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8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8节
她看了看裂成两截的桌子,说不出话来。
“奇怪我今天怎么突然胆子大起来了?”我撑起脸上的酒窝对她说,“因为,我已经把我的后事都安排好了!”我说,“我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我连死都已经准备好了。”轻柔地笑笑,“所以”我悠然地道,“我做什么都不用怕了!”
花红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突然敲门声传了过来。她连忙走过去开门,门外的人却没有进来,跟她在门口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
然后她走进来,脸色苍白,“小鲍,”她无力地看着我,“越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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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狱~~了~~”我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花红艳告诉我的消息,猛地,暴怒的情绪好像火烧火燎一样卷了上来,“花大家,你还真的是,”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站起来往外走,“真的是很会找字眼啊!”
花红艳看着我从她身边擦过去,终于还是忍不住颤抖地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猛地一个回头,一个使力就把她纤弱的身体按在了墙上,“你会不知道我的意思?嗯?”手指狠狠地从她吹弹欲破的脸上刮过去,“白黛林是你的朋友,小鲍是真的把你当姐姐来看的,他在计划里都说要为你找一个好归宿……但是,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就在想着怎么把我们都计算进去吗?你不是为了你那个军座什么办法都可以想出来吗?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尖叫了一声,但我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一点声音泄露不出来。
我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对方是个女人,我不能杀女人,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更加过分的行为。我慢慢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苍白的脸,“你说得对,这个年头,能够活下来的,没法是弱女子!你的确不是弱女子,但是,黛林也好,小鲍也好,他们是真的把你当作姐姐的,可是你呢?你把你所有的朋友都计算进去!越狱!哈,哈哈!好一个越狱!”我提起一脚把刚才被我劈成两段的桌子踢飞出去,“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越狱得了?”
小鲍怎么样都是蓝衣社的骨干之一,军事法庭对他肚子里其他货色的兴趣绝对大过什么“倒卖军火”,“渎职”这种事情,他们更想要的是蓝衣社更多更大的内幕!而对于这点,戴军座只怕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所以才会有这种“越狱”的闹剧的发生——他是绝对不能容忍小鲍把蓝衣社的内幕泄露给军事法庭知道的。
小鲍只有被他弃之如敝履!
但他为什么不直接命人暗杀掉小鲍呢?那是因为我!戴雨农不知道我究竟对他的计划知道多少,但是他以为我是青洪帮的人,最起码也是交通总长叶世伯一个派系的人,而且他不知道小鲍究竟把多少事情告诉了我,所以他要用活的小鲍把我也钓出来。他让白黛林去刺杀张大亨是第一个饵,钓出小鲍,再用小鲍作第二个饵,钓出我,如果我们一起去刺杀张大亨,成功率应该会很高。即便我们不得手,张大亨也不会让我们活着走出来,而他戴雨农却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着看戏就可以了。
花红艳捂着她纤细柔美的脖子,狠狠咳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瞪着我,“你以为,你以为是我设计了这一切吗?”
我冷冷地看着她,“就算不是你设计的,但是我跟小鲍的事情……小鲍这样冷傲的孩子,他不可能把我跟他的事情说出去,所以只有本来打算参与计划的你知道!本来我就奇怪,戴雨农每次的命令来的时机真是好啊,都仿佛能够确定小鲍在控制住广运行的同时还能从我这里挖到秘密运输渠道,然后我跟小鲍一翻脸,过没多久你又来了,倒像是怕我真的忘记了这段感情似的过来刺激我一顿……花红艳,你厉害啊,也只有知道我跟小鲍感情关系的你和戴雨农的结合,才能因势导利地把我跟小鲍这两个傻子物尽其用不是吗?啊?”
花红艳乌黑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脸颊上,分外有一丝凄艳,“没有,不是……”
我不理她的哭喊,只是深深为小鲍不值,“我也就算了,但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小鲍?他是真的,真的当你,姐姐的啊!”
“不是,不是!”花红艳哭喊着,摇着头,但我没有办法可怜她。
我慢慢地退开,把背脊顶在墙壁上,无力疲惫还有替那个人无边无际地绝望,“看在小鲍终究也当你过姐姐的分上,别再伤害他了,啊?你们要他做的事,我来,统统交给我来做!好了吧,够了吧?!”
哆哆嗦嗦地伸手进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吸!结果却把自己呛了一下。
那个喜欢抽烟的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被自己的情人射伤,被自己当作姐姐的女人设计,被自己忠心对待的上司出卖!他怎么能够活得这样悲惨?他怎么能够让自己活得这样悲惨?
一阵剧烈的咳嗽以后,我重新站直身体,“告诉戴雨农,小鲍要是死了,我就把他最怕的,告诉他最怕的人!把他最看重的东西,炸毁给他看!”
