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13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13节
沐槿衣喝了口茶,淡淡道:“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如果那拨人真的是老夫人带来的,算算脚程,应该已经到禁地了。”
唐小软眼见沐槿衣面前的茶杯见底了,忙掂了茶壶要给她倒水,谁料壶嘴才凑过去,沐槿衣便抬手挡住。“不用。”说着一放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哎——”眼睁睁看着沐槿衣起身便走,连个正脸儿都不稀罕给她,唐小软咧咧嘴,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怎么了这是?谁又惹到她了?三两口吞下几个点心后唐小软赶紧起身跟了出去,远远看见沐槿衣正提溜着那个牛皮袋站在没什么人烟的一处空地上,她忙跑了过去,口中叫道:“沐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沐槿衣并不理她,唐小软这才发现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铁锹,竟然在地上挖出脸盆大小的土坑来。将牛皮纸袋口朝下颠了下,那红色的怪鱼一下子掉进了土坑里。唐小软一见那怪鱼本能地后退一步,就见沐槿衣又拿出一小瓶油倒了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一根树枝丢过去。轰一声火起,那红色怪鱼顿时被包围在一团烈焰之中,空气中漂浮起皮肉烧灼的焦糊味,很是刺鼻。
“沐姐姐……”很想问一下为什么非要这么处理这条鱼,死都死了,随便扔掉不就好了吗?可盯着沐槿衣冰冷的侧脸,唐小软吞咽了一口,还是把疑问吞回了腹中。
眼见怪鱼很快被烧成黑炭,唐小软伸手去拽沐槿衣,本想叫她一起回去,不料沐槿衣却十分冷淡地摔开了她的手。“沐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啊?”唐小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她,思前想后也理不清头绪,可要说这队伍里还有谁能够惹到沐槿衣,恐怕也确实是只有她唐小软了,这点自知自明她还是有的。万分不解地抓了抓头,唐小软呆呆看着沐槿衣渐行渐远的背影,脑子里蓦地灵光一闪——莫非?!
快步追上前去,她一把抓住沐槿衣的手:“沐姐姐,你是在吃醋吗?!”
沐槿衣身子一震,脚步便生生顿住了,头也不回叱道:“你胡说什么!”
吃饭前还好好的呢,吃个饭忽然就这样了……除此之外还真是想不到别的理由了。唐小软仔细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形,咳,女店主长得蛮好看的,人又热情,于是她就随便搭讪了两句,这不是搭讪还搭到了重要消息嘛!莫非沐槿衣就是为这个事儿生气的?她赶紧清了清嗓子,讨好地绕到沐槿衣身前。“沐姐姐,那个,要是刚才我猜错了,你就打我一下出气。要是,我不小心猜对了,你……你就打我两下出气,好不好?我让你打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老是生气会长皱纹。”
“你——”前面几句话还勉强像人话,后面一句又让沐槿衣内伤了一下,不由得冷脸也摆不住了,怒视着正讨好卖乖的唐小软道:“你总是这么油嘴滑舌吗,不害臊吗?”
唐小软一怔:“我没有。”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相信你。”沐槿衣的眼中有着说不清的愤然,于她而言,这是何其陌生的一种情绪,她无法抓捏到重点,更不清楚源头,只知道自己在看到唐小软和那店主说闹的模样时,心中陡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意与委屈,尤其在听唐小软一声声“姐姐姐姐”地喊着那女店主后,她更是觉得莫名地烦躁!由此便不由怨上了唐小软,不明白半小时前才对她那样撒娇撒痴的她为什么一转身就可以对别人也这样,到底她说的话是不是真心话,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又到底是不是只是贪图一时好玩!
唐小软哪里能知道沐槿衣此刻心中的风起云涌,只是看着那澄净的黑瞳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莫名就心虚了起来,又听她说出这句话,顿时急了:“我——我对你说的话可都是真心真意,为什么不能信我?”
沐槿衣默然不语,绕过唐小软便要离开,不防唐小软蓦地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她一怔,本能便要挣开:“放手!”
“我不放!”唐小软眼见如此,索性整个人如无尾熊一般缠了上去。“以前你对我冷若冰霜我都不怕,现在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了,要我放开你,除非你杀了我!”
“唐小软!”沐槿衣冷声叱道,一手抬起已然压上了唐小软的颈窝。她一贯冷然自持,不曾想自己竟有一天会被一个小女孩激怒成这样,眼看两人抱在一起已经引起了几个行人围观,心中又羞又恼,几乎恨不得当场将唐小软敲晕。
第三十三章 飘风骤雨惊飒飒(下)
因为身体多有不便,只怕连拐杖都是不必拄的。刚才她进来大厅,眼神轻扫,不怒而威,仿佛号令着数百手下也似,令人心生敬畏。如是想来,据说太爷爷生前做过烟草勾当应是不假,手底下一帮伙计打手,风光一时,太奶奶那当家主母的气度是早来有之。
方才外头闲坐着的人此时也都进来了,所有人都噤声着等唐云氏发话,唐云氏轻轻咳了声,伸手向唐小软招去。“乖孩子,一晃十多年没见了,快过来给太奶奶好好瞧瞧。”
唐小软受宠若惊,立马跑上前去,扬声便喊:“太奶奶。”
“都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唐云氏握着唐小软的手,慈和地笑着。
“那是,谁让我有个这么美的太奶奶呢!”唐小软任她拉着手,索性轻晃了起来,甜笑着打趣,哄得唐云氏当即笑弯了眉眼。
“呵呵,小猴子嘴巴倒是甜得紧。”唐云氏凝了凝笑意,“小软啊,今天是你的生日,一会随太奶奶过去请神祈福,你多吃点福果,日日都平安喜乐。”
“好。”唐小软自然是满满应承。回身去看二叔,目光却先掠过跟进来的二爷爷和二伯的脸。不知是否她过于敏感,还是单纯被刚才几个“不太正常”的亲戚给吓到,隐隐觉得周遭的气氛有些怪异,这整个大园里仿佛真正在高兴的人只有太奶奶和自己,其他人,或是二爷爷这般槁木沉寂,或是如三叔冷眼旁观,两个堂兄也是金刚铁塔般站着,面无表情,连个虚伪凑趣的人都没有。倒是太奶奶说起请神祈福时,一脸呆滞的二爷爷似乎吓到了,身体颤了一颤。
唐云氏与唐胜之说了几句闲话,又喝了两口淡茶,站起身来。“好了,你们都在外间等着吧,我不叫你们都别进来。小软,胜之,你们两个跟我来。”
唐小软微微惶恐地看一眼身后被留在大厅里的众人,眼见三叔的背影都快摸不到了,忙提步跟了上去,一起走向后堂。
才行到门口就愣怔住了,这后堂……没法形容!四四方方的房间刀切一般齐整利落,墙壁却刷成了黑色,跨进门槛便是一道横梁直压头顶,悬挂着一幅幅雪白的幡布,幡布上以朱砂写了几个奇怪的字,饶是她品学兼优正念着名牌大学的大好青年看花了眼也没能认出到底写的是什么。举凡老宅,必多阴森,尤其是乍暖还寒的三月天气,一阵清风吹来,那片片幡布上下翻动,唐小软咬着嘴唇,心里登时跳出来一个词——灵堂!
