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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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正文 第9节

    [戚顾]双城 作者:龙马甲

    第9节

    “望春!”白黛林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一样。

    我连忙把她送上车,然后自己坐到后座去。

    小鲍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摇摇头,“不好说,但是我觉得我们似乎中了某种圈套。”

    小鲍回过身去问那个依旧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女子,“黛林,这两天你整理了情报没有,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啊,我……”黛林愣了愣,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我,我这两天,心太乱了……”

    小鲍连忙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是我不好。”

    黛林再也忍不住地扑入小鲍的怀里,狠狠地哭了出来。

    我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心里却忍不住大骂自己的不长进,竟然跟一个这样可怜可爱的女孩子争风吃醋。

    但是再一想,不对,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连忙拍拍小鲍的肩膀,“我跟你们换个位子,我来开车。”

    小鲍下意识地问:“去哪里?”

    现在去码头还太早,而且危险,不如——

    “回广州会馆。”

    ————

    “……”抽抽噎噎的哭声在耳边不断不断地响着,让我就算想好好睡一下都办不到,“赐官,对不起,对不起!”是双喜的声音。

    她为什么要哭呢?发生什么事了?我的身体猛地一弹,但身上绑得紧紧的绳子勒得我很疼,我一惊之下立刻转醒了过来,我这是在哪里?

    然后,回忆就像潮水一样从涌入脑海。

    首先是我们发现汉奸张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出现在和平饭店,我认为这是一个陷阱于是带着小鲍跟黛林迅速撤离,我们回到了广州会馆。

    对,是广州会馆。大家都在忙着撤离的事情,忙得天翻地覆。但我心里只惦记着暗杀汉奸张的事情,回到会馆就拉着小鲍跑进书房讨论事情,把黛林交给了双喜。

    似乎是我们刚讨论了另外两个方案,敲门声响了起来,双喜跟黛林进来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她们要准备上船了。

    双喜是不知道我的计划的,她只当我跟小鲍还有事情要忙,过一段日子再回去跟她们回合,所以根本就无所谓的样子,倒是黛林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双喜拿了两碗糖水过来,说天气热,黛林都有些中暑了,叫我们都各喝一碗去去暑气。

    我虽然不喜欢绿豆汤,但是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还有机会喝到糖水,于是笑着想也没有想地倒进肚子里。小鲍似乎有些腼腆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我刚要笑他连吃东西都那么小气,然后,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拼命地想,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眼前一黑!

    糖水里下了药!我“啊”的一声大叫,狠狠地睁开了眼睛。坐在我身边的双喜被我吓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是她!我瞪着双喜,只有她才会有机会在糖水里下药,也只有学过医术的她才知道下药,可是,可是我用什么立场斥责她?我猛地闭闭眼睛,再睁开,“双喜,”我尽量地不带火气地说,“别玩了,放开我!”

    她重新慢慢坐回我的身边,用她的手绢擦了擦我满头的汗,眼睛里虽然充满了泪水,但眼神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不!”

    我看看她,挑眉,“你就打算这样绑着我,把我绑回广州?”

    “我们现在在船上,”她说,“等船开了,我就放开你!”

    我咬咬牙,“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赐官!”她轻轻咽了口口水,把眼泪拼命忍下去的样子,“我当过护士,当年学医的时候,我也选修过心理学,只是,你从来没有认真地知道我会什么东西过。”

    “是了,”我点点头,“你照顾白黛林的两天,足够你从她嘴里得到所有的事情了。”一把怒火从心里熊熊烧起,“你厉害啊!把我耍得团团转……”

    “啪!”一个耳光狠狠地扇过来,她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在你的世界里,你永远只能居于主导地位,永远只能你耍人这样才对吗?”

    “……”我一时无言,半晌后,我疲惫地道,“放开我。”

    “不!”

    “我要去救人!”我心里的急火又冒了上来,“你把小鲍他们怎么了……”

    “赐官!”她嘶哑地大叫,“我才是你的老婆!”眼神慌乱绝望,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我的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赐官!”

    刺痛从她抓着我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心脏,痛,痛,痛!

    “对不起,双喜……”

    “我要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尖叫,“我只是要我的丈夫在我的身边看着我的孩子出生!”

    “双喜……”

    “我不要你对我解释,我不要听!”她跳起来,“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

    “但是!”我的声音一再加大,大到我的良心都会麻痹掉似的时候,我吼,“我变心了!”

    “啪!”又是一个狠狠的耳括子刮下来,然后死寂一样的氛围笼罩住我们。

    慢慢的,她绝望的声音传过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不是你的错,”我叹息着,“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既然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改?”双喜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啊?你说啊,你说你会改的,我们都可以一切重头开始!”