花红艳一怔,顿时又跳起来嘶叫:“你不能……”
“噢,我不能?”我斜眼看着她,“现在你又来为戴雨农说话了吗?也是。”我点点头,“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那么我就不能自己去做这些事了。”我说,“不过我刚才也告诉你了,我是准备好后事才来的,你大可以试试看,或许我真的没有准备搞你们一顿就去死。”
“周天赐!”她大叫一声,拼命地拉住我,却被一把甩开,“你,你听我说……军座就算这样做,这样做的确是很过分,但他到底是为了国家……”
“为了国家?”我暂时停住脚步,微微眯了一下眼,“如果一个国家需要靠欺骗和讹诈来维持,那么,亡了就亡了吧!而且,”我低声一笑,“从你们这种人的嘴里听见什么‘国家’这类字,真是他妈的,好笑!”
拉开房门,白黛林呆呆地站在门口,我拉住她的手臂,“走吧~~~”轻轻地叹息,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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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失魂落魄的白黛林带回广州会馆,我把她交给双喜,“这是我……生死之交的未婚妻白黛林,因为一些原因,她要在这里住几天。”
双喜只是看我一眼就微笑着说:“好。”
看着双喜安排白黛林住进客房,上上下下地给她打点好一切,但那个温婉的女子却始终一言不发双目呆滞。突然想起那个她跟小鲍一起回她家的晚上,月光如水,那个时候的她,漂亮得就像月光下盛开的白玫瑰。
在这一切的事情当中,或许,她才是真正最无辜的人。而我们每个人,都在摧毁她!
“赐官?”双喜看着我,疑惑我怎么还不离开人家女孩子的闺房。
我撑着向双喜笑了笑,“双喜,你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有几句话想跟白小姐说。”
双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无言地走了出去,还细心地替我们关上了门。
白黛林坐在椅子上,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跪下来,“过去了,黛林,都过去了!”轻轻拉起她的手,想象着却是日后那个人可以牵起这双纤细美丽的手,又一次走在月光的下面——蓦地,心痛如绞。
“我会去把小鲍救回来,”我轻轻地说,“把他还给你,把你本来就应该拥有的幸福,统统还给你,我保证!”
一切都回到原点,原来自始至终,错的人是我!
放下白黛林的手,“你休息吧,睡一觉起来,所有噩梦就都过去了。”
走出房间,双喜绞着手站在门口,“赐官?”
我走过去,突然一伸手把她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想给双喜解释给她说我错了给她说我对不起她,但是,我说不出来。有些事情已经沉重到了连谎话也说不动了,于是只有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让一些平时不敢肆意流的眼泪宣泄出来。
原来又原来,我是一个懦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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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从蓝衣社传出小鲍“越狱”的消息已经四个小时了,蓝衣社,军事法庭,老杜的青帮门人都在找他,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像那个人突然间就在人海中蒸发了一样。
我准备了一个食盒,提了一坛酒出门。
看见门外几个扎眼的人,我就朝他们笑笑,然后招呼他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去找你们要抓的人呢!”
结果他们也笑了。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我失笑。
坐上车直趋十六铺码头,快到的时候,车上却已经没有了我的踪影。
就算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东卿,我也觅得到你那一抹隽永雅致的香气,你缠绕在我的肺腑之间已经几个世纪几个千年,就算我想忘记你,东卿,那也要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决。
我提着食盒拎着酒坛,一步步走过去那个不起眼的小茶馆,那里,我们第一次一起喝了叫做“碧螺春”的茶;我们第一次听了远远留声机里传来的夜曲;我们第一次一起守着看夕阳落下去;我们第一次……恍然我们的前世或者曾经相识过……
记得以前老人家都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怎么样怎么样,那时候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开始絮絮叨叨罗罗嗦嗦地回忆从前,那说明我也就老了。我还以为自己没有机会老了,东卿,但是这一路,我想着我曾经牵着你的手走了两条街就想笑;想着跟你一起浸在江里的亲吻就甜蜜;想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又痛又快乐……我竟然也有了老人家的感受,东卿,原来遇见你的一刻就是我的一生,够了!
老虎灶一如既往地散发着窒息人的热气,跟守在门口的茶馆老板点了点头,我探头往里面看看,一个人正襟危坐地背对着门口。脑中微微有一丝晕眩,随即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回去吧。”但是我还没有开口,他却先说话了,“你回去告诉军座,东卿辜负了他的期望。此次事了,我自然会给军座一个交待。”
我心里一颤,这个笨蛋!别人把他卖了,他还心心念念着是他辜负了那个混蛋的期望。东卿东卿,你说我们两个啊,到底谁比较痴呢,啊?
我把酒先放到他的面前,然后再转过去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蓦地瞠大,“周天赐?!”
他穿了一件青布长衫,翻起的立领即便是那样热的夏天依然紧紧扣着他修长的颈脖,但身体却越发显得瘦削,脸色更是白得一派病容,我心中疼痛,脸上却笑着,“可不就是我。”
顺手把他面前茶杯里的茶当着他的面倒掉,酒坛开封,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出,然后给他满上。接着自己又拿了一个杯子,满上,一拱手,“请。”
他呆呆地看着我,终于忍不住:“我不会喝酒!”
我不理他,径自拿起酒杯,“东卿,当日你曾对我说,周天赐,你已经输无可输,记得吗?”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夕阳的光辉,特别有种燃烧的美感,“如今,究竟是谁才是输无可输?”