此时天色已然蒙蒙晦暗。唐胜之走进几步发现唐小软没跟上来,皱了眉头又寻回去,见她正仰面看着白幡发呆,忙出言安抚:“小软别怕,这里不是灵堂,是太奶奶请神的神堂。”
“我、我没怕。”唐小软被三叔点中心思,一时也颇有尴尬,忙收拾精神跟随唐胜之走了进去。
穿过层层的白幡,墙根阴影里一面宽大的供桌前,唐云氏点燃了案上两支儿臂粗的长烛,映着案上一个年代久远的青铜香炉雾雾蒙蒙,旁边一刀黄纸,几支黑香。唐小软的注意力却被黑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古老的画卷给勾扯了过去。相当怪异的一副画,非仙非道非佛,却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法师,面具作地狱饿鬼状,青面獠牙甚是可怖。那法师男女未辨,一身白袍披头散发,手持利剑作法,剑身滴落鲜血,赤足踏着人骨。
唐小软看得犯怵,不禁又往三叔唐胜之背后躲去。唐云氏看在眼底,喊道:“小软莫怕,这是唐家先祖作法的画像,不过是装鬼吓鬼,驱魔除邪。”
唐小软倒是也听过这样的说法,驱邪时要将法师扮得比恶鬼还恶,这样才能镇住凶恶的鬼煞。被唐云氏安慰了一番,心下渐定,又见她招手示意自己上前,忙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唐云氏指一指地上一团乌蒙蒙的蒲团。“太奶奶给你占一卦,求个平安,你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跪一下,什么也不要想。”
“嗯。”唐小软不敢违逆,认命地跪了下去。
唐云氏不再多说,接过唐胜之递来的一件道袍状的大褂披上,那大褂上绣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后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鬼面猛虎,衣摆下却是绣着几只小小的蛇、蜘蛛、蟾蜍、蝎子和蜈蚣,个头不大,颜色倒极是艳丽。
唐胜之又递来一个古香的檀木匣子,恭敬地打开,里头是一对雕刻着奇怪符文的银手镯。唐云氏一并地戴好,又拿起案上一支桃木柄的短剑,这才从自己贴身的衣物中摸出一串做工很是精细的银铃来,轻轻摇动,瞬间琮琮声起,她又念了几句短咒,方道:“香,符。”
唐胜之立刻递上了一叠黄纸和三支黑香。唐云氏恭恭敬敬地对着画像行了一礼,而后点燃黑香,仔细地供入了香炉中。
唐小软只觉得眼前的情形莫名地透着股怪异,电视电影看了不少,太奶奶这套行头怎么看也不像是祈福,倒透着说不出的邪气,通身不安。她又害怕起来,不由自主晃了晃身体就想站起身来。
“跪着别动。”
唐云氏此刻的声音已不见半点慈和,一声断喝,唐小软只觉膝头一软,立刻又跪了下去。隐约间,似是一股淡淡的甜香悠悠窜入鼻息,深吸了一口,灵台一醒的同时,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与惬意。余光里见到太奶奶踮着细足在自己身边快速地走动,耳边是一连串听不懂的唱词,伴随着那铃铛清亮悦耳的琮琮声,太奶奶的声音竟是愈发遥远,仿佛是从古老的山谷中传了出来,沧桑中透着说不出的诡魅诱引。
正听得舒服,背后却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不似自然的风,倒似是一阵阴风径直吹进了体内,吹得她脊椎生寒,手脚冰凉,而眼前那儿臂粗的长烛火焰也悚然晃动起来,太奶奶持剑摇铃的黑影映在地砖上,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唐小软只觉一股寒气从她的后背直直窜上脑门,头皮发麻牙齿打颤,很想回头看清楚太奶奶到底在做什么,却又被她一声断喝给吓得缩回身去。这次,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心下拼命地安抚自己,我看不到,我看不到!眼不见为净!
而此时的唐云氏也已然进入了紧忙的状态,两道白眉紧紧皱着,双脚不停踩踏,姿势很诡异别扭地转着小圈,口中念念有词。毕竟是老人了,在转到第十圈的时候,她身子微晃,双目陡睁,也就在此时那一直吹着的阴风也骤然止住,唐云氏伸出手指在短剑上轻轻一按,寒光顿闪,剑身上已然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她将带血的剑尖径直刺入备好的那叠黄纸,在三支黑香上轻轻一掠,黄纸陡然大亮,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这次唐小软终于听懂了,唐云氏口中镇声问道:“先祖圣灵请告知,眼前的子孙是否有缘人?”一边问,一边又将燃烧着的那叠黄纸在她头顶上掠了三圈。彼时唐小软只觉一团热气直逼而来,唬得差点要抱头便跑——她的一头秀发啊,她花重金保养的堪比丝绸的秀发啊!
唐云氏可不理会她的惊恐与失态,她蓦地退开两步,将仍未燃尽的黄纸投进了一个装着清水的钵盂中。只听滋得一声闷响,钵盂里窜出一道白烟袅袅,伴随着一股近似中药气味的奇怪味道,空气中迅速弥散开来。
“小软,快,把这无根符水喝了。”唐云氏丢下剑铃,端了钵盂便来到唐小软面前。
“啊?这个,这个……”唐小软纠结了,她是讲科学反迷信的现代主义好青年,生病看医生死了就火化,她才不要喝符水,这也太吓人了!
“快点,一定要赶在香灭之前喝掉!”唐云氏见她迟疑,目中威严之色顿生。“快喝!”
唐小软被吓了个激灵,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快过大脑反应接过了那个钵盂,一仰头,屏着气一股脑地将那符水给灌了下去。
钵盂铛得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唐小软苦着脸,肚子……她的肚子……如果先前对“丹田”这个词的概念还只停留在武侠里,那么此刻她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丹田的存在了。小腹处一阵刺痛,那只能用丹田来形容的莫须有的位置上,一股热流正逆着气血疾涌而上,她慌乱地跳起身来,张嘴想说什么,喉咙一甜,倒是一口鲜血先咳了出来。一时间周身炽热,心跳如雷,她怔怔望着地砖上自己咳出来的血滴,呆若木鸡地站着,心神却早已不知飞向了何处。
隐约间,太奶奶将她的右手抓了过去,跟着食指一痛,几滴鲜血已然滴落在三叔手中托着的一个青铜方盘上。
☆、第三十四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上)
沐槿衣在见他拔刀的时候就欲开口阻止,可到底是晚了一步,唐炜手起刀落,树皮已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有几滴暗黄色的汁液沿着树皮的裂口流淌下来。她心中暗叫不好,直觉告诉她这些汁液也许并不简单。
唐小软见沐槿衣一脸凝重,不由问道:“沐姐姐,我们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吗?”