    “双喜,双喜!”我被她的眼泪灼烧得疼痛难忍,“没得,重头开始的,来不及了!”从我见到小鲍的第一眼开始,这一切已经无法逆转,无法停止!

    她揪住我的衣服,“但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失声痛哭,“他是一个男人!男人啊!”

    “……对不起!”时至今日,我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周天赐,我是你的老婆,你儿子的母亲,你怎么能,怎么能?”泪珠滚滚落下,每一颗都是世上最珍贵的瑰宝,只可惜,是为我流的!

    “我爱过你,双喜。”我轻轻地说,“我也以为我会天长地久地这样爱你下去,可是,我错了。我爱的是当年跟我针锋相对的你,敏锐的你,聪明的你,而不是后来,万事都那样得体的你!”我像摸摸她的头发,但是我的手动不了,“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会天天吵天天闹,却又快乐得好像天堂一样而不是像后来这样平静无波……是我的错!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贪新鲜的野心,我……你成熟了,长大了,而我却还是停留在顽童时代……”

    恨我吧,我知道这一天终于会来!我也曾经很不负责任地希望你恨我的时候,我跟你隔的是三尺黄土,阴阳的河流。可惜,当我终于面对面地跟你说,我变心了的时候,你端坐在我的面前,我们的距离,却已经比死亡更加遥远。

    “放手吧,双喜,是我配不上你!”

    “没可能的,赐官!”她慢慢站直腰,“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以后恨我一辈子,我也不会放手。换我不好好了,换我错好了,你可以为了那个男人不要你自己的命,但是对我来说,你的命是比我的所有都更加珍贵的东西。我不能,让你,没命!”

    我深吸一口气,“你把黛林和,他,怎么样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一颗颗往下掉,“都这个时候了,你,你还在想着他?”

    “是,就像你怕我没有命一样,”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个字都重得连自己都难以承受,“他的命,是比我的所有,都,更加珍贵的,东西!”

    “你在活活地杀死我,赐官!”双喜紧紧攥住她的丝绢,每个指节都在发白,每个细胞都在哭泣,“你在……杀死我啊!”

    “把我绑在这里,你也是在杀死我!”我绝望地吼,“双喜,看在老天的分上,放开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摇动身体企图摆脱绳索。

    “不要,不要这样,赐官,不要!”双喜整个人压上来,湿淋淋的泪蹭在我的脸上,却像把我的皮肤也烧了起来,“他也不会有事的!”最后她叫道,“他也不会有事的!这个计划是我跟黛林计划好了的,黛林把蓝衣社要杀张大亨的实情告诉了张大亨,等他们第一轮的刺杀彻底失败以后,她可以取得张大亨的信任,然后她会嫁给张大亨,在洞房的时候杀他!鲍望春跟你一样吃了药,他现在在广州会馆里,他会安全的,他……”

    我的脑子里简直就像爆炸了一样,千头万绪,千丝万缕,所有的人、事、物全部被血红的颜色织成一张凄艳绝望的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沾了“爱”的,就一定要用“牺牲”来偿还,难道没有人看出来“牺牲”的背后还是看不见光的沉沉夜色?

    “他,会死的!”我吼出来,“白黛林想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小鲍的自由!但是,即便得到了这个自由,他,会死的……”

    你们啊,你们为什么要爱我们,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先爱你们自己,而我们,又为什么要相爱,结果,却爱得这个世界都变成了比修罗地狱更加绝望的地方!

    原来原来原来,爱,是这样无理无情的真相!

    头痛欲裂,心痛如绞!

    我无法想象小鲍知道了黛林的计划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我只知道,他的一分剧痛在我的心里就会变成两分,他的一丝绝望就会让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希望,而他的一滴泪水,我的天地就会彻底淹没。

    我紧紧咬住牙关,开始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绳索,双喜尖叫着想要压住我,但是我的蛮力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要叫人的时候,已经把粗绳撞断了。

    “嘟……”船身突然一震,长长的汽笛声发出来,船要开了。

    “开船了开船了!”双喜一面哭一面笑一面叫,“我们回广州,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广州了!”

    我扑到窗口,这艘带着多少眼巴巴想上来离开上海的人的绝望的船正在起锚,螺旋桨打了起来,黄浦江水翻腾如沸。

    而就在这江中,我跟东卿踩着破碎的月色彼此撞进彼此的眼里,那一夜的情景,似乎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对不起,双喜!”

    我攀上窗户,但我后背的衣服被双喜抓住,“你要是跳下去,赐官,你要是真得跳下去……”她绝望地看着我,“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回头看着她,“恨吧,双喜,别再爱我了!”把衣服一扯,转身跳入翻涌着白色泡沫的黄浦江!