他怔怔了一会儿,猛地举起杯子,“不错,当浮一大白。”
我与他对饮一杯,然后再给他满上,“这酒名曰女儿红,是你们江南人家女儿出阁之日,大摆宴席之时席间饮用的美酒。白小姐将之珍藏再三,如今却叫她跟谁人对饮?”
他看着那酒色,眼中蓦然升起一片玫红,“不错,当再浮一白。”
我见他又是一口而尽,便又给他满上一杯,但用手封住杯口,“这杯暂且留下,待日后,日后你有心……再饮不迟。”
然后拿出食盒里的菜肴,笑道:“这些日子不好过吧,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白皙的脸上终于升上一抹不胜酒力的嫣然,别有风情,但显然脑子依然清醒,“周天赐,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笑,“来害你!”
他挑挑眉毛,“一点也不好笑。”
“好吧。”我摊手,“来来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给他布上筷子,调羹,“我做不来菜的,这是叫我们那个厨子做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他不耐烦地一把掀掉桌子,“周天赐,我不想吃!”
我看着碎掉的酒坛酒杯还有滚落在地上的一颗颗橘红色的菠萝咕唠肉,心脏猛地紧缩一下,我们,到底是连一个好好吃一顿饭的机会,也没有吗?
再抬起头,我脸上却是笑着,“东卿,你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们是敌人!”
敌人?切!敌人!我看着他,真是一个好定论啊!不过既然你坚持,那么我就算是你的敌人好了。
“白黛林在我的手上。”我跟他说,看着他跳起来。
“她怎么会?”
“你的军座告诉你,白黛林为了救你所以自己愿意去刺杀张大亨是吧?”我冷笑着问他,“然后你就自告奋勇地跳出来说你愿意为她去刺杀张大亨对吧?”我揉了揉鼻子,“不过很可惜,你未婚妻现在在我的手上,张大亨是我们青洪帮的大哥,我决不会容你杀他。所以,两天后,我在广州会馆等你,如果你不来接你的未婚妻,我只好把她交给老杜!”
站起身,我深深再看他一眼,“东卿,白黛林是个好女孩子,别再辜负她了!”
正要转身走开,深深的叹息传过来,“你做不来的,赐官……”他独特的清朗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这辈子也做不来这种欺凌弱女子的事情。”
我强笑笑,“人是会变的,不是吗?而且你说的,我们是敌人!”
“是啊,”他叹息的声音简直像压抑着成千上百的愁绪,又像充斥了满满的嘲讽,“敌人!”顿一顿后,“赐官,你曾经对我说,如果我对你撒谎,你的心会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如果你对我撒谎,我也是一样会痛的?”
我浑身一震,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他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天以后是黛林要嫁给张大亨的日子,本来她就是准备那天动手刺杀的。你也打算利用那个机会刺杀平时只会躲在自己别墅里的张大亨的吧?所以如果我去广州会馆,我一定能够接到黛林,但是,我会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对吗?”
我强笑,“我好好地在家抱着我的老婆仔,要你见什么?”
他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跟我的眼睛直视,“刚才的那第三杯酒,我不想以后去你的坟上喝!”
我浑身发抖地看着他慢慢拉起我的手,跟我十指相交,“赐官,见、字、如、面……”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见、字……”冰冷的双唇猛地凑上来紧紧吮吸住我的唇,女儿红的味道把我们两个牢牢牵系在一起……
良久,他放开我,漂亮的眼睛已经泛起一片晶莹,“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别再卷进来。”
我不满足,舔了舔唇又恶狠狠地一把抱住他,“迟了,东卿,迟了!”然后再一次跟他的唇紧密地契合在一起。
你把我点燃起来又忘了熄灭,所以东卿,我便只有与你,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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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鲍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的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心中突然一动手便抚上了他的胸口。
“周天赐!”他猛地一把推开我,白皙的脸上,酒意依旧盎然,但眉眼间却又添了一分怒气,“你的脑子里除了这种,这种事情,还有没有别的?!”
我微窘,但还是低声解释,“我想看看你的伤口……”一想到那日开枪的刹那,我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忍不住整个地碎裂掉,“那样重的伤。”
他微微后退半步低下头去,半晌才负气似的说:“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好还是你枪法太臭,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内脏也没有伤到……”狠狠地抬头剜我一眼,“否则我现在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还来这里跟你罗嗦?”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痛还是欣喜好,张大了嘴,“啊,啊!”反而说不出话来。
而看见我这副样子他怒了,俊眉微挑,“怎么,我只是身上多了两个洞你很不爽是不是?”
我再蠢这时候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我心痛都心痛死了!”一面说一面上来要解开他的长衫看,“让我看看,伤口收口了没有!”
这次轮到他窘,手快地拍掉我的毛手,“你,你乱摸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讪讪然地缩回手,嘴里忍不住嘟囔,“亲都亲了,倒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他鹰眼微眯,“你说什么?”
当然打死我也不说第二遍,连忙转换话题,“换个地方详谈吧,你原来打算去哪里?”
