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7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7节
第9章
双喜伏在我的怀里,小心翼翼地用手探入我的睡衣抚摸着我身上的伤口,声音轻轻软软,“赐官,还疼吗?”
我“唔”了一声,然后醒过来一样问:“啊,你说什么?”
双喜白我一眼,“人家说的话你都一点也不在意,我是你老婆来的,你的心事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我用手挠了挠发根,感觉这个动作似乎有点熟悉却不是自己的习惯,但自己做起来却有那么熟捻……我喝止住自己的思想,现在不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候,我对自己讲,于是连忙笑笑,“女人家你又懂什么了?”
“周天赐,你又歧视我们女性!”双喜气得坐直身体,“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你竟然还看不起……”
我突然心里烦不胜烦,披衣而起,“我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你先睡吧。”
双喜却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大叫:“天赐!”
我不得已地转过头去,“又怎么了?”
双喜呆呆地凝望着我,突然,眼睛就红了起来,“周天赐!”
我叹口气,“到底怎么了?”
“你变了,赐官!”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的心变了。”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到上海已经五天了,但是你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二十句。而且通常我在说,你却连听都不听,赐官,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按了按额角,我叹了口气,“双喜,你知道我是广运行的老板,现在广运行是一个什么状况,就算周家大少奶奶你天天忙着在上海逛街没有时间去了解,也应该从新闻报啊,电台里啊等等等渠道知道!是,你知道我遇到了意外,马上就赶过来上海我很感动,但是你也要为我想想!”越说越火大,我忍不住一拳砸在墙壁上,“我现在四处受敌,左右艰难……你能不能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就乖乖地给我不要再来烦我,行不行的?啊?”
从结婚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对着双喜这样发脾气,而且话一出口我自己就后悔了,但是我却无力为我冲口而出的话道歉。我突然转身走出去,狠狠甩上了门!
然后,抽抽噎噎的哭声隔着门传了出来。
我忍不住捧住脸,到底,我对得起谁?我,能够对得起,谁?
这些日子以来,我完完全全地乱了方寸,广运行虽然因为那个人被捕而重新又回到我的名下,但是蓝衣社对广运行组织人员的近乎大洗牌却让我简直头痛到裂。一方面要忙着给蓝衣社撂下的烂摊子擦屁股,一方面又要谨防老杜他总是企图轧一脚地侵占,假如还有一点时间,哪怕是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我又忍不住想去各个方面各个渠道地了解那个人的下落。
我就像当年抽烟土抽上了瘾的爷爷一样,明明知道这是有毒的明明知道这是不好的,却一点自己控制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沦,灭顶……
但是那个人的消息却像融入了河流的雨水,半点痕迹都打听不到。而且,我就算知道了他的消息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我能怎么样呢?
告诉他,我依然爱他?
告诉他,我可以为了他扔掉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的一切我的命?
荒谬!我连自己都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些,又凭什么去说服他?更何况,他又,怎么,还会相信我?
我一遍一遍地在梦里看见他那个看着子弹射进胸膛时候的笑容,一遍一遍地惊醒,一遍一遍地战栗绝望又一遍一遍地怒不可抑!
周天赐周天赐周天赐,你不仅仅只是赐官,你还是广运行的老板,几百口人等着你给他们饭吃;你还是何双喜的丈夫,未来孩儿的父亲;你还是周家的当家人,广州的首富……
东卿你说,人命是很贱的!
是,你说对了。这世上生命的确珍贵,但是这世界上却有太多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东卿你说,你要的,我给不起!
对,你又说对了。我以为我聪明我机变灵活我智谋百出,这天下只有我把别人当棋子使,但其实,从一开始,我已经是你棋盘上最大的弃卒,我明明都被你告知了,却还在沾沾自喜。然而,你要的,我的确给不起。你一抬眼,一抿唇,一蹙眉都是真真实实的叹息,你已经暗示明示了我太多的说话,可是,那些,我都,听不懂……
因为不懂不知道不了解,所以我只能把自己的心分成两半,一半放在天堂,一半沉沦地狱,我看着自己在快乐里绝望,在火焰里欣喜,我就像疯了一样,追求着这样的日子直到我们不得不面对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纵然你从一开始就告诉了我这些,你又怎么能够,怎么可以,怎么,舍得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鲍东卿,我从来没有恨一个人像恨你这样的恨!你把我小心翼翼捧上来的真心当着我的面踩碎,又把我的自尊撕毁扔回我的脸上!
我宁可你骗着我杀死我,也不要让我知道了是你骗了我!
多情总为无情恼,哈!恼?何止一个“恼”字了得?东卿,你是,害死我了!
