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正文 第20节
[GL]参商 作者:洛儿殷
第20节
“阿爹!”
老者顿了顿,警惕地又看过来一眼,才接着道:“总之,先把她交给大祭司,拿回我的神龙要紧。要是她再耍诈,你想打想杀都随你。”
中年男子闻言沉吟了片刻,又抬眼向唐小软一行望来。唐小软很不爽地撇了撇嘴,她十分厌憎那个什么族长的眼神,像是猎豹在盯视着属于它的猎物,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唐愷默不作声地站着,唐炜却仿佛遇到了死敌般端紧了冲锋枪,暗暗想道:这家伙看起来气力不小,箭法也好,和我比起来不知道谁输谁赢。他还是个什么族长,要是一窝龟孙子一起上,我可顶不住。等下见势不妙,老子先扫他一排子弹再说!
约莫过去一分多钟,那中年男子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放你去见大祭司,哼,我想她老人家应该也很想亲手了结你。”说罢便转身摆一摆手,“你们都散了!我与阿爹去见大祭司,阿明你带一队人继续巡视,提防再有人混进来!”
眼见问题解决,沐槿衣将那双头怪蛇扔进一个小竹篓里,挂在腰间,这才转身向着唐小软几人道:“都跟着我,不要走散了。”
“哦!”唐小软自然是巴不得的,闻言忙紧跟在沐槿衣身后走出了药粉圈。骡子早软瘫了,唐愷与唐炜将物资和装备卸了下来各自背上,将唐小软护在中间,跟了上去。
干瘪老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一团烂肉般被沐槿衣丢来甩去,肉疼地哼出声来,忽然出其不意地凑近到唐小软身边,抬手便要拍她肩膀。唐小软只觉眼前一花,那老头出掌带风,而那诡异的掌风里竟然一股淡淡的腥味扑面而来。她才反应过来,那满是皱纹的枯掌已然就要落在肩上,沐槿衣动作飞快地斜跨一步拦在了她的身前,抬手架开了老者的手。
老者嘿嘿笑道:“不过是看这女娃娃长得好生可爱,却不知死活地跟着你走,太可惜了,想提醒她一下而已。你紧张什么?”
沐槿衣收回手臂,面无表情地看那老者一眼。“再可爱的人,中了蛊也不可爱了。阿公还是带路吧。”
干瘪老者闻言又笑了两声,不再说话,转身快走几步跟上了中年男子。
唐小软心有余悸地问:“刚才他是要给我下蛊?”这死老头也太缺德了吧!等会有机会非得踩他那破蛇两脚不可。
沐槿衣眸中凝然,淡淡道:“记住,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和任何人说话,没有我的允许,看都不许乱看。”
“任何人包括你吗?那我能跟你说话不?”唐小软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应该不差,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沐槿衣没理她,只健步如飞地跟在老头身后走着。唐小软心里有些淡淡的不安,又开了话匣子,忍不住就厚着脸皮追了上去:“沐姐姐,你以前来过这里?”
见沐槿衣不理她,她正沮丧,身后的唐炜忽然扯着嗓门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的吧?那老头会不会给咱们带错道儿?”
沐槿衣微蹙着眉头,闻言并不答话,只抬头看着天空中一轮明月,停驻了几秒后再次拔足快走。
“妈的,拽什么!”
听到唐炜骂了一声,唐小软眉心一皱,忍不住就看了唐炜一眼。唐炜却没看出唐小软眼神中的不满,以为她是害怕,紧上几步道:“我在前面踩吧,你跟在我后面。”看一眼沐槿衣疾步而走的背影,他低声道:“小软,那个沐槿衣毕竟不是咱们唐家人,你也要提防着点。”
唐小软一怔,不知唐炜话中的提防到底指的是什么,在她看来沐槿衣的能力很明显是她们四人中最强的,在训练期间她就见识到沐槿衣的厉害了,那女人一直少言寡语,便连表情都少得可怜,也不肯让人亲近,可是现在这个环境里如果说还有一个最能保护到她的人,那也只能是沐槿衣了吧?提防她?提防她什么呢?她对唐炜的话很有些不以为然,也拒绝了让他上前的提议,默默跟在沐槿衣身后走着,想起几次遇到危险时都是她挺身相护,想起她抓住她手的一瞬间,那微微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咬咬嘴唇,她默默想到,沐槿衣如果要害她根本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好吧?堂哥真是小人之心了!
