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17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17节
“敢伤害槿槿,你觉得我可能放过你?”蓝婧冷冷抬眸。
“呼,这样我就放心了。”
唐小软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令蓝婧心生疑窦,眸光明灭不定:“唐小软,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唐小软正要开口,蓝婧却蓦地眼神制止了她,她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洞口处那一处明亮,橙红的火光笼罩下,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正踏着清辉向她们走来。
“啊,沐姐姐,你怎么醒了?”唐小软忙道。
沐槿衣却并不看她,眼神丝丝落在蓝婧的脸上:“你们在谈什么?”
“我们……”唐小软正要开口便被蓝婧打断了,她浅浅一笑,向前走了一步。“怎么了,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她。”
沐槿衣抬手揉了揉眉心,叹道:“大半夜的,你们怎么都不睡觉?”说着看一眼唐小软,“你,回去。”
“哦……”唐小软不敢再多说什么,扭头就回去了山洞中。沐槿衣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火堆后,这才转回身来,望着蓝婧,一脸沉默。
蓝婧自然知道她是有话要问自己,一想到她心思尽都放在了那唐小软身上,不禁又有些气闷。“至于吗,又不是瓷娃娃禁不起半点风吹雨打,再说我能把她怎样?不过是聊了几句而已。”
沐槿衣知道她在生气,然而却又不知如何才能排解她的怒气,只当她是担心自己的选择,不禁替唐小软辩白了几句:“蓝姐,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虽然能力有限,可是,也曾对我以命相救。”
“哦?所以你现在是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蓝婧话一出口便有点悔意,暗想自己这话可是说得过了,然而看到沐槿衣那一脸沉静不予辩驳的模样,不禁更加气闷,口不择言起来:“若是这样,我也救过你,你是不是也该对我有所表示啊?”
沐槿衣似是没想到蓝婧会忽然这么问,一怔之下随即应道:“我这条命便是蓝姐你的,若是你有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呸,我又不是你,一根反骨通天,倔得不得了。我能有什么事?你少咒我。”蓝婧本来也只是一时口快,此刻见沐槿衣认真起来,她却有些心慌,忙岔开了话题。
沐槿衣不禁轻叹了口气,“蓝姐,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是……”她似是想解释,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牵连你和大哥他们。”
“你——真是被你气死了!”蓝婧一口气差点哽住,眼看着就要爆发,却又硬生生地被她压了下去。她忍着气,好脾气地问道:“不说那些了,我问你,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沐槿衣想了想,“想办法潜回苗寨,弄清楚那些喇嘛的来头。”
蓝婧怒瞪她一眼,轻声叫道:“不行!”
“为什么?”
“还为什么?你知道那些喇嘛有多危险吗?”蓝婧气道,“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可以再搀和,此事到此为止。”
沐槿衣咬了咬嘴唇,冷声辩道:“那些喇嘛一直以来都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和夜郎墓有关,我必须弄清楚。何况大祭司有恩于我,如今她的家园被外敌侵占,我怎能一点都不思图报?”
“出来这些时日,口才倒是长进不少。”蓝婧冷哼一声,“不过你说什么也没用,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到此为止。”
“蓝姐……”沐槿衣轻叹,“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分开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蓝婧一怔之下,不怒反笑。
沐槿衣忽然想到了什么。“蓝姐,你……”
“没错,如无意外,白轶他们应当也快来了。”蓝婧扶额道。“我下不了手治你,总得有人治得了你。槿槿,你这样下去迟早要激怒干爹的知道吗?干爹是什么手段,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这场对话就此终结,沐槿衣不再开口了,只紧锁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事。蓝婧说得没错,她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不过也是倚仗蓝婧一贯纵容她,倘若是干爹亲自出手,不,只是多个白轶她便已经应付不了了,更遑论和干爹亲自交手。想起那总是躲在面具后的人,那个救了她的性命、却又将她推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人,她名义上的养父,沐槿衣只觉心中一阵紧张,正如蓝婧所说,干爹的手段,她们这群人是没有一个能敌得过的。
然而这紧张只是一瞬,她很快便恢复了宁定,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她如今早已进退维谷,既然如此,何不只向前看?
回去洞中时,蓝婧明显余怒未消,也不管内室还放着唐云氏的尸身,气鼓鼓地便去了内室一角睡下了。沐槿衣暗叹一声,回去了唐小软身边。
唐小软也并未睡着,听到动静立刻翻过身来,呆呆地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汇,一阵平静温暖。
见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一双眼睛耷拉着,眼底还泛着乌青。沐槿衣心生怜惜,忍不住道:“时间还早,接着睡会儿吧。”
“睡不着。”唐小软低声道,眼神闪烁不定,四处飘忽着。
“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觉得……好累哦,就好像跑了一万米一样,不,比那还要累。”唐小软闭上眼睛轻声细语,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沐槿衣身边缩了缩。
意识到她的靠近,沐槿衣并未闪躲,犹豫了片刻,默默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
“这样靠着你就不会累。”唐小软满足地勾起了嘴角。“沐姐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老是做梦梦见你呢。”
“我?”
“是啊。嗯,也不是,其实并不是你,只不过,我总觉得你和她好像。”唐小软语无伦次地呢喃。
沐槿衣并未多想,嗯了一声,也实在是没什么哄人的经验,只好别扭地轻拍了拍唐小软的肩膀。
唐小软向来是耳聪目明,得一望二的典范,见状将整个脑袋都钻入了沐槿衣的怀中,勾着嘴角笑道:“拍这里,沐姐姐,拍拍这里我就不难受了。”
沐槿衣怔了怔,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轻轻拍了拍她鼓得高高的脸颊,谁料才要缩回手来便被某人猛然侧脸给咬住了手指,她一惊:“你——”一句“干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指尖上瞬间传递而上的灼热感给震住了。耳廓顿时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被某人的不知羞给打败了,她颇有些恼怒地抽回手来,缩在身侧,再不肯碰她一下。
唐小软哑声道:“沐姐姐,你脸红的样子可真好看。”正要再说什么,忽听得不远处大祭司忽然轻声咳了一咳,她忙收敛了形状,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然而沐槿衣却也毫无睡意了,见大祭司醒来,她轻喊一声:“大祭司。”
大祭司坐起身来,细细看了她一眼,叹道:“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了。”见沐槿衣无声点头,她目中又是欣慰,又是怜惜。“孩子,你虽然是圣女投生转世,可我也不会勉强于你。这天下自有它的定数,原也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沐槿衣道:“我既然身在此局,又怎能独善其身?何况大祭司有恩于我,只要我力所能及,您尽管吩咐。”
大祭司叹道:“你选择随我救世,便是斩断归家之路。你可考虑清楚了?”
沐槿衣静静点头:“是。”
“好,既然如此,明日你便随我回去寨中。”大祭司道,“寨中百姓不过是受人胁迫,他们与我一样都在期待着圣女的降临。只要你亮明身份,自然能得众人拥护。至于我那不成器的妹妹那里,自有我来应付。”
沐槿衣疑虑道:“可是,我们要如何取信于众人呢?”
