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19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19节
“怎么了?”蓝婧见她停住,好奇地跟了上来。
“你看这里。”她捡起一块石头轻轻刮了刮洞壁的浮土,很快,一小片古怪的符文便浮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唐家看到的那个锁魂阵吗?”沐槿衣道,“这些符文,和那次锁魂阵看到的一模一样,不,应该说更为高深,并且完整。”
“你怎么知道?”
沐槿衣目光深重,她没办法回答蓝婧的问题,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这些符文的意思,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就如大祭司所说,她的前生便是救世的圣女,所以这一世也残留了部分的灵能与记忆。
蓝婧一问之下,自己心中也已然想到了这一层,不禁心事重重。转眼见沐槿衣仍在山壁上四处探索,她忽然惶然:“槿槿,你在找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山洞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沐槿衣道,“我一时解释不清楚,不过……”话音未落,她手掌下忽然喀一声响,脚下也随之晃动起来,来不及多说半个字,就见一块足有一米宽的大洞忽然出现在脚下,她一时不察,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摔了下去。
“槿槿!”蓝婧站在她身后,正要伸手去拉她,却忽地后心一痛,那痛意来得又急又烈,饶是她一向坚忍,此刻也不免一头冷汗地跪倒在地,心惊胆战地望着那随之逼近了自己的一双脚。黑色的皮靴,棕色的裤子,再往上,一张无比熟悉又惧怕的银色面具,那面具下一双冷冽的黑瞳正悠然地望着她。
“干爹……”
“怎么了婧婧,看见干爹竟然是这副表情,你不开心么?”中年男人道。
蓝婧也顾不得隐瞒了,她忧心沐槿衣的安危,更不知这洞究竟会有多深,急道:“槿槿摔下去了,干爹,您快救救她!”
男人走到那一米见宽的洞旁,悠悠然往下看了一眼。“真是机缘未到,这机关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没想到,这丫头一来,就这么歪打误撞碰上了。”
“机关?什么机关?您一早就知道这里有问题?”蓝婧刚一动便觉得后心剧痛,心知自己是□□爹制住了,也不敢多做挣扎,只好求道:“干爹,槿槿她知道错了,她已经答应我会和我一起走,不会再做让您不开心的事了,干爹,求求您,求您救救她……”
“你这傻丫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怎么会舍得槿衣出事呢,呵呵,她可是我手中的王牌啊。”男人蹲下身来,眼神慈爱地看着一脸苍白冷汗涔涔的蓝婧,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倒是你,太不乖了,嗯?这眼睛怎么回事?”
蓝婧早已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被这看似慈爱的眼神一望,更觉寒入骨髓,颤声道:“我……我……”
“不过,你做的很好。”
“干爹?”蓝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黑鹰千方百计要找到圣女转世,为此不惜到处搜抓有一点点可能的女孩,宁枉勿纵。不过,蠢才就是蠢才,这珍珠落在他手中那么多年他看不出,竟将一颗鱼目当做至宝……”男人微微一笑,“婧婧,你是目前槿衣最信任的人,对吧?”
若是从前,蓝婧必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这世上除了她,槿槿再不会有第二个信任的人了,可此刻她心中却是一股无名怒火烧起,于某个即将爆炸的临界点又倏然消失,眨眼间变成一无所有的荒芜。半晌,方淡淡一笑:“也许吧。”
“怎么?”
蓝婧仔细地望着男人的眼睛,脑中不断想着沐槿衣对她说的话,倘若干爹果真就是唐勤之,那么唐小软与槿槿的关系,他到底知不知道呢?思忖片刻,她迟疑地说:“槿槿目前比较信任的人,除了我,我想,还有一个人。”
“你是说,唐小软?”
没想到干爹竟然这么直接就说出来,蓝婧反倒不敢再心存试探了,点点头:“是。”
“婧婧,你的眼神充满了嫉妒与愤怒。”男人鹰隼一样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锁在蓝婧的脸上。“嗯,是谁让我的小公主不开心了,告诉干爹,干爹替你做主。”
蓝婧一呆:“我……”
“喔?我的乖女儿长大了,已经不需要干爹的保护了。”男人微微一笑。
蓝婧心中天人交战,一个声音在说,说出来吧,告诉干爹槿槿与唐小软的关系,干爹将槿槿奉为圣女,又怎会允许她为旁人牵动心思成为别人的筹码,必然会出手阻止;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警醒她,不能说,不能说!现在干爹到底是不是唐勤之她无法断定,倘若干爹果然就是唐勤之,那么槿槿与唐小软的关系便会成为他控制槿槿最大的筹码,他不仅不会加以阻拦,反倒会以唐小软来控制槿槿的行止,轻而易举!
男人见蓝婧目光闪烁,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我的猜测是真的,这两个丫头果然……呵呵,假凤虚凰,倒也缠绵得紧。”
蓝婧脸色一白,也顾不得干爹是不是唐勤之了:“干爹,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槿槿她……槿槿她根本是涉世未深所以被那唐小软骗了!”
“喔,是这样的吗?”唐勤之眯了眯眼,“婧婧,由小而大,你只有遇上槿衣的事才会喜怒皆形于色。”
蓝婧眼神黯淡,干爹这句话对她内心造成的创痛,完全不下于刚才那几乎致命的一击。她紧抿着嘴唇,任由手指微颤,一言不发。
男人见状呵呵一笑。“婧婧,记不记得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你的?喜欢什么,就尽管去抢,再好的东西在别人手里也是暴殄天物,只有抢到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
“干爹……”
“唐小软那边你不必担心,此刻她正与那假圣女相处甚欢,恐怕早已将槿衣抛在了脑后。小姑娘嘛,还不是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她的。”
蓝婧闻言几乎惊得跳起身来:“你说什么?”唐小软居然变心与那假圣女好上了?!这个混蛋,她究竟把槿槿当成什么了!想到当日看到的沐槿衣颈子上那明晃晃的一记红印,以及那认定了唐小软的态度和眼神,蓝婧几乎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混蛋……混蛋!
男人端详着她的表情,须臾,嘴角微微勾起。“这下方是一个废弃的远古祭坛,槿衣掉下去不会有事,你稍后便可以下去救她。”
“干爹……”直觉告诉她,干爹绝不会怎么轻易放过她,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想借自己看着槿槿?
“这月月圆之前,我要你在这段时间里替我看顾好槿衣,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能让她落在任何人手里。作为报偿,”男人微微一笑。“我可以成全你。”
☆、第四十三章 别后相思空一水(中)
沐槿衣醒来的时候,只觉整个身体都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剧痛,尤其是后心处,痛得她只要稍微一动,眼前便是阵阵发黑。
“嗯……”
“醒了?”
熟悉的声音透过无边黑暗钻入耳帘,她于万般疼痛中依稀抓住一丝清明:“蓝姐?”
嚓一声轻响,面前陡然亮起了一团橙红的火光,火光映照下,蓝婧熟悉的容颜不知为何显得格外苍淡,她用打火机点燃了脚下的碎木,手中一根小小的木棍,仿佛不经意地拨弄着火苗。
沐槿衣看了两眼,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也摔下来了?”