从卧室到书房短短的一小段路,我浑浑噩噩地想着念着,足足走了十分钟,而走进了书房后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雨丝和风提醒我,这冰冷的夏夜,竟然还下起了雨来。
上海的,脏兮兮的,浇灌了毒花跟仇恨,还有倾城烽火硝烟味道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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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福仔敲门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竟然在窗口站了半个多钟头,我揉了揉太阳穴,“什么事?”
福仔不太确定地支吾道:“赐少,有一位,花小姐来找你。”
我不耐烦地抬头,“癫了你啊?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什么花小姐……”
话音未落,一个绝色丽人却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前,“周大少别来无恙?”
我呆呆地看着花红艳婀娜多姿地走过来,一时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花大家,也太大胆了一点吧。
福仔却识趣地走了出去,还给我小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他妈的,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醒目?
好半天,我才尴尬地咳了一声,“花小姐,你好。”
花红艳看着我轻轻笑了一声,但声音却冰冷,“我一点都不好。”
我叹口气,懒得再绕圈子,“未知花小姐这三更半夜迂尊降贵地跑来小弟这里,到底有什么指教呢?”
“代我的一位姐妹把一件故人‘遗物’转交给你。”她走过来把一个袋子扔到我面前。
我的心里猛地一阵剧烈跳动,几乎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什么,什么叫做‘故人的遗物’?”
她弯下腰来直视我的眼睛,“我们欢场女子,对于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恩客,当然都叫做‘故人’,至于‘遗物’么,放遗书的事物,不叫做‘遗物’吗?”
“咣当!”一声巨响。很一会儿以后我才发现是自己坐着的椅子散了架,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花红艳叹了口气,“周大少那么激动做什么?”
我激动?我激动?我怎么会激动呢?自从我开了那让我自己撕心裂肺的一枪以后,我就不会激动了,我激动?!
我激动?!
一方绣着玫瑰的粉色丝绢递到我的面前,花红艳看着我,眼神深邃不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擦一下吧!”
擦什么?有什么需要擦的?我怎么会需要擦什么?就算要擦我也有自己的手帕,用什么女人家的东西?我挥手扫开她的手,自己伸手到衣袋内,掏了半天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随意擦了擦脸颊,却看见一圈圈的湿润在手帕上晕开。
花红艳转身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自己从她随身携带的小女士包里拿出一包烟点燃,径自吸了一口,“你那块手帕,是黛林给小鲍的,手帕角上有个小小的‘望’字,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吗?”
我一愣,然后见了鬼一样把手里的手帕远远地扔开,“你是什么意思。”
花红艳又深深吸了口烟,“其实小鲍原来的安排是想让我勾引你的。”她徐徐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一个个烟圈遮住了她的眼睛,“所以,后来他跟我说不需要了的时候,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陷进去了。”
我的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而且越握越紧,偏偏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白黛林是我最好的妹妹,我希望她能够嫁个好人家,本来小鲍是最好的选择——假如你不出现的话!”她冷冷地说,“其实我最讨厌就是你这种人了,周大少。表面上好像热情似火,转头你比谁都更无情!”
“我无情?”我一拳砸在书桌上,龟裂的纹路在桌面上散开,“花小姐真是太会说话了,刚才还是你在说——他原来的计划是让你来‘勾引’我!我何德何能,我到底干犯了什么天条了,我究竟跟他有多少仇怨了,让他这样心心念念地计算我,啊?倘若我为了自己的家人动一点心思就叫做无情,那么他叫做什么?多情?有情?深情?哈,哈哈!天理何在?”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理!”花红艳说,“所以周大少也不用把自己说得这样无辜。”她顿了顿,苦笑一下,“我也不用跟你辩解这种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事情,反正,我来,一,是把黛林要我交给你的东西给你,二来……”
我打断她,“这东西怎么会在白黛林的手里?”
“小鲍进了医院还没有进手术间却先打电话叫黛林去他们的新房子把这个盒子拿出来,还说假如他死了,就把这盒子交给你。”
我默然片刻,猛地咬了咬牙,“他就是不放过我,对吗?现在了,他还要骗得我死心塌地,对吗?这种骗人的东西我不需要!不需要!”
花红艳接口很快,“这也随便你,反正我只是跑腿的,假如你不收货,扔掉砸掉摔掉烧掉都随便你。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情。第二件事,本周日青帮张大亨要娶黛林当五姨太,酒席就摆在和平饭店,大家怎么样都算相识一场,我给你送喜帖来。”一张红艳艳的喜帖下一刻就甩到我的面前。
我盯着眼前的血红,浑身僵硬,几乎咆哮起来,“她,她怎么能够这样?小鲍还没有死……”
“就是因为小鲍没死,她才要嫁给张大亨,否则谁来救人?难道指望你?”她当着我的面冷冷一笑,“莫非周大少从来就是单纯地以为我们女人是只能等人来救而不是可以救人的?”她接着又哼了一声,“大上海舞厅是上海最大最豪华的舞厅,也是上海最大的情报贩子聚集地,如果不是因为我跟黛林是这个舞厅的老板,小鲍又怎么会那么年轻,那么快地升上蓝衣社处长的位置?”