精明犀利一下子完全不见,他又露出无辜孩子的嬴弱样子,满脸迷惘。我心中又是一酸,拉起他的手,“走吧。”
“去,哪里?”
“啊,你不知道吗?”我把头凑过去他的耳边,还恶作剧地吹一口气,“带你去旅馆开房间啊……”
“啪!”脸上挨了不重不轻的一巴掌,鲍大处长看着我,俊眉斜挑目蕴风流,嘴角微勾,“要开房间也是我带你去,你识路吗?”
我看着他,那是我的骄傲的小鲍,他回来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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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们当然没有去旅馆开房间,小鲍带我渡江到浦东去他的另一处藏身之地。这时我才懂得什么叫做“狡兔三穴”,不过这对于他们蓝衣社的人来讲却也是保命的一个方法吧,不禁为他心疼。
小小的一片菜园,看来荒芜得有些日子,本来地里倒像是种了些什么的,不过现在却已经杂草丛生。不过园子的篱笆还有菜园后面的小房子都修葺得很好,看得出至少半年前还有人整修过。
“没想到终究还是要逃到这里……”他嘴里唏嘘着,手里却利索地毁掉门锁,“这是我爷爷当年刚到上海时买下的,”他推开房门,“后来我家渐渐好了就没有人再来住。不过我有时候会过来静养一些日子。”
所谓“静养”,我听得心里又疼了疼,多半是受伤的关系吧。
“……所以即便是蓝衣社,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在这里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落脚。”他说完回头看我,“你傻傻地站在那里干吗?喂蚊子吗?”
啊,对了,这里的蚊子还真多。
“唉,东卿,你身上伤还没好,给我歇着!”我看见他卷起衣袖准备打扫布满灰尘的屋子连忙喝住他,“你,你,嗯,你帮我把薰蚊虫的药草点上,出去出去,这里我来收拾!”
他笑出一口白牙,“你?”
“作咩?”大不满,“以为大少我做不来事情吗?”
他还是呼哧呼哧地笑,然后说:“好~~那么我就看看周大少你是怎么收拾房间的。”
真是,小看我!
两个小时以后,我终于把这间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嗯,好吧,至少也算是强差人意,随便睡两天的,能过得去就好……
令我感动的是,小鲍竟然已经做好了饭菜统统搁在收拾得比房间还整洁的菜园里的一个小桌子上。熏蚊子的艾青草插在远一点旁边地上,浓浓的香气在夜间肆意散发着。
“米坏了,没办法做饭了,多吃点菜将就吧。”他把筷子递给我,而我的眼睛都要直了。
野葱烤河鲫鱼,清蒸河鳗,一大盆炒青菜,还有一大碗鱼汤,甚至还有一小瓶酒——他是神仙吗?从哪里变出来的?
“鱼都是河里现抓的,青菜是园子里自己长得,野葱是顺手拔的,油盐酱醋还有酒,都是现成的!”大约我吃惊的眼神逗笑了他,好不容易停下笑,他给我解释了一下。
“东卿,东卿!”被他这种神奇的能力惊吓到,我用手支住脸颊靠在桌角上,“东卿东卿东卿……”似乎除了叫他的字,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可以称赞赞美的办法。
看着他白皙的脸庞因为我接连不断的叫名而逐渐弥漫上一层淡淡的粉嫣,月光下这青衣长衫的男子简直就像天上的谪仙一样,我突然觉得,真的,非常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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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压到他,于是起身靠在床头又把他抱起来翻个身让他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的身上,然后伸手去床头摸索了一下拿出烟,点燃,塞进他的嘴里。
“嗯……”慢悠悠的好像呻吟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那是他开始“回魂”了,我不禁失笑。小鲍虽然骄傲,性格也有点别扭,不过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有时候一些小小的反应真是让我爱得深入骨髓,忍不住就又伸手去揉了揉他汗湿的头发。
眼睛落到他胸口上,子弹造成的伤其实还没有完全收口,在白玉一般的胸膛上狰狞地露出粉色的诡异色泽,心痛欲裂。
轻轻伸手触及一下,很烫,不,也许不是真的烫,而是我自己的害怕。先前精虫上脑胡天胡地的乱亲一番,也没有怎么细看,现在却觉得惊心动魄,明明他身上的伤口,却像是比伤在我自己身上更加更加地让我痛苦难忍。
“对不起,东卿……”轻轻地念,“对不起。”
却不提防他这样回答:“好,”他说,“把东西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diu!果然回魂了!
我恶狠狠地说:“这么快就想起来算帐了?”
“嗯!”他调整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把头枕在我肚子上,方便看我的表情也方便我看见他得意洋洋的小狐狸一样的笑容,“还有利息。”“呼!”竟然还敢挑逗地朝我喷一脸烟,真是不知死活!