    这个时代,如果喜欢和爱都只能带来绝望,那么,就恨吧!

    双喜,对不起……

    ————

    我翻身上了岸,刚才因为挣脱绳索,身上很多地方撞烂了,被江水一浸更是火辣辣的痛。但我懒得理会这些,挤开人群拼命地往广州会所的方向跑回去。

    气喘吁吁地跑回会所,暂时留守的福仔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都瞪了出来,“赐,赐少?”

    我一把拽住他,“人呢?”

    他愣愣的,“什么,人?”

    我懒得知会他,一把推开,自己就奔了进去。

    大堂,没有;卧室,没有;客房,也没有!我跑向走廊最里面的书房,心跳如擂地推开房门,我咬了咬牙,还是没有!

    东卿,你到哪里去了?

    我正要再度跑出去,突然,眼睛被写字台上那个红木盒子牢牢吸引住。这是放置东卿给我的“遗书”的那个盒子,平时都被我小心翼翼地锁在抽屉里,怎么?

    我的腿有些软,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我恐惧,但是我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写字台的跟前。我一把翻开红木盒子的盖,不见了!所有的信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条穿了个奇怪挂坠的链子孤零零地躺在里面。

    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我的心一阵一阵地紧缩的痛。我看出这个挂坠是什么了,是一颗穿过了人的身体,然后把所有信任、誓言、谎言和情话统统击得粉碎的子弹!

    是吧,东卿,是吧!

    终于终于,你要留给我的,你想在我生命里留下来的,就是这颗子弹!你要把我们的情义,我们的恩爱,我们的欢乐,我们的誓言全部都击得粉碎,然后归结在这一颗子弹上面。

    恩断义绝!

    这就是你最后要跟我说的话?不!这只是你想告诉我的话,却不是你的真心!

    你又在骗我,又在骗我,又在骗我!!!!

    你想我放弃这一切,就像我们昨天的誓言全部他妈的都是放屁,你只要我活着,你只要我活着而你就在黄泉的彼岸一天天地守候!

    生死相随,鲍东卿!这算什么他妈的生死相随?

    我一把把子弹项链挂在了脖子上面转身走出去,如果这就是你想的,你希望的!那么你失望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会放开你!

    第12章

    我的车在进入租界防御工事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我认识那个胆敢来拦我的车的家伙,是小鲍的手下,跟他一样做事情起来不苟言笑,同样也很喜欢扇别人的耳光。

    突然发现我的脑海里每一个片断每一个画面都是小鲍的样子,就算在看着别人的时候,我都心心念念只有一个他的影子在脑海里。

    但是,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同生共死?

    我隔着车窗对他说:“如果你是来叫我不要去和平饭店的,就算了吧。”

    他四下看看,小声地说:“我不是鲍处派来的,是花老板让我来提醒周先生,和平饭店里的武器还有蓝衣社的其他成员,已经全部撤离了。”

    我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白黛林私自把暗杀计划泄露给张大亨知道,军座收这个消息非常生气,临时决定取消这次刺杀计划,所以把武器也全部运走了!”

    diu!王八蛋,还没过河就拆桥。但是同时心里猛地一跳,“那么你们鲍处?”

    “他……”他张了张嘴巴,正要说话,突然旁边一个人跑过来凑在他的耳朵旁边说了一句什么,他脸色大变。

    我心惊肉跳,直觉这个消息跟小鲍有关,“什么事?”

    “鲍处,被抓了!”

    头“嗡”一声炸开似的痛,抓着汽车方向盘的手一紧,方向盘硬被我掰了一块下来。

    “周先生,时间紧迫,我多余的话不说了,”他一挥手,几个人抱着一堆武器放进了我的车厢里,“保重!”

    一拱手,他们就跟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地离开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狠狠在自己脸上打了两个耳光,启动汽车掉转头——若是你已经死了,东卿,我会就这样杀过去和平饭店,黄泉路上我们不会相隔太远。可是现在,我要救你,我这条命还要活着,救你!

    无论如何,东卿,等着我,求求你,等着我!

    ————

    我几乎把车开进了杜公馆的大厅,一伙人用枪指着我如临大敌。

    “周大少,来得突兀啊!”陆彦明站在距离车头不到一公尺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我,老杜却不见踪影。

    “我要见杜先生!”我刚跳下车,就被一个青帮弟子一拳兜在胸口,这是我活该!胆敢开着装满军火的车直冲青帮总堂,即便我不是最后一个,至少也是前所未见过。没有当场开枪毙了我,我心里苦笑一下,都是太给我面子了。

    “我要见杜先生!”

    陆彦明冷冷地道:“杜先生已经去香港了!”