我完全呆住。
“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其实是很惨的!”花红艳慢慢地吐出烟圈,“会把自己的安危,自己的荣辱,自己的信仰跟自己的一切都摧毁掉,只是卑微地等待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不过当然了,这样的感情,周大少爷,你是完全不会理解的。”
缓慢而又残忍地把烟头在雪白的纤指间捏灭,花红艳站起来,“好,东西我送到了,来不来是你的事。”
我依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一会儿是希望,一会儿是绝望,一会儿又恐惧一会儿又快活地翻来覆去,我依然盯着那血红的喜帖,看在眼睛里却像看着天底下最大的怪物。
“好在时间还早,倘若周大少还有什么疑问的话,我在大上海……”一边打开着书房的门,花红艳一边回头向着我说,然后话音突然中止。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书房门口,穿着睡衣的双喜正呆呆地看着我们。
花红艳突然笑了笑,转头对我抛了个飞吻,“赐官,你知唔知,我至钟意你唧……”
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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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呐,我知你最近忙得狠了,所以叫人煲了点糖水……先放在这里,你渴了就喝一点……好!不打搅你了,早点忙完了回来睡吧。”双喜对花红艳的挑衅先是很明显地吃了一惊,但随即就冷静下来,视若无睹地拎着糖水盅进来放在我的书桌上。然后朝着我笑笑,又转身出去,就当花红艳完全不存在一样。她速度之快,甚至就连我已经到了嘴边的解释都没有来得及让我说出来。
这次轮到花红艳愕然,但看着我,她反而笑得更加放肆了,“你老婆很厉害哩!”
我不耐地看着她:“花小姐在等我送客吗?”
花红艳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哼”了一声终于也走掉了。
我按铃叫福仔进来,“在我走出书房以前,别让任何人来打扰到我,就算是太太,又或者比刚才的靓女更加靓的妖怪,一律,都不可以!理解未?”
福仔一脸忠心耿耿的样子,“理解!”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我想一想,又走过去把房门反锁住,好!鲍东卿,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到底你要对我说什么呢?我恐惧你要告诉我的一切事情,但我抗拒不了你的诱惑。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手的颤抖,然后打开袋子,取出那个我几乎已经熟悉得印入了记忆深处的红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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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
见字如晤。
倘若你能看见这份信,应该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或者,我不可能会再见你的面。但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见到这份信,因为无论幸或不幸,我都觉得有必要给你一个真相。
我接手“文物处”以来就知道你的存在,从三年前起,你就是一直是我们同僚最为痛恨之人,只是你的背景复杂,而且有支撑的力量,所以权衡再三,我们始终没有把你追捕到案。这件事即便到目前现在,我依然认为是极不妥当的。所以,假若你能够看见这份信,在下一次的生意买卖中,或请想想,有另外一批人正在为你的“仁慈”支付代价。
我无意与你再度争论我们的立场问题,好,我们回到正题上来。
早在今年年初,军座已经收到了日本人大致的战略计划,只是政府上层派系繁多,军座又一向遭人嫉恨,虽把如此重要之情报及早报告,但相应的战略却迟迟没有安排下来。(以你之能,我当无需多阐述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何况涉及过多的党国机密,不便相告,但你应能完全理解。)
军座为人谨慎,担心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的上海遭受不可挽回的打击,便安排下众多计划,以民间运输力量为主,逐批安排上海本国工业内迁,以保存国家实力。广运社即为第一批需极力争取的民间运输力量名单中当先一名。只是军座谨慎,遂不愿多作张扬,着令我们机密从事。
我因为一直经营“文物管理处”,所以一边忙着文物的转移一边开始着手广运行的征占计划。
原本是打算以扣船为饵,将你诱至上海后扣押起来,直到我们利用广运行完全完成上海各类工业单位内迁以后,要杀要剐再作决定。但是没有想到日本人来得那么快,等你到上海的时候,日本人的军队也已经在上海周围完成了驻军包围。
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骗你,我是打算先杀了你,然后强行征用广运行,就算日后军事法庭算起账来,我便一肩承担——假如那时候我自己国家的军事法庭还能够存在的话,即便就是枪毙了我,我也不冤了。
但是你当然也了解强行被征用的广运行会有怎么样的结果。民间运输不会招致日本人的报复,可是军需运输则是日本人攻击的第一目标,无论日后结果怎么样,广运行都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船是,人是,周家也是!