“没什么,你别乱动,你受伤了。”蓝婧丢下木棍,绕过身来抱住了她。
“这是什么地方?”沐槿衣下意识地问。
蓝婧眼神微微闪烁。“这里……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过看起来,似乎像是一个远古的祭坛。”
沐槿衣在蓝婧怀中休息了片刻,再一次爬起身来,透过橙红的火光,她看到她们所处的位置,如蓝婧所说,果然像是一个废弃的祭坛。她依稀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好像自己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才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这机关是有人特意埋伏的吗?干爹?还是……那个喇嘛?她摇摇头,又觉得并不会是干爹或是黑鹰,这机关没有针对她,倒像是她自己特意寻到打开的。
“你后背被利石划伤,我给你简单地包扎了,可是没有消炎药,不知道会不会感染,我们要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蓝婧简单扼要地说。见沐槿衣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向前走去,她眉心一凛,拿起一根着火的木柴跟了上去。“槿槿,你在找什么?”
沐槿衣环抱着双臂,一步一晃地走到洞穴中间那落满了尘土的祭台旁,怔怔望着那祭台,半晌,轻声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蓝婧并不接话,一手举着小火把,一手将那祭台上的浮土杂物拂去,就着微薄的火光,那石台上赫然显现出几幅栩栩如生的壁刻与几行模糊的古怪文字来。她凝神看了几眼,大约看出描画的是一个远古巨兽如何毁灭人世的情景,绕过半面石台继续看着,忽然,画里的巨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长着古怪脑袋的巨人,手持长弓,俯身人间,举凡箭落之处无不是一片死亡气息,整个人世被瘟疫笼罩着,尸体堆积成山,哀嚎遍野……定了定神,她绕到了最后一面。画面与刚才变化并不大,只是万千尸骨之上,忽然多了一个周身绕满古怪雾气的人,他向着半空中的魔鬼虔诚跪拜,眨眼间,他的身体便飘上了半空,而地上的尸骨却一下子化为了齑粉。
“魔鬼降世,带来灭世的瘟疫之灾,整个人间毁于一旦,而唯有魔鬼忠实的仆人能够活下来,并在魔鬼的庇护之下,以万千魂魄为食,从此……获得永生。”
蓝婧对于沐槿衣能够毫不费劲便解读出这些远古的文字已经不抱任何好奇之心,闻言将火把撤开,淡淡道:“这太荒谬了。”
沐槿衣道:“如果是在从前,我也会与你一样对此嗤之以鼻,可是,这也许是真的。”她怔怔站立半晌,忽然绕过祭台向前走去。
蓝婧不解她的用意,又不放心她的安全,只好跟了上去,却见沐槿衣拐了个弯,一抬头,已然是走进了一个阴暗逼仄的斗室。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到地上堆积如山白森森的尸骨,有人类也有动物的,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骨头,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这些尸体早已枯化成骨,可她却隐隐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沐槿衣看也不看那些枯骨径直向前走着,蓝婧赫然发现这山洞犹如蜘蛛网一般四通八达,地上又到处堆积着枯骨秽物,她跟在沐槿衣身后,几次就差点跟丢,反倒是沐槿衣,脚下无半分停顿,她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行动自若,眨眼间又消失在一个石柱后。蓝婧心中发急,也顾不得脚下硌人快走几步,终于看到了沐槿衣的背影,正要上前喊她,却见她抬手在墙上按了几下,那古旧的石壁忽然震了震,一阵轰隆隆巨响传来,沐槿衣身子向前一冲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槿槿——shit!”蓝婧疾步上前,却只是一面冷墙迎面撞上,任她如何敲打踢踹,那墙壁始终纹丝不动,她定了定神,努力想要回想先前沐槿衣按墙的动作,次序,可脑子里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越着急越是一片茫然!她又愤怒地砸了几下,终于颓然跪倒,火把摔灭了,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阴森的虚黑,那重若千斤又严丝合缝的石墙令她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记忆,仿佛先前她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槿槿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打开过那堵墙。
而与此同时,不小心撞入了石墙另一侧的沐槿衣却根本听不到半分蓝婧的声音,在发觉自己误入了石墙另一侧后,她立刻试图再次寻找机关返回原地,可不知为何,那机关却怎样也无法开启了。
片刻的思索,沐槿衣很快拿定了主意,既然无法返回,她只能继续深入,直到找到出口为止。此其一,其二,在她无意中摔入这个山洞那一刻起,她整个人便觉被一股说不出的意念包围了,那意念驱使她一步步向着山洞内深入,她无法抗拒,更无法摆脱,直到她进来了这里。
冲鼻欲呕的血腥味令她脸色苍白,她一步一晃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让她捕捉到一丝希望,这里有水流?有水流的话就说明山洞是与外界相通的,她可以想办法离开!
又走了半盏茶时间。
“你,去那里守着。”
眼前骤然亮起了一团耀眼的火光,先是正前方,跟着左前方、右前方分别都亮起了火光,适应了黑暗的双眼被火光灼地阵阵刺痛,求生本能让她条件反射地跃到一块山石之后,隐藏了起来。静静屏息了片刻,待得确定那些人没有发现自己之后,她悄悄探出半边脸来向着火光处望去,只见山壁上四处架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曲折蜿蜒的石阶上方,那十几个火把就仿佛是在一瞬间同时架上去的,可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有听到半分脚步声,沐槿衣不由暗暗心惊自己的警戒心竟然如此之低,可不容多想,她的注意力很快便为那群说话的男子引去了,一望之下,不由诧然心惊——这些人……这些人的样子好奇怪!
在火光下,沐槿衣清楚地看见十几米远处站着一群身材特别高大穿着古怪的大汉,她并非没见过高壮男子,可……眼前这些男人真的高得过分,身高至少都在两米五以上,并且个个肩宽如牛,虎背熊腰,就如没进化好的野人一般,可却又容貌正常,能言善道。她紧张地缩回身去,暗想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耳边忽然想起一阵塌地如雷的脚步声。
“头领交代了,大事能不能成,就在今日,你们几个给我仔细巡查,切莫让外人混了进来。”
“那,公主怎么办?羌人拿公主做人质,咱们真的不管么?”
“什么公主,成王败寇,她老子都跑了,要不是首领可怜她,她也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如今留在羌人那里为首领拖得一时半刻时机,也算报了恩,你管她作甚?”
又一个声音响起:“你小子,莫不是看上那娇滴滴的小公主了?嚯嚯,你可忘了,公主可是咱们首领的人,即便活着回来,也轮不着你小子摸一把,你急什么?”
“可恶,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问了一句,你这么说,可是要让首领治我死罪!”
沐槿衣听着那几人的对话,不由一阵云里雾里,这都什么年代了,首领?公主?正迟疑间,耳听得脚步声却近了,她忙向后退了退,尽可能将身体隐在了逆光处。
火光中,隐隐看到一双黑漆漆的靴子踏入了视线之内。
“哈哈,放心,首领是做大事的人,怎会为一个女人杀你,再说了,喜欢首领的女人多的是,莫说公主,就连咱们至高无上的大——”
“嘘——什么人!”
