酒的人开始酗酒,从来不上舞厅的人开始泡舞小姐,从来都以精打细算为终身目标的小市民开始大笔大笔花费他们一辈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所以,市面看起来竟然还有些繁荣。
但那只是在太阳还没有下山的情况,一旦夜幕降临,上海,即便沦落为死城。
很闷热很阴暗很压抑的,死城!
油腻便溺潮湿腐坏的各种臭气从弄堂里弥散开来,我无法呼吸,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步拖着一步慢慢地走过去。原来无处可去的滋味如此不好受,可惜我又找不到其他可以聊以消遣的事情。
也许走过去,再走回去,再走过来,再走回去,这漫漫一夜也就过去了吧——我苦笑,周天赐,你真是无聊到癫了!
推开房门,该收拾的物件都已经被收拾掉,这点我倒完全不用替那个人担心,很多时候,他比我聪明多了。看见白色的防尘布盖在家具上面,突然就有一种深深的遗憾和不舍,昨天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现在却已经不得不遗弃这间说起来甚至可以称为可爱的房子了。
拉开白色的防尘布,我慢慢坐进那个睡了两天的沙发,一抬头就看见冷冷的月亮光斜射在阳台上,随着时间它会跟那天早晨的阳光一样移到沙发的角上,抚上我一点一点冷下来的心。
如果那天早上,那天早上我坚持下去会怎么样?会有不同吗?会发生改变吗?会对现在将来以后过去有什么作用吗?
嘿,竟然开始忍不住这样想了,我有些苦涩地自嘲着笑。不过不管我再怎么坚持,不会改变的终究还是不会改变吧。
——我非但是个笨蛋,而且很多时候还很胆小。
忍不住想抽烟,但找不到火柴,想起来昨天生煤炉的时候似乎扔在灶台上来,于是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经过卧室的时候却一下子僵住,血腥气!
我心跳得几乎从喉咙口里蹦出来,手颤抖着推开卧室的房门,拉开电灯,一个人坐在小鲍的书桌前,瞪大着眼睛,全无气息。我恶狠狠地瞪着他老半天,那口差点憋死了自己的气息才缓缓地吐了出来,不是小鲍!
是昨天那个交给我纸条的蓝衣社的汉子。
但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警兆突现,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往右侧一跳,一把凭空出现的东洋倭刀劈了个空。我当即抡起书桌前的椅子想也不想地回身砸下去,刀光一闪,椅子顿时被劈成两半。
我倒吸一口冷气,好锋利的刀!这群阴魂不散的王八蛋!
心中不敢再有轻敌的意思,拿着被劈开的椅腿当棍使,一套少林棍法甩出来气势还是很足的!
可惜只有气势还不够,我眼睁睁看着椅腿在攻击中被东洋刀越削越短,心中不禁一阵苦笑,要是听了小鲍的话,我怎么会遭遇这种倒霉的事情?
只可惜——
好吧,大少爷我从来不懂听教说乖,反正任意妄为是老爸给我的评语,我也没有打算做这类比改变江山更难的事情,所以王八蛋,打就打吧死就死!大少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中华男儿!
猛地一声暴喝,弹身跳起,推开尸体,奋起一股牛劲把整张书桌往那黑衣蒙脸的东洋忍者身上推过去。你以为你刀子锋利就了不起啊,这桌子可是紫檀木的!
那王八蛋本能地一刀劈下去,结果不出我所料的,刀子笔直嵌进桌身一时拔也拔不出来。何况,我又怎么会给他时间拔?
“diu你老母的日本鬼子!”手一按桌面,身体就弹起脚就踢出去,“欺我中华无人吗?”
但是可是然而是——
“闪开!”一个清清冷冷,不对,应该说是还包含了一股怒气的声音传来,而我竟然立刻就做了比改变江山更难的事情,我听话了!而且是很没有志气的很乖地听了进去,一缩身体屁股在桌面上打个旋,身体已经转到桌子底下去了。
然后“砰!”明显加了消音器的手枪射击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东洋忍者的尸体倒下来的时候,我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犀利啊,东卿……”
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狠地剜着我,“别叫我东卿!”
“诶?”
“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吗?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明显地转移话题,但眼神还是那么凶狠。
我说我是回来缅怀过去的,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相信。于是我笑,“我是回来看看有没有拉下什么要紧东西。”
“你除了那身臭皮,还带过来什么东西?”他的火气真大。
我抱起双臂,“那么你又回来干什么?”
他的愤怒升级了,抬手就要给我一个耳光,“要不是担心你这个笨蛋会回来,我来干什么?”
本来已经要躲开了,但是心中猛地一动,我一把拉住他,仰开的身体又飞快凑了回去。于是,“啪!”