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被画上要牺牲掉的标志,而且我很高兴这个陷阱将由我来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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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
见字如晤。
又多活过了一日,若能把这些遗书写成一本日记,不知回头看的时候多是笑还是哭。
昨日我跟你说了我一开始的粗略计划,但那日没有杀掉你之后,我便改变了主意。你的背景远比我们调查的还要复杂,你有更值得利用的地方。
原来是你洪门弟子,原来你跟青帮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但是,当我看见那群红十字会救助下来的老弱病残还有妇孺,被你安排了逐批转移至较为安全的内地的时候,突想,你这样的草莽或许也有你自己的正义,虽然对国家不堪大用,却是民众的脊梁……
啊,说远了。
广运行能够成为南方第一大船行,你果然有过人之处。我看了广运行历来的交易记录,你没有骗我。广运行周家到你手里的时候,其实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不过你剑走偏锋,黑白通吃,这才撑起了广运行今天的盛势,便宜了我。
我仔细研究了广运行的经营模式,最后得出结论,你必然还有其他的黑暗收入以及隐匿的运输渠道。天知道,我现在有多么迫切地需要那些隐匿的运输渠道。
所以在第一天我杀不了你以后,我决定,我要找出你的弱点,让你自己把广运行送到我的手上,同时还要你自己帮我把我要运走的东西走你的隐匿运输渠道送出去。
那一天,我见到你对着花红艳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我想,你果然就跟资料上写的一样好色。于是我去找花红艳,她愿意帮我,我很高兴,因为这时候我已经不打算杀你了,我也很希望你能够给红艳一个好结局。你重情义,负责任,这是你的优点,但是,被我抓在手里就是弱点。
你另一个弱点其实也很明显,你太容易激动,而且一旦激动起来就会失去本来的冷静,看不清最简单的问题。可惜你这个人的野兽本能太强,就算身处危险状况,也总能在最后关头转危为安。那么,彻底把你点燃起来,会怎么样呢?是不是只有把你彻底点燃了,你才会真正地完全地忽略我想让你忽略的东西?
于是我设计第二天你出席在和平饭店的宴会上,并且我会“追杀”你,直到你被我逼到大上海舞厅里去,然后,花红艳会在哪里等着当你的“人质”。
看,我都安排好了,可是,你真得是一个不懂得合作的家伙!
我没有猜到你会喜欢……
我只有将计就计,因为我没有时间再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人来,我也没有余力找。
但我那时候也非常犹豫,一方面我已经被你的行为气得出离愤怒,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杀死你,但另外一方面,我又有些侥幸地想,其实这也是办法之一,所以我只能交给老天来决定,结果,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我的手一拿到你的枪,就从枪的重量上知道你没有上子弹匣,可是我还是开了枪,还是那样做了,否则你怎么能够烧起来呢?
事实证明,我对了!你终于落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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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
见字如晤。
看来,这些原意是遗书的信,或许真的会写成一本日记也不一定,但是还是希望你看不见更好。
虽然计划在执行方面出了一些问题,但总体的流程没有发生改变。而且我注意到,你的眼睛,那是真的被点燃了,烧起来了的样子,你说:我们来联手!
所谓联手,你的想法是,我们先假装演一出戏,我来逮捕你。然后你把你自己从明转暗,借助那些地下渠道帮我安全地转移“文物”,而我则假装征收广运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并且把那些企图打文物主意的人一网打尽。日本人也好,青洪帮的人也好,就算是蓝衣社的人也好,都不可能想得到,我一心要抓的人竟然是跟我同进同出的人。而这计划最大的好处,你说,就算以后军事法庭找我麻烦也不用怕了,毕竟又没有真的非法征用。
周天赐,你虽然很聪明,但是,还是天真了一点。
我带你看的那个仓库的文物是真的,我要运走它们也是真的,这些文物上的故事也全是真的。但是当你走通了你的地下渠道,这些文物就会被我换成我们要转移的工业单位中最必须隐蔽的军工单位的货物。而且你每使用过一条地下运输渠道,我就会立刻知道,然后这些都将作为蓝衣社的情报送入去档案整理。
而同时,同时我不是假的要征用你的广运社,我还是真的要征用,并且已经开始号令广运社为我运输东西……
不管如何,我终于开始正式接手广运行。
广运行作为一个家族船行,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赐官,你居功至伟。然而即便这样,长年累月积累下来陋习旧病依然多不胜数。我深刻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掌握它,而且那个叫做周水生的老家伙跟福仔,你的跟班那个,更是让我觉得头痛。
在不能伤害他们的情况下,我决定把他们一起送过去76号地下室,省得看着就烦。然后有消息说你的太太听闻你出事的消息,已经从广州上了船正要过来上海,如无意外,我想她到上海直接应该去的地方也是极司菲尔路76号的地下室。
然后,杜大亨的人过来。他们说你拿了他的一笔钱,结果却没有给他们运货,我叫他们滚。
但是他的出现提醒了我一些事情,对,没有错。
我开始整理分析广运行的生意,具体的单据我已另外开列,你应该可以看见,就在下面。广运行的生意复杂,我要广运社是为了要做内迁运输,但这并不影响广运行其他的一些生意。
这些是你的,我要还给你。
我说过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但是看来我错了,没有了广运行,只要你还活着,你就能够东山再起。周家最大的资源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事和物。假如你能够看见这封信,那么赐官,你须记住,你活着就是你们家还都活着!