那大汉话音未落便被打断,沐槿衣一惊,只当他们是发现了自己,正要返身逃跑,却见那几个大汉是向着自己过来时的方向跑了过去,难道是蓝婧找来了?她快速抽出腰后的短刀探出身去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岂料那几个大汉却在眨眼间,当着她的面齐刷刷地没入了入口处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沐槿衣来不及诧异,身后陡然间又响起了说话声,她立刻躲回逆光处向后望去,却见是和方才几人形貌相似的几个大汉正一边咕哝着什么,一边有条不紊地押送着一群身材明显矮小许多的赤膊男子。说是矮小许多,其实这些被捆缚住手脚的男子才是正常的身材,只是在那些格外高壮的大汉面前便显得矮小了。而更令她无语地是,刚才看去明明空无一物的山洞中央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直径有十几米的石坑。
鼻息间陡然传来阵阵浓烈的腥臭味,似尸臭夹杂着说不出的植物腐败气味,沐槿衣顾不得掩鼻,只是下意识地望过去,却见那些高壮汉子正将押送来的男子一个接一个的推入了石坑。那石坑里许是埋了利刺,掉进去的人无不发出凄厉的惨嚎声,鲜血四溅。不多时,押来的数百名男子便尽数被推入了坑内。那些高壮汉子停了手,三五一群的望着石坑哈哈大笑,沐槿衣只觉喉咙口一阵翻滚,因为她已经看到那石坑里堆积如小山般的尸体,个个死不瞑目,肠穿肚烂,血流成河……
“哈哈哈,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嗯?尊敬的祭司们。”
沐槿衣怔了怔,抬眼望去,却见那些大汉身后又多了一群人,这次却是男女老幼高矮参差,最老者耄耋,最幼者,尚且被母亲抱在怀中。不知为何,看到那些人的时候,她竟觉心口一揪,说不出的沉闷与难受瞬间涌上。
“告诉那个恶魔,她要杀便杀,休想威胁大祭司,我们巫女一脉的儿女个个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死到临头还嘴硬,哼,我看大祭司是不打算管你们死活了,等时辰一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等等,怎么少了一人?!”
“有个小丫头跑掉了,快追,快!”
十几个汉子立刻向洞外跑去。仿佛鬼使神差的,沐槿衣随着那些汉子的身影向外面望去,她看到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头脸脏污,正连滚带爬地向着洞外跑去,她一时气血冲头本能便要去救,可就在那小女孩从她身侧跑过时,一个照面,她顿时醍醐灌顶般浑身一激灵,这女孩……
这女孩在火光下却根本没有影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沐槿衣不想再躲避了,手握短刀借着阴影的隐蔽想要跑到石坑附近去,可就在她起身的瞬间,那些人却又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个清瘦的青衣女子,高高竖起的黑色马尾,身负一把铁弓,火光下灼眼的冷光丝丝流动,周身环绕着一股暗红血雾,她看不清她的脸,却已然被她邪魅的气息震住了心神。仿佛只是下意识地,她回身望向那不断涌上鲜血的石坑,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正在尖声嚎叫:“我愿葬身血海,永不超生,换取至高无上的诅咒之力,我诅咒你,你的族人,你的后代,永远病痛缠身,男子咳血而死,女子个个疯癫,此咒永不可解!”
青衣女子蓦地转过身来。
“小……小软?”望清楚那张熟悉的脸,沐槿衣几乎失声而喊。
青衣女子却并不理会她,她双目沉沉,竟似凝着千年寒冰般的悲愤与伤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要与我为敌?既然如此,休怪我……”
“小软,你做什么,你快放手!”沐槿衣诧异地望着面前古怪装扮的唐小软,她伸出的双手正试图扼住自己的颈子。她不愿伤她,只好闪身后退,却不料唐小软伸出的双手却凭空消失在她身体之中,而她本人更是仿佛自她身体快速穿过——“小软?!”
“我不会和你走的,我要我的天下,我的大业,又怎会为你放弃这唾手可得的一切!”
她在说什么?她在和谁说话?
“啊——你居然——”
青衣女子忽然踉跄后退,双手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软——”
沐槿衣眼睁睁看着唐小软,不,或者说是这有着与唐小软一样面容的青衣女子脚下一滑便向石坑中摔去,几乎是立刻冲出去想要抓住她的手,然后也是意料之中的,那女子手臂自她指尖流沙般消逝,身体很快便没入了血池之中……
望着石坑中地狱般惨烈的血水与尸体,沐槿衣心口一痛,脑中两个念头仿佛天人交战,一个在说,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境,那女人也根本不是小软,快清醒过来!另一个却在说,你知道这一切是真的对不对?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就是小软,小软一定是有危险了,这幻境或许就是一个预兆!
不知过了多久,沐槿衣仍是不忍离去,怔怔望着那漂浮着许多断肢残体的血池,她脸色苍白,冷汗也自额上丝丝渗出。
忽然,那平静的血池表面起了一丝涟漪,又过了几秒,那血红的一片便如同一面赤色镜子般哗啦一声破裂,一个人影浮了上来,却不知是死是活。沐槿衣陡然间抓住了希望,俯身望去,岂料一望之下,饶是她一贯冷淡镇定此刻也不由得心脏突突狂跳,若非双手死死撑地,怕是早已跪坐下去。
那血池中浮出的身体……那张脸……
分明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拖更的补偿,提前买的小金牛们,多了这么多字也不么么哒我一口么~
☆、第四十三章 别后相思空一水(下)
沐槿衣只觉脑中阵阵发烫,她狠狠地闭上眼睛不去看任何东西,须臾,睁开双眼,眼前却又恢复了平静,周围是冷冰冰的一片黑暗,哪里有什么血池和尸体。她坐在黑暗之中,回想着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 ,久久难以平静。
后背的伤口不合时宜地痛了起来,医疗条件有限,若非自己天赋异禀的自愈能力,只怕来不及等蓝婧包扎,自己就已经失血过多死了。想起自己的生平,前后两次被收养的经历,即便她再心大也不免察觉出其中不寻常的地方,何况,她本心思细腻。那容留孤女做古怪实验的孤儿院就不说了,恰好就救了她走的干爹,还有他的安排下,总是杀人以做营生的组织,如今想来,只怕都是所谋者大。想到这些,就不免想到了那古灵精怪的女孩唐小软,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却不想从此实实在在嵌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欢喜,也让她忧心,一时半刻不在眼前便各种牵挂与不安。
不知坐了多久,黑暗中很难计算时间,何况她心事沉重。想到蓝婧与她失散必然担心不已,她轻叹口气,决定继续寻找出口。
口袋里本就带着小巧的强光手电,她怕过早消耗光电池一直没开,此刻也不得不打开了。光一照,她赫然发现怪不得此前一直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又听到水流声,却原来在她脚下不远处竟有一条长长的,约莫两米来宽的石槽,想是早已被鲜血染成了铁锈般的深红,槽底一道水流正细细流淌。有水流就代表与外界是相通的,或者,至少与这山体内某条地下河可以相通,沐槿衣打起精神沿着水流走向行走,走不多远,便被那石槽中一些反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小心翼翼地凑近石槽边,伸手将那反光物从水中捡起,手电一照,却见那反光物赫然是一串古旧的铃铛,许是在水中泡得年深日久,那铃铛微微有些发黄,可仍能清楚瞧见上头的刻花与符文,分明是与前日在大巫师那里看到的羊皮古卷一模一样。她思绪如潮,下意识将那铃铛攥在了手心,脑中却只是酸疼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她看到这串铃铛便如是被利刃刺在了心脏,说不出的疼痛与难受。
也不知走了多远,更不知这石槽究竟还有多长,沐槿衣望着那串铃铛,毫不在意手心早已被硌出一圈深深的红痕,忽然,耳畔传来一阵古怪的笛声,她精神随之一震,霍然起身:“谁?”