与此同时,“砰!”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肩头飞过去,火辣辣的痛,可是心里却无比的痛快。我对他笑笑,“欠我一个吻,要利息的哦!”
歉疚跟狠厉的眼神同时在他的眼中转过,最后却变成发火前的阴霾,“你这个……”
“嘘!”我伸出手指凑在自己的唇上亲了亲又一下子按到他的嘴唇上,“阳台两点钟方向,他们有阻击手。”
他的脸色有些白,“我们被锁定了?”
“放心!”我笑嘻嘻的,“有赐官哥哥在,我们没事!”
——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小鲍!你刚才说的“要不是担心你这个笨蛋会回来,我来干什么?”把我从一个多么冰冷的地方救出来,我险些就溺死在自己的绝望里了,但是你来了,你担心我了!就算是又一次欺骗,至少现在,我活过来了。
但既然我活过来了,狗日的日本人,你们就要倒霉啦!游目四周,我立刻就笑了,对!就是你!
我轻松地笑着,反手砸掉埋在墙壁角上的电线插头,拽过刚刚被枪毙的日本鬼子尸首趁着他的鲜血还未凝固,借了小鲍的刀子割开尸首的动脉给他放血,一阵噼里啪啦的火星以后,整片楼区都黑掉。
但是既然这里都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的阻击手当然只剩下被我们阻击的分。
嗯,抗日,抗日!
————
一个小时以后,“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穴’吗?”我施施然地在小鲍位于苏州河边的公寓内走走看看,“不过你好鬼吝啬,干吗叫我去住那里的小房子,这里的房子明显舒服许多!”
他拿着医疗箱走过来,“你到底要不要洗澡疗伤?血太多吗?”
我看看肩头的伤口,凑过去,“小鲍,你老实说。看这样,你是不是很心疼?”
“是啊!”他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当然心疼,我又要买一套衣服了诶。”
“……”我的笑脸垮下来。
“周大少,拜托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公务人员可以吧?你已经穿走了我五套衣服了,我现在除了军装,已经没有其他衣服可以穿了。”
我连忙说:“我不介意你不穿……”
眼睛瞪起来了,生气了生气了!但是现在我的肩膀受伤,打架对我不利,于是连忙低头,“我去洗澡!”
“等一下!”他没好气地叫住我,“当心伤口不要碰到水!”
我充满希望地看着他,“要不然你帮我洗?或者我们一起洗?”
他脸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地红了红,但随即又笑嘻嘻地回望我,手却慢慢地从内袋里拿出一把飞刀把玩,“你说呢?”
“……”怨念啊,为什么他的身上会带那么多奇怪的东西呢?
我去洗澡,不,我逃命地去洗澡。
……
洗完澡出来,却诧异地发现他竟然等着我,忍不住就口花花,“这样就迫不及待了?”
他神情淡淡地伸出手直戳我的伤口,我顿时痛得冷汗直冒,“喂,你疯啦?”
“原来你还知道痛啊?”一甩手把我推到客厅里,“还不坐下来,想整条手臂烂掉吗?”
现在打不过你,我咬咬牙,好,我忍你!
那时候子弹是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去的,所以并没有留在体内,这为治疗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但是,血还是流了很多。
小鲍上药包扎的手法很娴熟麻利,我几乎都没有什么感觉,肩膀上已经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正想赞美一下,却惊见他看着我的眼睛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不要……”
“啪!”他还是一巴掌拍在了我的伤口上,痛得我直翻白眼。
“伤口又裂开了!”我躺在沙发上扮死狗呻吟,“啊,啊!我会流血至死。”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表情是淡淡的笑,眼神却暧昧难明,“这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不用你来替我挡子弹!”
原来还是给他发现了。我不由摸摸鼻子苦笑,不过他的态度也太奇怪了。被人救了命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才对吗?为什么反而还巴不得痛死我他才心安理得呢?难道魔头的思考回路跟我这样的正经人总是不一样的?
“别这样紧张,我又没死。等我死了,你再教训我好不好?”我痞痞地笑笑,看着他。这傻瓜,你以为你这样说说我就会吸取教训吗?何况,何况既然在我面前的是你,子弹飞过来的时候,我又怎么有时间去想要不要救你?
就算我的生命在我跟你的眼中都是一文不值,但是,你,却不容有失!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突然发出一声暴喝,下意识地举起手。我则吓一跳地瞪大了眼睛,又发什么癫了?