往来生意单据记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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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
见字如晤。
赐官你应该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一些我的计划了吧,我并不对自己能够彻底隐瞒你抱什么希望,但是,我还是盼望,你能够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军座今日也发来催促函,要我尽快搞定广运行。但是现在还不行,赐官,现在还不可以,我还没有完成广运行的生意分流。
广运行对于你来说,船行已经是其他生意上的一个附带品。是我太笨,直到日前才发现这一点,我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可是即便这样,我还是想把船行从周家的生意里剥离出来,然后把一个没有负担的新的商行还给你,那么就算我还是骗了你讹了你,终究还不是太多。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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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
见字如晤。
我近日常想,终于,我们会走到那一天。我终于也要向你坦白,面对面地对你说,我曾打算要害你家破人亡。不!不应该用“曾”这个字,因为我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我的目标,我依然会把船行征走,假如日后上海沦陷,日本人因此来找麻烦,我也还是会让你无路可走——但那个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吧。若你能在那以前看见这封信,请为自己撤离上海早作准备。
以下是船行事物清单,我会把这下面所有的财物全部征走,广运行的账面上也将分文不留,但是另外一本账本在这个盒子的下面,这是你将来的希望。同时,也是我对那些不得不跟着船被我征走的船工的家庭的补偿。
单据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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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官:
见字如晤。
近来常觉得时间不够用,太多的东西要交给你,太多的东西要从你这里夺走,还要回来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你假装不知道我知道了你知道的事情……你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好而且最有趣的敌手,赐官!
以下是我整理的香港一些商行的资料,希望对你能够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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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日早8:00
“赐,赐官?”双喜甫一睁眼就被坐在她床头呆呆看着她的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也许是心里太多委屈太多事,但是我决定装作什么也看不见。
“起来啦,小肥猪!”在她的脸上拧了一把,我笑嘻嘻地说,“今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别躲懒了,起床吧!”
她一愣,“啊,什么什么?”
她傻乎乎的样子还是一如以往的可爱,我伸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一下,“今天要带你去几个地方,不过我只在书房里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你半个小时都不能过来,那么就算了!”
“啊?”她看着我走开,不禁大喊大叫,“赐官,喂!搞咩鬼啊?”
我走出卧室,关上门,深深吸一口气。昨天晚上下了一宿的雨,但今天早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我握了握拳头,一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好天气!
8:05
“赐官,这是?”生叔果然已经在书房等我了。
我看着老人家红通通的一双眼睛,不由叹了口气,“生叔啊,这些东西既然交给你看,你就慢慢看嘛,干吗这样通宵达旦的,老人家要注意身体啦。”
“少在那里给我扮善解人意!”生叔翻个白眼给我,“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你会晚上三更半夜来敲我这个老人家的房门?”抖了抖手上的资料,生叔精神亢奋地道,“少罗嗦了,这些,这些都是从来哪里弄来的?到底可不可靠?”
我坐进书桌前的老板椅中,脚翘起来搁在桌面上,“绝对,没问题!”
生叔大喜,“那就好那就好!赐官啊!有了这些,就算广运行现在马上被人抢走我们也不用惊了,哈哈!不过,这些只是账面上的数字,我们还需要一家实体的商行来操作才得,但是现在我们又去哪里找……”
“哎呀,看我糊涂的!”我一拍脑门,连忙放下脚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份文件,“忘记把这个给你看了。”
“这又是咩啊?”生叔拿过去翻了两页就跳了起来,“好小子!原来你早就有了准备!”
我微微一笑,“生叔,这便叫做狡兔三穴,服未?”
生叔笑了,但随即又皱起眉头,“赐官,这些东西你交给我看作咩哉?你自己知便好了。”
我揉了揉额角,“生叔,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想开了很多。特别是我不在的时候,虽然你们都算我的家人的了,但是还是缺一个拿主意的人。所以,我打算把这家商行交给双喜打理,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她这个大少奶也该接手起来,免得事发突然,连个拿主意的人也没有。生叔,你最紧要多看顾她一下,她一个女人家,不容易。”
生叔皱起眉头,“赐官,我知道你跟卿姐总有些……不过既然你也说要找个拿主意的人,为什么不索性回了广州以后,叫卿姐继续出来做事呢?大少奶一来年纪还轻,二来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你也不体恤她一点?”