    “哈……”我才张开嘴笑了一声,一脚又踢在我的胃部,差点让我把昨天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几个人上来紧紧压住我,但我还是大笑了两声,“哈,哈!”

    陆彦明眼神奇怪地看着我,“你笑什么?”

    “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可惜杜先生却因为怕死去了香港!”我喘一口气,“这样好笑的事情,我不笑,难道应该哭吗?”

    “嘭嘭!”几个拳头砸在我的身上,“放肆,你才是怕死!”

    我拼命抬起头来,大声叫:“杜先生,杜先生!学生家中尚有老小,都知道国难当头却也是翻云覆雨扭转乾坤的好时机,所以拼着这一身的剐也要留在上海,你为什么不出来听听学生的话?”

    陆彦明大怒,“周天赐!”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算了,彦明,让他进来。”

    众青帮弟子一起望向陆彦明,陆彦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他们这才放开我。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陆彦明过来,“对不起赐少,我还是不相信你。”一面说,一面卸下了我的胳膊。

    我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他这才让开道路,“若你敢对杜老板有一丝不敬,我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我叹息,只有没有尝过这种滋味的人才说得出这样的威胁,而我现在的煎熬又跟生不如死有什么区别。掀了掀嘴角,“受教了。”一步步甩着脱臼的两条手臂往内堂走进去。

    老杜还是坐在他的老位置上,看见我进来,点了点头,“嗯,我还以为周大少也加入蓝衣社了,”他不冷不热地说,“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啊?”

    我叹口气,看来我威胁戴雨农不得伤害小鲍的事情,终于也被那个家伙利用着散布得全上海都知道了,懒得计较那些闲言碎语会怎么说,我咬咬牙把自己的目的先说出来。

    “杜先生,学生这里又有一笔买卖想请教。”

    老杜当场拒绝,“老张总算也是青帮的人,我不会杀他。”

    “不是杀他,”我很想擦一把额头沁出的冷汗,但是双臂抬也抬不起来,咬了咬牙,继续道:“学生想请杜先生救一个人。”

    “啪!”是茶杯重重顿在桌子上的声音,“少年人!”老杜怒道,“少年人一时间被美色所迷,知错能返才是善莫大焉!”他瞪着我,老脸上浮出一丝尴尬,“何况,何况对方明明是不怀好意的……”突然说不下去。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杜先生都会认为是我在找借口,”我吸一口气,“但是学生这次是真的在为先生计!”我说,“花红艳是戴雨农的女人,这次刺杀计划失败,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无法再在大上海舞厅当家。所以这个上海最大的地下情报交易市场就落在了白黛林手上,而如果真的让张大亨娶走了白黛林,”我看着老杜,“青帮之主只怕就要易位了。”

    老杜的面色虽然不变,但眼皮却不受控制地一跳。

    我接着道:“现在日本人势大,但是国军的防御工事也基本完成。上海究竟最后落在谁的手里都不好说,但最起码,情报战的重点在哪里不用学生多说了吧?先生是青帮龙头,张大亨却是亲日一派,学生一向钦佩先生以国家为重的品德,这国难当头的关键,先生真的要把战机拱手相送日本人吗?”

    老杜终于蹙起了眉头。

    我连忙继续,“退一万步说,”我问,“听闻杜先生跟蒋先生是八拜之交,其他人能降日本人,先生作为中华最大的帮会龙头能够投降吗?”

    老杜想一想,“不错,我降不得。我若降了,我的台就全坍了。”

    “既然如此,先生不帮老蒋还能帮谁?”我紧紧盯着他,“鲍望春是蓝衣社的弃卒,但先生自然知道这个人的能力如何,戴雨农放弃了他,简直是自毁长城,更不要说,大上海舞厅其实一半都是他的名下。先生救了他,等于直接接手上海最大的地下情报网。”再加一击,“只要他活着,白黛林就嫁不得张大亨,就算嫁了也动不了大上海舞厅!这日进斗金的好地方,杜先生还要客气吗?”

    老杜瞅了我一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周大少,你为了救你的情人,还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啊!”

    我惨笑一声,“周天赐没有出息,但确实放不下他,他……”心里一阵揪紧,话再也说不下去。

    “洪门教导得好啊,”老杜阴恻恻地笑道,“连喜欢男人的弟子都放出来行走江湖。”

    这句话说得太冲,我只觉得一股气直击脑海,当下想也不想地回道:“有卖国求荣的青帮大亨,自然有喜欢男人的洪门弟子。”

    “啪!”一巴掌狠狠地敲在桌子上,“周天赐,现在是你在求我!”老杜发火了。

    是,刚才的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后悔不迭!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老杜冷哼道,“我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问你,你的那个鲍望春是不是原来蓝衣社的人,是不是坏了我很多生意的人,是不是对我多次无礼的人,是不是我曾经下了暗杀花红都要杀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一条腿屈下去,另一条腿也跪了下去,紧紧咬着牙关,不再多说一个字。