沐槿衣沉思片刻,点头道:“是。”
“这些树有问题?”唐小软绕着身边一棵树转了转,忽觉鼻尖一痒,顿时“阿嚏”一声。
眼见如此,沐槿衣更是眉头紧锁。一旁唐炜叫道:“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
“只怕现在也轻易回不去了。”唐愷皱眉道,呆呆地看着自己手里没有信号的手机。“这里信号都被屏蔽了。”
沐槿衣冷冷地看一眼四周,下意识地踩了踩脚下。“这地底下有古怪,我怀疑有人在这里埋了干扰磁场的东西。”
“那和这些树有什么关系?”唐小软不解地问。
“这些树是人工刻意栽植的,你仔细看,所有的树干指向其实都有规律,再加上磁场的干扰,目的就是要让进来的人,有进无出。”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淡淡的甜香,沐槿衣心头一凛,仰脸望向上空,太阳光几乎是直直地照射过来,想起刚才树干上渗漏出来的几滴东西,她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又伸手将唐小软拉到自己身后。“都别说话,屏住呼吸,我们快点离开这里。”说罢,她抓住唐小软的手腕,拉着她一口气跑出去百十米远,只想快些离开那有奇怪甜香的地方。
“啊,他们都没跟上来!”唐小软忽然喘着气说道。
沐槿衣一怔,这才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去,果然是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哪里看得到半点人影。
“怎么办,这里就跟迷宫一样,我们去哪里找他们啊。”唐小软下意识地问道。
只是短短一小程路,自己还拖着个跑不快的唐小软,唐愷那几个大男人居然会跟丢,沐槿衣已然心中有数,情知他们必然是中了招儿了。然而一时半会却也想不到应对之法,只好吩咐唐小软在原地呆着,自己到周围找找。
唐小软自然是不肯答应,连忙叫道:“我要和你一起。”
事关重大,沐槿衣并不打算给她撒娇的机会,眼见唐小软一副死活要粘着她的样子,她情急之下蓦地上前将她拦腰抱住,又抽出腿挂中的软鞭啪一声甩了出去,正正便勾住了一根颇为粗大的树干。唐小软猛地被沐槿衣抱在了怀中正小心肝乱颤,可还没来得及发表感想就觉得身下一轻,跟着整个人都被带了起来,她吓得尖叫一声,只觉沐槿衣带着她斜着身子脚下在树身连蹬数步,跟着右臂一收,长鞭垂落,两人便齐齐落在了一棵至少四五米高的树上。“沐——沐姐姐……你……”她吓得死抓住沐槿衣的衣服不肯放手,心下也是明白她的用意了,这分明是要把自己扔在树上自己去找人。太过分了,她又不是猴子!
“你就在这里等我,无论看到什么,谁来找你,都不可以下来。”沐槿衣严肃地看着她,见她始终一脸恍惚与忿忿,不由得放柔了态度,轻声问她:“听到没有?”
唐小软终于松手坐了下去,揉了揉鼻子,一肚子不爽。
沐槿衣情知她心中不快,却又不知怎么安慰,只好又道:“我很快回来。”
“唉……”唐小软一把拽住她的手,将她纤细柔软的手指捏在掌心把玩着,委委屈屈地哼道:“别丢下我太久,我……我害怕。”
沐槿衣被她揉捏着手指不禁有些赧然,却又早被她磨没了脾气,此刻见她眼波濛濛,心中自是不忍,思忖几秒,伸手在她后脑轻轻摸了摸。“嗯。”
唐小软呆呆看着轻轻一跳便稳稳落地的沐槿衣,忽然心中一动。“沐姐姐!”
沐槿衣仰脸看她,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明明是一张清冷动人的芙蓉面,此刻却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娇艳与明媚。唐小软眯了眯眼,又长长地与她对望片刻,微微一笑。“保护好自己啊。”
沐槿衣似是没想到一贯孩子气没正形儿的唐小软会忽然对她说出这样正经的话,略略迟疑,应道:“嗯。”
“虽然这样说好像蛮自私的,我也知道你不一定想听,可是我还是想说。”唐小软抿了抿唇,笑道:“别人死不死我才不管呢,沐姐姐,你别有事儿。”
沐槿衣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唐小软这一句话说得她心情格外复杂。可待要认真寻思点什么,却又觉得满腹怅惘,仿佛一股子气陡然提升到了一个临界点却砰一声化作了泡沫——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晌,她转身离去,急转跑开的身影怎么也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一贯笑意温纯的女孩陡然间沉下的脸。唐小软仰面望天,不远处一只灰色的鸽子正扑棱着翅膀向她飞来,她嘴角微勾,闭上了双眼。
沐槿衣,你是我前世今生直至永恒,最最在意的人。可是你呢?你在意我吗?像我在意你一样地……在意我吗?
刚才你说要我们先回去休息,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开心,然而这开心不过一秒便荡然无存,你终究还是想要去那里,哪怕你明知道那里将会是我们分开的地方。
思绪渐渐飘远,一时间,另一张面孔浮现在她眼前,似是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同样的眉目如画,同样的清冷如冰,同样的淡然如水,唯一不同的是,这张脸上更有着一种让她几乎想要撕毁的慈悲。
她蓦然睁开双眼,静静凝视着那张清颜。
呵,你不是说过,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到我了吗?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我为了找你,轮回了那么多次……
果然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话不算话呢……
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就交给我吧。
一声细碎的风响,那灰色的鸽子刚刚好,落在她的肩头。
沐槿衣没走出两步便听到一声枪响,她脚下一顿,随即循着方向找去,很快找到了小刀与强子。她小心地撕下半片袖子蒙住口鼻,上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一问,她赫然意识到了气氛不太对劲。小刀摇摇晃晃地扶着一棵树站着,眼神迷乱中透着野兽般的凶狠,两臂和前胸都有伤口,此刻正淅淅沥沥地渗出鲜血。而一旁强子则是坐在地上,脑袋靠着一棵树,双目紧闭,身前不到两米处掉着一把沾满了血迹的□□。
沐槿衣快步上前一脚踢开□□,引起了小刀的注意,他蓦地嘶吼一声,铁塔般的身体直扑而来。沐槿衣一怔,慌忙闪身一避,动作间已拔出短刀起手应敌。小刀一击不成,怒吼一声抬手便是一拳砸来,沐槿衣不欲伤他,身子急转的同时伸手去带他脉门。对方倒也是灵活,见状立刻缩手,另一手横起便是一个肘击。沐槿衣仓促间身子后仰,同时手中短刀上挑,本以为小刀会顾忌锋刃后退,未料却听嗤地一声,她手掌压地一个后翻站稳,看到短刀上淋漓的鲜血,不禁眉头紧皱。抬眼,面前的高壮汉子对手臂上的伤口浑然不觉,低吼一声便再次向她扑来,她暗自咬牙,寻着对方空门一肩撞了上去,跟着一个肘击砸在小刀太阳穴上,然后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反方向一摔,只听砰地一声,那铁塔般的壮汉便面朝下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什么情况!沐槿衣吐出口气,上前踢了他一脚,见他确实是晕了过去,于是转身去检查倒在一边的强子,只见他面如金纸,胸口处一个深深的血窟窿,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心跳早已停止。她不禁心头一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杀了你!”
身后忽然传来唐炜的声音,沐槿衣一怔,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唐炜踉踉跄跄冲了过来,她忙起身一步上前扬声喝道:“醒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炜看见她似乎是愣了愣,转瞬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狂躁,红着眼睛叫道:“我要杀了你!”
沐槿衣还想问清楚到底什么情况,眼见唐炜和刚才的小刀一样丧失理智,无奈之下也只能应招,打算先制服他再慢慢想办法。谁料忽然身后一阵脚步声响,竟然是铁头也找了过来,眼见两人打在一处,二话不说就加入了进来。
局面成二对一,沐槿衣顿时有些吃力。一个肘击逼退唐炜后,她心中一动,蓦地想到了什么,于是又一刀上挑逼开铁头,然后立刻收手侧身一个翻滚跳出去几米,回身望去,果不其然,唐炜与铁头两人不但没有追她,反而怒吼一声后便打在了一起。
沐槿衣暗叹一声,眼看这几人早已不辨敌我,死的死伤的伤,全是中了邪了,一时不禁想起唐愷来,他人去了哪里?