我摇了摇头,“唔得。”因为我可能已经没有机会回广州,我也没有时间等到卿姨赶过来上海了,所以笑笑不再说这件事,“生叔,你过来,我跟你说一下这家商行的情况……”
8:25
双喜推开书房的门,“赐官,我没有迟到吧,啊?没有迟到吧?”
“迟了!”我吓她,“你足足迟了一个点了!”
双喜怒,“赐官,你最讨厌了!”然后喜滋滋地挨过来,“今天我们去哪里?”
我好笑地拧拧她的鼻子,“还以为我带你去玩吗?”
“……赐官?”双喜怀疑地看我一眼,“我就觉得你今天怪怪的,有什么好事情啦,让你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
“天气好,心情好,得未?”我挑挑眉毛,“要不然你这样想,昨天晚上的靓女来找我,我被她勾引了,所以心情好……哇,啊!你属狗的啊?”
“周天赐,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被别的女人勾引了,我就咬死你!”双喜很认真地警告我。
我低头看看手上的齿痕,扁扁嘴,“那要是被别的男人勾引了,怎么办?”
“啊?”她一愣,然后又羞又怒,“周天赐,你就是没个正经!”
我连忙转过话题,“双喜,你还没食早餐吧,你先过去饭厅,我跟生叔把这里的事情交待好就过来,然后我们食了饭就出去,我要及第粥,记得叫他们把猪肝给我弄得嫩些!乖啦~~”
双喜这才看见生叔正坐在我的对面,不由脸上一红,“知道了。”然后迅速地跑了出去。
她开门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双喜。”
“咩啊?”她回头看着我笑,就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热热地熨贴着我的心,只可惜,只可惜……
“对不起。”我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以为我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又笑了,“我知你做事辛苦嘛!不跟你计较了!”闪身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的笑容,突然,一股疼痛在我心里爆了一下,对不起双喜,对不起!
“赐官?”生叔叫我,“怎么了?”
“哦,没事,我们继续说。”我低下头来看文件,但就这样一低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滴水就这样滑落,在文件上晕出一片水痕。
“赐官!”生叔蓦地伸出手压在文件上面,“到底怎么回事?——我要听实话!”
我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他的手,狠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下了决定,“生叔,我可能,回不去,广州了……”
9:00
到达饭厅,用早餐。一家和乐融融。
10:00
到达商行,在双喜又惊又喜中,把商行的所有人都介绍给她认识,然后把她拉到商行经理的大办公室里。
“赐官,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真的要把这家商行……”
“没错,就是要交给你打理!”我笑着把她按到经理的那张大老板椅上,“从今天开始,这里的所有,都是你的了。啊,对了,这家呢只是上海的分行,总行在香港,回广州以后过去看一下就知道了,那里比这里更加气派!”
“但是我,我根本就不会……”
“卿姨,生叔、福仔,他们都会帮你,教你!”我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好不好?”
“诶,那么你呢?”
“我?我当然是在旁边看你笑话啊!给你算你这次输了多少,下次赔了几何……”
“讨厌啊,赐官!”她的粉拳打在我的肩头。
“好啦好啦!我跟你说哦,你现在不要动不动就打人骂人的,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知不知道?要给我们的宝宝作一下表率,至少也要让他以为他老妈是个淑女嘛!”
“懒得听你胡说八道!”双喜揪了我的耳垂一把,然后问,“赐官,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突然间对我那么好?”
“哗!平时对你不好吗?”被她瞪视着,我只好挠挠头皮,“大概是想明白了,你怀了我的宝宝嘛!”
“那么不怀孕你就应该对我不好啦?”柳眉倒竖。
“都好,都好!”我不想跟她争辩,于是把她按在椅子里,“坐好了,别动来动去的,让我听听我儿子的声音。”
我把耳朵压在她的肚子上,可是听了半天什么都听不出来,双喜看着我的样子笑坏了,“傻瓜!”她温柔地道,“现在才两个月不到,哪里听得出来了?”
我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蹲直身体看着她,“双喜……”
“什么?”
如果那一天到来,双喜,请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太伤心不要太生气!是,是我对不起你。欠你的,还不了的,我只能用其他方式补偿你。对不起,双喜,对不起!
对不起……
12:00
以双喜的名义招呼商行上下一起去酒店用餐,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
2:30
回到商行,开始上海分行的迁移准备。我放手让双喜去做,叫生叔在后面盯着,有什么就先问双喜,不得了再来问我。一点一点地转交,一点一点地学起,我知道她辛苦,但双喜向来好胜,而且这些东西又是她感兴趣的,假以时日,她定然能够成为跟卿姨一样杰出的女性。
儿子,你会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骄傲!
但是儿子,你的老爸是天下最混账的男人,懦弱,逃避,把自己的责任扔到了你母亲的肩头。对不起……可是如果,要是,你偶然能够从别人的嘴里听见你老爸的名字,你或许能偶尔想想,这世上究竟还是有一种叫做死生相从的感情的。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儿子!只是希望你在你的一生中也能够找到一个愿意跟你生死相随的人,千万,不要多,一个就够了!
