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12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12节
葬月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大呼小叫,目中坚定,毋庸置疑。“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撵了芷溪出去,她重回到酹月榻前坐下,望着面前沉寂似水的清颜,她顿了顿,幽幽道:“不管那信上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能令你平安醒来,我都愿一试。”
刚才第二封信上说倘若她果不能放酹月离去,那么就必须选一处山明水净、仙格甚高的地方让她修养。山明水净?仙格甚高?哼,摆明便是只得两处选择——扶桑山与天台山了。扶桑山她自然是不屑去的,那么天台山?总算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因着那段晦涩的回忆令她暗生了禁足的心意,可倘若那样对酹月的身体好……葬月一张薄唇紧紧抿住,心底已然是下定了决心。
呵,妖蛇葬月气急起来敢于焚天灭世,就算这是一个圈套又如何?她曾惧怕过谁!
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来袭,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于一瞬间凝固了,模糊中但见人影绰绰在眼前浮动,酹月努力地想要看清,然而却终是徒劳。依稀中,一只手掌牵住了她的,微凉,却透着熟悉莫名的坚定,令她无来由地心安。
葬月,是你吗?
深心里一处从无人触碰过的柔软被开启了,便再也收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loadg
第三十一章 金风玉露不胜情(下)
芷溪掌汗都快攥出来了,闻言忙忙应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要离开焚月城一阵子,这里暂时交由你与半夏负责。”
葬月的话几乎吓了芷溪一跳。“主人,您要离开焚月城?这——”
葬月摆摆手制止了她的大呼小叫,目中坚定,毋庸置疑。“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
撵了芷溪出去,她重回到酹月榻前坐下,望着面前沉寂似水的清颜,她顿了顿,幽幽道:“不管那信上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能令你平安醒来,我都愿一试。”
刚才第二封信上说倘若她果不能放酹月离去,那么就必须选一处山明水净、仙格甚高的地方让她修养。山明水净?仙格甚高?哼,摆明便是只得两处选择——扶桑山与天台山了。扶桑山她自然是不屑去的,那么天台山?总算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因着那段晦涩的回忆令她暗生了禁足的心意,可倘若那样对酹月的身体好……葬月一张薄唇紧紧抿住,心底已然是下定了决心。
呵,妖蛇葬月气急起来敢于焚天灭世,就算这是一个圈套又如何?她曾惧怕过谁!
心口又是一阵剧痛来袭,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于一瞬间凝固了,模糊中但见人影绰绰在眼前浮动,酹月努力地想要看清,然而却终是徒劳。依稀中,一只手掌牵住了她的,微凉,却透着熟悉莫名的坚定,令她无来由地心安。
葬月,是你吗?
深心里一处从无人触碰过的柔软被开启了,便再也收不回去。酹月的性子生来坚忍果决,对任何族类都能公允看待,处事中肯,只唯独对葬月、她的亲妹,深心里隐藏了那一抹不足与外人道的私心。更因着三年前与蛇妖的那一战自己疏忽令到葬月被掳,心中更是歉疚难安。数十年来她恪守母命,如履薄冰,未敢有丝毫懈怠,只为苍生安宁。可就算这样,她却连自己的亲妹都不能庇佑。葬月质问她的话何尝不对?连自己至亲之人都保护不了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妄谈庇佑苍生?
永远忘不了经年后初见葬月的情景。她日夜奔走打探,数次与妖蛇族交涉都不闻所踪的葬月,再次的见面竟然是站在那样讽刺的敌对位置。曾经病体孱弱的亲妹成了妖蛇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主,曾经纯净而圣洁的女娲后人,竟成了爪下亡魂无数的嗜杀蛇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
没有任何人能给她答案,包括明明认出了她,却依然故我地手染血腥的葬月。凤池吟的声音蓦地在耳畔回响:她现在连你都伤,早已是迷失本性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她是妖蛇葬月,是乱世祸水,人人得而诛之,人人得而诛之!
不!不是!她忍不住尖锐地反击,狼狈不堪地捂住了耳朵妄图将这些不类的声音一同隔绝。她不是乱世祸水,她是我妹妹,我从小看顾长大的妹妹啊!
“姐姐。”葬月温软的声音忽然传来,“来陪我玩呀。”
她怔忡沉寂的心无法坚定地突突一跳。眸光静静定格,一时恍惚,竟看到年幼的葬月,丫髻垂髫,薄衫绸裤,顽皮地绕着院子一圈儿一圈儿地撵着一只彩蝶。
“姐姐,陪我玩秋千!”
秋千……吗?酹月有点眼涩。葬月很喜欢荡秋千,自己时常便是在那一下又一下地荡高回低中,每次垂眸,总能在一个转身的距离便能看到那绿衣生烟的孩子,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一声声唤她姐姐,姐姐。
可只在眨眼,童稚可人的葬月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身戾气手段狠辣的妖蛇葬月!“姐姐还真是相信我啊。”她讽刺地笑着,“既然如此,这女娲石便由我来保管罢!”青袍疾挥,一道穿心戾气便直扑而来——
心好痛……好痛!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哪个才是真的葬月,她的葬月?!
“葬月!”她蓦地坐起身来,连日的不曾进食令她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只是这样用力一挣,眼前便是一黑,险些便再次栽倒下去。
茫然四顾,屋内是依稀相熟的摆设,一张桌子,两张花梨木椅,一张木榻并一个楠木书架。有微薄的阳光从雕花窗棱上照射进来,空气中跳跃着透亮的浮尘,带着微薄的花草清香。果然,是梦啊……她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然而甫一醒来便闻见阳光的清香令她心底渐生了一丝温暖。抬手掠一掠鬓边滑落的发丝,却更快惊诧于自己身上干净雪白的衣裳。
怎么会……?酹月强撑着下了床,掌心扶在墙壁上一点点地挪到了窗下,向外望去。是……女娲圣地?待得瞧清楚窗外的景象,她登时怔住:一袭翠色单衣的葬月正坐在院中花梨木的秋千上,纤细的手臂抱着缠着五色花朵的青藤,一阵风吹过,花瓣碎落,纷纷扬扬竟是拂了她满头满身。
她转脸望她,雪白的面容虽仍是清冷而凌厉,然而眸光相对,她的眼波终究是不自禁地微微一晃。
片刻后,她轻轻启口。
“姐姐。”
万和十六年冬,十一月初七夜,鹅毛大的雪花正纷纷扬扬下个不停。静夜深寒,整个皇宫内院除去几个职事太监、护卫,再难见到人了。因是没有风,那雪花一团团一簇簇直直地落,厚厚沉沉地积在地上,衬着窗户不小心洒落的灯光,倒也亮堂。
通往晚晴宫的巷子里,但见两人缓缓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子起起落落蔓延了一整路。为首那名女子分明是宫女打扮。一身青碧色的襦裙,外头却罩了件莲青色的缎面比甲。那小宫女一手撑着柄翠骨描金山水墨伞,一手提一盏包金的羊角风灯,微低着脸只是走着。其后一名女子,身形纤细高挑,穿一件月白色繁绣折枝殿春的云锦襦裙,同色缎面绣鞋,行走在这一片雪色茫茫之中,瞧去便很是单薄纤弱,更因着这一身的素白,身处于这奢华艳丽的皇宫之中,很是有些格格不入。
“这便是小公主的寝宫了。”穿过冗长的永巷,那小宫女在一栋二层大殿前停下脚步,扭头望一望身后那素衣女子。“月姑娘,你实话和我说,当真是能有十成的把握么?”她叹了口气,“莫说我不曾提点于你,小公主是咱们皇后娘娘唯一的爱女,娘娘对她,爱逾性命,你此番去为小公主诊治,若能救得人回来,自然是一世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小公主若是在你手上有了什么闪失……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起的。”
一番话说来,倒也是掏心掏肺。那素衣女子闻言淡淡一笑,“我既然揭了皇榜,自然便有治愈公主的良方。姑娘不必忧心,只让我见了小公主一面,当可分晓。”
那小宫女闻言这才稍稍地安了安心。因着雪势不小,宫门是一早便闭了的,她领着那素衣女子避到檐下,信手收了墨伞抖了抖放在一边,正要抬手叩门,那朱色的大门却蓦地从里头开了,一名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宫女探出头来,脆声道:“可教我给盼来了!茜姊姊,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被冻成个冰人儿了。”
文茜淡淡一笑,随着那小宫女走进院中,抬眼便见面前一栋碧瓦小楼虽是窗户紧闭,却难掩一室的灯火通明。销金茜纱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晃来晃去,却分明是在等着她们了。她心头一凛,一直抿着的嘴唇微微张开,怔怔呵出了一口热气,转向那鹅黄色襦裙的小宫女道:“偏你会撒痴,知道冷,怎不多穿些衣裳,可凭白教人说咱们娘娘不够知冷知热么?”