大祭司微微一笑:“你有虎神护体,便是最好的证明。”
沐槿衣仍有些迟疑,然而见大祭司如此笃定,便不再多问。侧眼见唐小软坐起了身来,她于是道:“明日,你且随阿罂与蓝姐一起留在这里。”
唐小软自然不干。“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可能会有危险。”
唐小软咬了咬唇,道:“你说过以后不管去哪都会带我一起的。”
沐槿衣不禁怔住,暗想自己几时说过这样不科学的话,忽然反应过来某人这是在断章取义了。她颇感无奈,只得好脾气地劝道:“你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明日一去,或许很顺利,也或许会有一场苦战,我怕自顾不暇,照顾不了你。”
“那你更得带着我了,万一你自顾不暇,我还能照顾你。”唐小软厚着脸皮说。
见她开始耍赖,沐槿衣不禁肃了神色,微微严厉地盯着她道:“唐小软,我答应你的事都会记着,也会尽力做到。可是,你不能这样任性。”
唐小软见她脸色沉了下去,不禁有些退缩,可嘴上仍是不肯服软:“你就放心留我在这里,你就不怕回来找不见我了?”
“你好好呆在这里,我怎会找不见你?”沐槿衣严肃地说。
“凡事都有意外。”唐小软辩道。要说斗嘴她认第二,还没遇见过谁敢认第一,更别说本就不善言辞的沐槿衣。要不是怕她动了真火,她还真有一肚子话可以抬杠。闷闷不乐地睡了回去,心中暗自盘算要怎样才能跟着沐槿衣一起走,怎样才能跟她形影不离,正想得烦躁处,忽然脑中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哎哟一声便抱着脑袋叫出声来。痛,好痛!就像被一把冰锥硬生生刺进去一样痛,不,是又冷又痛!
沐槿衣却以为她在故意装疼博可怜,又好气又好笑地背过身去不理她了。唐小软本想说她不是装的,真的要痛死了,可话刚到嘴边,那痛意却又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了,她呆呆地摇了摇脑袋,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真的疼过一次,还是,仅仅是一场幻觉。看着沐槿衣的背影,她也有些没趣,只得悻悻地躺了回去,接着盘算起来。
经过这么一闹,天色也渐渐亮了。几人全都心事重重,谁也不曾好睡,沐槿衣先和阿罂一起将唐云氏的尸身搬出洞来,又绑上绳索运了下去。山中环境简陋,也无法妥善安葬。只是天气较暖,若不及时处理尸体只怕很快便会腐烂,几人也只得简单地在山下林中挖了一个土坑,将唐云氏葬了下去。
☆、第四十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中)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更文真的是可一不可再,毕竟作者君已经老了……
唐小软对这太奶奶本来便亲缘不深,见她仙去,心中也说不上太过伤心,只是微微怅然。见处理完太奶奶后事后沐槿衣随即要与大祭司一起去苗寨,她忙跟了上去,各种撒娇耍宝想要跟着一起,然而沐槿衣却是铁了心不要带她,最终也只能是白白折腾了一场,不情不愿地留下了。
亲眼看着唐云氏入土,蓝婧有些恍惚,不禁想起自己几个兄弟也是眨眼间便葬身在这山里,她心情复杂,再一想沐槿衣如此一意孤行完全不听她劝,心中更是气闷,索性眼不见为净,甩手走开。
沐槿衣没作声,悄悄跟了上去。蓝婧一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便知是谁,头也不回道:“你跟来做什么?”又走几步,见她仍是相跟,不禁怒道:“你去做你的大事,渡你的众生!跟着我做什么?”
沐槿衣叹道:“蓝姐,我知道我欠你良多,等我了结了这桩心事,那时候,你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
蓝婧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望住了她。艳阳下,那一张清丽动人的芙蓉面,剪水秋眸凝然生光。素日的冷漠不知何时竟淡去了许多,不言不语间,那眼角眉梢竟是一片清凌凌的坦荡温柔。她心中一阵涟漪,再也绷不住冷淡,上前一步拉住了沐槿衣的手。“槿槿……我……我很担心你。”一腔情潮激烈涌动,可话在喉咙间滚了几滚,再到嘴边,却终究是变了意味。她说不出口,至少这一刻,她无法对她坦然说出自己的心事,更无法面对自己一直以来塑造的“姐妹情深”却原来是包裹着这样一层龌龊的心思,她对她的小妹妹,她从小看顾长大的妹妹竟然有着那样不堪的……欲念。更何况,即便她有勇气说出口,那唐小软已然捷足先登,她此时说出来……又算什么呢?
所幸沐槿衣并未察觉她心中的思量。“我会保护好自己。”她严肃地说。
蓝婧松了口气,却又不由得暗暗沮丧。“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我的功夫都是蓝姐你教的。”
蓝婧被将了一军,又见沐槿衣小脸紧绷,可眼中却隐隐带着一丝笑意,忍不住便想起幼年时候的她来,每次和自己的对抗获得胜利,便会这样假装绷紧小脸,实则偷偷得意。她想到好笑处,忍不住轻笑一声,情绪也舒缓了许多。
沐槿衣却不知她是想起了这一出,只是见她笑了,觉得安心不少,于是说道:“你的眼睛不太方便,就和唐小软一起留在此处等我好吗?我会尽快回来。”
“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个唐小软?”蓝婧忍不住问。须臾,又觉得没趣,径自摆摆手:“也真是犯贱,明知道结果的事,却还要自取其辱。”
“我担心她,也担心你。”
“行了,你不就是想让我留下来保护她么,我答应你就是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沐槿衣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又终究没说。回身去看一眼不远处的大祭司,她轻声道:“蓝姐,我该走了。”
蓝婧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沐槿衣沉静的面容。“槿槿,有件事一直没问你,那日山崩之前,那地下河道里发生的事,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沐槿衣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茬,一怔之下本能地摇头:“只记得那水中忽然掀起巨浪,似是有什么凶猛的异兽,然而究竟是怎样脱险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蓝婧沉吟片刻,道:“你自小体质便异于常人,寻常伤口,常人需要一月痊愈的,你三两日便能好了,从前我一直没有多想,如今来到这里,处处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玄机,甚至……还亲眼见到那样巨大的远古异兽。有些事,似乎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你见到那异兽的模样了?”沐槿衣急问。
“嗯,乍看似是一条十分巨大的蟒蛇,并且,它似乎长着两颗头颅。”蓝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沐槿衣的神色,顿了顿,缓缓开口:“如果不是我产生了幻觉,我想,我看到的那只巨大异兽,就是那块大青石上所刻的双头神龙。”
“双头……神龙?”沐槿衣眼神复杂,喃喃低语:“它竟然当真存在。”
“不仅如此,那异兽对你,似乎颇为恭敬。”蓝婧思忖好一会才想出了这样的说辞,她实在是不知该怎样描述那双头巨蛇与沐槿衣之间诡异的气氛与相处,那看起来就像……就像是宠物与主人!这样的形容非常怪异,可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别的形容,那异兽绕着槿槿转圈,又用脑袋拱她,可不就是宠物与主人示好的动作吗?
“死去的唐老太太也亲眼所见,那双头巨蛇将你托出水面后便遁入水下离去了。你溺水多时,却毫发无伤,槿槿,你不觉得奇怪吗?”
一直到与大祭司来到了苗寨入口,沐槿衣脑中仍盘旋着临走前蓝婧的疑问。双头神龙竟然当真便存在于禁地中吗?她想起那次与唐小软等人忽然被巨浪卷入水中,亦曾模模糊糊看到一道巨大的黑色怪影,更如蓝婧所说似是长了两颗头颅。所以,那上古的神物果然是千年来一直镇守在禁地里吗?那么,它究竟又是为了守护什么呢?倘若只是这一方百姓的安危,如今苗寨有难,为什么它却毫无动静,而却会为了自己区区一个外族人的性命出面相救?难道,她真的便是大祭司所说的什么圣女转世?