我“啊呜”一口下去,结果还是慢了一拍只亲到他扇贝似的耳朵,我乘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涡,不出意料地看见他敏感的身体一阵克制不住的颤抖。
“别……”声音好像小动物的哀鸣,令人怜爱。
“东卿东卿,”我依然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们下辈子就这样吧,种一园子菜,你给我烧鱼,我给你打扫房间,晚上就在可以看见月亮的地方恩爱……下下辈子还是这样……”
他不语,只是用纤长的手指夹着烟,一口一口吸着。
我也不急,抬起身体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的头发。从小屋子对着床的窗口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月满中天,光华如玉。偶尔有窗前的榆树飘落一两片叶子下来,衬着田野间的蛙鸣就把这个夜烘托得格外宁静幽谧。
我跟他的,两个人的,一个夜。
“先活完这辈子,再说!”他突然恶狠狠地弹掉烟蒂,一个翻身扑在我身上,伸手来掐我的脖子,“你把我那批文物藏到哪里去了?”
这个人……没办法了,这辈子在他的心里,我永远是在“责任”这狗屁东西的下面了,想想还真是郁闷。
“啊啊,”我装死,“死了死了!被你掐死了!”
“别给我装死!东西呢?”
“不是炸掉了吗?”我吐着舌头说。
“还玩?”小孩要抓狂了!
看他额头又出汗了,我轻叹一声,“跟你翻脸的那天我就已经安排好渠道,”抱住他,“昨天刚刚收到消息,所有的文物已经全部安全抵达成都,不过你还不知道罢了。”
他的眼睛都亮了,“都安全抵达了?”
我点头,“一路平安,没有损耗!”
他看着我,黑白分明的鹰眼却慢慢朦胧起来,慢慢地慢慢地浮上一层晶莹,突然一咬牙,“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接着猛地凑过来恶狠狠地咬住我的唇。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头往后一靠,结果就撞在墙壁上,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但是从被噬咬的唇间传过来的甜蜜却让我又快乐得眼泪差点飚出来。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
第11章
一觉醒过来,手很麻。转头看过去,小鲍静静地卧在我的身边,枕着我的手臂,雪白浑圆的肩头露在薄毯外面。低头亲了亲那可爱的小肉窝,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一副清醒凶狠的样子,但我知道这贪睡的家伙其实根本就没有醒的意思。
“乖,”轻声地哄他,“再睡一下。”
他水红色的唇动了动,害得我不由自主又低头亲了亲,可惜他不捧场,迅速地闭上眼睛显然又想睡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但是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把握中一样。先前伤得七窍八孔的心都能一点点被补得圆融起来。
真想就这样抱着他一辈子,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顾,但是……
“有没有想过怎么动手?”霸占着我的手臂的某人闭着眼睛问。
我挑挑眉毛,“醒了?”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句话真废!于是接着问,“你又怎么想?”
他眼睛没有睁开,但眼皮下面的眼珠却转了转,想象着那黑玉般的眼珠因为算计而折射出来的流光溢彩,我立刻低下头去亲了亲。
“啪!”一个肘拐打了过来,正击中我的肚子,“不要乱动!”
大清早火气正旺的,你在我的怀里乱动竟然还叫我不要乱动?还有没有天理?我理所当然地掀开毯子,手脚并用,大动特动,大块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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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等我们终于起床洗漱完毕,将就着昨天晚上基本上没有怎么动过的菜随便吃了一点,已经时近中午。
小鲍的脸色有些灰白,看着我的眼睛虽然还是那么漂亮,但是眼神却恶狠狠的,我则装作没有看见。他拿了一张纸出来,还有铅笔直尺曲尺,一开始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看他画了几笔就明白了,“这是和平饭店的结构草图。”
他终于给了我一个赞赏的微笑,“不错,这就是和平饭店的结构草图。张大亨的婚礼礼厅定在三楼,就是这里……”
小鲍一边说一边画,很快三楼礼堂的结构草图也出来了。我站在他的旁边抱着手臂,突然指着图上几个点说:“如果能在这几个地方作埋伏倒是不错。”
他愣了一下,“不错,这几个正是阻击点!我是军校里学过,你又是……算了。”小孩负气地抿了抿嘴,丰润玲珑的嘴角又勾出两个可爱的小鼓,看得我心头一热。但接着,他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我笑得没心没肺的,“赐官,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军方的特种部队?我当年考过,不过体能测试没有过关,但是我觉得你很合适!”
我简直哭笑不得,他怎么就是学不乖呢,那么快就忘记他的“军座”卖了他的事情了?于是想也没有想地冲口而出,“是啊,好啊,然后我的上级就派我来杀你……”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要糟糕,果然,小鲍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赐官,我知道你一直对我要杀你这件事很生气。”他低声地说,声音却渐渐响起来,“但是,”他抬起头直视我,“如果这一切统统重来,我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他挑衅似的看着我,“我不会道歉,也不会后悔。”
“是,”我苦笑一下,“我知道。”怎么还能不知道呢,你的“遗书”篇篇字字都是你的桀骜你的立场你的选择,我怎么可能还会不知道?
“可是东卿,”我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想法。”我一毫不让地跟他对视,“无论我多么喜欢你,多么爱你,一心一念整个世界里都是只剩下了一个你,我的观点还是——如果这个国家已经沦落到需要靠欺骗和讹诈老百姓来维持了,那么亡不亡,都无所谓了,我不稀罕。”
“但是我稀罕!”他大声地说。
我们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我轻笑出来,“傻瓜,我们能不能活过明天还是一个未知数,怎么现在又为这种事情吵起来?”