    老杜重新举起茶杯,慢慢啜饮……

    就在我就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放下茶杯,“这样吧,”他慢慢地说,“老张怎么说都是我们青帮的弟子,他娶姨太,我们怎么都要送点礼过去,不过是不是会有人动礼品的主意,我们可就不知道了。”他说,“能不能救人还是要看周大少自己,最多,有人动手抢礼品的时候,场面我们让他乱得再多厉害一些罢了。不过周大少,这种动筋伤骨的事情,你看我该怎么跟下面的兄弟交待?”

    “交代?”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说,“杜先生不妨给我一个报价。”

    “一口价,五十万吧。”老杜慢慢地道。

    “五十万?”我倒吸一口冷气,“广运行全部拆卖掉不过三十八万,杜先生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但是周大少的家底可远远不只这点啊,除了广运行,周大少的其他产业也不在少数呢!”老杜冷笑道,“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周大少自己看着办吧。”

    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请先生叫人进来替我接上胳膊,”我惨笑着,“否则,怎么开支票呢,噢?”

    ————

    跟着老杜一帮“送贺礼”的人进入和平饭店,我随随便便就甩掉了负责盯住我的青帮弟子,在小洗手间里重新检查了一遍装备以后,开始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房间搜索。

    一路上我不断诅咒汉奸张,不过是讨一房姨太太,竟然带了那么多保镖出来,简直跟他躲在他那个保险箱似的窝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黛林告诉张大亨有刺杀的事情,所以他推迟了举办婚礼的时间。我看看手表,现在是七点半了,根据消息,八点钟在礼堂举行婚礼。那么黛林应该在化妆间里,而小鲍应该也没有机会被汉奸张送走,所以应该也在哪间房间里关押着。

    但是,到底在哪里呢?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突然远远传了过来,我心中一动,立刻赶过去。

    然而同样闻声赶过去的人有好几拨,我不得不隐匿踪迹一点点地靠近,接着就听见两个看完了究竟又跑回去的青帮弟子的交谈——

    “靠,邢三这瘪三这辈子算完了!”

    “不过没有想到那个什么蓝衣社的姓鲍的那么狠……他真的是兔子?”

    “没错,是蓝衣社上面自己传开来的,否则邢三怎么会去逗他,结果倒好,自己那话儿被一口咬掉……”

    “啪啪!”两声枪响,然后我才知道开枪的人是我自己,看着他们两个像烂西瓜一样的头颅,我只觉得自己的魂灵就像飞在半空当中,飘飘乎乎却怎么也着不了地。

    他们,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他!这样对待那样骄傲的他!

    对待我视若珍宝的……他!

    或许本来也许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不会被这样羞辱……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定要爱他……

    我想我快要疯了,不!我已经疯了,我提起枪再也顾不得藏匿自己的踪迹,大开杀戒!于是整条走廊上,血流成河!

    这一刻,我终于懂得,东卿,你说得对,人命是很贱的,如草芥,一收割就是一茬。可是不断不断流下来的,从我的眼睛里流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我踢开房门,又是一顿扫射,最后,我看见他——

    他赤裸着身体蜷在地上,浑身鲜血遍体鳞伤!

    “……东卿?”我站不稳脚步,我举不动枪,我眼睛模糊,我浑身颤抖,“东卿啊,东卿!”我大吼大叫,但声音发出来我才发现那是抖动的,哭泣的声音,“东卿……”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扔掉枪一步步爬过去,“东卿啊,东卿……东卿,东卿……”

    我这样恐惧,以至于我爬过去却不敢碰他,我怕我一伸手,他就整个的碎裂掉,我看着他,他明明在我的眼前,却像隔了万里河山一样让我动也不敢动一下。

    要是,要是他已经……我不敢想下去,我泪流满面却又懦弱得不敢动,不敢想,“东卿啊!”

    也许是老天听见了我的哀求,我眼前的他,手臂突然动了动,我猛地活过来一样一把抱起他,“东卿!”

    他“啊”的发出一声惨叫,我惊骇莫名,这才发现他满身满嘴的血,特别是嘴里还有不断的鲜血在冒出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咬掉了那人的脏东西流下来的血,但很快就发现不对,一把捏住他的下颌,逼着他张开嘴巴,然后,然后……

    我看见他血肉模糊的舌头竟然硬生生少了一截!

    如遭电击,“你咬舌自尽?”

    他看着我,眼睛终于慢慢转为清明,布满鲜血的脸上一点一点恢复平静。但我却几乎完全崩溃,我难以想象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竟然要,要,咬舌自尽!