于是唐炜的话立刻便成了耳旁风,嗖一声就吹过去了。
不知走了多远,只觉得好几段路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多亏沐槿衣一直就在她身前不到半米处,唐小软才算是坚持了下来。眼见着周围的房子越来越稀疏了,想是人烟愈发罕至,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终于,那干瘪老者和中年男子在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看看时间,不过是晚上八点,可天色却已然是黑得透了,更衬得月色如霜,洋洋洒洒地笼着前方一间依山傍水的小木屋。湿润的泥地泛着淡淡草药的清香,一座木桥横亘其上将小木屋与外界连接起来,窗户里透出暖淡的晕黄灯光,与湿泥氤氲的水雾交织在一起,可以隐隐看到星星点点飞舞着的不知名的小虫,远远望去竟是朦朦胧胧一片,如涉幻境。
中年男子对着小木屋叫了几声听不懂的苗语,那小木屋中灯影晃动,吱呀一声,木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看身形依稀是个少女。“族长,天都黑了,有什么要紧事?”
那少女走下阶梯,又上了木桥,唐小软这才看得清楚,竟然便是前晚在竹林里遇到的弄蛇女孩儿,阿罂。
少女向唐小软一行望了过来,在看到沐槿衣时,她眼色不自然地晃了晃,咬唇笑道:“沐姐姐,你真的来了?”
“就是那个丫头!她、她抓了我的神龙,硬要来见大祭司,我想大祭司反正也想抓她,不如直接送了来给她老人家处理。”那干瘪老者义愤填膺地嚷道。
被唤阿罂的少女闻听双头怪蛇被抓,脸色微变,怪笑一声。“沐姐姐,一段日子不见,厉害了呀。”
面对这样阴阳怪气的奉承,沐槿衣只淡淡应道:“不敢当,想在见到大祭司之前能保住性命,总是要学一些的。”
阿罂转了转眼珠子:“说的也是。不过,你这次来,却又是为了什么?”
沐槿衣道:“请你转告大祭司,我带了她想见的人来,事关你们寨子的生死存亡,请她老人家务必见我。”
见她说得如此果决,阿罂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闻言自是呆了一呆:“好吧,我这就去请示大祭司。”她说完便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回去,足踝上一串银铃一阵叮当乱响。
唐小软不禁暗自腹诽这沐槿衣的扯谎功夫,真是人不可貌相,什么生死存亡,不就是个借个道么,说得这么唬人。
不多时,那小木屋门前骤然亮起了两盏油纸灯笼,木门大开,阿罂在木桥尽处喊道:“你们进来吧!”
唐小软看沐槿衣向前走去,也跟了上去。一路上隐隐闻到很奇异的花香,忍不住四顾寻去,可不管是桥上还是桥下湿泥中均是空无一物,当真奇怪。
这座吊脚小屋依山而建,远看虽然不大,可走近了一看,其实真不小,格局快赶上二层小洋楼了。一进大厅,唐小软便是一怔:怎么这屋中摆设竟然和太奶奶祈福时的摆设那么相似?靠墙一个供桌,悬着两道白幡,一个黑漆漆的香炉摆在供桌中央。
厅正中摆着一把竹椅,一个满身银饰的中年女人正坐在椅上,上下打量着她们。女人脸盘略大,皮肤白净,圆圆的眼睛与那弄蛇少女阿罂倒是有几分相似,然而一股戾气,脸色阴冷,眼神冷毒,仿佛看谁都是她杀父仇人一般。唐小软被她扫了一眼,顿觉浑身不适。
片刻后,那女人冷冷道:“阿磊,怎么现如今你堂堂一个族长也管不得事儿了,什么人都敢往寨子里放,大祭司岂是外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原来这人并不是什么大祭司啊,唐小软暗自琢磨,又悄悄松了口气,默默祈祷大祭司千万不要是如这中年女人一般的更年期欧巴桑,阴声怪气。
那阿磊闻言冷哼道:“呵呵,阿萨师姐说笑了,我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哪里比得过师姐你精于毒蛊之术,自然是挡不住来客。”
“哼,你少讽刺我,今天我先解决了这个死丫头,回头再和你算账!”女人瞪一眼阿磊,忽又转向沐槿衣道:“姓沐的,上次被你逃走就算了,你还敢回来?当真是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了?哼,正好大祭司要祭祀虎神,就拿你做贡品,虎神一定喜欢!”她说着,又扫视一眼唐小软和唐愷唐炜兄弟,阴笑道:“把双头龙好好交出来,我可以让你的同伴们少受点苦。”
唐炜蠢蠢欲动,被唐愷一把按住,瞪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等沐槿衣的指示。唐炜愤愤地缩了手,望向沐槿衣,却见她仿佛没听到那女人说了什么似的,黑冰般的眼瞳只是盯着女人身后一扇紧闭的房门。那木门上描着一个奇怪的朱红色双五角图形,图形中又描着一只白色的猛虎,虽只寥寥数笔,那猛虎却栩栩如生,神气非常。待得看到那白虎虎头额心一点朱红,沐槿衣脸色微变:“就算要交,也是交给大祭司。桑坤阿公,你擅自养蛇的事大祭司也不知道吧?”