他也愣了愣,轻轻一叹,“是啊。”
我用手指着那几个阻击点,“只是你既然能够知道这几个是阻击点,我这样的外行凭着经验也会发现,那么一天照三顿饭的次序躲避江湖仇杀的张大亨一定更加清楚。只怕我们还没有埋伏好已经被躲在那里的青帮杀手灭了口。”
他把铅笔往桌上一扔,“但是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人,又没有武器……”
我笑了,“谁说我们没有武器?”
“你?”他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揪住我,“你到底偷了我多少东西?”
“诶诶诶,鲍处!”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摇手,“话是不可以这样说的,你看,杀张大亨的命令是你们军座下的,那么我用这批武器来杀张大亨就无所谓‘偷’或者‘不偷’了,盎冇盎?”
他松开手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诡辩!”
“诡辩算什么,有用就好!”
他长叹一声,“现在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输给你了,”他说,“你这家伙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我飞快地凑上去轻啄一口他的唇,趁着他的耳光没有下来以前迅速撤退,“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他已经没好气了。
“我安排了船,打算明天下午五点送双喜和黛林离开上海去广州。”我看着他,“无论明天我们是不是能够活下来,她们回到广州,卿姨都一定会保她们平安。”
“卿姨?”
“是我小妈。”我说。
“好。”他点头,但眼睛却微微有些红,“我对不起黛林。”
“不是你不好,”我揉揉他的头发,“是我不好,而且我也对不起双喜,”亲一口他白皙的额头,“最坏的是我!”
“不是。”他嘴角轻轻勾了勾,但是声音坚定,“不是。”
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说的那句:“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而听见他说的“不是”,我所能够再想起来的所有的话也就只是,“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啊,”他猛地反应过来一样,“那么就是说,明天张大亨的婚礼以前,黛林就会离开。”
“是。”我恶狠狠地笑,“所以,明天我们就不妨大开杀戒好了,凡是来参加的这狗屁婚礼的,都没有什么好东西,死多少都算给上海搞清洁。”
他开心地摩拳擦掌,“直接从正门杀进去!”亮亮的眼睛跟我一起发着嗜血的光芒,连笑容我们都充满了类似的邪佞,“多杀一个都当垫背!”
“对!”我哈哈大笑,“我算过了,汉奸张大约下午三点到达和平饭店,让花红艳先去对付他,黛林过去走两个场子就号称回去化妆,从后门你直接护送她去码头,我让双喜在码头等你们,你看见船走了再回来。我就跟花红艳先在和平饭店先挡着,等你回来,我们就变一出好戏法给那汉奸张看看!得未?”
“嗯,”他点点头,突然脑袋微微一斜,“我要是跟黛林私奔了怎么办?”
“哏啊,”我猛地伸出手往他腰上一阵搓揉,“我就变成了鬼,天天天天晚上来叫你……东卿,下来陪我玩……东卿,下来陪我玩……”
他又痒又笑又要恼,喘着粗气叫:“周天赐!够了哦,我跟你说,够……哈,哈哈……可恶!”一巴掌挥过来,我连忙举拳相应,熟悉的拳脚战于是就又开始了。
我有意识地一点点退到卧室门口,但很快被他发现,“你又动什么坏脑筋?”警惕地看着我,连耳光也不打了。
我忝着脸看他,“东卿,东卿……”一口气叫了十七八声,最后定定地看住他,“东卿,感情这种事情,有今生,没来世的!”心肺里慢慢就渗出一种原先从来就没有过的依依不舍,有今生,没来世,若能生生世世,要是可以,该多好?
他犀利的眼神猛地一软,雪白的牙齿咬住殷红的唇,突然一低头掀开卧室的布帘率先走了进去。我大喜正要跟进,却被他一巴掌推出来,“去把厨房水缸边上的莲藕统统洗干净,洗不干净不许进来。”
洗,洗,洗莲藕?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不过又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夹着尾巴去做这件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洗,莲,藕!我恨莲藕!
……
好不容易洗完这一堆小鲍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挖过来的莲藕,还没有来得及擦擦一身的汗,他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赐官,挑两根最肥的切片装盘,所有的切片都要厚薄一致,每片不可以厚过八毫米,当中藕丝不可以断!”
“……”我的脸都黑了,但是还是忍着一口气,听话地找刀子杀莲藕!
差不多血流成河,啊,不是,是切好的时候,太上皇的命令又来了,“赐官,白糖在灶台上,红糖在橱柜上头,你各拿一碟。”
终于全部搞定,小心翼翼全部放进篮子拎着走回去卧室,走到门口大吼一声:“老佛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人回应,我不由眉头一蹙,“东卿?”