    我痛得浑身抽搐,想紧紧地抱住他,又怕伤到他哪里的伤口,眼泪不可抑制地汹涌出来,“对不起,东卿,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他胸膛起伏,显然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含含糊糊地说了两个字,我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快走!”

    快走?我们还能走到哪里去?这整个世界都疯了,走到哪里去,我们还能走得到哪里去?

    一个无力的耳光扇上来,他的眼睛里重新燃烧起那种桀骜的鬼火,“救……黛林!”

    是,他还有要救的人,就算我们都要死了,他也有他的责任!

    我猛地一咬牙,先放下他,在旁边的尸堆里找了件尚算干净的衬衫又捡了条裤子扒下来,帮着他迅速地穿上。接着我把他整个人背在背上,又交给他一只枪。他用腿缠在我的腰里,这样既减轻了我的负担,又空出了双手以便适当的自卫。我拍了拍他缠在我腰里的腿,然后靠着房门边上的墙壁猛地一下打开房门。

    果然,房门一打开,几百发子弹同时往房间里射了进来。紧接着三个男人一起冲了进来,我把房门一推,手里的轻机枪还有小鲍手里的枪同时开火,房间里瞬间又多了三具尸体。我紧接着又一把拉开房门,然后机枪同时扫射,站在房间外面的三个杀手又迅速解决掉。

    ……

    一路且逃且杀,我的眼前似乎只剩下了一片血光,但我全部的感官都放在背部,他的呼吸轻轻抚在我的脖子上,我就觉得我的生命还在;他的一声低咳就让我心整个一抽;他的每一下因为忍痛而来的抽搐就让我跟着他一起剧痛难当。

    扫射,点击,子弹用完了就把枪扔掉,另换一把,我看不见我的未来,我看不见我的活路,我只知道,让他活下去!

    当者披靡!

    突然,他拍拍我的肩膀,我这才留意到我们跑到了一个洗手间的门口,跟八楼那个小洗手间格局几乎一模一样的洗手间。

    我本能地听从他的吩咐,推开门走进去,才把他放到水池边扶着他站稳,他已经不可抑制地大吐特吐起来。我只能抚着他的背脊,一遍又一遍地说:“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但是他突然推开了我,打开水龙头不断地把水撩到身上拼命地搓洗,本来就因为各种伤痕而红肿的皮肤几乎就要被他搓得破掉。

    “住手!东卿,住手!”我连忙抓住他的手,但他浑然未觉地依然一味把水泼到自己身上。我只有一把关掉水龙头,然后把他整个身体搂在自己怀里,“别这样,东卿,你不脏!你不脏!”

    呜咽就这样突如而来,湿润在我的肩头一圈一圈晕开,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痛苦,他却,再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我们等待的时间还不够,是不是我们上一辈子牵扯得太悲伤而我们又太相爱,所以让我们重逢,却又在这样的年代。

    我一把推开他的身体,“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把白黛林接过来这里跟你会合。”

    他却摇摇头,张了张嘴,但是他说的话太模糊太低声了,我听不清楚,只能把头凑过去,“什么?”

    颈后突然一阵疼痛,我愣住,晕眩狠狠袭来。

    我竭力挣扎着想保持清醒,想看清楚他的表情,我要问:“为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晶莹的水珠堆积,却还是那样看着我,就像他这样看了我一生一世,还要再看我一生一世一样。他不说话,一语不发!不解释不分辨不回答,只是看着我,对了,他没有办法说,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死也不让我跟你一起?

    他看着我,我们隔着整个世界的绝望,我竭力保持清醒,我哀求他,我恳求他:“东……卿……”

    但他紧接着又在我脑后动脉处击了一掌,黑暗终于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以前,我恍恍惚惚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活着……”

    ————

    “嘭!”一声巨响传入我的耳中,我开始有迷迷糊糊的意识,我在哪里?东卿在哪里?

    东卿!想到这个名字,痛楚就从心底深处先一步意识地传过来。

    醒过来!我命令自己,醒过来!

    我终于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这还是我的世界吗?还有我的世界吗?我挣扎着跳起来,大脑一阵晕眩,连忙打开水池上的水龙头,把整个头放到下面冲刷一下。

    很好,我想,现在我终于清醒了。

    东卿几乎拿走了我所有的武器,只有我肋下自己那把常用的手枪还有一把日式军刀被他留在我身边——是怕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吗?

    我惨笑一下,抬眼看镜子里那个男人,都是你!都是你的执念才有这样绝望的今天,很满意吗?周大少?

    一拳轰碎镜子,我转身,如果这就是我这一辈子的命,那么就让我直面结局吧!