没有人回答,意料之中。那铃铛陡然掉落下去,沐槿衣一怔,忙弯腰去捡,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铃铛竟眼睁睁从她指尖穿过,她不信邪地又去抓了一把,这次,手指与石头的接触更加清楚而冰冷。她明明看到那铃铛就在眼前,然而,死活也捡不起来。
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她默然站直了身体,轻轻闭了闭眼睛,又复睁开。
“这么多的鲜血,这么多灵魂,哈哈,大魔王一定很喜欢首领给他的祭品。”
“我真是搞不懂,首领为什么不索性将大祭司一起献祭魔王算了?她杀了大祭司满族,难道还指望大祭司肯回心转意帮她?”
“蠢货,你难道瞧不出,首领对大祭司分明是喜欢得很。”
“我正是想不通这点,就说咱们首领,她再英雄本事也是个女人,女人就该找个男人才对,她对大祭司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指望她帮咱们完成祭天仪式罢了。如今,仪式已经完成,还留着大祭司做什么?难道就不怕她坏了大事?”
“你这蠢材,你也不看看大祭司生得何等模样,虽说是性子冷淡无趣了些,可说不好,咱们首领就喜欢这样的。”
几名高壮汉子远远走了过来,一路走一路闲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沐槿衣不躲不避,冷眼瞧着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她早已明白这一切都只是幻境,又或者说,是曾真实发生在这山洞中的一幕,而这些人在死去后一点灵识不散,于是在有生人侵入时,生死两气相冲,便会不断重演当年发生的事。
那几名汉子走得远了,不多片刻,陡然间亮起的火光将整个山洞照得形同白昼。沐槿衣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刚刚那几名汉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地面上忽然多了一大片如同密集的石笋一般的石刺,上百名高壮汉子在距离地面数十米高的石台上齐刷刷站着,赤着上身,双手恭敬地交叉捧在心口,异口同声喊着什么。
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在人群后出现了,虽然身量不高,人也纤瘦得很,然而她在那一大群汉子之中却显得格外显眼。身负一把不断散发出墨黑色流光的铁弓走上前来,她淡淡一笑。“你们都是我千挑万选的好男儿,是迎接魔王降世的最终人选,现在,还等什么?还不快用你们的鲜血为魔王铺下这条地狱通向人间的道路!你们将会随我一起,成为魔王最忠实的仆从,共享不死的永生!”
那群赤膊汉子闻言,齐齐高唱三声,然后便义无反顾向着下方跳了下去。
只听一连串坠落声不断响起,石刺扎入血肉中的发出闷闷的噗嗤声,很快地面上便堆满了尸体。那些汉子全都被钉在了打磨得尖尖的石刺上,那石刺是中空的,鲜血便沿着石刺内部哗哗地流淌下去,而在他们身侧不远处,便是方才她所看到的那条石槽。只见大量鲜血如开闸的洪浪一样哗啦啦涌进槽中,这一幕看得沐槿衣心潮汹涌,又觉残酷又觉恶心。
哗啦一声衣袂破空轻响,那青衣女子悄然落地,表情平静地望着脚下上百具尸体,又望一望那正将鲜血源源不断引流的石槽。忽然,她向沐槿衣的方向望了过来,那眼神来得太快,以至于沐槿衣竟本能地吃了一惊,只当她是看见了自己。呆呆望着那与唐小软容貌酷似的青衣女子,她叹了口气,心情很是复杂。
青衣女子向着石槽走去。沐槿衣不知她意欲何为,下意识跟上去几步,却见那青衣女子蹲下身去,望着那一片犹然沸腾着热气的滚滚鲜血,倏地,轻叹一声。“到头来,不过是我一个人。”轻轻拿起腰上佩着的一串精致银铃,她若有所思。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细碎而略显拖沓沉重的脚步声。
沐槿衣心中一动,随声音方向望去,似乎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于逆光中忽隐忽现。而青衣女子却分明面露激动之意,虽然只是一瞬。“你回来了。”
起身的瞬间,不提防腰间那银铃系绳忽然断裂,一下子掉进了脚下的血水之中。她皱了皱眉,隐隐有些不悦,却又为见到那白衣身影的喜悦冲淡。
而与此同时,白色身影终于缓缓走出了黑暗。沐槿衣陡然睁大了双眼,那白衣女子,不,说是白色或许并不恰当,因为那白色的身影分明伤痕累累,大片的鲜红斑驳在她的身上。
“我不想伤你,可你,却定要为了所谓天下大义与我为敌吗?”青衣女子的脸色变了,在看清楚白衣女子身上脸上的血痕后,一双极夜般的黑瞳陡然间掠过一丝千年寒冰般的冷光。“你宁愿死,也要坏我大事……你宁愿死,也不肯接受我的保护……是吗,是这样吗?你就这么恨我吗!”她绝望地低吼着,猛冲上前,额头死死抵在白衣女子的肩头,忽然,又如受火炙般跳起身来,用力将白衣女子拽到一侧按倒,恶狠狠攥住了她的襟口。“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我偏要你活着,与我一同见证这开天辟地的一刻,我要你活着!”她说着,猛然抽出匕首便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大量迸出,她阴森的眼神死死地胶着着白衣女子的脸庞。“你想净化魔王?你真当自己是救世的圣女?我告诉你,魔王是没有人能净化得了的,你也休想阻止我的脚步!”她将自己的鲜血恶狠狠染了白衣女子满身,甚至扼开她的嘴唇强行灌进去一口,然后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吞下去,给我好好吞下去!什么圣女之血,告诉你,我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你的命运!”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白衣女子终于坐起身来,毫不在意嘴角以及颈子上的血痕,她冷冷道:“晚歌,没用的,你收手吧。”
晚歌?这个名字映入沐槿衣脑海,顿时如同漏电一般噼啪炸开几处艳丽的火光,她有着短暂的失神,再回过神来时,面前那两人却已然不在原处了。
青衣女子手持铁弓,面色沉峻立在一旁,而白衣女子却长发凌乱,血丝胶着,刘海沉沉地覆在额头,半遮住她黯淡无神的双眸。
“我这一生,从无后悔之事,唯此一件,我悔不当初。”
青衣女子微微一震,冷笑道:“你我这一生还长得很,这话可是言之过早。”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动作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轻轻拿出了一支莹然生光的玉笛。
“你要做什么?嗯?召唤上古灵兽来消灭我?”青衣女子轻笑,“酹月,你舍不得的,我不信你舍得。”
“更何况……”她意味深长又无比暧昧地勾勾嘴角,“这次,你又要召唤什么,嗯?方才我已察觉一股强力在与我对抗,阻止魔王降世,必然是你请出了双头神龙。如今,你独身一人前来,不必说,定是双头神龙被魔王之力重伤。我说的对不对?”