也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边她才在想唐愷去了哪里,那边就听到一声枪响,铁头应声而倒。她一惊,忙闪身避在一棵树后,眼见唐愷眼神狂乱地举着一把手枪从树后跑过来,枪口竟是再次对准了他的亲弟弟,唐炜。
沐槿衣眉心一凛,起手一鞭子便甩了过去,饶是她出手极快,唐愷仍是一枪开了出去,却被鞭子带歪了准头,这一枪打在了唐炜的肩头上。沐槿衣眼见唐炜中枪,随即又是一鞭甩去,这一次目标是唐愷的脖子。只听鞭子落处,唐愷闷哼一声便翻倒在地,丢了手枪,双手死死地抓着鞭子。沐槿衣这软鞭内里本是精钢打造,唐愷这一硬扯,很快指缝里便渗出血来,他亦是浑然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命地扯着,沐槿衣眼见如此,不忍他勒断手指,只好扬手撤回软鞭。
唐愷一待鞭子撤回,倏地跳起身来便要去捡手枪,沐槿衣随即一鞭将手枪抽到远处,鞭子同时砸在了唐愷的手臂上,一道鲜血登时飚了出来。唐愷呆呆地看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臂,随即直愣愣地望向一旁站着的沐槿衣。
沐槿衣情知他神志不清,当下也不与他废话,上前便一刀挑过去。唐愷匆忙迎战,一对一自然是被沐槿衣逼得节节后退。沐槿衣志在制敌,并不出杀招,饶是如此唐愷仍是脚下凌乱,忽然大吼一声猛地抢上前来抱住沐槿衣的手臂便咬,浑然不顾那把迫在眉睫的短刀。沐槿衣情急之下只得收刀,膝盖上顶,撞地唐愷口眼歪斜,而后一招借力打力将他摔出去两三米远,因是脸部着地,糊了满脸的软泥。眼看唐愷很快翻身欲起,她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狠一些,两步上前一个膝跪,唐愷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沉沉晕去。
身后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沐槿衣情知有异,一个翻身跃开,却见唐炜一身是血地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他行动缓慢,眼神呆滞,对自己的伤口浑然无觉,站在铁头的尸体旁发了会儿呆,蓦地向她看了过来。
沐槿衣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刀。本以为唐炜会继续攻击她,没想到唐炜的眼神在她身上定格了两秒,蓦地又移开了。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树下那一小片绿绿的奇怪植物,忽然怪叫一声,身体像是溺水之人一般拼命扭动起来,两手更是伸向了空中使劲挥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救……命……救……命……”
沐槿衣诧异地走上前,只见唐炜的脸色居然如醉酒之人一般变得酡红,一双手也从胡乱挥舞变成了扼住自己的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一起流了下来,瞧着甚是可怖。
第三十四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中)
“你怎么了?”沐槿衣试图与唐炜沟通,他的眼神实在是可怖,眼珠暴突,直愣愣地瞪着前方,双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脖子,只怕是要不了多会就能把自己活活扼死了。
眼见如此,沐槿衣只得扬手一掌劈下,本想能将他打晕,未料整个人都失了控的唐炜却忽然触电般耸了一下,猛地伸手便死死钳住了沐槿衣的手臂,口中嗬嗬怪叫,就像是溺水之人紧攀住浮木一般,坚硬如铁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到沐槿衣的皮肤之下。
“放手。”沐槿衣使劲挣扎。唐炜的力气相当大,濒死之人往往会爆发出十分强大的肌肉力量,他的手指就如是钢筋一般死死地嵌在沐槿衣的手臂上,哪怕沐槿衣一脚踹在他中了枪的肩头上,他也完全没有撒手的意思,并且拼命地将沐槿衣向下拉扯。眼看手臂已然被他抓出血来,沐槿衣迫于无奈只得拔出短刀,刀柄重重地砸在唐炜的太阳穴上,只听砰地一声,他终于眼皮一翻,慢慢倒了下去。
人是晕过去了,可抓在沐槿衣手臂上的手指却依然如铁箍般紧实,沐槿衣不得已伸指去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一一掰开。虽是见惯了生死,又只不过是因利益走到一起的伙伴,可眼看他们就这样死的死,伤的伤……沐槿衣转过脸去,心下仍不免有些黯然。
一场恶斗结束,她收起武器,又将散落在一边的两把□□捡起来放好,正要去将幸存的几人拖到一处安置好,谁料才走出两步便觉眼前一花,想起刚才唐炜抓伤她时满手的鲜血,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难道……!
眼前的风景渐渐开始跳跃了,沐槿衣勉强又走出去几步,一股说不清的混乱感开始慢慢席卷上来,太阳穴一阵阵抽疼,最后一下几乎疼得她眼前一黑。身子一歪便靠在了旁边的树上,她重重喘息了几声,眼前是看不清楚的,可身体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感,想起刚才唐炜等人的疯状,她心中一冷,毫不犹豫便咬破了舌尖。剧痛带来一瞬间的清醒,她尽可能远离那些怪树在一处空地盘腿坐好,眼观鼻鼻观心,竭尽全力凝聚精神默念起心经来。
思绪渐渐集中了些许,沐槿衣缓缓睁开双眼,一手抚在心口。身体的不适稍有淡去,可不知为何,心底却蓦地无比空虚起来,仿佛是原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忽然一片空落,连同她所有的记忆与情感一起被摘除地干干净净,她就像是刚刚来到人世的婴儿,却又空虚地仿佛历经坎坷一无所得的老者,眼前的天与地都变了颜色,树不再是树,而云也不再是云。她茫然地睁着双眼,澄澈如水又坚忍如冰的眼瞳深处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青色身影,那身影身材颀长,一头泼墨长发自脑后高高扎起,手拎弓箭,身背箭袋,一声青衣飒沓,竟是英姿飒爽,飘逸无比。
待要再看清楚,那身影却又倏然消失。是……幻觉?沐槿衣隐隐抓住了一点什么,不行,得继续念经,可脑海中却一片的空白与茫然,别说经文,就连她姓甚名谁身处何方都被忘得干干净净!
她渐渐开始接受这幻觉一点点包围上来,身体已经放松了下去,下一步沦陷的,便是她的灵魂。
恍惚间,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像是灵魂已经离开身体,漂浮在半空中漠然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层层的白雾升起,一点点弥漫四野,而她的灵魂便在重重白雾的包围下愈发飘远,过了不知多久,忽然间,拨云散雾,眼前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天地。
这是哪里?她的双脚确实地踩在了一望无边的青草地上,天空如水般蔚蓝,漫山遍野的红花绿树,清溪淙淙仿佛水晶在拨弄,鸟叫虫鸣,连空气都好到不像话。仿佛世外桃源。
她呆呆地四处看着,忽然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她看到刚才昙花一现的青色身影此刻活生生出现,脚步轻盈地从山头上跑了下来。她没带弓箭,手中却拎着一只通体纯白的兔子,沐槿衣呆呆地看着她从自己身旁跑过,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径直跑到了另一个小山头上。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跟了上去。
那青衣的女子停下了脚步,沐槿衣茫然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拎起手中的小兔,却忽然伸指拧断了它一只前脚。她来不及讶然,就见那青衣女子身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纯白衣裳的女子,长发及踝,身材较之青衣女子略显细弱,足上一串银铃,阳光下跳跃着耀眼的光芒。
她正坐在一块山石上,悠悠遥望着远方,想是听到了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来,逆光下她的容颜模糊,可一双透澈的冰瞳陡然间撞入眼底,不知为何,沐槿衣陡然间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了一把心脏,心头只觉说不出的难过,更有一丝悲凉。
青衣女子笑着将受伤的小兔递了过去,又说了些什么,沐槿衣隐隐看到她唇齿蠕动,那白衣女子目露怜惜,伸手将小兔抱在了怀里。她的掌心仿佛笼着一团柔光,只是轻轻抚弄了小兔几下,那受伤的前脚忽然间便好了。沐槿衣看着那小兔蹦蹦跳跳地离去,心中诧异,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奇的医术,正待要再看两眼,却见眼前的两人忽然间情势变了,青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身负铁弓,而白衣的女子在她身后追着,沐槿衣仍是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却听到银铃在她脚踝间急切地跳跃,琮琮悦耳。
终于,白衣女子抓住了那青色的一角衣袂。青衣女子仿佛是说了什么,表情渐渐不耐,又见她不肯放手,竟蓦地拔出短刀一削,那青色的一角便悠悠落下。白衣女子愣住了,就在这个空隙,青衣女子忽然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郁郁苍苍的密林之中。
沐槿衣只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竟仿佛那白衣女子的情绪包括身体状况她都能够一一体会。好累……她抚着心口,抬眼,那白衣的女子竟是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缓缓停住了脚步。她跪坐了下去,白裙覆盖了青草,黑发又掩住了眼波,整个人仿佛都融入了这无边无际的世界之中,沐槿衣仍是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却清楚地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她低着头,闭着眼睛,她在轻声念着:“虎神,虎神,请你保佑她能够平安回来,所有的罪孽,都让我来承担。虎神,请你……”
沐槿衣只觉心中说不出的堵塞与悲伤,她很想上前去看清楚那女子的脸,可是她们的世界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到的屏障,无论她怎么走,也走不到那女子身前。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痛恨自己理不清这复杂的局面,她是谁?她们是谁?为什么她会与她心念相通,为什么?