但让我害怕的耳光终于没有打下来,他猛地一握拳头转身走掉。
“冇胆鬼……”看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我喃喃,却连自己到底要骂谁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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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百无聊赖,只好继续东翻翻西摸摸,从这间房间走到那间房间,然后看见大大方方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照片——男的俊美无俦,女的温婉可人。
突然大脑像被抽空了一样,猛地一疼。因为就是这个突然间,我明白了这所房子的意义。这是,这是小鲍打算用来跟白黛林结婚的新房!
这不是他跟我休息的地方,是他跟白小姐可以放松的空间。而我,则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外人,却鸠占鹊巢,先一步住了进来。可笑我刚才还问他为什么叫我去住那小房子。
周天赐,你真的,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猛地把像框往下一压,头痛得厉害,只能像傻瓜一样呆愣愣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可是只坐了一会儿,连忙又站起来——这里会不会是他们曾经亲热地坐在一起的地方?呼吸不顺,坐立不安!
这里这里这里,那里那里那里!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哪里都是那么和谐美丽的情形,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最后只有躲到不开灯的书房里去。
我不知道就这样呆坐着,我坐了有多久,反正当小鲍走进来拉开灯的时候,我只觉得那白炽灯的光线亮得刺眼。
他站了一会儿,慢慢弯下腰跟坐在椅子上的我平视,又过了半晌突然问:“你后悔了吗?”
后悔?我?我不禁苦笑起来,而刚刚洗完了澡的他穿着绿色的军用衬衫,柔和的发丝上还带着水汽,白皙的肌肤在强劲的灯光下却连毛孔也看不见。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一句突兀到几乎可笑的话就这样漏出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后悔跟你的相遇,小鲍!然而就算我不说,你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呢?
怎么能够……呢?
他一时间呆住,眼睛微微眨了眨,迷惘的神色一闪而逝。然后,他猛地挺直身体转身往外走去,就当我以为他就要这样走出去的时候,他又突然回过头来,恶狠狠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神情简直就是凶得了美丽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来吧!”
————
“嘿……”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着他汗湿的额间,突然有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后来竟然也真的笑了出来。
他的身体依旧半趴着,脸一直朝着另一边方向,直到听见我的笑声了才猛地转过头来,“笑什么?”声音因为底气不足的关系,从凶狠变成了带着慵懒的媚意,害得我心里不由自主又是一荡。
不禁伸手把他往怀里拉了拉,谁知道一用力气,两个人一起呻吟出来。
是,这场性事简直比我们以往打的任何一场架都要来的累,而由此引发的想法却是——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男人才愿意娶女人?至少在跟女人做的时候,不用担心她会因为生气跟你打起来,而且手脚还这么重……
脑袋有些混乱!
连忙挣扎着爬起身,在他奇怪的眼神中跑去翻衣袋,结果翻出一包烟一包火柴。
“给我一根!”他也试图坐起来,但是一翻身,痛得脸都白了,忍不住又骂,“周天赐,你这个禽兽!”
明明是你说“来吧”的!心里小小抱怨一下,还是不敢怠慢地扔了一支烟过去,同时也把自己的身体扔过去。
抱着他坐起来,给他点上烟,我真的是比通房丫头还要尽心竭力地服侍,末了还要问一声:“很痛吗?”
噙着一抹冷笑,他白我一眼,“下次你让我插一次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摸摸鼻子,我决定不再讨论这个刚才引发我们几场大战的问题。
但我不说话并不表示他也没有意见了,深深吸了一口烟,他闭上眼睛缓缓吐出来,“美人牌?!”眼睛一睁,神情愤愤的,“你怎么抽这种货色?”
“我不喜欢抽烟。”我嘴上叼着烟,看着从他唇间喷吐出来的缕缕轻烟,别有一种浮沉人世的感受。
他一愣,“不喜欢抽烟还带着烟到处跑?”
“这两天到处求人,带着烟好说话。而且……你不是上次问我要过烟吗?”我学他的样子用手指夹着细长的烟身,吐出烟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没有那种优雅,对了,就是优雅!试了两下,自己受不了地放弃,还是用拇指跟食指捏着烟身狠狠吸两口然后喷出来,呼!过瘾。
“我上次问你要烟?”夹着烟的手指挠了挠发根,“什么时候?”
我吸了口烟然后往他敏感的耳朵里面喷,“就是上次,洗手间里……”你看你看,你说的话我都一一记着,只是不知道以后你会不会记得我们现在的,快乐?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白了我一眼,“那次我看见你的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香烟壳上的铝箔纸有益消肿……”
听见消肿,我忍不住就往某个地方瞧去,结果被他一巴掌打到头上,“你看什么?”