那小宫女闻言吐了吐舌头,瑟缩着上前便要替文茜拿伞,又偷偷睨了那素衣女子一眼,“这位姊姊便是那揭了皇榜要来给小公主医病的神医么?”
那素衣女子闻言淡淡点一点头。“姑娘过誉了,我姓月,你唤我月姑娘便可。”
“月姑娘。”小宫女婉和一笑,抬眼望了望楼上,“娘娘为了小公主忽然得了怪病,近来脾气有些……嗯,姑娘明白我的意思罢?”
那素衣女子微微一怔,很快了然点头。“多谢姑娘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小宫女这才舒心一笑,领着她二人便向院内走去,很快进了大殿,又折上了包金扶手的木梯。
“娘娘,奴婢已将那揭榜的神医带到。”上了二楼,文茜率先上前立在帘子前躬身禀告,“现下便带进来么?”
几乎是立刻的,一道女声响起:“速速带进来!”
“是。”文茜得了皇后的示意,这才伸手打了帘子,侧身将那素衣女子让了进去。
“见过娘娘。”那素衣女子走进屋中,向着皇后只微一点头,却并不行朝见之礼。一时屋内其他人面面相觑,只当皇后必然会凤颜大怒,暗自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未料皇后却是微微一怔,盯着那素衣女子的面容瞧了半晌,面容说不出是动怒,却是满满地惶然与震惊。“你……”那朱红锦袍席地,满头珠翠的至贵女子生平头一次露出如此不得体的复杂表情,怔怔望了那素衣女子好一会,才勉力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贱名有辱清听,娘娘唤我一声月姑娘便好。”那素衣女子淡淡应道,看也不看皇后一眼,“请问小公主身在何处?现下可以为小公主医治了么?”
她话中提及了小公主,皇后才蓦地醒悟过来,忙率先绕过了一架白雪红梅的白玉屏风,向着内室朱锦玉榻上轻声喊道:“绛河。”
“母后……”那藕荷色的锦衾轻轻一动,一个瘦小的身影轮廓渐次清晰起来。
素衣女子静静上前,望着皇后坐在榻侧,伸手将那小女孩轻轻抱入怀中。那小女孩精神很是萎顿,却仍是睁着一双乌溜浑圆的大眼静静地望着她。大亮的烛光下她这才瞧得清楚,那小女孩只约摸十岁左右,乌墨如瀑的青丝未加丝毫缠扎,直包覆住她整个纤细的肩膀与腰身。一张巴掌小脸生得很是娇俏可人,裹在乌牙牙的发丝中,肤色腻白,便如一块上佳的羊脂白玉,然而却因着身在病中,略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她静静望她,一双点漆般的眼瞳,黑得便如那深夜的天幕,嵌在那弧线优美的眼窝中,眸光湖水般缠绵,蓦地展颜一笑,湿濡濡的唇瓣上下启合。“月……”
她身形微震,为那小女孩甫一见她便开口说出的那一个字。皇后亦是一怔,扭脸望着那素衣女子静默的侧脸,“月姑娘?”
那素衣女子微一阖眼,再复睁开时,心底,已然幽叹。眼底是一张陌生的娇颜,垂髫稚女,可是她却再再分明地看清了一件物事,这屋子里,也只得她才能看出的一件物事——那小女孩光洁白皙的额头上,一道清晰的天火刻印正隐隐浮动,发出耀眼而灼人的赤色光芒。
脑中一时纷乱无比,虽然一早便有所耳闻,可是耳闻到底比不得亲见,当真亲眼见到昔日肆意狂放的九凤皇子,屈尊落凡也便罢了,竟投成了女胎,这也当真是……饶是她一贯冷静淡然,当此情景,也实在是无奈,无语了。
“月……”小女孩仍是执着地唤她,反复只是那一个字。她无奈上前,在榻前半蹲□子,忆及方才皇后唤她的名字,她轻声开口。“绛河。”
那小女孩略有些迷蒙了眸光,挣开皇后的怀抱便俯身向她。她一怔,只得伸手接住。在那小而软的身子跌入自己怀抱中时,她心头一动,附在她耳畔以着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量轻声问:“你……记得我?”
绛河却轻轻摇头,不甚精神地打了个哈欠,将脸枕在了她的肩头。“月,”她的语气里满是欢喜,“我每晚都梦见你,你在窗外头,在绛河的窗外头。”
她的颈项贴着她的,素衣女子抱着她的身子,手掌按在她的后心,只是几声心跳的感应,她眉心一蹙,心底已然有数。“绛河。”她蹙眉轻喊,扶着她站稳了身子,柔声哄她:“别怕。”在小女孩怔忡点头之后,她蓦地抬起一手便虚空画出一个符咒,跟着向绛河的心口处疾拍而去。那雪色的一道银芒顿闪,瞬间被打入了绛河的身体。“出来!”她低喝。
“唔”地一声嘶吼,如困兽嘶鸣,直吓得皇后与那两名小宫女生生退了好几步,那素衣女子敛目再次结出一个符咒,才要抬起手臂,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嗓音惊叫起来——“别、别打,我出来就是了!”
一道昏黄的影子咻一声穿透绛河的身体而出,在半空中舒展了肢体便直奔窗口而去,未料才飞到窗口不远处,那素衣女子便是一道符咒急追而上,啪一声将它牢牢地封印在了半空之中。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登时在夜空中弥漫开来。那黄色的一团物事身体已全部舒展开来,灯火通明下就见一丛毛茸茸的身子,一条硕大的尾巴晃呀晃,绿豆似的小眼眨巴眨巴地望着那素衣女子,神情很是萎顿不甘。
“啊——是、是黄袍子啊!”皇后吓得直直退开了好几步,撞在屏风上兀自发着抖,“妖怪……妖怪啊!”
“神仙饶命!”那黄色的一团开口,决定彻底无视另外几个女人,一双绿豆眼只是楚楚可怜地盯着那素衣女子。“我没有害人,我只是一只吃素的黄鼠狼而已。”
素衣女子在瞧清楚那黄袍子脑袋上系着的一根黑色绸带后,本是肃穆凛然的表情竟有了一丝瞧不太分明的浮动。抬手揉一揉额角,她低喊:“小丢……你!”