4:00
我抬头看了看忙得一塌糊涂的双喜,朝生叔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人。
福仔已经帮我安排好了会场,就在广州会馆的大厅。
4:30
到达广州会馆。
我看着济济一堂的广运行新老船工,深深吸了口气,闭闭眼睛然后开门见山:“周天赐无能,有负各位所托。自明日起,广运行解散。”
全场哗然。
我无视这些喧闹,只是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各位请听我一言。”等声音渐止,我朗声道,“今国难当头,华夏沦落,广运行作为南方第一民间船行终将不可避免地被征入伍参战。但是,诸位都是平民百姓,保卫国家的事情不该由你们全权承担,何况一旦参战,死生各由天命。我不愿各位日后沦为异乡之鬼,所以今天给大家说清楚——广运行虽然解散,但是广运船行依然还在。愿意留下的,我周天赐给你安家费给你立牌位,让你再无后顾之忧;不愿意留下的,我也能够理解,就过来福仔这里领取遣散费,按入行的时间来算,我也绝不会亏了大家的一分一毫。”
听我这样一说,下面人头攒动,一个个又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却比刚才那样群情激愤要完全不同了。
可是我等了半天,却没有见到一个人跑过来福仔这里要领遣散费,忍不住又道:“诸位请想好了,打起仗来,日本人的飞机炮弹枪炮子弹那可是不长眼睛的。我这里算的迁散费虽然不是很优厚,但至少保全家两三年的平安没有问题,大家……”
我的话却被人打断,“大少,虽然我们都只是在你下面做事的马仔,不过大少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少说不会亏待我们就必然不会亏待我们,我们都相信你!”
我转头一看,那是福羊号的船长,也算是广运行三代的老船工了,不禁一抬手,“彪叔,你信我,我很安慰,但是……”
“诶,大少你这些年的辛苦我们都知道,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没道理让做了那么善事的你现在还要一个人扛广运行的担子。”彪叔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的事情我们也都清楚,政府要征广运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我们是中国人,谁叫日本人打进来了呢,是吧?”
我正要说话,但彪叔走上来拉住了我的手臂,“赐官啊,我也是广运行三代的老人了,不妨托大叫大少你一声赐官。你自己也说了,国难当头,我们自己还不救这个国家,难道都要等着做亡国奴吗?所以赐官你就放心吧,如果政府真的又来跟你要广运行,你就交出去吧,我们都是自己愿意的。你若有心思,便把安家费都给了我们家里的老小,呵呵,我们出来跑船的,可是一早就把自己的命交给老天了!”
我心跳加速,浑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了起来一样,“彪叔!”
“大少!我们都是这样想的。大少平时对我们不薄,何况现在这个局势,就算大少不说,我们也都要这样做的。”
“就怕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人家政府高门大槛的,都不要我们。”
“我们也就是会跑跑船吧,多走一趟等于救了几个中国弟兄,杀了几个东洋鬼子,真让我们拿枪可不得了。”
“哈哈哈,六仔,你这次倒醒目起来了……”
兄弟们你一眼我一语的朗声说笑,我把牙关咬了又咬,突然当众撩衣拜下去,“是天赐无能,天赐对不起大家!”
“大少!”大伙一阵慌乱,然后黑压压一片全都跪了下来,“我们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这都是我们愿意的!”
不,你们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我是要拿你们去换一个人,我当不起你们的大少,担不起你们的信任啊!
6:00
与回来的双喜共进晚餐,她说我的眼睛有点红,我解释是昨天没有睡好。
7:00
带着双喜进书房,把除了商行以外的一些东西也交给她,一点点一点点地转交,不露痕迹,不缓不急。
10:00
双喜支持不住,打算回房休息。走的时候还怨怪地睇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惜,对不起,双喜。
我变心了,而且,这一次,我打算守住的是对那个人的承诺——
感情这种事情,只要认定了,就是一生一世。如果还有来生来世,也要约定不喝孟婆汤不走奈何桥,牵了手生生世世走下去……
跟我一起走的人不是你,双喜。对不起!