她想不明白,索性便将这事与大祭司说了一遍。大祭司听罢道:“她没有看错,双头神龙自千年前便镇守在禁地之中,传说是为了看守一件至邪至恶之物。双头神龙早已通灵,更曾与昔年的圣女滴血相认,我问你,你那时可曾受伤流血?”
“当时为了救人,好像是被水底的硬骨刺伤了。”沐槿衣思忖道。
“那就不会错了!一定是双头神龙认出了你来,所以才会救你,才会放过入侵禁地的人啊。”大祭司激动地说道。“你不仅有虎神护体,更有双头神龙滴血相认,槿衣啊,你当真便是我们等待千年的圣女啊!”
沐槿衣见她一脸的激动,心中却有些复杂难言起来。她并不是排斥这所谓的圣女身份,也并非害怕这背后所牵连的危机以及需要承担的责任,她只是突然无由来地感到一阵抽空般的茫然,非喜非悲,非怒又非殇。
大祭司见她沉默,于是收敛了情绪,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如今会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等机缘到了,你就会全都明白了。”
沐槿衣嗯了声,不再多说。
大祭司无法走路,要靠一辆木头轮椅推行,她虽眉目慈和,却天生一股神圣的威严,也因此她与阿罂离开时,阿垒手下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此时她又堂而皇之地回来了苗寨,守卫见了陪同的沐槿衣,正剑拔弩张,一见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大祭司,个个都迟疑着放下了武器。
大祭司温声道:“阿垒呢?你们去叫了他来见我。”
一个守卫犹疑着应了,转身跑开。另一个用苗语说了几句,沐槿衣听得明白,他是在说:大祭司,你身旁这女人可是咱们寨子里通缉的犯人。无奈摇了摇头,耳听大祭司道:“你也是被人迷惑,虎神有灵,不会怪你大不敬之罪。”
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两人,正要再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沐槿衣抬眼望去,见那阿垒,便是桑坤老者的儿子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神情无比复杂地看了眼她,又望向大祭司。
大祭司道:“你来得正好,我问你,阿萝人呢?”
阿垒嗫嚅着道:“大巫师她……她……”
大祭司神色未变,却不怒自威。“说。”
阿垒脸色灰败,低声道:“大祭司别为难我了,大巫师她……她老人家行踪一向隐秘,我又怎会知道?”
大祭司凝神看了他一眼,蓦地转动轮椅上前,一把扼住了阿垒的手腕。阿垒顿时落下汗来,痛哼一声。大祭司随即松开手来,摇摇头:“惑心蛊。阿萝当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对自己的族人下这样阴狠的毒蛊。”
“这是什么蛊?”沐槿衣问道。
“这蛊可千里之外惑人心智,驱之为己用。只是太过霸道,被下蛊之人筋脉血肉俱损,即便他日解了蛊,也形同废人。”
大祭司话音刚落,阿垒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祭司,我知道您老人家心地仁善,只是大巫师有命在先,见了您就立刻拿下,若是反抗,就地诛杀。我们都中了她的蛊,不得不听她的指示,趁大巫师还没有发现,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大祭司见他七尺昂藏竟如此狼狈求全,长叹一声:“阿萝她一向喜怒无常,你们为她做事,也是受尽苦楚。”
“大祭司,这蛊,您解不了吗?”沐槿衣疑虑道。
大祭司摇了摇头。“这是我们祭司一脉的禁蛊,我修行多年,从不敢违背祖训。如今阿萝却将它取了出来……除了持蛊之人,这蛊,谁也解不了。也罢,我们直接去找她吧。”
沐槿衣点点头,正要推着她离开,忽听阿垒冷声叫道:“大祭司,您可以走,可这姓沐的女子却必须留下。”
沐槿衣淡然回身,冷冷望着急赤白脸的阿垒。大祭司道:“你也是糊涂了么?你父亲之死并非槿衣所害,他是死于自己的恶欲!”
阿垒叫道:“怎么不是她?若不是您放了她去禁地,阿爹又怎会跟进去?她不仅害死阿爹,还杀了阿爹心爱的双头神龙,若不是她触怒神明,禁地又怎会水难!”
大祭司冷冷一笑:“你可知她是何身份?她是我们大祭司一脉等待了千年的圣女转世,你如此诋毁,也不怕虎神降责吗?”
阿垒顿时惊住,倒退了一步。“什……什么?您说她是……是圣女转世?”他眼珠咕噜噜转了一转,蓦地叫道:“大祭司,您可是被她蒙骗了。”
“何出此言?”
“大巫师那里有一名女子,大巫师说她便是圣女转世,会与她一起做成一桩大事。这这这……这怎么会有两位圣女呢?”
“你说什么?”一番话说得大祭司也是愣住了,直觉地便去否认:“这不可能。”
“是真的。那女子身怀灵能,能使污水变清,更有治伤奇术。”阿垒点头如捣蒜,看一眼沐槿衣,恨恨道:“可比这毒辣女子要像得多了!”
大祭司思忖片刻,手掌重重按在了那轮椅的扶手上。“看来,我是必须要去会上一会了。”圣女避世千年,如今应运而生,绝不可能托生两处。而她又亲眼见沐槿衣能请出虎神,更有双头神龙的佐证,那圣女托生的人选无论如何都该是沐槿衣才对。
阿垒忽然道:“大祭司,您快走吧,大巫师身边可有个强力的帮手,连大巫师也不是他的敌手。”
“是喇嘛?”沐槿衣插口道。
阿垒哼了声:“你倒是打探地清楚。”
他态度恶劣,沐槿衣也不以为忤,又问:“与大巫师共谋的喇嘛,你可知是何来历?”
阿垒瞪她一眼,不再理她了。大祭司知道他的心结,于是亲自问道:“你说阿萝身边多了个帮手,那人是谁?”
阿垒对着大祭司的态度还是很恭敬的,闻言忙回答道:“我也不知是谁,看起来似乎是那群喇嘛的头头。”
沐槿衣蓦地想起先前在唐小软家中曾想要抓住她们的那些人来。“那人什么模样?”
碍于大祭司的面子,阿垒这次态度稍微好了一些,想了想,道:“他身材十分高大,眼窝很深,鹰钩鼻子,看起来很是凶恶。”
“一定是他。”
大祭司一怔:“你认识他?”
沐槿衣摇摇头。“先前我在唐家曾被人伏击,带头那人与族长所说并无二致。”此人手段确实高明,当日他在密道那里摆下的阵,连蓝婧都破解不了。
阿垒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耳畔响起一阵细微的竹笛呜咽之声,他口唇发白,脸色蜡黄,双手抬起费力地挥了一把:“一定是大巫师发现了,糟了!”一口儿地催促她两人快走,想是对那大巫师十分惧怕,连沐槿衣的“杀父之仇”也顾不得报了。
沐槿衣见他自己身中毒蛊却仍对大祭司很是维护,不禁对他也起了三分敬意,道:“你如此为她做事,她仍要以毒蛊相害,既如此,为何不思反抗?”