那黄袍子在听到那声小丢后分明是咧了咧嘴,几根胡须动了一动。匆忙眨了眨眼,很是不甘地扭了扭身子,在发现怎样也无法挣脱那道符咒后,愤怒地吱吱叫了一声,才再次开口说了人话。“神仙,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丢,我叫叉叉。一叉子叉死你的叉叉。”
素衣女子的脸色沉了下去,仿佛是被那黄袍子小怪插科打诨地失了耐性,抬手自袖中抖出一个绸布袋子,再伸手虚空一握。那符咒银光顿闪,眨眼间那黄色的一团已被她捏住了脖颈垂在手下。
“喂喂,你不能这样儿!”那黄色一团急扭了几下,又吱吱叫了几声,待得看清楚那白色的绸布袋子已经向她兜头扑来,她嗷了一声,终于决定放□段妥协。“酹月姐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嚎,“我错了,我不该小肚鸡肠报私仇,我不该——”等等,鸡?鸡?!她后知后觉地停下了鬼哭狼嚎,只听肚子里蓦地传来一声不甚文雅的咕噜……好饿啊!
那素衣女子正是酹月,闻言无声幽叹,右手一紧便将那小怪塞进绸袋中放好,任由她上下跳弄也是不理,扎住了袋口,这才转向了那小女孩。“绛河。”
那小女孩已然是唬得怔了,呆呆看着酹月将袋子收好,“月……”她反复只是喊着这一个字,上前一步便伸手去抱酹月的腰,却被皇后紧上一步抱进了怀中,“绛河,我的心肝,你可没事了!”
酹月微微一笑,“娘娘大可放心,小公主只是被这顽皮的小东西附了身,如今我已将她驱出,小公主只需好生调养几日,当无大碍。”
“这是什么妖怪,竟敢欺侮我皇朝中人!”那皇后勃然大怒,鬓边一只八宝金步摇随着她的怒火亦是颤颤不已。“惊吓了本宫的爱女,本宫要将它挫骨扬灰!”
“……”酹月沉默不语,倒是那袋中的物事听了此话很是怒气,吱吱叫了几声,更是拿一对前爪死命地刨起来。奈何那袋子虽看似纤薄,其实内有乾坤,饶是她刨得热汗与眼泪齐流,那袋子也仍是安好无损。
“母后。”绛河蓦地开口,转身望着皇后对着她便忽转慈爱的脸,她抬起一手指向酹月,“月,留下,绛河要月留下。”
“这……”皇后面色微微一变,抬眼看了看面前那素色安静,纤腰一束的柔婉女子,心里很是犹疑不定起来。这月姓女子来历不详,虽然此番驱除了妖孽救了绛河,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如何能轻信这样一个精通岐黄之术,来历不明的女子留在绛河身边朝夕相亲?何况……皇后侧过脸去,身侧不远便是一张包金的紫檀木书桌,桌案上一块玉麒麟纸镇下压着厚厚一沓白宣,那都是绛河闲来无事画的画儿。想到此处皇后就更是心悸不已,绛河不过是个才刚十岁的孩子,笔墨功夫有限,可饶是如此她也能大抵分辨出她画了些什么。一个女子,素衣,白裙,发长及膝,眉眼温婉却不苟言笑。她抬眼又望了那素衣女子一眼,心中更是一阵突突,这……绛河画的,分明便是面前这月姓女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虽然没有开口,然而她眼中的惶惑与为难酹月自然是瞧了出来,望一眼被皇后抱在了怀中一脸希翼地望着她的绛河,她不动声色微微后退了一步,垂首道:“多谢小公主抬爱,只是山野女子,素来自在无拘惯了,不宜久居大雅之堂,我这便告辞了。”
“月!”绛河闻言登时急了,扭着身子便要挣开皇后的手臂,“不要走!”
“告辞。”微微侧眼,便见窗外一轮明月清光泄地,看着时分竟已恍然是深夜了。酹月微一点头,抬手在绛河头顶轻轻揉了一揉,却怎么也难以掩饰心底的微微别扭。沉吟片刻,她轻声开口。“我会再来看你的,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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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上)
别无他选,这意味着她只能盲目前行,处心积虑混进唐家做了她的保镖,本以为这不过是如从前那么多次一样只是一趟任务,可怎么也想不到,她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之中,被任务束缚了手脚。从那句话推断出祭品便在唐家,因为打开的地图确定了祭品的人选,早已见惯了生死,当时只是想着,倘若这是个必死之人,那么,若死之前能够帮她寻找到她想要的答案,保护一阵,又有何妨呢?然而,渐渐渐渐,她开始不安,正因为了解自己而衍生的丝丝茫然与困扰,远比从前任何一次任务都更加投入的不安与迟疑,她发现自己的初心不再简单而分明,她不想她死,无法忍受她死在别人的手里。
也有想过,或许一切她可以掌控,就算无法改变这个局面,可至少,结局可以不必如此惨烈。然而从禁地回来之后,更多的幕后势力伸出爪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很多看似没有联系,实则万流归宗,她越来越感觉到这个女孩,唐小软,她正在走上一条必死之路。这阴霾的念头自她们从地下室离开后便愈发明显起来,偶尔,她似乎都能察觉到那女孩身上传来死亡的气息。情势愈发复杂,她几乎自保维艰,想保护她的心情抵不过形势,不知从何时起,她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一步步机械前进,保护她,然后,送她去死,最终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沉睡的容颜,她从不信祈盼,更不信所谓上苍的恩慈,可这一刻,她竟是如此地希望上苍能够给她一个指示,该怎么做,既能保唐小软无恙,又能打开夜郎墓的大门呢?
蓝婧也许会知道一些情况,可是眼下,她却失踪了。
唐小软醒来的时候,正看到沐槿衣背对着她在书桌前站着,正仔细地在桌子上摆着什么。她坐起身奇道:“沐姐姐,你在做什么?”
“找蓝婧。”沐槿衣头也不回地说。
“怎么找?”听到蓝婧的名字,唐小软眼神微微一黯,瞬即如常。看到沐槿衣在桌子上摆了不少奇怪的器具,她一怔:“作法?”这样能找到人?