第10章
我早知道广运行解散的消息放出去会立刻引来无数人的关注,但是我没有想到我最想吸引的人却迟迟不出现。等了两天以后,我失去耐心,厚着脸皮杀过去和平饭店的大上海舞厅。
还是一样的纸醉金迷,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战争的氛围更加重了,所以舞池里空空荡荡的,但人都在下面坐得满满的。一杯一杯的烈酒流水介送上来,一个个醉汉倒得乱七八糟,一眼看过去倒像是死伤无数的样子。
我在一个兔女郎的胸口塞了几张纸币,“我要见花红艳,白黛林。”
兔女郎无精打采地媚笑,“两位老板都不在。”
我加了两张纸币塞进去,兔女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记错了,花老板好像是在的。”
我懒得跟她再罗嗦,把手上的一叠钱举起来,“带我进去找她,这些就全都是你的了。”
兔女郎眼睛一亮,“好,没问题。”
我跟着她走进后台,稍微留意了一下,我走过去的时候起码有十几双眼睛盯住了我。上海最大的情报贩子的聚集地吗?果然名不虚传。
走到一间挂着金色流苏的化妆室的门口,兔女郎向我努努嘴,又伸出了手。我敲了敲房门,听见花红艳的声音传出来,才把钱交给她。
花红艳问:“谁?”
我懒得答话,一转门把闪身进去,结果正好跟白黛林那双哭红的眼睛对个正着。
尴尬的氛围整个地笼罩下来,一时间就算脸皮厚者如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晌,花红艳咳了一声:“周大少倒是空得很,现在都有时间来跳舞吗?”
我挠了挠发根,一咬牙,“白小姐,我知道你打算嫁给张大亨来救小鲍。但是不用了,我有办法救他的,你不用牺牲自己……”
白黛林猛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连我都以为她要给我一个耳光的时候她却用手绢捂住嘴,两颗晶莹的泪水滑落面颊,“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好吧,老实说,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顿时缩手缩脚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好在花红艳看不下去了,拥着白黛林的肩膀把她送出门外,“黛林,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们再好好商量。”
送走了白黛林,我还是缩手缩脚地动也不敢动,这姿势落在花红艳的眼睛里终于让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见她笑了,我才舒展一下手脚,“哗,你们女人的眼泪比什么武器都厉害,其实我说呢,对着日本人,你们索性一起去哭一下,说不定东洋鬼子马上就给吓回去了!……喂喂,男女授受不亲啊,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花红艳拧着我的耳朵,脸上似笑非笑,“哟,这会儿倒想起你是有老婆的人了?”
我无意跟她争论这个问题,伸手轻轻一弹她的手腕,“不要玩了,说正经事。”
花红艳揉了揉被我弹中的手腕,微微一愕,复又浅笑着道:“都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胡说八道的。好~~~~说正经事。你这两天似乎都挺忙啊,干了很多大事嘛!”
我看着她,“所以我才奇怪,你这里怎么会没有半点反应?”
“反应?”她强笑了笑,“什么反应?你要我有什么反应?”
我看着她,“大上海舞厅好大的名头,就凭小鲍,老实说——只怕还罩不住。”
她把鲜红的嘴唇咬了咬,“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穿了就没有意思了。”我诡异地朝她笑笑,“总之,老杜,黄老板他们可是三番两头来找我了,难道你家‘军座’就一点也不急?”
她慢慢舒了一口长气,“厉害啊你,这都给你发现了……不过他急也没有办法啊,你把广运行的事情弄得捅了天,军座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要啊,何况,”她叹口气,“广运行被征是迟早的事情,时间上的先后吧,就算是老杜,黄大老板也不过是赚一个翻手的财而已。”
我眨了眨眼,也不多说了,索性直接要求:“花大家,帮我找个机会见一面军座。”
“不用了!”花红艳冲口而出,然后苦涩一笑,“因为我知道他的计划。”
“什么计划?”
“张大亨虽然是上海滩上的一霸,但是比起如日中天的老杜,门生广多的黄大麻子终究是差了一截。你从来没有想过吗?黛林好好的谁不嫁,却要嫁给那个汉奸?”
“难道是……”我慢慢睁大眼睛,“难道是?”
“是!”花红艳冷静地说,“军座以救小鲍为条件,要黛林去刺杀张大亨,所以她才不得不先去嫁给他。”
“卑鄙!”我狂怒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裂成两段,“你们就连一个弱女子也不放过!卑鄙,卑鄙,卑鄙!”我狠狠地瞪着她,“白黛林是你的姐妹,花红艳,她是你的姐妹!难道你也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我算戴雨农的什么人?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工具,一个棋子。我说的话他可能听吗?”不同于我得激烈,花红艳倦倦地说,“弱女子?”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光线的阴影正好挡住了她的眼睛,“这年头,真的有弱女子的活路吗?!”她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何况,是谁抢走了黛林的未婚夫,夺走了她活下去的希望,你周大少倒是告诉我啊。”
我踉跄后退两步,是的,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但即便是这样,即便这样,我也不能容忍有些事情发生在我的面前。我深深吸了口气,“你去告诉黛林,刺杀张大亨的事情,她不用管了。”轻轻揉着额头,“叫她能多远就走多远,这件事,我来!”
花红艳轻飘飘地挑衅一句:“你来?”
我抬头看着这个艳冠群芳的女人,突然却觉得她的样子很可笑,“怎么,不相信我能杀人?”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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