那老者,桑坤脸色一紧,正要开口,阿萨抢先说道:“大祭司亲自交代将双头龙交给我喂饲。”
桑坤闻言顿时怒瞪阿萨一眼,却也没有强辩。沐槿衣淡眉微挑,冷声道:“大祭司?只怕是大巫师吧。”
“你胡说什么!”阿萨脸色一沉,目光中却分明几分鬼祟,一闪而逝。
沐槿衣并不理她,反望着阿磊淡淡道:“我此来寨中,便觉毒气深重,你的族人面色发青,天庭晦暗,分明是受黑巫术反噬阳元的面相,怎么你身为族长反倒看不出来?”
阿磊目中闪烁,迟疑道:“我不知你胡说什么,大祭司垂垂老矣,祭祀也从未求得神佑,帮不到我们族人,反倒是——”
“反倒是她妹妹,做了大巫师,能用邪术帮你们牟利。”沐槿衣冷然接口。
阿磊一怔,尚自嘴硬:“大巫师招来神龙为我族人守住圣地,请恶鬼护寨帮我们抵挡外敌,还种——”他眼色一变,紧忙住了嘴。
沐槿衣却已然听明白了,眸中瞬间冰寒:“还种毒物给你们卖钱,是吗?你们居然开始卖毒。”
☆、第四十五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上)
穆纱见唐小软神情阴晴不定,不禁微微忐忑,暗想自己莫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身边南彩云却将这一幕误当做她是受唐小软所迫,情急之下,一跃而起便要再次袭向唐小软。
唐小软不闪不避,任由她掌中藏刃刺到面前,身前一道无形瘴气陡然间蓬勃而起,就见南彩云惨呼一声向后飞倒,口吐鲜红,满脸不敢置信:“怎……怎么会?”
“我提醒过你。”
“那你刚才怎么——”南彩云想起刚才挟持她,最后还是沐槿衣出手相救,心中不解。
唐小软淡淡一笑,并不多言。倒是穆纱垂眸看着南彩云,轻声道:“她是唤醒恶之弓的人,是魔王选中的人,何苦与她为难?”
南彩云似是明白了什么,再望向唐小软时,目中陡然间便多了几分惊惧。
穆纱上前扶起她,轻声道:“你还是走吧。”
“你是不是不肯信我?我真的是你姐姐!那日黑鹰让你作法,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后背上一块指盖大的胎记和我妹妹一模一样!”南彩云见她执意不走,不禁很是颓丧。
穆纱呆了呆,摇摇头:“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得了,可我懂事以来便是在孤儿院中长大的,若不是护法大人,只怕我现在也还在孤儿院。”
南彩云哑声叫道:“可你之所以会在孤儿院长大,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啊!”