沐槿衣嗯了声,摆好最后一样东西,她转过身来,恬淡温和的眉眼对上那好奇张望的眼神,她微微垂眸,先一步说出了唐小软心中所想:“想看也可以,但是不能说话,更不能打扰我。”
唐小软连连点头,为令沐槿衣安心,她甚至抬手捂住嘴巴摆出绝对闭嘴的姿势。
沐槿衣转回身去,定定地望着自己摆好的阵法,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她既没有蓝婧所中的母蛊,也没有她一星半点魂魄用以领路,有的只有蓝婧还她的银行卡,还有她准备的行李包——都算不得什么贴身的东西,她也只能尽力一试了。取了白纸来剪出一个两三寸高的小人儿,用细毛笔在小人儿背后写上了蓝婧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又剪了两个人头兽身的怪物,分别用朱砂在上面画了几个符。
唐小软呆呆地看着她手法伶俐地剪出这一人两兽,奇怪的是,这一人两兽明明是白纸剪成的,竟然很容易地便立在了桌子上,站得稳稳当当。两只纸兽中间间隔约莫一尺,沐槿衣取出来一根细细的黑线,当真是细如毛发,黑线被绕在那两个纸兽脖子上,中间处吊着一支毛笔。这下唐小软要更加惊叹了,那两只纸兽非但没有倒下,吊着的毛笔更是悬得稳稳当当。
沐槿衣在毛笔下放了一个圆盘,约莫双掌合并大小,本是一张八卦图,上面却又画了东南西北的指示,还有很多细细弯弯的曲线,倒似是中国地图。沐槿衣点了香,预备招魂问路,因为没有躯体可借只得用买回来的两个泥娃娃替代。在招魂问路的时候,倘若不给招来的魂魄一个可以寄居的宿体,那魂魄便只能是一团怪雾,无法聚力,更无法沟通,而作为宿体的东西以法器为最佳,肉身其次,再次也得是开过光的物件,或者,所寻之人用过的亲近物事。此法看似简单,操作起来却十分艰难,因为宿体作为魂魄暂居的地方,一旦被破坏,寄居的魂魄便会遭遇重创,甚至魂飞魄散。所以,若非道行深厚,轻易唤不来魂魄。
两个泥娃娃,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住房”,有些颇有灵能的魂魄一见如此破的宿体,根本就不高兴来了,所以仓促间能招来的只可能是些不懂事的小鬼,或者,急需钱花的穷鬼。点上香烛之后,沐槿衣蹲下身去开始在一个小铜盆里烧纸钱,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请魂问路,就得多烧纸钱,钱越多,越能引来那些颇有路子的大鬼,而闻香而来的小鬼们自然不敢挡了大鬼的财路。
沐槿衣化完符,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唐小软站在身后只看到她每念一句便抓一大把纸钱投入盆中,一眨眼盆里已聚了小半盆纸灰,虽然知道不是真金白银仍不免暗暗咂舌,这年头请个小鬼可真不便宜。
不多一会儿,唐小软只觉面皮上一凉,一阵微风拂过,打着旋儿地便刮向了铜盆里,只是眨眼间,那铜盆里的纸灰像是被看不见的龙卷风卷起来打着转,却分毫都没有撒出去一星半点,就好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把纸钱打包一样。紧跟着,那两个泥娃娃便微微一晃。
沐槿衣心中有数,有两个小鬼占位了。她快速地将写着蓝婧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纸人点燃,思付片刻,仍是将那张蓝婧收藏多年的银行卡一并丢入火中,快速问道:“帮我找找,此人是生是死,现在何处。”问罢,她取出蓝婧为她准备的用牛泪腺与百幽草汁液溶入烧制的特殊眼镜戴上,果然,朦朦胧胧间看见两个泥娃娃上各自浮着一团模糊的人影,看模样,一男一女。
很快,用黑线悬挂在两个纸兽中间的毛笔有动静了,左动两下,右动两下,如此几番后那毛笔蓦地定住,缓缓下沉,终于笔尖触到了下面的圆盘上。唐小软注意到那两个纸兽的脖子都被黑绳拽得斜向中间,可身子却仿佛被钉在了桌上一般,纹丝不动。
毛笔尖轻轻地滑动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使用它,沐槿衣紧张地盯着笔尖,看到它一点点地滑到生门上,然后,停下不动了。她长吁了口气,看来蓝婧尚且平安。虽然不是十分贴身的东西,但那张银行卡蓝婧收藏许久,也必然沾染了她不少生人气息,人类对此可能并不敏感,可对于鬼魂来说,它们对于生气与死气的辨别十分敏感,人一旦死去,魂魄离开躯体,生前用过的东西所染的生气便会逐渐消散被死气取代,如今既然两鬼都闻不到死气,那么蓝婧必然还好好地活着。
是死是活,随便一个小鬼都能闻出答案,可第二个问题便难了。便仿佛你询问一个人,照片上的人是死是活,他当然能回答你,可你若紧接着问他此人在何处,他就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放在此时,贴着八字的纸人与那张银行卡,都是用来引路的东西,蓝婧在上面残留了她的气息,好比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闻着味道找人,如果是只好猎犬,如果距离也并不很远,那么,它很容易便能找到。而如果距离太远,又或者,猎犬垂垂老矣,那么,一切便不好说了。沐槿衣紧张地盯着毛笔笔尖,生怕请来的两个小鬼无法洞悉方向,正焦急处,那毛笔蓦地动了,沐槿衣一凛神,看来请到了一只好猎犬,笔尖在动就说明有大概的方向了。
笔尖向着圆盘标识西面的方向极慢极慢地移动,这意味着蓝婧就在她们的西边。那圆盘虽只两掌大小,却包含了整个中国地图,所以毛笔尖只移动一丁点便已然隔了几百公里。按照沐槿衣原本的猜想,蓝婧还留在原处,那么这毛笔至少得滑过大半个地图,可实际上那毛笔笔尖却只滑了不到两厘米的距离就停下不动了,她原本还以为是小鬼厉害,如今一看,难道是蓝婧她现在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城市?k市?可是……这怎么可能?正疑惑间,那毛笔却忽然开始胡乱滑动了,沐槿衣心中明白是这两个小鬼想再要笔钱财准备跑路,于是又去取了纸钱准备点燃。
点着纸钱正要投进盆中,不经意地抬眼,竟看到那两个泥娃娃上浮动着的人形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拉扯着一般拼命摇晃起来,正疑惑不知发生何事,就见那两团淡青色的模糊人影很快从泥娃娃上剥离出来,一阵风似地扫过烧纸钱的铜盆,原本早已湮灭的火光骤然大亮,那两团人影在半空中微微一晃,嗖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沐槿衣这才回过神来,那两个被钱财引来的小鬼,答完问题后在她正要为他们准备第二笔酬劳时,居然没有拿钱而是飞也似地逃跑了。
所以……为什么?
她回过身去,正看到唐小软不知何时来到了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捂着嘴巴一脸懵懂地望着她。透过尚未来得及摘取的特殊眼镜,唐小软周身竟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雾。
沐槿衣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摘下眼镜放到一边,再抬眼望去,却又是一切如常。
唐小软眨了眨眼,终于将手放了下来,用唇语问道:“可以说话了吗?”见沐槿衣点头,她开心地笑道:“哇塞,沐姐姐,你好厉害啊,刚才你是是怎么做到让那两个纸老虎站着不动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近前去,伸手去摸那两只倒在桌上的纸兽。摆正了,一收手便立刻倒下,再试,仍是如此。
沐槿衣怔怔望她片刻,直疑心先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唐小软见得不到回应,不由转身望她,叫道:“怎么我就没法让它们站起来呀?”
沐槿衣摇摇头:“作法结束了,它们现在只是死物,自然无法站立。”
唐小软撇撇嘴,又道:“刚才你是在玩笔仙吗?为什么那个毛笔会自己动?”
沐槿衣不理会她,径直上前便拿起拿两个纸兽投入铜盆中,又将毛笔与圆盘收了起来。唐小软见她自顾自忙碌,忍不住扑上去便一把抱住了沐槿衣的腰,撒娇道:“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咯吱你!”
情知她一向说到做到,沐槿衣只得解释道:“方才我请魂问路,这两只纸兽形同牛头马面,须得靠他们才能喊来游魂野鬼。如今用完了,自然是要烧掉。”
虽是解释给唐小软听了,可沐槿衣心中却始终隐隐不安。她一向甚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先前为蓝婧卜卦,不知为何却是大凶之卦,她这才改用请魂的方式来寻查蓝婧下落。如今那小鬼却说蓝婧就在附近,可,这怎么可能呢?若蓝婧也跟她一路而来,那么她为什么不想办法和自己联系呢?她先前的告警又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沐槿衣无法理解,仿佛自从去过一趟唐家之后,很多事情便都悄悄地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更是出离了她的预期。想起刚才戴着眼镜看到的唐小软周身的血雾,她更加困惑难解,望着正无尾熊般缠在她身上的女孩,紧抱着她的双手,她心情复杂地转过身去,正对上那一脸娇憨甜美的女孩。
唐小软皱着鼻子,嘻嘻笑道:“沐姐姐,今早上你给我买的早饭我全都吃完了,一点都没剩。”
沐槿衣没有接话,望着唐小软清澈的双眼,她只觉心头一阵困惑。那女孩……明明仍是那样乖巧可爱,仍是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地楚楚可怜。可是,似乎是从刚才那一眼,又或者更早,她的娇憨与明媚,让她隐隐察觉出了一丝危险。
第三十二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下)
找不到蓝婧的具体位置,沐槿衣虽然心中失望,却也只得暂且压下,按部就班地准备翌日一行出发的琐碎事宜。
翌日,唐小软用过午餐,正腻在沐槿衣身边叽叽喳喳商量着往背包里多放点零嘴,大门忽然开了,唐炜领着三个高壮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们是谁?”唐小软正叼着半根百奇,看到三位壮汉齐刷刷出现不免惊了惊,两个平头一个光头,个头都在一八零以上,麦色皮肤,肌肉发达,满脸横肉。
“陪同我们一起去苗寨的人。”沐槿衣简单介绍了一下,在唐小软又塞进背包里一袋零食的同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将背包拉链拉上了,再冷冷瞥过一眼。
唐小软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哦,也是保护我的人。”
唐炜讨好地凑前介绍:“这是强子,这是铁头,这是小刀,他们可都是我当年的战友,身手一流,又在这边呆了许多年,对地形人情都很熟悉。”
唐小软唔了声,无时不忘讨好吹捧自己身边那位,叫道:“切,说得多厉害似的,你爱带谁带谁,反正,我有沐姐姐就够了。”
三位壮汉闻言顿时面露不满,眼神齐刷刷扫向一旁正襟端坐的沐槿衣,暗暗不屑这柔弱纤细的女子能有多大能耐,令唐小软敢放此阙词。
沐槿衣自然是察觉到了,也懒得理会,起身拍一拍唐小软的肩膀,轻声道:“走了。”
“哦哦。”唐小软忙跟着站起身来。
“大哥,上次走的路线完全走不得了,强子去查过,那边山下多了好多苗人暗哨,上山的路更是直接被封死了。”唐炜忽然道。
唐愷点点头,“意料之中。”
唐炜摩拳擦掌不已。“那现在到底怎么走?还是咱们多带些火力硬闯上去?”