阿垒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想死得那样窝囊。”
“违心做人,不过是比死人多了口气,岂非更加窝囊。”沐槿衣说罢,推了大祭司的轮椅转身便走,留下阿垒站在原地,一张紫红的脸上神色变幻,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两人从寨子口退了出去,绕道去往大巫师所住的地方。
还是上次来过一次这里,沐槿衣凭着记忆找到了山脚下那间孤零零的小木屋。与上次一样,大片湿润的泥潭上,一座小木桥横亘其上将木屋与外界相连,那泥潭中的湿泥即便是在大白天也泛着氤氲的古怪水汽,与上次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她竟然闻到一股明显的血腥之味。她不禁蹙起了眉头,凝神望向那幽深的泥潭。
大祭司按住了轮椅扶手,轻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沐槿衣也瞧出了些许名堂,这泥潭有古怪,必然是被人动了手脚了。只是阵法既不是她所擅长,又有大祭司在侧,她也并不慌张,只静待大祭司的指示。
大祭司扬声说道:“高人在此,何不出来一见。”
那小木屋的门扉忽地开了,沐槿衣下意识地凝神对敌,本以为出来的人即便不是那喇嘛的头领也得是难缠的大巫师,谁料那门扉大开,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款款走了出来,艳阳下那身影一袭雪白的薄纱长裙,乌发及踝,温婉清丽的小脸,黑曜石般的眼瞳秋水横波,高挺的鼻梁下,淡红的唇瓣如樱花般粉腻可人。却是一个容貌端秀的妙龄少女。
沐槿衣心下诧异,不禁与大祭司对望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诧异,又望向了那少女。暗暗想道,莫非,这就是阿垒口中所说的那个“圣女”?
那少女也正自打量着沐槿衣,目光闪烁不定。二人就这样对视着,沐槿衣心中蓦然浮上了一丝怪异的感受。为什么,只是这样与她对视着,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槿衣啊,这……”大祭司也惊于这忽然出现的少女,看一看她,又侧脸去看站在她身旁的沐槿衣,一丝奇怪的念头忽然涌现,她竟觉得这女子看起来与沐槿衣至少有五成的相似,当然不尽是容貌,她两人的气质更几乎是如出一辙。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四十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下)
终究还是沐槿衣率先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站定,静静看着那身份不明的少女。耳旁大祭司的声音轻轻传来:“此人有古怪。”
沐槿衣点点头,索性敌不动我不动,未料那少女倒是坦然一笑,语声清灵:“你们找谁?”
沐槿衣不动声色,淡淡应道:“请问大巫师人在何处?”
“你们找大巫师有什么事?”少女问道。目光仍是眷留在沐槿衣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沐槿衣并未接话,下意识地望向了大祭司,只听大祭司道:“阿萝,你既处心积虑要我性命,如今我来了,你又为何闭门不见?”她说着,自己转动轮椅向前,口中念念有词,很快那泥潭中的氤氲水汽便如被阳光蒸发了一般尽数消失了,连空气中隐隐漂浮的血腥味都逐渐淡去。
那少女终于移开了眼神,微微诧异地望住那坐在轮椅上并不起眼的白发女人,见她不动声色便露了这一手,忍不住道:“你是谁?”
大祭司道:“小姑娘,你身上的灵力是生来就有,还是后天修习而来?”
少女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左右转了转,“自然是天生的。你是谁?能看出我身怀灵能,你也不简单嘛。”
大祭司沉吟片刻:“小姑娘,我不管你是阿萝从哪里寻来的,你还是趁早离开地好。”
少女尚未接话,一阵尖锐的笑声蓦地划破空气直钻入众人的耳中,更有一股比方才更加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大祭司脸色微变,叫了声:“阿萝!”
沐槿衣抢身上前,她的武器丢了,只得扯了软鞭护在了身前。只眨眼间便见一道黑影如鹰隼般扑面而来,更挟有一股莫名的厉风,吸入鼻中,竟觉脑中发晕!她忙屏住了呼吸,长鞭甩出,啪一声打得那黑影四分五裂,空气中顿时一团猩红爆裂开来。
“什么人,竟敢伤了我的小宝贝!”一个全身黑袍的女人从那少女身后的木屋中走了出来,一脸怒容地瞪着沐槿衣。这女人与大祭司一样,也是一头银发,面目容貌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便只得三四十的年岁。
沐槿衣静静收鞭,冷眼掠一掠地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古怪生物,似鹰非鹰,似隼非隼,分明是某种异变了的凶禽。淡淡望一眼那黑袍女人,她已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不是大巫师又是谁?
大祭司一见那黑袍女子便驱了轮椅上前,紧声道:“阿萝,你从前所做的一切看在祖先的份上,我都不会计较,可是你不能一错再错。你找了这女孩来是要做什么?你莫非以为她是——”
大祭司话音未落,便被那黑袍女子,亦即是大巫师打断了。她冷笑两声,道:“阿姐,从小师傅便偏心你,说你样样先我而精,样样比我透彻,便是那先知的传承也是选了你而不选我。呵呵,那又如何?你整日只知故步自封,守着祖先的规矩不敢有半点逾矩,可你看看我?如今我不仅拥有了远胜于你的能力,就连天命所归的圣女也来到了我的身边!哈哈……哈哈哈哈!”
“圣女?”大祭司再次望向了那与沐槿衣神似的少女。“你说她是圣女?”
沐槿衣也怔住了,下意识地望向了那少女。却见她也正在打量自己,目光里说不出的好奇。她微感不悦,转过脸去。
大祭司转念一想已然想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那少女与沐槿衣神似,她二人一个娇憨明媚,一个淡薄冷矜,容貌并不十分相似,最为相似的部分其实是她二人身上的灵气,所以她才会产生那样的感觉。可是沐槿衣能够召唤出虎神,又能够引得双头神龙亲来护佑,这圣女必然就该是她才对,这少女……却又是何来历?和沐槿衣有关吗?或者说,和她们大祭司一脉有关吗?
眼见大祭司沉吟不语,大巫师冷哼道:“阿姐,你既然逃了出去,妹妹看在你我自幼一同长大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饶你一命。没想到你倒自己跑回来送死,还以为你找了什么帮手,就是这丫头?怎么,上次的子母蛊滋味如何?还没尝够么?”
沐槿衣并不动怒,只淡淡回应:“帮手谈不上,路见不平而已。大巫师岂不闻多行不义必自毙?”
大巫师冷笑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懂得什么?不知从哪里学来一点皮毛功夫就敢在你祖奶奶面前耍嘴皮子。莫说我老人家欺负小辈,给你一次机会,你走,我不杀你。”
沐槿衣淡淡扬眉。“要走可以,还请大巫师高抬贵手,将惑心蛊的解药给了族长他们。”
“噢?阿垒那小子曾经要杀你,看不出你竟还肯为他求情。”大巫师不以为然地冷笑。
“大家立场不同,无所谓仇怨。”沐槿衣冷冷道。
大祭司忽然道:“阿萝,这女孩你是从何处寻来?是不是那些喇嘛带来的?”
大巫师哼道:“是又如何?”
大祭司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叹道:“你太糊涂了,那些喇嘛分明是所谋者大,你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我告诉你,她根本不是圣女,真正的圣女在这里!”她说着,抬一手指向身边的沐槿衣,义正言辞。“她能够召唤虎神护体,更有双头神龙的庇佑,阿萝,你莫要再被人蒙蔽,趁早回头吧!”
大巫师怔了怔,望着沐槿衣的眼神不禁蒙上三分思量,口中自然不信:“她?圣女?阿姐,你别说笑了,这丫头连桑坤的子母蛊都躲不了,她怎么可能是圣女?”
大祭司叹道:“你若不信,尽可以一试。”
大巫师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了什么:“阿姐,有你在她身边,什么蛊是她解不了的?你可是小觑小妹了。”
大祭司沉吟几秒。“如此,只好请出先祖遗物来帮助我们分辨孰真孰假了。”
大巫师呆了一呆:“你是说……圣明虎神咒?”见大祭司无声点头,她不禁激动起来,“那咒语千百年来从无一人能念出来!”