还是一声回应都没有,我心里一惊,下一刻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了进去,然后呆住——
小鲍半躺地坐在床沿上,他换了件宝蓝色的长衫,外罩一件滚着金边的红色夹袄,衣服的颜色有点旧,不过依然衬得他面如冠玉,竟然是一身的新人打扮。他手中拿了一只酒杯把玩着,看着突然冲进来的我,就那样,那样盈盈地笑着,然后全世界的春色就全部漾进了他的眼底。
“咳!”他咳了一声,眼睛轻轻下垂,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但随即就又抬了头起来,白皙的脸上一片晕红,眼神却燃烧着挑衅的火焰,“找不到其他新郎官的衣服了,这件都是压箱底的。”唇角一勾,“所以你就没得换了。”
我被他一身的华美惊得恍恍惚惚,几乎连手里的篮子都被我扔掉,但他走过来接过篮子放在一边,拉着我的手走过去。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小小的卧室里架起一个香台,祖宗灵台在上,旁边却燃烧着两支粗粗的龙凤花烛。大红的喜字贴在墙上,床头,窗户上……虽然这些事物看起来倒都是有些年头了,但依旧一片都是盈盈喜色。
艳红得就像,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梦里或者不是梦里的那一次,拜香……
小鲍放开我的手,先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在这个杯子里倒入透明的白酒,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唇间一咬,一滴两滴三滴鲜血迅速地融入了酒液之中。他回头朝我微微一笑,一侧的眉毛斜斜挑起,与其说深情倒更像是挑衅,“轮到你了。”
我昏昏沉沉的,身体完全是自有主张地走过去,咬破手指,把我的血溶入他的血之中。我正要举起酒杯,却不防他的手闪电般伸过来一把夺过酒杯一口饮尽,我一愣,紧接着他的唇就凑了上来,把那杯被他吞下的血酒反哺了一半给我。我一时不备,险些呛到,待看见他满眼的笑意才恍然自己又被他耍了一把。当下狠狠一拽,把他整个身体拉进自己怀里重新以吻封缄——以你的血换我的血,从此老天在上面看着,你是我的,而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几乎窒息!
我们松开彼此的时候一起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携手在香案前撩衣跪下,向着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不知道这牌位上供的是鲍家的哪位祖先,但我知道,在他的面前,我是一个罪人。我拐走了他最杰出的子孙,可是,我不会道歉,不会后悔,就算以后他要找我算账我也等着,就算老天以后要找我算账,我也等着。只是这一刻,我希望,许我一个来生。一生一世太短,我爱他的这份感情浓到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用完。所以——
给我一个来生!我磕一个头;许我一个来世!我磕一个头;定一个三生石的盟约!再磕一个头!
抬起头来看见紧紧牵着手的那一端,小鲍丰润的嘴唇也在轻轻地动着,“来生来世!”他说……
我眼睛一下子糊了起来。
如果明天我们都活下来了,那么一定是我们的姻缘在前世已经定下;要是明天我们都死了,那么一定是我们的时间还没有到;万一明天我们一个活着一个死了,那就是老天在问:你们还要不要这样的命运?所以不管是谁活着都要活下去,一点一点添福一点一点积德,我们会在来生来世重遇,我们会终于等到属于我们的时间,然后携手共渡!
于是我说:“东卿,不管明天我们谁在最后活着……”
他接口,“都要活下去!”
对,我想到的他都知道,我们彼此互属,心意相通!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抱起了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把他放到了铺着红色锦缎的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解开他喜服的扣子,露出一片如雪细肤。
红衾卷细浪,洞房花烛,抵死缠绵……
————
重新回到上海。
我开着车把武器从藏匿的地方一路拉过去和平饭店,虽然路上关卡不断,但我拿的是小鲍开给我的蓝衣社的通行证,所以几乎一路通顺。当然只是几乎,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的过来,我先看看是中国人还是洋鬼子,中国人就掐昏,洋鬼子就送一梭子弹。反正现在市面上乱,打死一两个哪方面都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嗯,我现在穿的可是法国军队的制服啊!
哇,哈哈哈!
到了和平饭店门口下车,却伸手进去按着喇叭“吧把”得震天响,看门的受不了了过来,“老总……”
我拿香烟屁股弹他,“叫大上海舞厅的花老板下来收货。”她不是想摆脱关系吗?我倒想看看她看见我的时候的表情。
果然,花红艳一看见我就恨不得马上昏过去算了的样子,“你,你,你……”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太嚣张了!”
我咧嘴一笑,伸手就递了管盒子炮顶住她的脑门,看着她几乎当场瘫下来的样子才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脸,“莫怕莫怕,”翻转过手枪递给她,“这是给你防身的。”
她拿了枪立刻用手帕包好,然后忍着气凑过来跟我说,“张大亨还没有来,我觉得有些奇怪。”
我看看手表,下午一点半,“得啦,不用怕。汉奸张最怕死了,平时都把自己锁在保险柜里睡觉,现在时间早,他才不会那么早就过来。对了,黛林怎么样?叫她不要怕,等下小鲍会送她走……”
“小鲍送她走?”花红艳一愣,“那么……”
“那么什么?”我看看她,“你不是说张大亨没有来吗?还刺杀什么?”
“周大少~~~~”
死女人,你跟我发什么姣?我抓抓头,“得啦得啦,我做人质,今天押给你的!”