白衣女子沉默不语,只静静望着手中那玉色的一支,半晌,抬起脸来。
青衣女子又冷笑一声:“呵,别挣扎了,双头神龙已经重伤,若想再来守护你,那也得是千年之后。酹月,乖乖陪在我身边,与我共享这□□重生的荣耀,不好吗?”
白衣女子并不答她,只手指轻抚那玉色的一支,忽然抬手结起一个咒印,又低声念了几句,而后抬手将它远远抛了开去。
青衣女子随即面色一松,只当她是软化了,惊喜叫道:“酹月!”
然而这欢喜不过一瞬,眨眼间她脸色便阴沉如墨。她看到酹月丢了召唤的玉笛,却转而开始结起古怪的咒印,嘴唇微微蠕动,分明是在念咒!脑中有着什么念头快速闪过,她几乎是立刻想起了祭司一族的传说,传言圣女将自身法力结合灵魂之力,以自我献祭的方式全部释放,则可请来白虎神附身,净化一切妖魔邪祟,。然而此法自伤太大,白虎神乃上古异兽,以凡人之身承此天命,在净世之后,召请虎神的圣女也将会散尽灵力而死!想明白这一切,再结合酹月此刻的举止,晚歌几乎是一跃而起冲上前去死死扼住了她的肩膀:“停手!你给我停手,听到没有!”
白衣女子却完全不理会她,口唇急动,径自念着咒,周身逐渐晕开一丝淡淡的白光。随着她念咒的愈发加深,那白光愈来愈炽盛,就如极光火羽一般,而她就被这圣洁的白光包围着,周身涌动着阵阵令人全身发烫的气浪。沐槿衣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眼前的两人在那白光的映照下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那白色的光芒就像是太阳爆炸了一样照得整个天地亮如白昼……
拖沓而又沉重的呼吸声,时深时浅,声声撞人心坎。而那猩红的色彩随着她加速念咒的动作更是越染越大,淅淅沥沥的鲜红顺着她破碎衣裙下的苍白肌肤一滴滴滑落,从她纤细精致的小腿,再到她□□小巧的足踝……看到她足踝处的空落,沐槿衣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望向脚下,却见那刚才怎么也捡不起来的铃铛不知何时竟然自己套在了她的足踝上!她惊吓莫名,慌忙弯身去摘,可那铃铛却仿佛是生了根一般死死地长在了她的足踝上,怎么也掰不下来!
而此时,青衣女子蓦地双臂抬起,高高地举起了那把乌黑的铁弓。刺啦一声巨响,眼前顿如是青天白日陡然打了个焦雷,大片的乌云笼罩而至,那白光如被撕开了一道冗长的血口,又更似是一条巨大黑龙在雪山上疯狂游动,张牙舞爪地狰狞着!沐槿衣本能地抬手盖住双眼,耳边不断听到那青衣女子嘶声叫喊的声音。
“酹月,回来!你回来!”
“住手!啊——酹月,不要——”
仿佛是触动了她深心中某个一直没有刻意想起的回忆。一片荒芜中陡然盛开了血色的花朵,带来开天辟地般的惊艳与希望,而下一秒,便是地狱般的绝望。
不知过去多久,那黑白两道强光都渐渐消失了,沐槿衣呆呆地望着面前如狂风过境般凌乱狼藉的一片,若非眼睛刺痛的感觉犹然如此清晰,她几乎要怀疑这一切即便是在幻境中,也是自己下意识幻想出来的。
青衣女子与白衣女子全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又恢复了一片漆黑。沐槿衣再次打开手电,第一时间望向自己的脚,果不其然,那一串古旧的银铃赫然如幻境中一样牢牢套在她的足踝上。她屡经异事,早已见怪不怪,脑中所想却是幻境中白衣女子所拿的玉笛,莫非,那就是能够召唤双头神龙的神器?回想起自己既能从石槽中捡到这串银铃,那么,玉笛也应当就在这个山洞中才对。
望着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那完全不知通向何方,又究竟深入何处的石槽,沐槿衣静立片刻,决定寻找幻境中出现的玉笛。为什么自己会歪打误撞掉进这山洞看见这一切,为什么那次在地下河中,沉眠的双头神龙却有着向她认主的举动,或许……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作者君真正的内心os是这样的:在面对炮姐晚歌的骚扰时,酹月毒姐补天切毒经,召唤出了pk必备搅基蛇,结果被炮姐以及炮姐的情缘弩打败,毒姐无奈之下又不想跟炮姐回去断腿堡只好自绝经脉,这一切都被隐身躲在一旁的喵姐沐姐姐看在眼里,她暗暗思量,顺便牵挂了一下自家那个没任何生存技能只是有钱任性的叽萝唐小软……
第四十四章 何事西风悲画扇(上)
努力回想着幻境中那白衣女子丢弃玉笛的位置,沐槿衣重新打开手电,慢慢向前走去。沿着那水流的方向,很快便走到一处新的石室内。岂料只看了一眼,她便忍不住轻呼一声,原来这石室内竟然密密麻麻堆满了白森森的骸骨!并且在白骨堆中,隐隐有着什么凸出来的石笋一般的东西。定了定神,莫非这就是幻境中出现的那片布满石刺的地方?当即不再犹豫,她小心地踢开骸骨向前走去,不时用手电四处照射,检查是否有玉笛的踪迹。事到如今,对于自己圣女转世的命运早已不再怀疑,此刻在她心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尽快找到幻境中的玉笛帮助自己离开这个山洞。
在白骨堆中搜寻了一会,一无所获,沐槿衣不甘心地又仔细寻了一遍,忽然指尖一阵刺痛,却是不知被什么利刺般的东西给刺伤了。她冷静地收回手来,查看了一下伤口发现并不严重,于是将溢出的血珠甩去,草草擦拭了一下便继续寻找。
这一番动静,手电再次扫过角落一处白骨堆时,一点奇异的反光赫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一点朱红似乎是她方才甩开的血滴,然而,那下面淡淡月白色的东西又是什么?
她好奇地走上前去,用脚拨开覆盖其上的散落骨骸,下一秒,一小截淡淡月白色的管状物事便曝露了出来。是……那个玉笛?沐槿衣心中一动,忙伸手将那物事抽出,手电一照,果然便是一支笛子!找到了!紧紧捏着那支冰冷的玉笛,脑海中便如走马灯一般回放着方才幻境中看到的场景,沐槿衣不禁微微迟疑,那女子抛开这笛子时曾经说过,当年在与大魔王的战斗中,双头神龙受到了重创,那么,先前在禁地,包括后来地下河里遇到的那条双头神龙究竟就是千年前那条,还是……它的后人?在她没有找到这支笛子前,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召唤的法器,可是现在她真的将它找到了,却又忍不住有些迟疑,这笛子……真的能够召唤出双头神龙吗?