大祭司道:“这是自然。除非圣女转世,否则那咒语也将随之尘封万年。你若不肯信我,不防将那咒语取出来,让此二人各自一试。”
大巫师难掩心中激动,那卷咒文作为师父的遗物本来一直是在师姐那里,被她夺了过来,然而无论她怎样刻苦研习,日夜修读,也是始终参悟不透其中的玄妙,甚至能完整地读下来都是艰难。那咒文中间短缺了一行,更加成为她心中的至憾之事,如今被师姐这样一提醒她倒是有了个想法,对啊,何不就让这两个丫头试上一试?管她谁真谁假,能读出圣明虎神咒才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反正有她在此,师姐又瘸了一条腿,谅那沐丫头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念及此,她不再多说,转身便回去了木屋中,须臾后出来,手中已然多了一卷古旧的羊皮卷。
一直在旁边站着不曾插嘴的少女见状将那羊皮古卷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哦,原来是这个啊,我曾经修习过它,不过却是拓本。原来……正本是在这里啊。”
大巫师一听不禁暗暗诧异,怎么先祖的遗物竟然会被人得到了拓本?转念一想,若这女孩便是圣女,或许便是天意如此。于是道:“你且念上一念。”
那少女胸有成竹,将羊皮古卷随手还给了大巫师,微笑道:“好。”随即念了起来。
大巫师见那少女竟然托大不要咒文对照,心中更加得意,暗想她必然是真圣女无疑了。大祭司一直凝神听那少女所念咒文,时而蹙眉沉思,时而面露诧异。一旁沐槿衣忍不住道:“大祭司,我根本不会念什么圣明虎神咒啊。”她听那少女念的顺畅熟悉无比,更是心中迟疑。那古怪又拗口的咒文别说是这样背诵下来,就算照着念只怕她也搞不定吧。
大祭司却摇摇头:“不急。听完再说。”
沐槿衣也只得凝神听了起来。那咒文并不长,少女念了约莫两三分钟便慢慢停顿了下来,似是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她皱眉抚胸,轻声道:“每逢念到此处,我便觉得胸口疼痛无法继续。”抬眼见其余几人都是怔怔而立,她回过身去,将大巫师手中的羊皮古卷又接了过来仔细翻了翻,“原来……正本也短缺了这一行啊。我还以为是护法给我的拓本有残缺呢。”
大巫师心中一凉,师傅曾说过,这圣明虎神咒只有圣女本尊能够驱使,其余人硬要修习,即便灵体再高也不能念到超过三分之二,否则便会头痛心痛,浑身不适,更有甚者甚至会因此丧失心智,从此形同疯癫。如今这女孩正是读到了近三分之二处,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并非圣女?她下意识地望向了沐槿衣,暗暗心惊,看师姐那成竹在胸的表情,莫非,这姓沐的丫头果真是真正的圣女?大巫师想到这里,不禁恼羞成怒,一把将羊皮古卷夺了过来抛向沐槿衣,沉声道:“轮到你了。”
沐槿衣本能地抬手接住,无奈只得翻开羊皮古卷仔细看了起来。那咒文是用古苗语所写,她此刻也顾不得诧异自己为何能无师自通看懂天书般的古苗语了,一边看一边无意识地照着读,在大巫师诧异的目光下不知不觉便读到了有一行短缺的那里。她并未多留意那短缺,只是顺着脑中的指引一字一字向下读念,到了短缺处竟然丝毫没有停顿,一气念了下去,以至于大巫师本来是一边听一边无意识点着头,此时一个激灵,猛地打断了她:“等等!你刚才念了什么?”那咒文她早已看的熟悉无比,内容几乎倒背如流,她可以很确定沐槿衣绝对念出了一句她从前并未看到过的内容。
沐槿衣被她一声喝问惊了下,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什么?”
大巫师心急如焚:“你刚才——”
话音未落,“沐姐姐!沐姐姐救命!”一声清脆的呼喊陡然间传来,激得沐槿衣身子一震——唐小软?!她哪里还顾得上念咒文,倏地便转过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
不远处的山道上,一个女孩正跌跌撞撞跑来,那苍白的小脸,熟悉的身形,更兼那娇软的嗓音,不是唐小软是谁?沐槿衣心中忧急,忙迎上前去将她抱在怀中,急问道:“你怎么跑来了?”
唐小软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我担心你,就想跟过来找你。谁知道在寨子口碰见几个光头,一见我就要抓我!”
沐槿衣见她如此莽撞险些被喇嘛抓走,不由得很是郁郁,松了手,轻责道:“你也太冒失了,不是要你在原处等我的吗?”
唐小软吐了吐舌,娇笑道:“哎呀,你不要生气了嘛,我这不是跑掉了吗?慌不择路都能遇见你,老天爷都知道我在想你嘛。”
“也亏得是你跑掉了,要是被他们抓走可如何是好?”沐槿衣见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还油嘴滑舌,有点生气,很想摆臭脸把她甩在一边,可到底又没能忍下心。
“我可是凌波微步踏雪无痕,逃命我最有本事了。不用担心,哈哈。”唐小软犹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
沐槿衣看一眼她,心中忽然涌上一丝奇怪的念头,为什么唐小软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蓝婧呢?她不是答应自己会帮忙看住唐小软的吗?虽然蓝婧伤了条腿,可是控制住唐小软还是没有问题的,又怎么会让她独自一人跑到苗寨来呢?
唐小软眼睛咕噜噜盯着沐槿衣,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疑虑,笑道:“我趁蓝姐姐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
沐槿衣睨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呼吸粗重,显是刚刚跑得急了,不禁暗想自己真是想多了,她为了担心自己不惜独身一人冒险跑来,自己却还对她疾言厉色,当下微有歉意,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我与大祭司有要事要做,你在这里等着,不许再乱跑。”
唐小软抱住她的手臂,一叠声道:“好好好。”一抬头,正撞见那少女投来的眼光,她微微一怔,目中一丝厉色快速闪过。
沐槿衣并未瞧见她的眼神,她松开唐小软后,打算继续研读那圣明虎神咒,然而再次捧起羊皮古卷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大脑中一片混沌模糊,那些咒文便真如天书一般怎么也分辨不清了。她努力了几次都无法继续研读下去,只得索然放下了古卷:“抱歉,我无法完成。”
大祭司面带疑虑地看着她。“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读得好好的吗?”