“没有!”否认得快,而且态度坚决,这其实跟我成亲比较早有点关系,我是最懂得在家事上面妥协的。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你这个禽兽!你在家里也是这样对你老婆的……”
话一出口我们同时愣了愣,似乎某个不该被触碰的地方被碰到了,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我傻笑了一下,怕他尴尬连忙转换话题,“为什么不让我叫你‘东卿’?这名字可美得紧哪!”
“……”他沉默了半晌,“叫我这个名字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持续,“那么……我也会死吗?”
“所以叫你不要叫!”他猛地扔掉烟蒂,恶狠狠地瞪着我,“不要叫我这个名字!”
我慢慢收敛了笑容,平静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他几乎跳起来,“我怕什么?什么值得我怕?”
“你不怕的话,为什么把房间里你跟白小姐的照片全都拿走?你不怕的话,为什么突然对我这样好,甚至不惜投怀送抱……”
“啪!”一个耳光扇上来,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愤怒的水光,“周天赐!”
我突然怒气勃发,不!其实应该说我忍这口气已经忍了太长的时间了。我猛地吐掉嘴里的烟蒂翻身重重压在他的身上,“我跟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说谎,不要在我面前说谎!你对我说谎,我是真的会心痛的!”
“那么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实话?”他愤怒地问,肌肤与我的肌肤相贴摩擦,火热激昂!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其实心里还是喜欢白黛林的,说你这个家本来是打算跟她结婚用的……”还有很多很多,还有你其实并没有爱我,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动过感情,包括此刻眼前当下!说你怕人叫你“东卿”是因为你怕想起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任务在作牺牲,演戏就此再也演不下去!
他的眼睛里闪过松了口气的神情,微眯了鹰眼,“原来,你在吃黛林的醋!”
我突然后悔自己看着他的眼睛,我宁可看见他紧张也不是因为以为我只是单纯吃醋而松口气的表情,我猛地闭上了眼睛。
“……有力气生气,”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从他的口气里听见挑衅,“我们再来一局!”他的手沿着我的背脊往下。
“嗯哼……”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但他的唇凑上来,接着我就不由自主地沉沦下去。
可是东卿东卿东卿,我怎么会忘记了呢?
东风恶,欢情薄,那是——错!错!错!
————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人,空的!
虽然在意料当中,但是还是克制不住地心口一阵闷痛,叹息几乎已经在口腔中打转了,门口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心中一动,然后闭上眼睛。
我听着他慢慢走到床边,然后声音消失,却有一道轻轻的气息喷拂在我的脸上。眼睛蓦然睁开,果然对上的就是他微微吓了一跳的表情。
丰润的唇微张着,小巧的鼻翼涨鼓一下,然后眼睫轻颤,眼睛不由自主地下垂,露出完美的内双刻痕,再抬起来的时候就是一个略微带着羞涩的笑容。
我几乎神魂颠倒。
“起身啦,不用做事了吗?想死了?”恶狠狠的话以他软软的口气说出来,我只觉得浑身都软了,却有一个地方又硬起来。猛地伸手一把搂住他,就企图往床上拖。
但是,“大清早的,你疯了你!”他人没有被拖上床,我却被他拉了起来,“起床!”
对,我忘记了,他是一个身手不亚于我的家伙,在我肩膀还伤着的时候,还是不要挑战比较好。不过,“喂,要求一个早安吻不过分吧?”
他装模做样地想一想,“不行,你还没有刷牙!”嘴边漾起一个狡诈的笑容,缓缓离开床边三步,然后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翕,丰润的嘴唇却是一张,露出雪白的牙齿跟粉红的舌尖。
我口干舌燥地看着他伸出那昨夜我尝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粉舌沿着他的唇缓缓一舔,一股恶火直冲脑海,伸手要拉他却怎么也够不到,“鲍、望、春!”
他手快脚快地闪出去,“有本事就起来抓我啊!”
等我抓到你,你就知道厉害了!小妖精!
我恨恨地起床,一回头却看见床单上的狼狈,虽然自己的脸皮也不算薄了,但是忍不住红了一下,匆匆逃出去洗漱。
洗脸的时候听见客厅传来响亮的电话铃声,过了一会儿,小鲍的声音也远远传过来,“赐官,我有事,先去上班了。”
我甚至来不及答应一声,就听见房门一关的声音,把刚才我脑子里关于以后我们是不是可以每天早上都有一幕温馨的幻想一并关掉。
我呆了片刻,开始把脸沉入盛满了水的脸盆里,黑色的发丝飘浮在我的脸颊旁边,让我产生一种我沉溺在深水里的感觉。但我不是早就已经沉溺了吗,苦笑,苦笑,苦笑!
猛地抬头,水挂在我的脸上,连眼睛都湿润了,连忙用毛巾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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