“当然不行。”沐槿衣立刻打断了他的妄想,“我们绕路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亮家伙。”
唐炜急道:“绕路?你说的简单,怎么绕?要我说那些孙子安排了人就是等咱们的,与其畏畏缩缩,不如端家伙把那些小老鼠们给一锅端了!”
“你错了,他们根本不是在等我们。”沐槿衣冷冷道。
“什么情况?”唐小软一怔,“沐姐姐,上回咱们去禁地,那个桑坤老头不是死了吗?我们虽不杀伯仁,伯仁到底是因咱们而死,那些苗人不是因此记仇在咱们身上?”
“区区一个桑坤,还不值得大巫师动此阵仗。她们如此看重,是因为遇到了更棘手的敌人。”沐槿衣说罢,眼光快速掠过身前几名壮汉,忽然道:“你们所见到的暗哨,是熟苗还是生苗?”
那光头男,小刀道:“都有,大部分是熟苗。”
沐槿衣眸光一凛。“看来大祭司是自顾不暇了。”
“你说上次那个保养特别的好的老婆婆?”唐小软呆了呆,“她怎么了?出事了吗?”她自然是记得那日见面,大祭司捏着她的手说出的一番话:我看不清楚这个孩子。她的未来混沌一片,心也在摇摆。我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你口中族人的救星,还是蔓延诅咒的灾星。
沐槿衣点点头,“大巫师近些年与外界来往颇多,她的手下,大多是些和汉人沟通无碍的熟苗。大祭司则不然。如今情势如此,所以我推断大祭司必是失势。”
“那为什么你刚才说他们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呢?”唐小软吃完了手里的百奇,还不忘小小地嘬了下手指,指一指沙发上被沐槿衣无情抛弃的一袋零食,望着唐愷娇声道:“大哥~拜托拜托。”
唐愷整个人一呆。自那日被唐小软恩威并济地一番问质,饶是他七尺昂藏,再对上那娇娇小小的丫头时亦难免底气不足。此刻又见唐小软一反前日的冷狠,居然娇憨可人地让他帮她背零食,虽然明知她只是在沐槿衣面前故意如此,他仍是打从心底里泛起怵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堂妹的茬儿才最为安全了。
还是沐槿衣替他解了围。只一个眼神,唐小软便乖举双手,一叠声道:“ok,ok,当我没说……”
唐愷顿时如释重负。
沐槿衣这才回答了唐小软先前的问题:“我听到风声,大巫师因为鼓励手下炼毒贩毒已经引起了相关部门的追查,结合禁地里的喇嘛事件,还有你父亲等人的失踪,我想,她要防备的人绝不会是害死桑坤的我们。至少,不止是我们。”
唐小软了然点头。“还有上次在我家的那些人!”
唐愷思付一番,转向沐槿衣客气问道:“那天沐小姐便说起过绕路的问题,不知是否已经找出了合适的路线?”
沐槿衣点点头。“从草海穿过去。”
唐炜立刻瞪眼叫道:“那边可是旅游景点,人山人海!”
“越是人多,越是安全。”沐槿衣淡看他一眼,不欲再多说,拎起背包便率先开门走了出去。
唐炜的脑子转不过弯,更是对沐槿衣的冷傲一直心存不满,当即叫道:“大哥,小软,你们真要听那女人的话,从那什么草海穿过去?”
唐愷讪讪一笑,并不接话,偷眼去看唐小软。
唐愷心中所想,自然瞒不过唐小软。她嗤笑一声,随手捞起一只墨镜便戴了起来。一回身,看到唐愷不动声色地将那包零食塞进了他所负的大背包里,她嘴角微勾,快步上前便抱住了沐槿衣的手臂,曼笑道:“沐姐姐,等下去了草海咱们一起划船吧,哈哈,一想到就好开心。”
沐槿衣对她的亲密纠缠早已习惯到麻木,连推开她都懒得去做了,面无表情地等人都进了电梯,按下了地下一层。
一行人开上唐炜租来的车,不多时便抵达了草海。景区果然是景区,虽非国假日,也有不少组团或者自由行来游玩的游客。这季节正是适宜在草海游玩的时令,远远一望无垠的翠色苍茫,接天碧草水鸟闲栖,一日当中湖水丝绸般望眼生光。沐槿衣一行租了两条小船,她与唐小软,唐炜,强子四人一船,唐愷,铁头与小刀三人一船。将行李合理分配给每个人背上,很快大家便各自在船上坐定了。
唐小软坐在船上,小腿肚搁在船沿儿上,一路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极佳的样子。唐炜与强子两人划着船,一路吹牛侃天,忽然一只黑漆漆的水鸟扑棱棱停在了船头,唐小软大喜,叫道:“别动!别、别惊走了它!”
沐槿衣蓦地探手拦住了她:“别碰它。”
唐小软正要问为什么,一抬眼便见那水鸟疾如雷电般将长长的尖喙置入水下,哗啦一声轻响,水面碎裂,一条红艳艳的小鱼便被它叼了出来。原来,它是在捕食。
唐小软惊于那捕食者高超的技艺,不禁啧啧连声。再一望那正在天敌口中垂死挣扎的小红鱼,她忽生哀悯:“好可怜的小鱼,沐姐姐,你救救它吧!”
沐槿衣懒理她抽风,闻言径自闭目养神。唐小软又哪里是能被忽视的主儿,见状登时挤到沐槿衣身边,扭股儿糖般撒起娇来,“沐姐姐,你就救救那条小鱼嘛,求你啦,小鱼真的好可怜。”
沐槿衣情知这丫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烦不胜烦,眼也不睁,顺手拿过唐小软手里吃剩一半的一颗巧克力球便以指力向半空弹去。那水鸟叼着和自己差不多重的鱼本就飞的不远,被那半颗巧克力球击中,噗地一声闷响,受到惊吓嘴一张,那小鱼在半空中翻滚了两下便跌入水中,而那水鸟随后也笔直地向水面栽去。
“哇……”唐小软半张着嘴眼睁睁看着那水鸟在水面上扑棱两下翅膀再次飞了起来,而那条小红鱼死里逃生,几乎是立刻沉下水去,不见了踪影。
除了唐小软,其余几人也是脸色各异。先前并未将沐槿衣看在眼里的三个壮汉此时均心情复杂地沉默了,暗自思付这女子来头不简单,不必考校了,单看刚才这露的一手,眼未睁纯凭耳力判断方位,指力与准头皆把握地恰到好处,既救了鱼又不曾伤到鸟。光是这手功夫,没有个三五年都难有所成。更别提在选择装备时她对于冷热武器的了解程度,有点经验的人都看得出,绝非纸上谈兵。
“沐姐姐,沐姐姐。”才稍稍安静了半分钟,唐小软又聒噪起来了,将沐槿衣的手摇地拨浪鼓也似。“沐姐姐,你听过关于草海的传说吗?”