沐槿衣歉然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只是刚刚那么一打岔,她再捧起古卷便觉得心绪不宁,任她怎样努力也集中不了精神力,更加无法循从内心的引导去辨认这些古怪的文字了。
大巫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沐槿衣身后的唐小软,冷冷道:“还有个办法,可以分辨她二人谁真谁假。”
大祭司一凛,心中已然有数,不禁微有迟疑:“此法太过凶险,不可。既然分辨不出,今日便暂且作罢,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不行,既然你我各执一词,那就定要比个明白。”大巫师说罢,口中念念有词,手臂抬起在胸前结起了一个古怪的咒印,只见她身前的泥潭忽然间如同煮沸了的滚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一片片乌黑的泥浆一浪接一浪地向上翻滚,沐槿衣只看了一眼便觉恶心,正诧异这大巫师究竟搞什么鬼,那乌黑的泥浆中忽然间伸出了大量的蔓藤植物来,那蔓藤茎叶俱是色呈暗红,就与她们先前在禁地中所见到的吸血蔓藤一模一样!沐槿衣悚然心惊,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怕的蔓藤抽枝生叶,几乎长到了木桥上才终于停止了生长,阳光下一根根闪耀着鬼魅的暗红色凶光,看起来十分可怖。
大祭司侧脸肌肉微微抽动,叫道:“阿萝,你竟然违背祖训,私自种植这吸血的魔藤。”
大巫师眼中跳跃着诡谲的光芒,恶狠狠地上前一步:“真正的圣女,她的血液可以净化一切邪祟,相传千年前那次灭族之战,便是圣女以鲜血献祭,净化魔藤,这才救下了我们的祖先。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谁真谁假,这魔藤一试便知!”她说着,随手抛过一把短刀来。
那少女接在手中,不禁有些迟疑,抬眼却见唐小软一脸戏谑地望着自己,她心神晃动,竟然微微恍惚起来。
沐槿衣正迟疑要不要接受这见鬼的试验,忽听得唐小软凉凉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划呀,划上一刀便能证明你是圣女了。”
她一怔,还以为唐小软是对自己说的,未料却是对着那少女。她转身望去,只见唐小软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少女,眼神中隐隐一股说不分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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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上)
“小软。”沐槿衣隐隐有些不悦,又无法归结出自己因何不悦,只得轻喊了一声。却见唐小软并不理会自己,始终只是盯着那少女看着,而那少女更是因着她这句话,不再犹豫,手持短刀轻划自己手臂,很快一丝殷红的血线便顺着她皓白如雪的手腕滑落下来,瑟瑟滴落泥潭中的蔓藤上。
大巫师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那血线,直到它丝丝缕缕地被蔓藤吸入体内,约莫一分多钟时间,那片原本张牙舞爪随时夺人性命的魔藤竟然一点点委顿了下去,很快便缩成了一团浮在泥潭之上。大巫师神情复杂,说不出是悲是喜,眼皮快速抽动着,蓦地大叫一声:“魔藤被……被净化了?!”
那少女抱着兀自流血不止的手臂,似是松了口气,微笑道:“我并不在意这所谓圣女的身份,只是稍后护法大人便会回来,我若是不能尽力,只怕他老人家可就要生气了。”她看着一脸沉默的沐槿衣,神情中甚至含有一丝歉意。
大祭司眼见如此,只得开口道:“不忙,槿衣还未曾一试。”
沐槿衣接了短刀在手,正要划上一刀,身后唐小软却蓦地冲上前来,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她诧异抬眸:“小软?”
唐小软劈手便将短刀抢去:“沐姐姐,她不是已经试过了吗?你干吗还要再试?”
“不可坏了规矩。”沐槿衣要拿回刀来,未料唐小软却忽然后退一步,将那短刀随手抛入了潭中。她不禁肃了神色,斥道:“小软,你——”
唐小软嘻嘻一笑:“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沐姐姐又何必再自伤身体?”
沐槿衣凝视着唐小软,不知为何,明明眼前是她无比熟悉的一张娇颜,可这笑容映在她眼底,却莫名有些陌生。待要再说什么,忽听得身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极像是马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她心中一凛,快速转过身去,一眼便见十几个红衣喇嘛不知何时来到了木屋外的山道上。糟了!沐槿衣暗叫不好,然而却又不能抛下大祭司带着唐小软逃跑,只一个迟疑间,那群喇嘛已然来到了木屋前。
为首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出来,沐槿衣看得分明,当真便是那日在唐家别墅中出现过的男人。而他身后却跟着走出来一人,令她与唐小软两人同时一怔。
“啊,小软?”那中年男人轻声叫道。可不正是唐小软的父亲唐勤之。
沐槿衣下意识地望向了唐小软,心中却想,奇怪,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唐小软的父亲,可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却令她感觉有一些隐隐的熟悉感,却不知记忆深处曾在何时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唐小软目光闪烁,半晌,似笑非笑地揉揉鼻子,却不唤父亲,只淡淡应了一声:“哦。”
唐勤之想是处境微妙,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多说。那黑衣男人大步走了过来,目光在沐槿衣脸上转了一转,又落回唐小软脸上,嘿嘿一笑,用语气怪怪的汉语说道:“小丫头,你可真能跑。”
沐槿衣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要将唐小软护在身后。而那少女此时缓步走来,望着那黑衣男子粲然一笑:“护法大人,您回来了。”
黑衣男人见她手腕仍在溢出鲜血,抬手在她腕上来回抚了抚,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那血流竟然便止住了。他摆摆手,示意那少女退后,却望向沐槿衣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这丫头贼得很,几次捣乱都被你逃脱了,今天,看你还能往哪里跑!”说罢,手一挥,七八个喇嘛便呼啦啦涌上前来,有的手持金环,有的手持弯刀,一下子将沐槿衣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沐槿衣抓了软鞭在手,脑中飞速思考着脱身之术。身后唐小软忽然低声道:“引他们到泥潭边。”沐槿衣不禁微怔,并非因为这主意不好,而是,这主意太好了,好得根本不像是唐小软能够,或者说她应该想得出来的。不是她的智商不够,而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几时竟也变得如此镇静冷血了?虽说这些喇嘛对她们不利在先,可是她更多也是想控制而不是想杀人。
只片刻的迟疑,那些喇嘛已然出手了。沐槿衣怕伤了唐小软与大祭司,一鞭甩出便打散了喇嘛的阵型,对唐小软道:“带大祭司过去木桥对面,快!”
唐小软尚未来得及答应,沐槿衣已然手持软鞭冲上前去。喇嘛们被软鞭打散后,两个去追唐小软,余下的都围住了沐槿衣,沐槿衣应接不暇仍心存牵挂,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见唐小软顺利将大祭司推到了木桥对面,这才放下心来。肘击放倒一名持刀喇嘛后,夺了他的弯刀正要将他们向泥潭旁引,岂料身后忽然一阵风响,她本能地向一侧跃去,回身见一名喇嘛正双手举环向她套来,不由暗暗心惊这些喇嘛古怪的武器与招数。这金环钢刃难破,若是被它套住,那自己当真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当下暗暗咬牙,一个翻身跃起,虚晃一招直逼那喇嘛面门,趁他低头闪避时,化虚为实,以弯刀的刀柄猛然向下击去,正砸在那喇嘛的天灵盖上。一声闷哼,那喇嘛成功地被她放倒了。
余下喇嘛见她兵不刃血便解决了两名同伴,不禁都有些红眼,不再独自对敌,四五人一齐向她扑来。沐槿衣见大祭司已然结起了咒印,那些喇嘛一时无法突破,她安下心来,索性弃了软鞭,又夺过一把弯刀来杀入敌群。黑衣男人见她身手了得,击掌三声,冷笑道:“不错不错,你这样的身手,不肯为我做事,真是浪费了。”
沐槿衣冷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忽然左右同时受到夹击,右手弯刀被一名持环喇嘛以金环套住,她只得弃了左边防备,以左手弯刀紧贴金环向喇嘛面门削去,唬得那喇嘛急忙松手身子后仰避开这致命一击,而与此同时,沐槿衣的左臂也被另一个喇嘛以弯刀划破一条很长的血口。她脸色一白,顾不得剧痛又连挥两刀,逼退了喇嘛,身子急退至木桥下的泥潭边。
大巫师一直冷眼旁观他们的打斗,既不插手,也不多说,两眼却一直是盯着沐槿衣看着的,见她只是以外家功夫与敌人硬碰硬,半点也不像通晓术法的样子,不禁暗暗懊恼自己莫非真是多想了,竟然会怀疑这丫头是真正的圣女。大祭司结了护身咒,将喇嘛们拦在了一面无形的气障之外,见沐槿衣退到了泥潭边,不禁暗暗心惊,叫道:“槿衣,小心!”