穆纱挣出手。“你快走吧,要是被护法大人看到,你也走不了了。”
唐小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南彩云认定穆纱是她自小被掳走的妹妹,自上次蓝婧刺杀黑鹰未遂她在一旁就听到了,发现她悄悄潜回来后,知道黑鹰一直安排喇嘛跟踪保护穆纱,她故意引穆纱前来,本意是想让她看着亲姐死在面前,激化出她灵魂中的阴暗面为献祭魔王增加黑暗之力,却不想,穆纱对这姐姐却并无她以为的那样在意,竟然不愿与她离去。唐小软暗暗思忖,作为一个祭品,不得不说,黑鹰的□□太成功了。
两人争执不定,正拉扯间,一名金刀喇嘛摆脱了沐槿衣冲上前来,一刀砍向南彩云。南彩云不得已拖着伤手对敌,丢了武器又不擅长近身搏斗的她不过三招便被砍中肩膀,顿时血如泉涌。
“不要……不要杀她,放她走吧!”穆纱虽对这姐姐的身份不知所措,可眼见她就要被杀,仍是勇敢地冲上前去拦住了喇嘛。“她不会再来找我了,求求你,放她走吧。”
喇嘛毫无怜悯之心,对这“圣女”也并无几分尊敬,一把拨开穆纱再次一刀砍去,却不妨身后一把短刀蓦地凌风掷来,嗤一声,直没后心。
“呃——”一声惨叫,那喇嘛保持着高举金刀的姿势便砰一声倒地。而掷了短刀救人的沐槿衣却随即陷入了困境,长鞭不适合近战,只几招起落,她便被一名喇嘛以金刀挑落了软鞭,赤手空拳迎战,顿时招招见拙。
“还是和从前一样呵……”自己都顾不得了,还要顾着不知所谓的他人。眼见沐槿衣被两名喇嘛左右夹击险险避开仍被一刀险险划过手臂,雪白的腕上登时浮上一刀细长的血痕,唐小软眼光不明,身后负着的弓陡然间爆发出一股刺眼的黑色光芒,就仿佛这树林上方被一块硕大的乌云笼罩了,而那光芒的中心又隐约显出一个古怪的影子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搅动着浓如泼墨的黑雾黑洞般撑开巨大的漩涡,仿佛天地万物皆被吸纳其中,陷入一片混沌。
正与沐槿衣打斗的两名喇嘛见死了同伴本已穷凶极恶,此刻乍见这耸动人心的黑暗力量,一时双双惊呆,眼神直勾勾地瞪向唐小软,四目陡亮陡黯,一恍神间便是四颗黑雾缭绕的血骷髅眨眼间没入他两人眼中。
什么情况?沐槿衣也怔住了,只见上空一大片黑雾又如拨云见日般消散了,极目望去,一片碧空晴朗,仿佛前一刻她所看到的末日景象都不过幻觉而已。
耳边陡然风响,她本能闪避,一个旋身又以肘击硬生生撞开了一名喇嘛,劈手去夺他手中金刀。本以为那喇嘛必会反手抽刀横削她手指,岂料他却全身一震,只将手中金刀扼得死紧,不松手也不还击,便如中了邪一般呆立不动了。怎么?沐槿衣抬眼望去,却见另一名喇嘛也是同样形状,手中金刀以着一个诡异的姿势斜举着,双目血红直瞪上空,便如是被人强行定身了一般。不及多想,沐槿衣趁机闪身跃开抓了死去喇嘛的金刀在手,待要动手结果了这两名定身的喇嘛,却发现那两名喇嘛忽然齐齐高叫一声,动作整齐划一地持刀剖向自己胸腹。大量的鲜血登时喷涌而出,饶是她急遽闪身后避仍是被溅上了些许,那两人却浑然不觉疼痛般丢了金刀,以双手探入胸腔,以着完全不合常理的惊人气力掰开自己肋骨,活生生地将那犹然在不断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
“啊——”穆纱猛地尖叫一声跳起身来。只因南彩云也与那两名喇嘛一样全身喷血,双手挖心而死,她因躲避不及,被鲜血喷了满身满脸。
这是……什么诅咒?
沐槿衣不解回身,眼光落向不远处的唐小软,却见她正抬手将那穆纱抱在怀中。
不禁一怔。
“呜呜,我……我没过会害死她……”穆纱扑在唐小软怀中,眼泪滚滚而下。就在方才,南彩云死在了她的怀里,死状还十分凄厉恐怖,染了她满身满手鲜红。
没想到她会突然扑过来,唐小软一怔之下,却也并未推开。眼角余光瞥见沐槿衣投过来的眼神,她不以为意地扬脸,并不意外地看见她极力隐忍的眼神。
穆纱哽咽难言。她心情复杂沉重,对于南彩云之死,她说不上有多悲切,可却又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忧伤,毕竟这自称是她姐姐的女子……活生生是为了她,血洒当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敢置信地望着胸腔里鲜血喷尽,明明已然断气却仍是双手喷心站立着的喇嘛,又望了眼死不瞑目的,也许真的是她姐姐的女人,南彩云。蓦地眼圈一红,两颗泪珠便滚了下来。
沐槿衣走了过来,弯身拔出插在喇嘛后心的自己的短刀,又在那喇嘛衣袍上擦去血污,冷冷看着唐小软:“你走不走?”