白衣女子睁开了双眼,迎着太阳照来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沐槿衣看到她的嘴唇缓缓蠕动着,山谷中隐隐飘来她上古的歌谣。
她的声音清澈如水,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悲伤。
明明一个字都听不懂,可沐槿衣的脑海里却像开启了同步翻译,她知道她在唱着什么。
“温暖的太阳啊,感谢你赐给我们生命。清冷的月亮啊,感谢你照亮夜晚的山岗。清澈的水流啊,就像祖先的血液在流淌。威武的虎神啊,请赐予我力量。让我代你守护这动荡的人间,勇敢地战斗,不管是猛兽,还是魔鬼,都不能阻止你是这片土地的信仰。如果我战死,也请不要悲伤,因为虎神将带领我们的灵魂,回到最初的故乡。”
“如果我战死,也请不要悲伤……”白衣女子重复地唱着这一句,终于,歌声消失了,她呆呆地望着青衣女子离去的方向,沐槿衣再次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她在轻声说着:“如果并不是为了族人而战死,灵魂,我的灵魂,它还会被虎神庇佑吗?它最终又能去向何处。”深深地叹了一声,白衣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片无法踏入的山清水秀里。
沐槿衣呆呆地站着,不远处那青衣女子深入的密林忽然一阵巨响,她循声望去,只看到大片厚重的乌云从在半空中汹涌而至,又是一道惊雷劈下,而与此同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叫声:“啊——”
沐槿衣猛然醒觉——小软……唐小软!
陡然从幻境中清醒,仿佛肉身苏醒可灵魂仍未来得及归位,沐槿衣睁开双眼,只觉身体乏累无比。耳畔仍仿佛回响着刚才白衣女子悲伤的歌声,她席地而坐,呆呆地仰脸望着天空。
不知坐了多久,一股说不出的怪异甜香陡然间弥漫在她周身,饶是她极快地屏住了气息,仍是不小心吸入了些许。隐隐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然后,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陡然间响起。
“槿槿!”那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关切与心疼,然而只是一瞬,很快恢复了冷静。“我要带她走。”
沐槿衣紧咬牙关慢慢站起身来,抬眼望去,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几乎令她心口一窒——蓝婧!果然是她……
蓝婧脸上戴着特制的避毒口罩,身旁还站着一个女人,竟然便是先前那茶楼的老板,南彩云。她换了一身衣裳,不同于先前所见的温柔动人,此刻的她,望去一脸精明从容,笑容媚惑。她望着蓝婧,丝丝笑道:“你擅作主张,就不怕你们老爷子动怒?这丫头可不是头一回来探路了。”
蓝婧听她提起干爹,心中自然是有些怯意与迟疑,然而再多后怕也抵不过看到沐槿衣受伤的那一瞬心疼。“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答应你的事必不会落空,希望你也能言而有信。”
南彩云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蓝婧再不与她废话,一手伸出:“解药。”
南彩云勾勾嘴角,从腰间的布囊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瓶子丢了过去。“一日一粒,连吃三日。”
蓝婧捏着小瓶子,掌心不自禁便紧了紧。几步上前将沐槿衣抱在怀中,看她脸色苍白,眉心一绺细汗正丝丝滑下,淡红色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她心中难受,忍不住轻声喊道:“槿槿……”
“蓝……蓝姐……”沐槿衣嘴角轻勾,忽然轻叹一声,“真好。”
蓝婧微微一怔,却很快撞到沐槿衣眼底隐隐的柔光,她心中顿时绵软如糖,不禁笑骂:“等你好了,我再慢慢收拾你。”
沐槿衣眉头微蹙,忽然低声道:“唐小软她……”
“你都泥菩萨过江了,还管什么唐小软!”蓝婧心中不悦,怫然瞪她一眼。
沐槿衣想说什么,一时又觉廖然。一旁南彩云忽然道:“说起来,这丫头的定力可当真了得,要不是她受了伤,树粉直接通过血液侵入,只怕还降不住她。”
“这到底是什么毒,你的药是不是能够彻底拔除?”蓝婧眉心一凛。自己对蛊毒也有一定的研习,却也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毒素,不直接致命,却能麻痹人的中枢神经,让人丧失理智如同行尸走肉。
“这可不是什么毒,这个啊,可是个比罂粟还好的好东西啊。”南彩云掩唇笑道。“蓝小姐这样担心,又为什么还要与我一同进来呢,难道就不怕我暗中算计于你?”
蓝婧眯了眯眼,“我必须亲眼见到槿槿没事。至于我,我想,你还不会笨地现在就弄死一个对你有好处的人。”
“呵,说的也是。”南彩云走近了几步,看蓝婧单手搂着沐槿衣,眼神中满满的怜爱,一手捏她下颚让她张开嘴,将药丸轻轻推了进去。她笑了一声。“她是你亲妹妹?”
第三十四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下)
蓝婧摇摇头。南彩云微微有些惊讶:“不是亲妹妹,你对她这样紧张在意?”
蓝婧冷笑一声:“血缘算什么?别说是亲妹妹,就算亲生父母,只要组织需要,我也可以去杀。”
南彩云一怔,随即笑道:“蓝小姐果然是个明白人,和你这样的人合作,最是放心不过了。”
蓝婧不再理会她,掌心轻轻抚过沐槿衣汗湿的额头,柔声问道:“能走吗?”
沐槿衣勉力站了起来,谁料才一动腿便是一阵眩晕袭来,她狼狈地靠在蓝婧身上,“不……不行。”
“我背你。”蓝婧眼见她神态虚弱,声音更是明显中气不足,心中怜惜不已,忙将她背在了身上,又不无疑虑地瞪了南彩云一眼。
南彩云情知她心中的担忧,笑道:“不必担心,这药粉,我们管它叫做‘邪自心生’,不小心染上的人会狂性大发,其实只不过是被它激发了内心邪恶的一面,换句话说,内心越阴暗的人,死得越快。”
蓝婧皱眉道:“照你所说,那几人都是死于自己的心魔?”
南彩云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才好奇,你这妹妹,她的心可是如水晶一般的干净啊。”
蓝婧待要说什么,却蓦地察觉到伏在她后心上的沐槿衣呼吸渐渐平稳沉重,她一惊:“槿槿?”
南彩云道:“别担心,药效到了而已。”
“她什么时候会醒?!”
“如无意外,半日便会清醒。”南彩云望了望天,“好了,我带你们出去。”
沐槿衣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得透了。她一惊而醒,砰一声碰倒了放在床头的水杯。
“槿槿——”蓝婧本是靠坐在床头,闻声一跳而起。“你醒了!”