“没有。”
冷淡的声线击不垮某人的热情。“那我讲给你听啊!”
“不想听。”
唐小软清了清嗓子,继续无视了冷淡的拒绝。“从前啊,有个男的为了拯救他们国家缺水问题出去找水源,走啊走啊,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了一条湖泊。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一头大鸟从湖水里叼出来一只很可爱的小红鱼,想要吃了它!”
故事讲到这里,当事人没给什么反应,倒是旁听的二堂哥噗嗤一声不给面子地笑了:“噗,小软,你……你可真能捉妖儿。这都什么传说啊,你这是现学现卖,看见一水鸟吃鱼就现编啊。”
唐小软怒道:“滚蛋,你一高中没毕业的懂什么叫传说吗?”
唐炜浑不知自己吐槽了小妹的把妹手艺惨遭躺枪,受到人身攻击敢怒不敢言,只好脸皮通红地继续划船。
唐小软哼了声,一秒钟完成从女汉子到小女生的无痕转换,娇娇嗲嗲地继续讲起故事来:“然后那个男的哇,看那条小红鱼实在太可怜,不,实在太可爱,就出手打跑了大鸟救下了它。结果你猜怎么着?哎呀,你猜怎么着?怎么着怎么着?”
被一叠声的怎么着扰了清休,沐槿衣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小红鱼就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告诉那个男人,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唐小软,你就不能放我安静会吗?”
“……呃,咳。”唐小软被一通抢白,顿时有点讪讪,清了清嗓子,蓦地灵光一闪。“好啊,沐姐姐你也学会骗人了!你明明听过这个传说!”
横竖是休息不成,沐槿衣索性好整以暇地环抱起手臂盯着她看起来。“不用听过,猜都能猜到了。你有点新意好吗?”
“哼。传统版本是这样啦,但是我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唐小软撇嘴道。“后来,那个小红鱼哗啦一声就变成了一个女人,很神气地对那个男的说,咳,帅哥,你可知道万物皆有灵,生死不过一场修行,你误了我的修行,作为惩罚,你得对我以身相许。”
“……”
看到沐槿衣一脸沉默,唐小软知道自己反转成功,憋住了她,登时喜上眉梢,再接再厉:“帅哥当然不干啦,他说他老家有老婆了。你猜结果怎么着?”
沐槿衣实在是觉得自己居然要回答唐小软这种问题,智商已经被拉低到没下限了。可不知是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暖风吹得她心绪飞扬连带着心胸也开阔了许多,那么,就容许自己偶尔也……弱智一下吧。
于是,她沉吟三秒。“那女子就放男子离去,并且,帮他的家乡解决了缺水问题以谢救命之恩?”
“沐姐姐,你都没有仔细听前面嘛。”唐小软坏笑不已。“错。结果是,那小红鱼变成的女人听了这话,二话不说就把那男的也变成了一条鱼,于是那男的再也回不去自己老婆身边,只能乖乖地和小红鱼一起留在了湖里天长地久了。over~哈哈哈。”
“……”
看着沐槿衣一脸吃瘪的模样唐小软笑得差点翻身掉下水去。
沐槿衣眼神忽闪,在弱智的唐小软影响下,竟流露出一丝自己浑然没有察觉到的娇嗔来。她轻轻咬唇,忽然道:“没记错的话,你刚才才救了一条鱼。”
“是你救的。”唐小软笑盈盈地回头。手指在水下轻轻一捞,鬼使神差地竟捞上了一条和刚才那条一模一样的小红鱼来。她自是将方才沐槿衣眼中的柔软微光尽收眼底,于是,心神皆荡。咬唇笑道:“而我,是这条鱼。”
沐槿衣眼神微晃。唐炜与强子两个糙汉自是不明白这话中玄机,只当小女孩撒娇耍痴,可她一贯心细如发,思维缜密,又怎会听不懂这小姑娘话中有话的暗示与哑谜呢?从前懵然,不过是她冷面冷心惯了,早已习惯屏蔽这世间所有她不感兴趣的暧昧萌动,只是如今……在唐小软早已对她几次三番表露心迹,甚至以行动迫她面对之后,要她再如从前般对她冷淡无视,人非神佛,孰能无情无心?
唐小软放生了那条小鱼,轻快地拍拍手上的水。眉眼盈盈,一双桃花眼阳光下柔情涌动,熙熙生光,浑然不理会船上还有两个大闲人,莞尔笑道:“在这么浪漫的地方,总应该做点浪漫的事。沐姐姐,你说是不是?”
沐槿衣默然不语,可沉沉覆下的鸦羽泄露了她的不安与悸动。
像沐姐姐这种高冷的人,不拒绝肯定就是同意啦。唐小软同学眼力见儿技能早已登峰造极,再接再厉,一翻身便坐到了沐槿衣身前,将将挡住了身后唐炜与强子的视线,同时侧眼一扫,唐愷他们的小船更是被高高的水草挡住,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偷看她们。她放心地凑上前去,嘴唇附在沐槿衣耳畔,轻声道:“在我的传说里,如果两个人在这片湖水上亲吻,她们就会一生一世,不,是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沐槿衣悚然心惊,几乎是本能地扭头望住了唐小软。半晌,强作镇定地撇过脸去。“我不信这些。”
“真的吗?”唐小软声如叹息,说话的同时,嘴唇已经轻轻掠过面前那淡红而弧度优美的唇角。
轻微的颤抖,沐槿衣几乎是立刻后退了三分。嘴唇抿成淡漠的弧线,眼神里更是透出丝丝的冷意。“别胡闹了。”
“你不是不信吗?那你害怕什么?”唐小软不依不饶地追问,声音如诉如叹,透着丝丝缕缕的诱惑与……说不出的妩媚。
沐槿衣自然是察觉到了,眼睫不自然地轻颤,在细微的热气一次次喷上自己的耳朵时,那圆润如贝的耳垂终于不堪负荷地红了。
雪白底子沁着淡淡的红,勾扯住唐小软痴迷的眼神,她抿抿唇,一下子咬了上去。
沐槿衣吃了痛,不禁薄怒,皱眉斥道:“唐小软!”
唐小软乖乖地松了口,眼神微晃,忽然低语:“这一次去,会不会真的有去无回。”
沐槿衣怔住了,顾不得拯救自己泛红的耳根,心绪一下子被那女孩忽然的伤感带动了。她沉吟几秒,终于,声音也不再冷硬。不甚自然地转过了脸去,轻语。“我会保护你。”
“可是,谁来保护你呵……”唐小软忽而轻叹,缩回身子,双手支颐怔怔望向远方。碧水蓝天,鸟飞鱼游,一切都晴好如约,只是她们踏上的这趟旅程,是否亦能够晴好如约?沐槿衣,你无论如何也要踏上的这趟旅程,你几次三番拼死也要保护的我,你费尽心思想要探知的所谓真相……你可知道,我,宁愿你懵然无知,宁愿你贪生怕死,甚至,宁愿你真的只是太奶奶花钱雇来保我一年平安的保镖。我愿退到这样的地步,只换你返身离开。
或者,我们一起返身离开。只要你肯,只要你愿放弃,只要你开口——哪怕你不必开口,只要你流露出一丝半点的念头,我都可以带你离开。沐槿衣,你明白吗?