话音未落,沐槿衣已然游鱼般贴着一名喇嘛手中金环疾滑而去,又借力打力,顺手便将那喇嘛送入了潭中。本来毫无动静地伏在泥潭上的蔓藤丛中陡然间掉进了一个大活人,一下子便活络了起来。那蔓藤便仿佛有着生命一般快速抽枝拔叶,更不知泥潭下的身躯共有多长,只光是几秒钟时间那喇嘛身上便已然被结结实实绕了三圈,一根蔓藤如蛇头般高高昂起,对准他身上一处流血的伤口便猛地钻了进去!那喇嘛痛苦地连声嘶喊,疯狂挣扎,然而那蔓藤的力道却不亚于巨蟒的缠裹力,只听得咯咯连声闷响,那喇嘛一八多的大个只半分多钟便被缠裹得如同佝偻老妪,鲜血沿着全身皮肤迸流出来,显然是全身经脉骨骼尽碎,纵然是大罗神仙来,也活不成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血腥可怖,纵然那些喇嘛都是诸多杀孽之人,此时也不免看得心惊肉跳,再无一人敢靠近泥潭边。沐槿衣怕自己的鲜血引来蔓藤攻击,使弯刀割裂衣袖匆促缠在伤口上止住血流。此时局面已成僵局,喇嘛们不敢再轻易出手,同样的,沐槿衣的体力也不容许她轻易主动进攻。黑衣男人冷笑了两声,走上前来,他手中捏着一串灰白色的念珠,阳光下跳跃着阴诡的凶光。“你,放下武器,我可以不杀你。”他慢吞吞地说。
沐槿衣冷冷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黑衣男人似是并不意外,将那念珠举在身前,双手上抬结起了一个古怪的咒印。沐槿衣这才看清楚他手中所持的念珠竟然是用人骨磨制,上头以尖刀缕上鲜血刻了藏文的经文。她知道密宗的那些凶残术法,其中便有以人骨炼制法器的,如今亲眼看到只觉恶心,对那黑衣男人当下更是厌恶。
那黑衣男人口中念念有词,他手中的人骨念珠上陡然间弥漫出道道青灰色的冷雾。沐槿衣凝神以对,大祭司的声音忽然低低地自她耳畔响起,显然是用了传音秘术:“此乃密宗邪术,先夺人心智,再取人性命。要破此术,需击破他手中的法器,不过你要当心,他身上有很重的毒气。”
沐槿衣正要点头,忽然眼前一花,竟是数只鲜红的骷髅头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旋转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饶是她一贯定力惊人,此刻也不禁头晕目眩起来。耳中不断传来那黑衣男人的念经的声音,吵得她头痛欲裂,她压制不住心头的郁气,拔刀便向前砍去,然而那些骷髅头被她一刀砍中后却又很快裂成两颗,两颗又变成四颗,如此这番砍了一通,沐槿衣握着刀柄的手腕逐渐有些脱力,汗水沿着她的额头丝丝地流淌而下,乌黝黝的眼睫也凝成了一团。此时她看起来已然是颇有些狼狈而不知所措,情绪渐渐失控,面露痛苦之色。而与此同时,她身边飞快旋转的血骷髅忽然桀桀怪笑着,一个接一个地向她心口位置扑去……
“槿衣!快些念咒!”大祭司情急之下,出声喊道。
沐槿衣却浑然未觉,她呆立了片刻,眼神急遽变幻,各种复杂情绪如狂潮般在眼底疯狂流转,惊愕,悲愤,哀恸,绝望……她忽然尖叫一声,蓦地抬起手中弯刀便向胸口刺去。
“槿衣!”大祭司待要结起气障阻拦沐槿衣自戕,却听铛一声响,沐槿衣身子一震,弯刀落在地上,一块圆环状的古玉忽然从她怀中跌落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衣男子冷冷看着被困在骷髅阵中良久的沐槿衣,自言自语:“定力上乘,她体内有股很神秘的灵气。还有,那块玉是什么?”
一旁唐勤之默然不语,静静看着沐槿衣,忽然,身前一股冷厉的阴风扑面而来,他惊地迅速后退一步:“小……小软?”
黑衣男人也吃了一惊,眼底一丝讶然转瞬即逝,望着轻易便穿透大祭司设置的气障而出的唐小软,望着那一脸冷凝,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的年轻女孩,他心底竟陡然间掠过一丝无法言明的恐惧。“你……”
“收起你的小把戏。现在,立刻。”唐小软冷冷地说。
黑衣男人正要开口,他握在手中的人骨念珠忽然猛烈一颤,紧接着就像碰到了极为强劲的气体炸弹一样,砰一声便在他手中爆裂了!黑衣男人望着自己掌心肆意奔流的鲜血,一双浓眉紧紧皱起:“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管我是谁,总之,你想要取到恶之弓,只有依靠我。”唐小软懒懒地勾起一侧唇角。“这女人不足为患,带上你的圣女,跟我走。”
法器已然损毁,那旋绕在沐槿衣身边的血骷髅也便锐啸一声后悉数消失了。沐槿衣脸色苍白,一手按在心口,目光落在掉在地上的那块古玉上,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捡,岂料身子陡然一晃,竟一下子摔了下去。
黑衣男人听唐小软提到恶之弓,也顾不得管那块古玉了,一双眼睛顿时精光爆闪:“你知道取弓的方法?”
唐小软冷笑一声:“除了我,谁也拿不到那把弓。”
“好。我就信你。”黑衣男人随即挥了挥手,余下没死的喇嘛便很快跑到他身后站成一列。他望一眼沐槿衣身后的大祭司,又道:“这个老太婆会坏我们的事。”
唐小软摆摆手。“她自顾不暇。走吧。”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多看唐勤之一眼。而她的父亲,唐勤之也没有对她多说只言片语,两父女虽然同路而行,却不知为何,竟比陌生人还要冷淡无言。
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再看沐槿衣一眼。而沐槿衣更因为身中毒瘴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谁人将要离去,而谁人又将归来。
大巫师看着唐小软一行人离开,抬手打破了大祭司的气障,缓步踱到昏倒在地的沐槿衣身侧,仔细凝望她许久。忽然转身,望着一脸静默的大祭司。“那些魔藤并未得到真正的净化,阿姐,你说的没错,圣女是假的。”
大祭司并不言语,而眼中的笃定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思。大巫师又望向脚边昏迷着的沐槿衣,面露迷惘之色:“阿姐,你说她才是真正的圣女,可是她却连黑鹰的骷髅阵都破解不了……小妹倒真是有些糊涂了。”她说着话,弯身下去捡起沐槿衣掉落在地上的弯刀,轻轻地压在沐槿衣裸露的手臂上。
大祭司喝道:“阿萝,你要做什么?”