唐小软似是没想到她会忽然发难,愣了一秒,随即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在问我?”
见她抱着穆纱的手仍未松开,沐槿衣心情陡然无比烦躁,终于难掩怒气喝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可这副身体……”顿了顿,她压下郁气沉声道:“我可以和你谈个条件。”
“条件?”唐小软懒懒一笑,忽地放软了神情。“沐姐姐,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想与我谈个条件的吧?难道你我之间,就无旧情可续?”
听到旧情二字,沐槿衣面上微微一红,瞬即掩饰了下去,冷冷道:“少跟我装神弄鬼,我知道你现在占据了小软的身躯,可是我警告你,你若是敢伤害她,我也定然有办法将你逐出她体内,魂飞魄散!”
“啧,当真是狠心地紧。”唐小软自她一出现便看到了她腰间别着的笛子,本以为她已然是参透了什么才又来找自己,谁料她双目澄澈跳跃着怒火,这怒火却又分明是指向着对于她侵占这具躯体的愤怒,而非其他。她微笑着推开穆纱,走到沐槿衣身前,蓦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你既然已经拿到了玉笛,为何……”
未出口的半句话被堵在一柄寒光袭人的短刀刀刃下。唐小软眸光一敛,这如此相似又伤人的一幕穿越千年的时光再次发生在她眼前,她竟有种近似吸毒般的满足感。淡淡一笑,她反将颈子探前几分:“照着这里划下去,可以一刀毙命。你要不要试试?”
沐槿衣迟疑了,握着短刀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穆纱并不知这二人之间的情弊,只当沐槿衣要伤了唐小软,忙上前道:“你若是伤了她,护法大人一定饶不过你。趁现在没人发现,你快走吧!”
沐槿衣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话。唐小软却蓦地抬手在穆纱额上轻轻一点,只见她眼中一阵乱流星子涌动,整个人便蓦地定住了,渐渐失神。
唐小软收回手来。“这副躯体如今已彻底为我所驱,他日也定将犯下滔天恶行,这名字,终将垂名千古,为万人敬仰也为万人唾弃。你在发抖。”邪肆一笑,她将沐槿衣的手腕轻轻握在手中。“怎样,这一刀,你划还是不划?”
“你——”沐槿衣承认自己动摇了,无论如何她都下不去这个手。什么转世圣女,什么救世重生!在她心中这些通通不过是虚无的说辞,要她亲手杀了唐小软……哪怕只是早已被邪魔占据了的一具躯体……她做不到!
“你的修复能力当真是很强,即便是当年的她,也未必能及。”目光扫过她手臂上那条细长的血痕,方才还在流血的伤口此刻已然开始愈合,唐小软叹了一声。“一千多年了……”说罢,她将薄唇轻轻印上她的伤臂,闭上双眼,轻轻摩挲。
“走开!”沐槿衣几乎是立刻抽回手来,因为动作过激手背一下子甩了唐小软一个耳光,她一怔:“小软……”却又在对方睁开眼的瞬间狠狠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关心,她根本不是小软!
“就这么无法忍受么?”唐小软并不恼怒,揉了揉被打红的脸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沐槿衣定了定神,正色道:“你放了她,我的身体给你。我知道你所图不过是这转世圣女的身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想起幻境中那奇怪的两名女子,其中那青衣女子自始至终顶着小软的脸,如是想来,必然就是夺她躯体的这位了。
唐小软神情微微滞住,“当真什么都可以?”
她凝望着她,一字一句地:“是,什么都可以。”
“你竟不想消灭我,只是想要回这副身体?”