我本一体两心,只因你喜欢,我可以一直懵懂天真,可,形势比人强,沐槿衣,我以初心待你,你却诸多隐瞒,舍生为我,更是因为要我死得其所……你明明如此不堪,可看我的眼神却又为何如此温柔透澈,让我心痛?
如果真有心电感应就好了,如果,传说真的都能实现,就好了。
“我本微贱,命如草芥。”沐槿衣柔然回眸。“可你不一样,你是……”她似是不愿多说,幽幽转回脸去,只留给唐小软一个恬淡优美的侧脸弧线。
莫名地心中有气。唐小软终于不再冷静,蓦地起身,当着身后堂哥的面抱住沐槿衣的双颊,迎着她明显惊讶困惑的眼神,她几乎是恶狠狠地将嘴唇覆了上去。
而几乎同时,沐槿衣抬起的手掌准确无误地挡在了她的唇前,恰到好处地阻隔了她略带怒意的亲吻。
那微微发冷的掌心瞬间浇灭了她心底的无名怒火,唐小软怔怔抬眸,无言地望着慢慢收回手去的沐槿衣。恬淡仿佛与世无争的容颜,眼神中却透着亘古难消的固执与温柔。她忽觉难以遏制的心痛,阵阵袭来。
“故事是假的,我们……”略略的迟疑,沐槿衣淡然抬眸,“没必要去验证。”
唐小软一怔,忽然冷笑。“故事是假的,可我爱你,是真的。”若我是这湖中来去自由欢快游玩的小鱼,我便要你也做一条小鱼。若我是那天空傲视苍穹凌云翱翔的飞鸟,我便要你也变作一只飞鸟……我想与你生生世世的心,早在几千年前便已注定,不惜代价,也从未更改。
沐槿衣只觉呼吸在一刹那窒住,望向唐小软的眼神,是她从未有过的迟疑与……震撼。
她说……爱?
她说……她爱她?
唐小软早已恢复原状,双手支颐,像刚才那样若无其事地望着天空哼起小曲儿来。沐槿衣听得分明,是那首上次她曾追着要唱给她听的,《原来你也在这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
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只换来半生回忆?
她悚然心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把便抓住了唐小软的手。
第三十三章 飘风骤雨惊飒飒(上)
掌心相对的瞬间,仿佛血液在皮下沸腾了,彼此的热度互相传递侵染,唐小软忽然觉得,沐槿衣那一贯微凉的掌心,竟仿佛炽热了。仿佛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系在了两人心头,血脉相连,自然,疼痛相依。
忽然而至的悲凉感,她从未想过有天这样的情绪会出现在她的心头。沐槿衣主动抓住了她的手,沐槿衣居然主动抓住了她的手,她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为什么她却像是孤身一人站在空落落四野荒凉的悬崖边,由身至心都是一片苍凉绝望,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仿佛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沐槿衣很快略带尴尬地缩回手去。
两两沉默了,幸好唐炜适时地聒噪了起来:“我说你们女孩子啊也真是奇怪,整天搂搂抱抱的也不嫌腻歪。”这两位自然是没错过好戏,只可惜糙汉的心里向来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未通。
唐小软正想叫他滚回去捡肥皂,忽然耳边一阵锐鸣,那声音来得又急又快,她眼角余光瞄见一块双掌大小的阴影从半空中直掠沐槿衣而去,而沐槿衣却似乎正陷入在某种放空状态中,并未察觉。来不及多作思量,唐小软几乎是本能地便扑了过去,抬起双手紧紧抱住沐槿衣双颊,将她的脸牢牢护在自己怀中。
“唐——”小软两字尚未来得及吐出,沐槿衣已然感觉到抱住自己的那个女孩子全身颤了一颤,一声痛呼逸出喉间。她心中一紧,快速挣开身子反将唐小软拉入怀中,一手抽出短刀便凭直觉削去——
扑棱棱一阵响,随着一声锐鸣,一把断羽在空气中慢慢飘落,同时有着什么硬硬的东西滚落在船板上,发出钝钝的一声笃响。
唐小软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被沐槿衣一刀削去半截脑袋的袭击者,身首异处的它正在船板上做着最后的挣扎与抽搐,黑漆漆的身子浸在赤红的鲜血中,看上去煞是可怖。直觉告诉她这是刚才被她们截胡了到嘴食粮的那只水鸟,没想到一只鸟的报复心竟然有这么强。
“你没事吧?”沐槿衣声线微微不稳,手指紧紧抓住她的,上下检查。
“哈、哈哈,没事,一只破鸟,我能有什么事?”眼见得沐槿衣如此紧张在意,唐小软心中自然很是受用,故做无谓地甩甩手,空气中顿时飞溅出一滴鲜红,瑟瑟滴落水中。
沐槿衣伸手拉过唐小软受伤的手掌,一看那水鸟啄得极狠,淡粉色的皮肉被撕裂,伤口处一条细细的血线正丝丝缕缕渗出。她眼神一紧,忙取了碘伏给她消毒,又撒上止血粉,再用纱布仔细包裹好伤处。
唐小软享受着这细心的照料,心中舒坦,一点伤口又哪里放在心上,没一会儿便生龙活虎起来,紧挨着沐槿衣身旁叽叽喳喳地说话。唐炜与强子则继续划着船,忽然,船头处蓦地响起一阵怪异的咯咯咯声,像是锯子锯断木头的声音!“什么情况?”唐炜说着弯下身去。
强子忽然叫道:“别低头!”
唐炜一惊,只见眼前一道红影嗖地一声便到了眼前,饶是他反应极快立刻抬头后退,额头仍是火辣辣的一阵剧痛传来。他一屁股坐回船上,惊魂未定,伸手自脸上轻轻一摸,触手温热,一片黏腻。
“那是什么鬼东西!”看到自己一手的鲜红,唐炜终于后知后觉地怒了。
不远处有别的游客行船,为免惊动人群,沐槿衣等人也不便出手,只得警惕地瞪着那一击得逞后又快速潜入水中的红色怪影。唐小软看着堂兄一脸一手的鲜血,也是惊得不轻:“是鱼吗?食人鱼?我天,这里怎么会有食人鱼?!”
沐槿衣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丢给唐炜让他擦擦伤口,眸光紧紧地锁定在他受伤的额头,那里皮肉翻飞,明显是被尖利无比的细长物体勾咬,难道,真的如唐小软所说是食人鱼?可是这里向来都不曾听说有这种鱼群的存在啊。
正思量处,那红色怪鱼又出现了,这次它是绕到了船尾,一行人再次听到咯咯咯的声音响起时已经晚了,强子怪叫一声便站起身来:“不好,船在漏水!”
“沐姐姐,怎么办?”唐小软也发现自己所坐的地方已经开始渗水了,这里的租船本就是只比竹筏多了个船沿儿,质地自然很是一般,那咯咯咯的声音响不到一会儿,船底便已经出现了好几处细小的裂缝,凉凉的湖水很快丝丝地渗了上来。
“弃船。”沐槿衣快速作出了判断,向不远处唐愷他们打手势请求接应。“你们都过去那边。”
“沐姐姐,那你呢?”唐小软本能地问道。
沐槿衣皱眉盯着脚下一点点漫上来的湖水,从背包里快速掏出一个纯牛皮制造的袋子来。眼看唐愷已经将船划到了半米外,她立刻推一把身旁呆站着的唐小软:“快过去!”