后背上的伤口渐渐又开始痛了,而且明明感觉进来这洞中并没多久,可她却忽然感到腹中饥饿如火。受伤加上饥饿令她的身体渐渐虚弱起来,不由得多作犹豫了,她将笛子举到唇边,坚定地吹了下去。许是年月久了,亦或许是她根本不知其法,这一吹之下那玉笛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沐槿衣凝神思索片刻,蓦地想起那日与大巫师相争时,大巫师交给她念读的羊皮古卷上的咒文来。说也是奇怪,明明只看了一眼,那经文却如映刻在她脑海中一般信口拈来,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经文诵读了一遍,并且念到那残缺处时也是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气呵成。念完了咒文,她睁开双眼,心头却陡然间划过一丝怪异的想法,那天在大巫师那里,她与喇嘛带来的圣女正比试咒文,唐小软忽然出现打断了她,那之后她便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念了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此刻她却又全都记起来了?究竟是这本来就是她记忆中的一部分,还是说,是因为看到了先前那些幻象她才记起来的?而唐小软……小软……在这整个局里,她究竟又是发挥着怎样一个作用?小软……她真的只是小软吗?
不容她再多想了,手中的玉笛忽然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笼罩着她一双手直如新月生晕。沐槿衣微微看呆了眼,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再次将玉笛举到了唇边。一丝气息轻轻地灌入笛身,然后,她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一声极为短促的声音,尖锐中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明明一响即消,却又似乎在她耳边绵绵不绝地缭绕。不知是否这笛声作怪,她只觉胸口一阵气浪翻滚,喉咙猛地一甜,她下意识地张口,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那犹自散发着白光的玉笛,她顾不上擦去嘴角的鲜红,只是怔怔想着,为什么?大祭司不是也说她是圣女转世吗,而且,方才她本遍寻不着这玉笛,却因为意外受伤,血滴指路一下子又找到了,明明这一切都是预兆她就是这支笛子的主人。可,为什么,她催动不了这支笛子?
静静调息了一会儿,胸口的热浪总算是压下去了,正打算继续研究那古怪的笛子,忽然,石室外却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沐槿衣一惊,难道是蓝婧找来了?
不及开口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正在喊她的名字:“槿槿?槿槿你在不在?”
真的是蓝婧!得知蓝婧安然无恙并且还找到了自己,沐槿衣不禁惊喜不已,忙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应道:“蓝姐,我在这里!”
一束强光随即打了进来,她下意识地遮了遮眼睛,一双温暖的手掌随即抱住了她的肩膀:“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看到蓝婧身后跟着的人,沐槿衣不禁怔住。
白轶神情古怪,闻言也不回答,只硬邦邦地望着她们。
蓝婧道:“我在外头想方设法也没办法进来找你,无奈之下只好找白轶帮忙想办法切开了那块挡路石,槿槿,我快急死了,想到你可能会有危险,我一晚上都没能合眼。”
“一晚上?我……我进来多久了?”沐槿衣看到蓝婧脸上明显的两个黑眼圈,还有她一脸疲惫憔悴的神情,再结合自己身体格外的虚弱与饥饿,不禁很是不解,明明自己只进来没多久啊?
“还说呢,那块巨石太难搞定了,我和白轶忙了一整天才打开了通道。你在里头呆了两天了已经,你都不知道吗?”
沐槿衣怔怔摇头。两天?!这怎么可能……
“出去再说,你看你,脸色白的跟鬼一样。”蓝婧望着沐槿衣一脸的苍白,又沾染了浮土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一时觉得心疼,一时又觉得无比可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沐槿衣被她笑得莫名,眨眨眼,却也没有多问,顺从地与她一起向外走去。
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轶终于开口了:“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语气冷硬,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威胁。沐槿衣微微警惕,暗示地看了蓝婧一眼。
蓝婧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她的手背,淡淡道:“白轶,你帮我救了槿槿,我很感激,不过干爹交代过槿槿的事只需由我一人负责就好,你不必问这么多。”
“别告诉我你没看到山洞口的那些尸体。”白轶冷冷地说,“他们怎么死的?”
蓝婧脸色微沉,情急之下她不得已带了白轶前来,自然被他瞧见了外头的那些尸体,其中,就有他们自己的弟兄。白轶对干爹愚忠至极,她若说是干爹所为,白轶必然不信,更何况,槿槿虽说怀疑唐勤之便是干爹,可目前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的猜测就是对的。思量了一番,她淡淡道:“我不知道。”
白轶脸色发青,蓦地转过身来扼住了蓝婧的手腕:“婧婧,你从小就事事护着槿衣,我也不说你,可是那些也是你的兄弟,你——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下得了手!”
“你有病吧你?都说了我不知道了!”蓝婧怒而摔手,“你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我告诉你,我跟槿槿刚到这里就看见他们死在那了,你看看尸体,起码也是死了十天以上,十天前我他妈在哪呢!”
白轶被她这么一吼,又愣了一会儿,脸色倒是渐渐好了一点。“真不是你?”他狐疑地看向护犊子一般挡在沐槿衣身前的蓝婧,皱了皱眉。“算了,这次的事我也不再多说。我问你,出去后你打算带她去哪?”
“不关你的事。”蓝婧没好气地说,又使力拉了拉沐槿衣的手。“槿槿,我们走。”
沐槿衣被她拉着向前踉跄了一步,眉头紧皱着,不知为何,方才那种火烧火燎般的难受感又涌上来了,就仿佛是一把火钳刺进身体里一样疯狂地烧灼着她的血液,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口更是一股热流急涌而上——
“槿槿——”蓝婧被沐槿衣一扑而倒的姿态吓到了,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毫不在意被她吐了满脸满身的血,一叠声地喊着:“槿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槿槿!”
而沐槿衣却早已晕厥了过去,什么也听不到了。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赏月不要论。”
“呵,好诗。看不出来,你还读过汉人的诗。”
“你说话怎么总是怪怪的。唔,有点……有点像是古代人,呵呵。”
“是么?或许,我本来就是个古代人也说不定啊。”
“你又逗我笑了。嗯,对了,你说,人真的会有前世今生,还有来世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有的。护法大人常常告诉我,全是因为前世修来的福泽,今生我才有幸成为万人信仰的圣女呢。只是……只是,我却常常在想,今生做了圣女了,那来世呢?来世我又会变成什么?会不会福泽全都用光了,我就变成一只小虫,或者,一只小鸟了!”
晚歌单手支颐,闻言只是懒懒一笑。“那你就做一只小虫,或是小鸟好了,倒也乐得自在。”
“那你呢?”穆纱微红了脸颊,娇娇地望着面前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望见她,她便觉得无比的熟悉又心动,倘若真有前世,会不会,她们本就是相识的?她长这么大,一直都在黑鹰的保护与束缚下成长,从来只知修习术法,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更没有这样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对象,没想到第一次随黑鹰离开家乡便遇到了她……单纯的女孩一厢情愿将这相遇理解为美妙的缘分,就像圣湖上方那明镜般的天空一样,而她,就是那天空中轻轻掠过的一片流云。
“我?”晚歌勾唇轻笑。“我想,我应该还是我吧。”
穆纱略略失望,忍不住又道:“那我若变成了一只小虫,或是小鸟,你……你还能认得我么?”