沐槿衣蹙了蹙眉。“你要做什么我不管,我只要拿回小软的身体。”
她如此义正言辞,唐小软不怒反笑,笑意中更掺了一丝说不分明的不甘与嫉妒。为何……当年她竟不能如这转世一般放弃所谓大爱与责任,甘愿陪在她身旁共享永生,为何……她定要玉石俱焚,甚至不惜亲手斩断彼此情缘……这天地之大,可在沐槿衣眼中,却只有一个唐小软而已,为何千年前的她却……
她直直地看着沐槿衣,眼神犀利中带着令人不适的审视,可沐槿衣却毫不在意地与她对望着,满眼坚决。
“究竟是为什么,你愿意如此为她?”唐小软瞬目一笑。“难道你不知道,她待你之心并非无私?我能够夺取她,又何尝不是因为她便是我注定的宿体?”
沐槿衣沉吟片刻。“这世上最禁不起推敲的便是人心。若说私心,我也并非白纸,只是既然走到一起,我便会信她到底。”
“所以,你一眼便瞧出她已非她。”
“是。”沐槿衣淡然点头。倘若是小软本人,断不会置她情绪于不顾;倘若是小软本人,但凡在她身边,她的眼睛根本不会离开自己半分。
远处隐隐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唐小软被晚歌夺舍,耳力目力自然都非常人所及,一眼便看到十几名金刀喇嘛正从树林中向她们所在之地赶来,为首的喇嘛肩上盘踞着一条肥大的金花蟒,正对着空气丝丝吐着冷气。
“你的小软不会回来了。”唐小软道,“而你,也终将成为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沐槿衣泠然望她,并不作口舌之争。
唐小软待要再开口,脑中却蓦地嗡一声闷响,她眼前陡然一阵发黑,就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意识,身体掉向深不可测的渊底,双手更是抓不住半点凭靠。
“你怎么了?”沐槿衣一怔,又担心她耍诈,只好退后一步仔细凝视她。
“沐……沐姐姐……”
沐槿衣心头一颤:“小软?!”
面前那女孩抬起脸来,一双乌黑的眼瞳,迷蒙又无辜,正跳跃着惹人怜爱的微光,苍白的脸颊上布满了密密的细小汗珠,嘴唇更是惨白如纸,微微翕动着,发出那令她无比熟悉又心生怜意的呼唤:“沐姐姐……”
“小软,你……你怎么了……”沐槿衣狂喜之下,几乎哽咽难言。
“危……危险,快走。”
沐槿衣一怔,与此同时,她也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了。将唐小软护在身后,她镇声道:“小软,往苗寨方向走听到没?我会尽快去和你会合!”
没有应声,她心急如焚,回身望去,却见唐小软不知为何竟整个人跪倒在地,一手按在地上,另一手扼在心口,浑身发颤,根本就完全没有逃走的气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足足纠结了一星期才算彻底写出来。最近家里装修,母上大人每天督工,不督工的时候能就不停地看电视,那电视声音大到我隔了2个房间…都…很清楚…实在是…心好累…
☆、第四十五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中)
那群喇嘛很快便冲到了几十米外,唐小软按在地上的双手急遽颤抖着,身体内就仿佛火烧火燎,又如万箭穿心,一个意识在不断警告着她:危险,危险!沐姐姐有危险!她很想能立刻站起来挡在沐槿衣的身前,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更要命的是,她好容易争取来的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意识便如风吹蒲公英一般,似乎又要消散了!