“蓝姐,我……”
“先别说话,我去给你重新倒杯水。”
一口温热饮进喉中,沐槿衣终于是缓过了神来。“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说呢,背你背得我累死了,你倒好,一觉睡到现在。”蓝婧假意嗔道,可眼见她满眼的愧疚之色,她又不忍了。“好了,别多想,这几天你就在这里,给我好好休养。”
“唐小软她——”
“别跟我提唐小软!”蓝婧怫然不悦,“我告诉你,她跟给你们设套的那个女人根本是一伙的!”
“不可能!”沐槿衣直觉地反驳,怎么可能呢?唐小软……小软她……怎么可能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她怎么可能故意把她带进圈套里?
“你不信我的话?”蓝婧眼神凛然,接了她手中的水杯放在一边。
“你把话说清楚,那女人是什么来历?唐小软她又怎么会——”沐槿衣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好,但是现在,我敢保证唐小软正和那帮人在一起,你若不信,等你身子好了,你自己去查。”蓝婧镇声道。
沐槿衣怔住了,蓝婧话中的坚决令她毋庸置疑,可,唐小软怎么会和外人勾结陷害她呢?这不可能啊!她浑然没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唐小软划入到自己人的范围里,更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已习惯唐小软对她百分百的信任与依赖,同样,她也是。
蓝婧轻轻压了压她的肩。“槿槿。”
“为什么……”沐槿衣一手抬起撑在了额上,声音闷闷地。“她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沐槿衣蓦地抬起头来。“蓝姐,为什么你会刚好出现?你是不是……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蓝婧怔了怔,“没错,我看到唐小软和那女人的手下一起离开。”
沐槿衣仿佛是一下子找到了辩驳的理由,急道:“她一定是被挟持的!”
“挟持?”蓝婧仿佛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冷冷道:“她也看到我了,若是挟持,又怎会不向我求救?”
“也许……她不方便,也许她不想连累你。”沐槿衣自己也想不出原因,只好下意识地为唐小软分辨。
“槿槿,我知道你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可……你刚刚说的这些理由,你自己相信吗?”蓝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方便?她看到的唐小软明明是大摇大摆地走着的。不想连累她?她认识的唐小软几时这样讲义气,从来都是有危险马上喊救命的主儿好吗?
沐槿衣沉默了。蓝婧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也不怕让你知道,其实那天我离开之后,到底还是不放心你,所以我一直有跟着你。”
“我知道……”沐槿衣默然垂首。是啊,若不是蓝婧跟着她,只怕她今天必然是要着了那女人的道了。想起蓝婧不惜违抗干爹的命令保护自己,心中不禁黯然,更觉亏欠她甚多。
蓝婧淡淡一笑。“你不必觉得欠我,是我欠了你。”见沐槿衣似要辩解,她摆摆手,叹道:“放心,干爹不会知道的。”
“可你的眼睛……”沐槿衣欲言又止,就在此刻,她终于察觉到蓝婧的左眼隐隐有些不同。上次,她发现蓝婧的左眼□□爹落蛊,原本清凉的眸子上仿若是蒙了一层淡淡的冰雾,若不细看其实并不明显,可这次……冰雾消失了,落在她眼底的分明是一只失了神采的眸子。她心头一凛,蓦地想到了什么:“蓝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蓝婧她竟然为了抵御眼蛊,摘除了自己左眼的□□!
蓝婧揽住沐槿衣的肩,试图让她情绪冷静下来,一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就仿佛幼年时的槿衣因为做了噩梦无法安睡,她抱着她轻轻拍着一样。终于,沐槿衣安静了下来,呆呆望着蓝婧那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她只觉心中哽咽难言。“蓝姐,我……”
“行了行了,只是摘掉个角膜而已,等这事儿结束了,再用别人的移植上就是了。有钱什么搞不定呀,瞧你。”蓝婧不以为然地笑笑。
沐槿衣只觉心口堵得慌,她一贯是不会流泪的,仿佛自从母亲去世后她的眼泪就流尽了,就算是面对那无比惨淡污秽的童年经历,她也是紧握双拳硬撑过去的。可是这一刻当她知道蓝婧竟然为了保护她摘除了自己的□□,她的内心真的没有办法平静,要怎样才能若无其事承了这样大的情啊!一直以来她与蓝婧的相交,从来都是蓝婧在对她付出,对比之下自己为蓝婧做的简直是微不足道。本以为这次任意妄为,最糟不过是自己赔进去一条性命,反正她上无亲眷,下无子嗣,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可纵然是千不愿万不愿,没想到,她还是把蓝婧给牵扯了进来。为什么会这样……蓝婧是自母亲去世后,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予她真心温暖与照拂的人,她不想连累她……
蓝婧本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沐槿衣,她虽看似冷淡少情,可她知道,那冰其实只是薄薄一层,只要不惧严寒,不畏冰刺,稍加努力就能靠近,甚至融化她。如她,一如那个令她不安的女孩子,唐小软。她很清楚沐槿衣现在对唐小软的看重,也许早已超出了她自己所认为的“只是为了任务”,她感到深刻的不安。沐槿衣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梦,即便亲近如她,也难以窥见全貌。那么,唐小软呢?那个看似一脸天真,却总会让她莫名不安的女孩子,她呢?她能看清楚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沐槿衣没有再多提起唐小软,蓝婧的话她似是听进去了,每日只是安心休养身体,可蓝婧心中明白,沐槿衣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令她安心,她根本不会放弃追查真相的脚步,而这真相,自然也包括突然投敌的唐小软。
三天之后,沐槿衣的身体算是彻底恢复了,这一日吃过早餐,蓝婧也不多说,默默地就回房去收拾行李,末了,将背包往沐槿衣身前一丢。
沐槿衣呆住了,半晌方低声道:“蓝姐,对不起,我总是辜负你的好意。”
蓝婧望着窗外,闻言只是淡笑。“都是自找的,你对不起什么?”
沐槿衣迟疑难言,一抬眼便看到耀眼的朝阳下,蓝婧那一贯妩媚动人的眼睛如今黯然失色,她心中难受,很想对她说蓝姐,你不要再这样对我好了,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了。可是望着蓝婧平静中难掩忧伤的眼神,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蓝婧捡起背包替沐槿衣背好,忽然像变戏法一样又拉出来另一个背包,拍一拍,扬眉一笑。
“蓝姐,你……”一声蓝姐喊出,沐槿衣已然明白了,蓝婧她这是打算陪她一起,一起踏上这前途生死难卜的旅程。她心中忽然慌乱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或许是长期杀手生涯令她直觉地嗅到了不安的气息,她试图阻止蓝婧:“这太危险了。”
“没有我你才会危险。”蓝婧笑道,背好行李便推着沐槿衣出门。“好了,别啰嗦,我已经找到绕过那片鬼树林的路了,你跟着我就是。”
沐槿衣抿抿唇,知道蓝婧主意已决,自己必然是拦她不住,只好跟了上去。
蓝婧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张地图,是沐槿衣先前从未见过的,问她她也不肯多说,只指着地图上一条红色的虚线道:“看见没,我们就从这里绕过去,我打听过了,这里的山底打了一条隧道,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只有这里的原住民才知道。”
她一说原住民,沐槿衣顿时想到那女店主南彩云,更是联想到那日蓝婧与南彩云之间的所谓交易,不禁问道:“蓝姐,你上次,到底是答应她什么事了?”