晚歌一怔,半晌,一双魅眼竟流露出深不可测的浓浓温柔。“会的。总有一个人,我生生世世都会记得她的模样,无论她变成一只小虫,还是一株花草,哪怕变作了一阵轻烟……”她顿了顿,“我都会第一时间认出她来,带她回家。”
穆莎呆住了,片刻,竟是两滴晶莹的泪珠滚下脸颊。
“你哭什么?”晚歌斜斜望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心里就特别难过,就好像……好像……”穆纱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擦去了她颊上的残泪,她一怔之下,瞬间扬起难以言喻的惊喜。“你对我真好。”
“呵。”
“真的,你不信么?从小到大,只有你肯陪我闲聊,就连我说那些胡话你也不恼,还肯陪我四处闲走散心。我……我很喜欢你呢。”
“那是我欠你的。”
“什么?”穆纱似是没听清,又许是没听懂。
“没什么。”晚歌淡淡抬眸。“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打发走了穆纱,晚歌独自一人站立在庭下,一阵晚风吹来,带起枝头一朵脆弱的红花落在她的肩头,她淡淡看了一眼,抬手拂落,任它零落成尘,任她香消玉殒。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从来都不是。所以……为了那个女人,为了她苦苦等待千年的那个她……莫说只是一个沾染了些许故人气息的丫头,就算是这整个天下……她也不惜作为最华丽的祭品奉上。她就不信,她爱惜苍生至此,会眼睁睁看她覆灭天下,也不出来拦她!
酹月……酹月!你……躲不过我的!
第四十四章 何事西风悲画扇(中)
沐槿衣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一惊之下顾不得身体虚弱疼痛,立刻翻身坐起。
“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熟悉的声音钻入耳帘,认出蓝婧的身影,她短暂地冷静了一下,却见蓝婧口中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望向窗外并不看她,不禁微微诧异:“蓝姐。”
蓝婧终于回过头来,一张素来冷艳桀骜的脸上却难言地沉默着。
“蓝姐,你怎么了?”沐槿衣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
“没什么。对了,你现在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沐槿衣摇摇头,想问些什么,脑子里却蓦地划过前日的丝缕记忆。“大哥人呢?”她自然是记得那日蓝婧来山洞中救她时,白轶也在的,想到干爹那边,不禁微微忧心。“大哥他……是不是要抓我回去?”
蓝婧眼底陡然间划过一丝阴翳。“别问这么多,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还有一些药,应该足够路上用。我们等下就走。”
沐槿衣立刻明白了,坦白说,并不诧异白轶会这么做,毕竟于师门而言,她就是个叛徒。想起蓝婧的处境,她果断摇了摇头。“我自己走,蓝姐,你不要再管我了,更不要为我与大哥反目,我不想再拖累你。”
“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唐小软?是怕我拖累你们吧。”蓝婧淡淡道。
沐槿衣一怔,“胡说什么呢?”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蓝婧眼神一阵闪烁,嫉妒,心虚,愤恨,悲绝……最后定格的,是无言的懊恼。咬了咬嘴唇,她站起身来。“你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你去哪?”沐槿衣直觉伸出手来,然而衣衫掠影,却只与她指尖微微擦过。她呆呆望着蓝婧离去的身影,手指僵在空气中。
“处理点事情。”
蓝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沐槿衣望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妙。
“考虑清楚了?”
听到清楚的一声开门声,白轶头也不回,大亮的灯光下他正细细擦拭着手中一把匕首,专注又仔细。
蓝婧几步上前在他身侧站定,冷眼看了看他手中匕首,忽然发力劈手便夺。白轶也不与她相争,任由她夺去了匕首,眼神阴冷地望着自己。“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是干爹的意思,你和我置气,没有意义。”
蓝婧捏在指间的匕首紧了紧,眸中划过一丝冷绝,似已作下了抉择。“白轶,你有没有想过干爹或许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在利用我们?”
白轶挑了挑眉,“婧婧。”
蓝婧哼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诉你,干爹与唐小软的父亲唐勤之或许是同一个人。这么些年来,他收留我们,又养大我们,不过是培养出一群死忠的杀手为他做事罢了,他一早知道这夜郎墓的玄机,却仍旧安排弟兄们赴死,你看到的那些尸体,根本就是干爹做的。”
“婧婧,你不必离间我与干爹的关系,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会放槿衣走。”白轶淡淡道。“你还是乖乖与我一同回去的好,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槿衣的命运早已无法更改,你不如顺了干爹的意,或许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隐隐怒气在眼底流转,蓝婧强捺下怒意,冷冷道:“当真没有转圜?”
白轶摇了摇头,斜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怎么,你要杀我?”
蓝婧不怒反笑。“我可不是你的对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白轶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满满复杂难言的情思,一瞬间掠过的柔软太过分明,竟让蓝婧微微一愣。她快速思忖了一番,忽然扬眉一笑:“大哥你从小到大都是干爹心目中的好儿子,烟酒不沾,女色不近,下手果决,性格稳重,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可是我偏不信邪,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弱点。比如我,槿槿就是我的死穴,只要我还活着,任何人也休想碰她半分!”
白轶并不接话,却在蓝婧说到最后一句时,眼底浮上一丝沉默的黯然。再抬眼时,那一丝黯然瞬间凝固成难掩的惊诧,饶是他扑克脸多年,此时也不禁微微一抽。“你……”
匕首丢在了地上,锵啷一声清脆的声响,而蓝婧不知何时已然悄悄脱去了外衣,长腿一迈,轻巧地便跨坐在他腿上。紧身的黑色背心下是一片难掩的雪色春光,波浪长发旖旎在她纤细优美的肩头,随她俯身的动作,一绺发丝轻轻掠过白轶的眼皮,激起他不由自主地一颤。
“婧婧,别闹——”
“而我,就是你的弱点。”蓝婧附耳轻语,妩媚一笑。
白轶全身发紧,闻言皱了皱眉:“下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怎么样,这么些年来眼睁睁看我为了任务委身那些糟老头,你心中难过极了吧?为什么不尝试带我走呢?嗯,师兄?”
如她所愿,白轶心中果然一痛,然而多年冷情的杀手生涯又令他瞬间清醒:“我不会背叛干爹。”
“背叛干爹,或是背叛你自己……不过是个人选择罢了。”蓝婧暧昧地吐出一口热气,“师兄,你身上好热,呵,我还真当你是铁打的菩萨,不会动心呢。”
“为了槿衣,你居然情愿做到这一步……”白轶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他喜欢她,这么多年了,从她十几岁时他就无法自控地喜欢上她,深藏着这样强烈的爱意的他,对她主动的撩拨,又怎会没有反应呢?可是,也是很早的时候他便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同样的心思,更知道她因为义父交代的任务或多或少有过一些不情愿的经历,所以他始终将这份感情埋在心底,不表明,不张扬,更不以此为名对她的生命进行约占,本以为他与她或许到死都是一条平行线了,也曾经偶尔午夜梦回,梦到某些绮丽的片段,然而,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梦境竟会成真,而她,却是为了另一个人。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我只问你,难道你不想?”蓝婧吐气如兰,身子更是软得细蛇一般。手掌不知何时已然滑到了白轶的腰间,岂料,刚刚碰上他的腰带便被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按住了。她心中一动,挑眉,与他四目相对。
“你与槿衣联手,未必斗不过我。你……其实不必如此。”
蓝婧笑意敛去,红唇轻启:“何必明知故问呢,槿槿如今身子虚弱,我可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到她。”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被你所诱?”白轶闻言一怔,惨然一笑,只觉心中痛意更甚。
“我从未失手。”
蓝婧自信妩媚的微笑深深刺痛了他,他不知哪里的无名火起,霍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狠狠地抛在了床上。
蓝婧旧伤未愈,此刻微微吃痛却忍耐不提,只慵懒地望着正双眼泛红死死瞪着自己的白轶。想起自小长大的情分,想起一直以来他对自己悉心的照拂,她心中一阵酸涩,若非万不得已,她真的也不想对白轶下手。可是白轶是干爹手下最最厉害的杀手,即便自己加上槿槿,也未必就能百分百赢他,他对干爹如此愚忠,软硬不吃,唯一可能的弱点便是对自己那一点心思,当她卑鄙也好,恶毒也罢,为了槿槿,说不得,也只能走这一步险棋了。
本以为自己做到了这一步,白轶即便再是纠结,也必然会如饿虎扑食一般迫不及待,没想到,他将她抛在了床上,自己却如铁塔一般伫立在床头,一分钟过去了,他纹丝未动,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曾改变分毫。想起槿槿可能随时会找过来,她不禁有些心烦,故意道:“怎么,难道说你不是不想,而是不行?”