    东卿……

    ————

    整个和平饭店都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得鸡飞狗跳,我抓一个慌张的青帮弟子问了一下,似乎是老杜送来的礼品听说“被劫了”!我知道这是老杜的援军终于到了,于是痛快地一巴掌拍晕那个青帮弟子,现在我只要找到小鲍,我就会同样地劈晕他把他带走!

    只要,他还活着!

    眼前一伙人推推搡搡地拥挤着过来,我微微一眯眼,张大亨那张惊慌失措的肥脸清楚地印入我的眼帘。

    好机会!我突然明白到东卿的意图了,他把我劈晕了扔在洗手间,除了他要自己去救白黛林,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没有放弃刺杀张大亨的计划,他的倔强跟我一样,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懂得,放弃!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目的,那么我来替你完成吧,东卿!

    你就给我,好好活着!我把所有的欠你的,对不起你的,一起还给你,你就给我,好好活着,东卿!

    深吸一口气,我小心翼翼地从旁边靠近那个保镖团,立刻有人发现并且朝我开枪。但我迅速闪开,再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双手抡起军刀,飞快地扑杀上去。

    他们急着开枪,但是我已经靠得他们太近,周围身边层层叠叠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每一个角度我都在他们自己人的掩护下面,我犹如修罗附体,除了杀,还是杀!

    遇佛杀佛,遇魔弑魔!

    用我的命用我的血用我的入魔换你的活着,这样,行不行?东卿!

    “啊——”我嘶吼,子弹打入身体的痛楚刺激了我,但我继续!血肉飞溅,肢体残断,我用修罗场来换你的自由,这样,可不可以?东卿!

    劈!砍!杀……究竟要怎样,才能达到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彼岸?东卿!

    今生无望,下辈子又可不可以?东卿!

    如果下辈子,我们还是这样的命运,我们还要不要这样的执著?东卿!

    要是下辈子,我们知道了我们的结局我还会不会执意要牵你的手,你还会不会执意要拉我一起拜倒祖宗的牌位之前?东卿……啊……

    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但我面前的人群减少,我距离张大亨越来越近。可惜也因为人差不多给我杀得没剩多少了,所以我身边可以用来掩护的活的防护墙也渐渐坍塌。

    好在汉奸张比我更加害怕,“你到底是谁?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他在人群中央尖叫,我劈杀溅起的血飞溅在他的肥脸上,他更加惊慌失措。

    我心中一动,不想拖累更多的人,“汉奸张!”我大喝一声,“告诉我,你是不是中国人?”

    “你……”他仓皇大叫。

    “你是不是中国人?”双手持刀,继续劈杀,“是不是中国人?”

    身上又中了一枪,痛入骨髓,我挣扎着前进,“是不是中国人?”

    他身边的保镖们手里即便握着枪,也被我入魔一样的杀意吓到,我还是问:“是不是中国人?”

    “好汉!”汉奸张满头满脸的热汗和吓出来的泪水,“你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的头脑已经迷糊了,只是不断不断地问:“是不是,中国人?”不断不断地杀!

    “放过我!放过我!”终于,汉奸张的身边再也没有剩下一个可以站起来的人,我的刀逼到了他的脖子旁边。

    “好汉,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汉奸张涕泪俱下,跪倒在我的面前,但是他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根本就再没有杀他的力气。

    我最后的力气都用来维持着我站着,举着刀的姿态,“是不是,中国人?”

    我到这里了,东卿,但我已经没有余力了,东卿,我要为你杀的人已经跪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没有力气下手了,东卿!

    这叫做什么,喜剧?悲剧?闹剧?

    我的手不住颤抖,我站不住了,终于,我的终点要到了吗?

    整个人瘫倒下去,好像一场,梦啊……

    汉奸张等不到我的刀劈在身上的痛,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恰好是我倒在地上的一刻,他惊跳起来,转头就跑。

    我神智迷糊了片刻,但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在叫,不可以放走他!

    倒卧在地上的身体抽搐起来,我咬紧牙关去掏肋下的手枪,但颤抖的手和迷糊的眼严重影响了准头,第一枪竟然没有命中。

    最糟糕的是,我的射击提醒了逃跑中的汉奸张,他颤抖着掏出皮带上扣着的枪盒子里他自己的手枪,向我瞄准。

    原来,这就是我的结局啊!可惜,未能为你杀掉这个家伙,可惜……东卿,真可惜……

    我慢慢闭上眼睛,

    “砰!”枪响。

    但我没有觉到痛,因为一个人抢在枪响的同时扑到了我的身上,血腥气满头满脑地灌进我的体内,我猛地睁开眼——

    微微有些长了的头发沾了水原来是有些卷的,贴在他雪白的脸上,更衬得他的肌肤白得有种透明的质感。他鼻梁高挺,脸部的轮廓分明,但无论是脸颊还是鼻子还是嘴唇,每一条曲线都那么柔和。