大巫师冷冷一笑:“阿姐,你说倘若这丫头当真便是圣女,她是听你的呢,还是听我的?”说罢,不待大祭司回答,她自袖中捏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鼎,揭开鼎盖,一只通体紫黑色的古怪小虫很快爬了出来。她捏住那小虫正要让它沿着伤口钻入沐槿衣的身体,谁料猛然间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道便狂袭而上,她立足不稳,一下子摔倒了下去,圆睁双眼一脸惊惧地瞪着面前忽然间清醒过来,此刻正死死扼住她咽喉的女人,沐槿衣。狼狈求饶:“你……你快……放……手……”
沐槿衣目中暗潮涌动,一双寒冰般的眼瞳分明是失了焦距,她面无表情地扼着大巫师的咽喉,反掌夺过她手中的蛊虫,径直推入大巫师大张的口中。那小虫见孔既入,眨眼间便钻入了大巫师体内。大巫师目疵欲裂,满是剧毒的手指死命抓着沐槿衣的手臂,那伤口处连流出的鲜血都成了可怖的暗黑色。
“槿衣……你快放手!”大祭司见状急忙转动轮椅上前,结起气障想要分开两人。
就在此时,沐槿衣的动作缓缓迟滞了下来,眼中那冰寒的一抹幽光逐渐消失,她扼住大巫师脖颈的手臂蓦地滑落下来,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满是黑色血液的手,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祭司道:“那血骷髅化作你心中杀机,你方才……想要杀了阿萝。”
大巫师在一旁咳嗽半晌,总算缓过神来,见大祭司正与沐槿衣说话不曾留意自己,她目中杀机顿起,猛然抬手将大祭司连人带轮椅一齐向后扯去,那轮椅将将便卡在木桥的边缘,只要她一松手,大祭司便会连人带轮椅一起摔进长满吸血魔藤的泥潭中。
“你要做什么?”沐槿衣断然喝道。
“你居然不怕我的毒,你居然……”大巫师已然察觉到那噬心虫在她腹中掀起的惊天剧痛,想到自己竟然自食恶果,要消耗大量精力才能将蛊虫逼出体内,她狼狈地低声吼叫着,满眼血红:“我要你现在便割血净化魔藤。还有,你身上那块玉,给我!”
沐槿衣将那块古玉掂在手中,望着似乎失去了理智的大巫师,她灵机一动,抬手便将玉抛向了原处的草地上。大巫师一怔,随即恶毒地笑了,猛然抬手将大祭司推下泥潭,自己却反身拔足便走。
第四十一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中)
蔓藤缠绕的速度快如电光火石,沐槿衣躲避不及,半边身体已然被牢牢缠住。她死死抓着大祭司的手腕,另一手倒转了弯刀便要去割断蔓藤,谁料那些蔓藤却像有着生命一般,一截断裂,其断枝处又立刻延伸出新的枝桠,迅速缠裹住她持刀的手腕。沐槿衣面色惨白,先前那喇嘛的死状犹在眼前,不禁暗想这下完了,这些魔藤嗜血如命,身上有伤再被它们缠住断无半分生路。不知过了多久,被藤蔓缠住的身体渐渐出现了一丝麻痛感,看着那蔓藤熟门熟路便钻破了自己用来捆扎伤口的布带侵入伤口之中,沐槿衣心中一冷,没想到自己到头来竟然会折在此处,一时想到唐小软,一时想到自己古怪的身世,一时又想到蓝婧,心中只觉一阵空茫与荒芜。抬眼见大祭司也是命悬一线,她目中一凛,双足蹬住桥底,拼尽全力将大祭司托了上去,而自己也便立刻被蔓藤缠绕着摔下了泥潭之中。
大祭司一旦坐稳,随即探出身来,急切地喊道:“槿衣!”
沐槿衣只觉自己全身骨骼都像是正在被碾压一样的剧痛,大祭司的声音似近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正头脑混乱不知所措之时,忽然间那缠在身上的巨大力量出现了松动,暗红色的蔓藤先是一股股如蟒蛇行过般在她身上缓缓爬行,而后力道渐松,一根根剥落了下去,掉落在泥潭上的暗红色躯体如同垂死的蛇一样阵阵抽动着,藤体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眨眼间那黑色的泥潭上便布满了一层浑浊的铁锈色。
一直心急如焚的大祭司忽然目中大亮:“这是……这是最高的净化啊!”
沐槿衣正以为自己大限难逃,一腔愤悯化作死寂的平静,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奇事,一时呆住,竟连爬起身来都忘记了。呆呆看着泥潭中那刺目的大片猩红,看着那些原本正夺命恶鬼一样要吸食血液的蔓藤此刻竟然枯藤一般软软瘫在黑泥上,并且更加令她诧异的是,那些蔓藤原先的暗红色竟然逐渐消褪了,鲜嫩的绿色一点点延伸出来,只不过一盏热茶的时间,那些凶毒的蔓藤竟然全部变成了正常的绿色植物!
大祭司叫道:“槿衣,快,快上来!”话音刚落,大巫师陡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把便扼住了她的脖子:“阿姐,对不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大祭司道,“如今圣女临世,你我姐妹应当合力辅佐她除魔灭障才对,你怎么……怎么如此糊涂!”
“黑鹰的圣女是假的,肯定无法打开夜郎墓的大门。”大巫师眼神迷乱地说,“这丫头是真的圣女……没想到,她居然是圣女转世……我要她跟我走!”
在她们姐妹二人争执的时候,沐槿衣已然站起身来,没有了蔓藤的纠缠,她不费吹灰之力便翻身跃上木桥。眼见大巫师扼着大祭司的颈子,她从从容容地重新包扎好手臂的伤口,淡淡道:“你要我和你走,是想要打开夜郎墓的大门么?”
大巫师道:“你既然都知道,也免了我多费口舌。”说着话,她将先前那本羊皮古卷抛了过去,看沐槿衣抬手接住,急道:“残缺的那句咒文究竟是什么?快告诉我!”
沐槿衣冷冷看一眼那古卷,将它卷作一团。“你耗费了半生修炼这咒文,始终一无所获,且不说我根本不知道残句是什么,即便知道,你又能修得起吗?”
大巫师一怔,面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你……你这丫头,仗着自己流着圣女之血就如此目中无人!”
沐槿衣上前一步。“什么圣女不圣女,看在大祭司面上,我对你处处忍让,谁知你却一心欺师灭祖,几次三番要置让她老人家于死地。哼,别人尊你一声大巫师,我可不在乎!”
“你……你要做什么?”大巫师见她抽刀在手,目中隐隐露出一股杀意,不禁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原以为沐槿衣既然是圣女转世,必然天生慈悲不会心存杀机,没想到她却俨然是要杀了自己。想起沐槿衣并不惧怕她的毒,有大祭司在此,即便下蛊也是讨不得好,她微微后怕起来。
“放了大祭司。否则,我保证会在你扼死她之前,取你性命。”
大巫师眼中神色急遽变幻,终于作下了抉择,恶狠狠地甩开大祭司转头便走:“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等等,玉留下!”沐槿衣急上前一步,叫道。
大巫师虽精于毒蛊,可遇上不怕毒蛊的沐槿衣,又亲眼见她如何利落身手干掉几个喇嘛,纵然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将那块玉环抛了回来,恶狠狠地离去了。
沐槿衣将玉收好,冷眼见她离去,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却又不愿深思,一边将大祭司扶抱起,坐回轮椅上,一边淡淡道:“即便您如此纵容,只怕她也终究是不知感恩的。”
大祭司一怔,随即叹了口气。以沐槿衣的本事,自然看得出自己是故意放走阿萝,她枉自喊了自己几十年的阿姐,又一直怨怪师傅偏心,却不知,师傅之所以将祭司之位传给自己,除了是因为自己资质胜她,心性更是明净地多。阿萝她好胜成性,急功近利,修行自然远远不如自己,所以,只是那样的手法又怎么能困得住她呢?不过是给她个机会逃生罢了。
“倘若方才她没有挟持我,你是不是真会杀了她?”
沐槿衣顿了顿,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会。”她虽厌恶杀生,却也不是怕事之人,一次招惹可以作罢,这样再三为恶的人,她是断然不会放过的。
大祭司并不诧异,点点头,道:“也难怪,你尚未完全觉醒,心中守护更是混沌不明。不过这样也好,你守护之路太过艰难坎坷,若是一径地纯良温善,怕是早已被那群饿狼撕成碎片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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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