“闭嘴!”白轶忽然抓狂,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顿时喷溅了出来。他嘶声怒吼:“别把你学来的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蓝婧一呆,蓦地讽刺地笑了。“原来你这么介意啊。”
白轶脸皮抽动,一双眼睛红得如同斗牛。“婧婧……”想到幼时相识,想到曾经娇俏可爱,虽然脾气狡黠却也难掩纯真清澈的蓝婧,痛意逐渐弥漫,深入心底。如果他们没有生在这样的环境,如果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就好了,普通地长大,普通地读书恋爱,普通地结婚生子,没有杀戮,更没有以奉献为名的失陷与牺牲……抬眼,那曾经纯澈如水晶的眸子什么时候起竟然沾染了这令男人拜服女人嫉妒的欲色呢?婧婧,她又是什么时候起,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走过的路,我从不后悔,可是冷暖自知,这条血腥耻辱的路,我永远都不会让槿槿踏上去。”
“这单子不适合她,我去就是了,白轶,干爹那里你别说漏嘴。”
“东西拿到了,你替我交给干爹吧。嘶……滚开,别烦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男人不就好那一口么?死变态,敢玩儿我……哼,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让他做鬼也做个阉鬼。”
回忆渐渐清晰,有着近似绝望的情绪在白轶心头涌动,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实,让他一败涂地的现实。原来,就像他喜欢她一样,蓝婧她……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另一个人,喜欢地如此执着,如此不顾一切,喜欢地……令他自愧不如。
长久的沉默,直到白轶手上的血滴瑟瑟滴落在蓝婧的掌心,她呆了一秒,渐渐有些心虚,更兼一份近似茫然的空虚。“白轶,你……”
“天一亮你们就走吧。”
“什么?”蓝婧诧然,呆呆看着白轶一脸沉默地转过身来,坐在自己身侧,粗大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带来微微刺痛的摩挲感,却莫名温暖。
“你说的对。”白轶淡淡一笑,倏然收回手来。“干爹是在利用我们,包括我们的命都不过在他一念之间。可是婧婧,没有干爹就不会有如今的你我,这不是你选择背叛的理由。”
“就像你对槿衣一样,我……也有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的人。”白轶话音未落,忽然背后一暖,他呆呆地任由蓝婧抱着他,明明是深刻入骨的气力,他却莫名轻松了。“一直向西走,不要回头,彻底离开这里,或许……你们就能安全了。”
蓝婧心中酸涩,明知问出来也不过是讽刺,还是忍不住问了。“那你怎么办?”
“干爹暂时不会对我怎样,我还有利用价值。”白轶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掰开,细细端详着她指甲上那一点幽蓝的冷光。蓦地,笑了。
“白轶,我……”
蓝婧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打断了。“还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啊,能占到你便宜的男人,最后全都会死在你的手里。我是不是应该庆幸?”
从床上坐起身来,蓝婧无言地捡起地上掉落的外衣随手披在肩头。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刚才我真的碰了你,你会不会动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白轶忽然道。
片刻的沉默。
“会。”
门开了,蓝婧跨出的脚步定格在空气中,她呆呆地望着面前那熟悉的身影,清澈如水的眼睛微微泛着红,手掌死死地捂在唇上。
“槿槿……你……你来了多久?”她仓促地挤出一丝笑意。“唉,你别胡想啊,我是来跟大哥辞行的。”
身前忽然一暖,那原本随意披着的外衣被沐槿衣狠狠拢紧了,牢牢遮住了她的身体,也牢牢困住了她的心。她哑然失笑,抓住那双微微发颤的手掌。“傻瓜,哭什么啊。”
沐槿衣摇摇头,望一眼呆坐在房中的白轶,又望向眼前正强颜欢笑哄着自己的蓝婧,那一直努力保护自己,为自己挡尽风雨的女人,即便是被自己撞到这样难堪的一幕,她心中所想仍旧只是是怕自己难受……
蓝婧怕她多想,故做无谓地笑道:“怎么了?你不信就就问大哥嘛,我真的是来辞行罢了。”
“没有,我相信你。”片刻,沐槿衣轻声道。
蓝婧心底一松,然而端详她面色,却又无法全然放松。“嗯,那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吧。”
拉着她的手欲走,却听她在身后道:“我也有点话想与大哥说。蓝姐,你先回房等我,好吗?”
蓝婧皱了皱眉,望着自己空落的掌心,几乎是立刻转脸警告地看了房中的白轶一眼,方道:“我在门口等你。”
“你脸色很不好,听我的话,回去休息一下好吗?我保证很快就回来。”沐槿衣淡淡一笑,笑容里的果决与坚定令人无从质疑,即便任性如蓝婧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她走进房里,轻轻关上了门。
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揉了揉手臂,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微微迟疑,还是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四章 何事西风悲画扇(下)
剑花秋莲光出匣
干瘪老者看清楚来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阿磊,莫动手,有话好说。”
唐小软看着一路的苗人汉子见到那中年男子俱都低下头来,齐齐喊一声:“族长!”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怎么连族长都出来了?沐姐姐的“面子”可真大。
那中年男子恶狠狠地扫了沐槿衣一眼,道:“这个女人上次惊动了大祭司,害得大祭司差点受伤,从此咱们族里灾难降临,诸事不利,这两年好多族人神秘死去,连巫师都救不得,阿爹,一切都是拜这女人所赐,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
这一番话说出,连唐小软都不禁暗自咂舌,想不到那冷面无趣的女人居然在这穷乡僻壤干了这么多坏事儿,真是人不可貌相。偷眼去看身前的沐槿衣,修长优雅的背影,夜色勾勒出朦胧柔软的曲线,这生死关头的肃杀她却站得如此轻松飒沓,通身上下掩不住的孤高与桀骜。
老者瞪了沐槿衣一眼,这才转向男子气愤道:“她骗了我的神龙,要是不让她见大祭司,我的神龙就性命不保了!阿磊,神龙花了我多少心血啊,何况以后还要靠它去找——”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