    他喜欢算计别人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折射出漂亮的流光溢彩;他喜欢嘲讽别人的时候,眉角微微一挑,露出一种小孩子嘲笑其他不讲道理的小孩子的神情;他喜欢负气的时候,嘴角微微一抿,两边的唇角勾起两个小鼓;他喜欢笑的时候,两颊稍微鼓起,然后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喜欢即便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时候,也是正襟危坐,给你开口:“请……”

    他是,我的,东卿啊……

    “啊!”我嘶吼我咆哮,我的血气冲上脑袋,我猛地抬起手臂向着前方的人影射击!

    “砰!”

    “砰!”两声枪响同时响起,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伏在我身上的人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呼——

    “不!”

    然后鲜血就从他的嘴里喷出来。

    接着我才看清楚我究竟做了什么!

    我开枪射中的人是跑出来为东卿挡子弹的女人,白黛林!

    他为我挡子弹,但是黛林却又跑出来为他挡子弹,而我抬手射击中的,却是,黛林。同时还有汉奸张射出来的第二颗子弹。它们一前一后射穿了那嬴弱纤瘦的身体,凄艳的血花绽放在那袭月白的旗袍上。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看看她要保护的人,就这样,缓缓瘫倒,如同一朵染血的白玫瑰,悠悠地旋转着,飘落……

    你们啊,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爱我们啊!你们为什么不可以,先爱你们自己?而我们啊,我们又究竟为什么会相爱……

    “不!”东卿趴在我的身上,他为我挡下的子弹射在他的肩头,血从他的肩上一直流到我的脸上,“不……”

    我来不及想更多,只是完全出于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再射一枪,正中目瞪口呆的汉奸张的脑门,血浆脑浆迸射。

    结束了!

    我瘫倒在地上,东卿从我的身上慢慢爬起来,一点点爬过去,他把黛林的尸身紧紧紧紧搂在怀里,就像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嵌入他的身体里去一样。

    我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但是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抱着黛林的尸体,不回头看我一眼,他想叫她的名字,想跟她说那么多那么多的话,可是他也说不出来。

    于是,只有“啊!啊……”一声比一声更加苍凉,更加悲伤的嘶吼从他少了一截舌头的嘴里发出来。

    和平饭店这狭窄的过道里,尸体堆积,血流成河。我们一路走来,我们那样辛苦地希望共生共死,我们这样绝望地希望可以在这一辈子一起死过去,在下辈子才能携手,但是现在,我们都活着,不应该不可以绝对不能够失去的,却失去了……

    可是就算这样,还是要,活下去啊!东卿,黛林也是希望你,要活下去啊!

    我挣扎着爬起来,拖着身体过去,抓起他的手臂,“走!”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我咬了咬牙关,又一把抓起他,“走!”

    “啪!”一个耳光打过来,打得好!这是我欠你,但是,你还是要走!

    “东卿……”我哽咽着,“走!”

    “还能……”他模模糊糊地说,每说一个字,鲜血就喷射出来,“走去哪里?”他的话语不清,但看着我的眼睛却越来越绝望,“我们……错了……”他的眼泪划过脸颊,“这样……拼命……我们也……走……不到……一起。”他空出一只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掰开我抓住他手臂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这是……”他的眼泪淹没我的天地,我全部的世界只剩下他最后说的那两个字,“天……命!”

    天命!我们一路走来,绕来绕去,兜兜转转,以为只要我们相爱,只要我们勇敢,只要我们不怕死亡,只要我们能够守住彼此的承诺,就算这一生一起共赴黄泉,也一定终于有等得到我们誓言成真的一天。

    但是结果,结果我们绕了一大圈下来,你却告诉我,我们这样拼命也,走不到,一起!因为,这是,天命!

    天命……

    我猛地冲上去,使劲用自己的唇亲吻他的唇,没有天命,我不相信天命!东卿,我们这样走过来,不是天命!不是天命啊!我们再勇敢一点,我们还是能够等到我们的岁月到来的,东卿,不是天命啊!

    但是他闭上眼睛,不声不响,不理不睬,他就这样硬生生地把我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他的心,他收回,他再也不要我!他跟我之间,他用“天命”划下我们的银河,再无干涉!

    “东卿!”我恳求,“东卿!”我哀求,“看看我,东卿!”我颤抖着,吻他,亲他,没头没脑地把自己的唇压在他的脸上,眼上,唇上,“没有天命,东卿……没有!”

    他紧紧闭着他的眼睛,紧紧抱着他的黛林,他的世界再也没有我!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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