蓝婧知道瞒也瞒不住,索性实话实说:“那女人是个毒枭,手底下门路不少,不过前阵子被另一个马来西亚的毒枭挑了盘子,断了不少财路。我答应她会帮她做得干净点。”
沐槿衣微微沉思,目露迟疑。“只是这样吗?”
蓝婧一怔,“槿槿。”
沐槿衣叹道:“蓝姐,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瞒我?”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她可以断定南彩云能放她走绝不会仅仅为这一桩事。没错,蓝婧的暗杀手段确实道上有名,可还不不至于镇得住以毒蛊杀人手段闻名的黑苗毒枭。
蓝婧默然不语,沐槿衣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只是她并不打算告诉她真相,至少,现在不想。
她当然记得那日和南彩云的谈判。
那日,她知道沐槿衣等人进了树林,匆忙赶到,谁知在林外遇到了南彩云一行。她看到唐小软就站在对面,却仿佛并不认识她一般,对南彩云说:“里头的几个,算我送你们的见面礼。”
她说完便扬长而去,蓝婧惊怒之下想要动手,却被南彩云截住。一番较量,发现彼此都是拆毒高手,南彩云于是停了手,报了名头,问她究竟想要什么。她自然是要保沐槿衣平安,记得当时南彩云想了片刻,竟然痛快答应了,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她自然知道如此痛快,必然有很为难的条件了。然而槿槿的安危胜过一切,哪怕是陷阱,她也要一探究竟。
戴了那女人的给的防毒口罩,她随她进了林子。南彩云说起被马来西亚的毒枭挑盘子的事很是不爽,她心领神会,于是主动说:“我可以替你做掉他,不留半点痕迹。”
南彩云微微一笑。“蓝小姐的手段,我早有耳闻,有你出手,我自然放心。”
蓝婧心知她必然还有条件,忽然耳边听到一声枪响,她心急如焚,救人心切,也懒得虚与委蛇。“南小姐还有什么要求不防一并提出,只要我能力所及,必然不会推诿。”
南彩云嘴角微勾,目光落向远方:“你再替我杀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 孤蓬澎浪惊魂飞(上)
唐小软一觉醒来,赫然发现房内竟齐刷刷站了好几人,虽都是便装打扮,可一眼便能看出个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高手。脑海里仍残留些许零碎梦境,她不禁心中惘然,迅速整衣起身下床。
南彩云推门进来,见唐小软一脸沉郁,眼神四顾一番上前笑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唐小软斜一眼身前站着的四名彪形汉子,冷冷一笑。“一觉睡醒就看见这么几个东西,你能舒服得了?”
南彩云笑道:“这不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嘛,你放心,他们只会乖乖保护你,不该说的不该做的甚至不该看的,一律不会违规。”
“保护?呵,我看是监视吧。”唐小软不屑地挑挑眉,毫不在意地拿起桌上一个空水杯在手里晃了晃。“你放心,我还要指望你的人和我一起找到终点所在,在此之前,我会和你们好好合作的。”
“那这样就太好了。”南彩云微微一笑,“过几日,我们护法大人会亲自过来这里,届时会与唐小姐详谈,共襄盛举。”
“哦,护法?”唐小软眯了眯眼。“如无意外,她们应该这几日就会前往禁地了,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等着?”
南彩云微微迟疑。“这两日便会到了。”
“怎么,彩云姐姐连这点主都做不得?呵,我可还以为我是找对靠山了呢。”唐小软呵呵笑着,忽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身后的四名汉子立刻跟了上来。南彩云摆摆手,示意那四名汉子止步,自己则上前去亲自给唐小软开了门,领着她去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倒了温水给她。见她毫不犹豫便仰头喝了,她不禁莞尔:“你不怕我落蛊?”
唐小软自然地喝完最后一口才将杯子放下,擦了擦嘴。“你们有人质在手,没必要再耗费精神对我下蛊。我父亲他怎样了?”
“等过了禁地,护法自然会安排你们相见。”
“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南彩云抿抿唇,“对了,与你同行的那个女子,她究竟知道多少?”
提到沐槿衣,唐小软眉间一凛,目光穿过薄薄的一层玻璃窗缓缓落向远方。“她什么都不知道。”也知道骗不过南彩云,她既然能抓了自己父亲,可见其身后势力对自己的情况早已查探地一清二楚,那么沐槿衣的来头,对方必然也做过调查。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让她牵扯进来,或者说,不愿她被别人牵扯进来。
南彩云也果然是并不相信的。“她能抵御我的毒,足见她并非常人。不过,如今那姓蓝的女子带了她走了,只要她不再出来坏事,我也不会难为于她。”
“你不是她的对手。”唐小软挑衅地笑笑,鼻尖俏皮地皱起,宛如一只撒娇的小猫。
南彩云一怔,不怒反笑。“你对她倒是很有信心。”
“实话实说罢了。”唐小软挑挑眉,“神谕罗盘在你们手上吧?”上次她们从禁地逃出来,匆忙间只拾得一个背包,她只当那罗盘是丢了,现在想来,十之也是落在了这群人手里——他们必然也去过禁地。
南彩云笑道:“在护法手中。”
唐小软点点头,忽然转过身去,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彩云,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别让那老头子试了,他老眼昏花,神谕是不会降临在他身上的。”
三日后。
另一边,沐槿衣眼见蓝婧不欲多说,也便不再多问,两人一路急走,很快便走入了一片尚未被开发过的原生态森林中。仰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高山遮天蔽日,隐隐听到激烈的水流声,半空中飘着一团雾气,显然是悬崖瀑布。
这森林被高山瀑布所围,深处自然是一团雾霭,蚊虫滋生,十分潮湿闷热。为了防止被瘴气熏染,两人都戴了口罩,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穿行。
蓝婧抬头望一眼天色,轻声道:“趁着现在日头还好,得赶快找到隧道,这林子古怪地很,一会日头没了迷路就糟糕了。”
沐槿衣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斩落了蓝婧左侧一条藤蔓。啪一声响,一条竹青色的小蛇身首异处地掉在了她脚旁,断颈处正汩汩地涌出血来。
蓝婧勾勾唇,心中一暖。知道自己左眼视线有碍,槿槿一直很小心地走在她的左后方一步处,怕说得透了她自己难过,便用这样的方式默默保护着她。这丫头,虽是嘴巴闷了点,不善表达,可心思却是细地很呢。
“蓝姐,你怎么了?”被蓝婧眼中的笑意看的有点不解,沐槿衣忍不住问道。
“槿槿。”蓝婧快走了两步,莞尔一笑。“我在想,等这件事结束了,咱们一起退休吧。”
沐槿衣怔住了,足下却并未停步,只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退休?”
蓝婧嗯了一声。“这几年,白轶一直有在帮我搞点投资,我在国外有个户头,里头的钱虽不算很多,可衣食无忧总是没问题的。”见沐槿衣沉默不语,她想了想,又道:“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沐槿衣摇摇头,蓝婧的建议,倘若是前些年她必然觉得很好,可如今心中却多了一道莫名的枷锁,竟连她对自由的向往也一并束缚了。唐小软……她怔怔地望向远方,思索的同时仍利落地一刀斩落一根略粗的、几近透明的蛛丝,一只足有小孩子巴掌大小的黑色蜘蛛险险地贴着蓝婧的肩膀掉下地来,被她一脚跺烂。
蓝婧听到她的动作,却并没有回头。有沐槿衣在她的身后,她没什么可不放心的。雾霭缭绕的密林深处只有她两人此起彼落的脚步声,踩着湿软的泥土,落叶沙沙作响,蓝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槿槿,你不愿意?”
沐槿衣摇摇头,又想起摇头蓝婧也看不到,于是低声道:“我不知道。只是,干爹那里……他会同意放你走吗?”