她笑了笑,转眼变脸,“那你还穿着这一身黄皮?”
diu!很帅好不好?我嘟囔着把制服、帽子一脱,就着普通的衬衫看着她,“这样行不行?”
“虽然还差点,但是凑合吧。”她说,转身走了两步,回头,“你怎么还不走?”
“叫你下来是收货的,你当是来吊凯子的?”我瞪她,“跟我一起搬吧。”
“搬?”她愣愣,“搬什么?”
我拉她过去车厢里看——
1143“汤姆生”1921冲锋枪一捆六支;763“毛瑟自来得”1898式半自动手枪一箱十二支;763“帕克门”冲锋枪一捆四支;79捷克zb26式轻机枪两捆八支;九五式日本军刀十把,机枪子弹链两箱,阎锡山兵工厂特制100发弹鼓两箱,手雷手榴弹三箱……
花红艳当场一屁股坐在地上,“你疯了,疯了,疯了!”
我得意洋洋,“花老板,不如我们来搞一场政变吧,从此让你家‘军座’当老大算了,也省得他天天惦记着又吃不着。”
花红艳用看疯子的表情看我,我就咧着嘴笑出一口白牙给她看。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手势叫明里暗里守在和平饭店附近的蓝衣社兄弟统统出来当苦工。
我一一记住他们的面孔和位置,然后冷笑,本来就是要你这样,否则到时候你们愿不愿意让黛林走还要我揪心呢!
————
“小鲍在哪里?”
这是花红艳第五次问我了,我笑嘻嘻地抬眼看看她,“鲍处是你们蓝衣社的人,你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周天赐,我受够你了!”花红艳一把掌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我,怎么猜测我过去的事情的,但是既然现在我们共同要参与这个活动,请你多少也知会我一声具体的情况。”
“然后让你去通报给你的‘军座’听?”我冷冷地问。
她美丽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然后一点一点透明的液体渗了出来。diu!我愤怒地揉了揉头发,又来这招!死女人!
“好啦好啦!”不耐烦地挥挥手,“小鲍已经到了,我见过他。”我认输,女人的眼泪果然厉害啊,厉害啊!
“啊?”花红艳吓一跳,“我怎么没有看见。”
“等你看见,汉奸张的人也看见了。”我不耐烦地抽出一支烟,“几点了?”
花红艳有些失魂落魄地抬起手腕看了看,“两点半。”
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对劲的感觉,“打电话问问汉奸张的人出来没有,就说白渡桥那里有鬼子要炸桥,请他当心点。”
花红艳无力地看我一眼,我挥挥手,“去吧去吧。”
趁着她转身去打电话,我眼睛扫了扫舞厅一个角落,勾着一个脸上的粉残得好像画污了的墙壁似的舞女的中年秃顶大肚腩男人,靠!打扮成这样,还真是没办法看啊!
他看见我的眼神,朝我眨了眨眼,我不禁一阵好笑,也眨眨眼睛给他抛个媚眼。他的肩膀一阵颤抖,连忙转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花红艳回来,满脸疑惑,“我打了电话过去,他们说马上就要出门了。不过我觉得不太对,那边太安静了,不像忙着要出门的样子。”
我心里一动,“是不是蓝衣社的笨蛋们把货运进来的时候被青帮的人发现了?”
“应该不会。”花红艳瞪我一眼,“虽然你那样嚣张,但是这里周围一片都是我们的人,几个制高点都在我们手里,看得很清楚,没有青帮的人。”
“那么是不是那个汉奸张又喜欢别的什么女人了,不想娶黛林了?”
“大少你说笑吗?谁娶了黛林都等于掌握了一半上海的地下情报网。”
“咦?这事不都是你在管的吗?”
“我忙着周旋在那么多人当中就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整理情报?这都是黛林平时管起来的。”她瞪我,“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难怪她上次说什么——能够活在这个年头的都不是弱女子,我叹口气,果然还是小看了她们。
三点一刻。
我跳起来,“不等了。叫黛林走!”
花红艳站起来,“这怎么行?”
我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了,汉奸张一点消息都没有,显然是我们跌入了一个陷阱,再等下去就要全盘皆输了。这个计划撤销!”
“可是,这次计划应该是没有破绽的啊!”花红艳还是不死心。
我冷笑,“反正我是不可能让白小姐再待在这里的了,花老板你要是不死心,等下汉奸张来了,你不妨自己嫁过去好了。”
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我哼了一声,向着舞厅里做了个手势,转身走。
————
后台
我推开化妆间的房门,“黛林?”
呆呆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受了惊吓似的转过身来,我朝她笑笑,“别惊,是我,周天赐。”
她细长的眉头一皱,轻轻地问:“什么事?”
“我们走吧。”我拉起她,“小鲍在下面等着了。”
“小……鲍?”她失神的眼睛里蓦地闪过一道亮采,“他,他没事?”
我心里酸酸的,“没事,他很好……我们先下去再说吧。”
一路小心用身体掩护着这个越发纤瘦的女子,我把她送到楼下,门口不显眼处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军车,我走过去敲敲门,小鲍擦掉了化妆的脸在窗口露出来,“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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