“我不,我跟你一起。”唐小软固执地不肯先行离去。
强子知道那边的小船吃重不了这边的人加上行李,快速取出一捆登山绳将行李扎好,一头握在手中,跳离沉船。
沐槿衣眼见唐小软不肯听话,只得向唐炜使了个眼色。一贯粗莽的唐炜这一次倒是反应挺快,一把将唐小软拦腰抱住,连人带背包的一起抛了过去,自己随后跟着跨了过去。
小船一下子多了三个人,顿时沉重地晃了晃,吃水线几乎没顶。唐小软心急如焚,一想到沐槿衣独自一人还留在正在沉没的船上,刚一站稳便哇哇大叫起来:“沐姐姐,沐姐姐你快过来!”
也不知是她的叫声引起了那怪鱼的注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红色的怪鱼忽然停止了啃咬沐槿衣所在的小船,方向急转,一下子就向着唐愷那只小船冲了过去。速度极快,只电光火石间,红影一闪便到了唐愷船底。
唐炜失声叫道:“这畜生还就盯上我了!怎么追来了!大哥你快点划啊!”
那边船上一直冷静握浆的铁头蓦地拔出刀来,恶狠狠地便要去挑正吸血蚂蝗般粘附在船底的红色怪鱼。沐槿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别动手!”说话的同时已然跳下水中。
“当心它咬你!”唐小软一见沐槿衣下了水,那还了得,食人鱼吃人可不分美丑,管你美若天仙,一样给你啃剩一堆白骨。她心急如焚,顾不得危险俯身便要去拉沐槿衣上船,可沐槿衣却浑然不理会她冒险伸出的手臂,她正双手撑开牛皮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红色的怪鱼一点点地游上前去。
那红色怪鱼很快发现了沐槿衣的动静,水下两点锐光闪过,红影冲来的同时,沐槿衣快速扣下手中的牛皮袋,那红色怪鱼顿时消失,连鱼带水一起被灌进了牛皮袋中。
沐槿衣快速收口,一手死死地捏住袋口,一手扒住了船沿,在唐小软的帮助下很快爬上船来。那怪鱼必然是在袋子里拼命撕咬扑腾,奈何牛皮袋结实无比利齿无法穿透,不多两分钟便渐渐安静了。一船人这才落下心来,唐炜小心翼翼地伸手触了触那袋子,“这畜生它——哎呀我艹!”他被吓得险些弹到湖里去,那明明沉寂了的怪鱼忽然又蹦了起来,隔着结实的牛皮都能感觉那利齿硬生生地从他的指头上划过。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唐愷被弟弟吓得惊魂未定,望着一脸冷静地捏着袋子的沐槿衣,心中对这女人的胆识当真是佩服不已。刚才若换做是他,未必有这下水的勇气。
铁头将手里的匕首咚一声扎在了船沿,显然是不满沐槿衣的做法,为什么阻止他杀了这怪鱼非要生擒。
沐槿衣自然是看出了他的不满,也不想多说,冷冷道:“这鱼杀不得。”
“为什么?”铁头沉声问道,目露不满。
到底为什么,沐槿衣却不肯多说了。铁头双眼一眯,正要发难,却被唐愷拽住。“莫非沐小姐要将它带回去做标本?”唐愷自以为想到了合理解释,赶紧来打圆场。
“大哥你可真能想,这山高路远的,沐姐姐带什么不好带条鱼回去,这哪是标本,都成咸鱼了吧。”唐小软咯咯笑道。
唐愷面露尴尬,却又不敢接话,只得讪讪地笑笑,闷头划起船来。
众人都不说话了,唐小软也有些无趣,伸手隔着牛皮袋轻触两下,那怪鱼想是彻底死得透了,这次,一动未动。
沐槿衣下意识地看一眼唐小软,目光自她手上的伤口处转了转。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终是没有开口。
唐小软呆了呆,“沐——”
“快到岸边了!”
小刀忽然的说话打断了她。这一打岔,唐小软到嘴的话在喉咙口打了个滚,默默就咽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 飘风骤雨惊飒飒(中)
“太好了。强子,行李收一收,准备上岸。”唐炜边叫边站起身来。
眼见沐槿衣也开始收拾行李了,唐小软忙上前抢过了一个包挎上。
很快船只便抵达了陆地,沐槿衣带着众人混迹在游客群中,眼见周遭并无异状,她将牛皮袋扎好放进背包里,转而拿出两张地图仔细比对起来。古代的那张地图在她圈点的地方,也就是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片白色中点了一些模糊的黑点,一条朱线凌空跨越与主线汇合,而现代的地图则显示这里是一片树林。她极目远望,暗暗盘算了一番行程后将地图收起,镇声道:“先找个地方吃饭,下午我们上山。”
很快就找了家当地的茶楼,一行人坐了进去,点了茶水小食。店主是个年轻妇人,看唐小软生得玉雪可爱,又满嘴“姐姐姐姐”地叫着,不由心生喜爱,额外为她添了一份私房甜点。唐炜见状忍不住笑道:“也亏得你是个丫头,要是个男人这还了得。”
唐小软得意道:“你就羡慕嫉妒恨吧。沐姐姐,给。”说着话便要将甜点分一半给沐槿衣。
不想沐槿衣却抬手一挡,冷冷道:“我不要。”
“她不要给我。”唐炜见状快速伸过盘子来。
唐小软一呆,打开唐炜的手,正要问沐槿衣怎么不开心的样子,扭脸却见那女店主又过来了,这次直接坐在了她身边,环顾了一下周围,微微笑道:“看你们这身行头,可不是来旅游的吧。”
另一张桌上坐着的小刀等人闻言顿时警惕起来,唐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唐小软眨眨眼道:“姐姐,你可真聪明,我们确实不是来旅游的,我们啊,是来——”
“小软——”唐炜一脸黑线,正要打住,却被唐小软桌下跺了一脚。转脸笑道:“我们是来这儿做考察的。喏,这是我们队长。”指一指沐槿衣,笑意愈发温纯。
女店主闻言一脸了然笑道:“我一猜就是。”
沐槿衣若有所思,忽然问道:“怎么,还有别人也来这里考察?”
“前些日子也来了几个人,说是要进山考察。”女店主眯了眯眼,“在我这儿住了一晚,天没亮就走了。”
“都是些什么人?”沐槿衣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追问道。
女店主迟疑道:“这……可是说不好了。”
唐小软眨眨眼,捏起一块方才女店主赠送的甜点塞进口中,笑道:“哇,太好吃了!姐姐你是怎么做的啊,这点心——我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抱住那女店主的手臂,撒娇地摇晃起来:“你快教教我,要不我可就赖你这儿不走了。”
女店主闻言顿时笑眯了眼,手指抬起轻戳唐小软的额头,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嘴甜。”
“人家可是说的真心话,不管,我吃完了,我还要吃。”唐小软瞬目笑道。她本便生得一脸童真,再加上身材娇小,在那女店主眼中看来恍如十六七的小姑娘,此刻见她一脸娇憨,哪里还有半点防备之心,拉着唐小软的手便向后堂走去,边走边道:“不就是几块甜点,你喜欢,我多给你一些带着路上吃。”两人恍如亲姐妹般挽手而行,模样甚是亲密。
唐炜等人倒是没有多想,只暗想唐小软的撒娇功力当真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居然连店主这样的年轻女人都吃这一套。一旁沐槿衣却是眼望着窗外,一脸寒意。
不多会儿,唐小软独自一人从后堂出来了,一掀帘子便直奔沐槿衣而去,喜滋滋地汇报打探来的情形:“沐姐姐沐姐姐,我问到了,彩云姐姐说前几天有三四个汉人来过,其中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太太,另外几个都是年轻人。”
“彩云姐姐?”唐炜一愣,蓦地笑了。“是刚才那小妞吗?”
唐小软白了他一眼,献宝般讨好地看着沐槿衣:“沐姐姐,你说会不会是太奶奶带着人来了啊?”
沐槿衣思索片刻。“应该是唐老夫人。”
“那就是说太奶奶真的没有被抓咯!”唐小软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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