“不是我,是我们。”蓝婧不悦地纠正她,又耸耸肩,语气刻意地轻快了些:“我自然有办法,这些年我立功不少,再加上,小五小六也渐渐能独当一面了,干爹一向疼我,我这次再为他做件大事,到时候,他自然是有求必应。”
沐槿衣自然知道蓝婧口中的大事是什么,可不知为何对她的过度乐观以及对干爹的盲目信任,她心中始终隐隐不安。
“那女人的事儿我交给白轶了,杀个毒贩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哼,死丫头,你自己摸着良心说,算上上次唐家老宅的事,为你我欠了多少人情了?”
想起白轶那张平板的脸,一双利目满是多年杀手生涯造就的冷漠与冰冷,却唯独在望向蓝婧的时候会流露出丝缕的温和与宽容。沐槿衣想也不想便道:“大哥很关心你,我知道,他肯帮我都是因为你。”
蓝婧呆住了,唰一声转过身来,差点便撞上沐槿衣的鼻梁。“你……你这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沐槿衣也呆住了,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并没多想什么,却被蓝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不由得想到,难道……大哥和蓝姐她……喜欢?是喜欢吗?就像唐小软对她说的那样,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才处处小心在意,总是想着能与对方多亲近一些,为对方做点什么?从来在情情爱爱上半窍不通的某人自从被个叫唐小软的粘人精各种骚扰之后竟然无师自通地觉悟了,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瞳看得蓝婧一阵尴尬莫名,忍不住叫道:“你是不是听谁胡说了什么?”
沐槿衣摇摇头。蓝婧仍是郁郁,哼道:“你这死丫头,出门没几天倒学会八卦了,我和你说,我跟白轶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别胡想。”
“怎么会呢。”沐槿衣淡淡垂眸,“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这份情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破的。”
“只是我们吗?难道你不是?”蓝婧被沐槿衣话里话外的始终不肯融入惹恼了,怫然道。
沐槿衣并未多作迟疑,双眸坚定地望向蓝婧。“我也是。”说罢,抬手轻轻压一压蓝婧的肩膀示意她继续前行。
蓝婧被她推着走了几步,心中莫名地不安起来。沐槿衣刚才话中虽是给了她肯定的答复,可怎么听着却都像是拒绝了她最先的建议,她不愿意去国外?还是说,她只是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国外?槿槿她……有着她无法触碰的秘密吗?还是说,是有更想一起生活的人?她没再多说什么,以她对沐槿衣的了解,她不想说,纵然她再怎么诱哄威逼也是问不出分毫信息,只脑海里蓦然蹦出一个令她悚然心惊名字来:唐小软。眯了眯眼,她很快便压下了那令人不悦的念头,切,槿槿与那女孩才不过认识多久,怎么可能与自己和她十多年感情相提并论?
再往前走不远,赫然出现了一处岔道,一左一右。沐槿衣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右边的岔道上分明有着几排整齐的脚印,不由一怔:“有人也在寻找禁地?”
“也许只是这里的乡民。”蓝婧不以为然,“这隧道本就是他们的先祖凿出来的,他们知道也不足为奇。”
虽然蓝婧言之有理,沐槿衣却始终心存疑虑。两人决定跟着那脚印走,选择了右边的岔道。又走了不到半小时,眼前的雾霭忽然像是被抽空了,一时间有着云破天开般的豁然开朗。蓝婧指着不远处被墨绿色的植物覆盖的山体下隐隐露出的一面约莫两米高的洞口,兴奋不已:“就是这里了。”
沐槿衣抬头望一望头顶的天空,不禁微微蹙眉:“云层越来越厚。”
“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蓝婧接口道。“我们得赶紧进去。”
沐槿衣屏息听了一会儿。“等等,里面有水声。”这不是干道,莫非是河道?
蓝婧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有点懵,下意识地问道:“怎么办?”
沐槿衣下意识地回答:“这里树木很多,可以想办法扎个筏子。”一边说话却一边拔出短刀悄悄地向着洞口走去。
蓝婧也意识到了什么,轻悄地跟了上去。果不其然,走到离洞口约莫三四米处的时候两人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细细的水流声,还有脚步声、说话声。两人快速对视了一眼,蓝婧心领神会,考虑她眼睛的问题,沐槿衣决定自己打头阵,于是她也不多争抢,将两人的背包都卸了下来,拍拍沐槿衣的肩膀:“小心点。”
“嗯。”沐槿衣应了声,转身便潜入了山洞里。
越往里头越是暗得很,她尽量紧贴着岩壁蹑手蹑脚地走着,没走出几米便看到一片火光,一条约莫三米宽的地下河汩汩流淌,一个年轻男人正举着火把在河边站着,身边还有一名男子正弯腰扎着木筏,两人俱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借着那火光,沐槿衣很快发现角落里一个瘦小精干的白发老妪正独自坐着,就在那老妪偶然抬眼的空隙她瞧清楚她的面容——可不正是唐家老主母,唐云氏!沐槿衣心中一动,目光仔细逡巡一番,发现唐云氏并未受捆绑,似是行动自如,不由暗自思忖这两人到底老太太找的帮手还是挟持她的人,想了想,她将身体隐入黑暗中,悄悄贴着岩壁向唐云氏移去。
唐云氏虽年纪已大,可耳力却半点不差,比起那忙成一团的两人,她很快便听到黑暗中一点轻微的声响。她不动声色地坐着,直到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她也不慌,耳听得一声极地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老夫人。”
唐云氏一怔,沐槿衣?!她怎么在这里,那小软呢?莫非小软也寻到了这里?
沐槿衣不便多说,只好抬手指一指那两个年轻男子,又轻轻按一按唐云氏的肩。唐云氏意会到她的意思,也指一指那两人,随后摇了摇头。
原来不是自己人。沐槿衣微微凛神,一手已经摸到了腰间。正要出手速战速决,忽听得外头忽然一道男声叫道:“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干爹派你来的吗?”
沐槿衣一怔,什么情况?
约莫两三秒后,蓝婧的声音随后传来:“是啊。”
那男声又道:“太好了,我们几个正愁不知道怎么找路呢,大姐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沐槿衣摸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耳听得脚步声响,一个男人举着火把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表情平静的蓝婧。沐槿衣轻轻按一按唐云氏的肩,又悄悄沿着原路紧贴岩壁移了回去,不动声色地悄悄出现在蓝婧身侧。
那男人眼见沐槿衣从天而降,又是一惊,不容他多说,蓝婧淡淡道:“槿槿与我一同来的。”
原先扎木筏的两人见状也迎了上来,其中一个狐疑道:“大姐,可是干爹说过她是叛……”余下一个字被蓝婧一个冷眼瞪掉了,他没敢多说,一直以来他们组织里都是纪律严明,蓝婧身为大姐,对大家也一直照顾有加,赏罚分明,对蓝婧的话他是没有半分质疑的,只是这沐槿衣……
蓝婧不欲多说,冷脸道:“我带槿槿同来,自然有我的用意,干爹不在,这里我说了算,你们几个莫非是要质疑我不成?”
说话间沐槿衣已大大方方地扶了唐云氏起身,唐云氏咳了一声,“这位是?”
“我大姐。”沐槿衣一言蔽之。
蓝婧看过去一眼,招手将一名师弟喊道眼前:“小六,怎么回事?”
绰号小六的男子闻言讷讷道:“干爹叫我们几人将这老太太带过来,说不久便与我们汇合。”
“带去哪里?”
小六忙摸出一张地图来,讨好地递给蓝婧。沐槿衣见状问道:“怎么还有一张地图?”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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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