可曾体会过那种做恶梦的感受?明明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却始终无法触及,更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从脚踏实地的感觉中流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别人夺取。唐小软终于湮没在无边的冰冷之中,取而代之的,晚歌,冷冷一笑后,缓缓站直了身体。“有点意思。”她想。这两人,一个为了对方甘愿以自身作为交换,而另一个,居然在自己如此强大的鬼力压迫下还能冲破封印,暂时夺回了身体。只可惜,唐小软终究是太过虚弱,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撑住就被她夺了回来。
另一边,沐槿衣却并不知道唐小软再次被压制了灵识,耳听得脚步声愈来愈近,她长鞭一挥,决定血拼到底。
很快,那群喇嘛便来到了他们身前,切断了退路。先前对付三名喇嘛已然受了轻伤,再要对付十几名金刀喇嘛,断无可能全身而退。见到那身盘金蛇的喇嘛出现在眼前,沐槿衣眉心一凛,登时想起当日在禁地中杀死的喇嘛来,顿感棘手无比。
为首的喇嘛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身后喇嘛顿时分成了两队,一队扑向沐槿衣,另一队却是向着唐小软和穆纱去了。沐槿衣仓促应敌,霎时间被四五名金刀喇嘛围得密不透风,饶是她身手凌厉,也不免左支右挡,险象环生。她又忧心唐小软的安全,只一个分神,嗤一声,左手手臂便被金刀划出一道血口。
唐小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冷眼瞧着沐槿衣在刀光环影中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心中竟浮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眼见得又是嗤一声响,这次却是一名喇嘛攻其不备,一刀划在沐槿衣的腰间,几滴鲜红的血滴伴随着那支玉笛一起飞落在她脚边。
酹月……
恍惚间,竟仿佛是千年前那白裙女子傲然于她眼前,以一己之力殊死抵抗黑暗的力量,她眼睁睁看着她血洒战场,眼睁睁看着她散尽最后一丝灵力,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冷去,直到最后的温暖都不复存在……
身环金蛇的首领喇嘛见到那掉落的玉笛登时眼前一亮,冲上前便伸手去捡。谁料刚抓起玉笛便呜哇惨叫着将它甩了出去,抓笛子的手掌一片火烧般的通红,皮开肉绽!他大惊失色,心神一乱,肩上的金花蟒蛇三角形的脑袋猛地探出,一股无色透明的毒液登时喷薄而出,正是对着沐槿衣的方向!
唐小软一怔,脑中有着什么模糊的念头一闪而逝。
沐槿衣本已做好为躲毒液侧后受刀伤的准备了,岂料身前忽然人影一闪,唐小软几乎是瞬移而至,身前眨眼间聚起的气瘴牢牢地将那毒液挡在了外面,反倒误伤了不少喇嘛。那金花蟒蛇本是自幼以世界各地各种毒虫喂饲,毒性猛烈,且除非它自身的蛇胆生食可解其毒,余下并无任何解毒之道。那些喇嘛被毒液喷溅到之后很快便毒性发作,一个个软倒在地抽作一团,面色黑紫,七窍不断渗出同样黑紫色的□□,甚是可怖。
首领喇嘛见自己的蛇竟伤了自己人,又是被唐小软所害,不禁怒上心头,大叫一声便将金蛇抛将过去,本想以金蛇之力缠住她,岂料那肥大的金花蟒蛇刚碰到唐小软身前的气瘴便如被雷击了一般,砰一声爆裂成上百块碎肉!迎视着喇嘛惊惧又愤怒地目光,唐小软冷冷看一眼那金花蟒蛇的尸块,蛇胆也早已炸裂,不知所寻,他纵是想救人也是回天无力了。
“你居然背叛大护法,你……你这个叛徒!”首领喇嘛指挥着剩余的喇嘛一起向唐小软攻去,愤怒叫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碰她的笛子?”唐小软冷冷抬眼,弹指间,那喇嘛便如被千斤之力砸飞出去,砰一声撞在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吐血而死。她眼波微动,五指虚空一抓,那玉笛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余下的喇嘛们见唐小软不费吹灰之力便伤了首领与不少同伴,一方面想出手,一方面又顾忌她的能力,只一个迟疑,唐小软已然悠悠然抬起手来,掌心慢慢凝出一大团浓如墨汁般的黑色漩涡,最开始只有硬币大小,到得后来,那漩涡几乎遮住了她们头顶的天空,飓风扬起了,大片的树枝砖瓦被吹卷得漫天飞舞,她仿佛就是个飓风点,以她为圆心的周围二十米之内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毁于一旦!
“快回去通报大护法!”
“救命!救救我!”
“啊——”
一阵惨嚎呼救声此起彼伏,然而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那些喇嘛便一个个如泥石木雕一般呆立不动了,仿佛眨眼间经历了千年的更迭,原本的血肉之躯竟一个个都如风干般枯朽了。沐槿衣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灵魂,全都被那吸入了那巨大的黑色漩涡里。
飓风消失了,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被发丝抽痛的脸颊,并不讶异自己竟然安然无恙。
唐小软转过身来,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她。
“你……”沐槿衣心情复杂,从唐小软的眼神她已然意识到她已非小软,然而她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动作,却依稀令她产生了一丝微微复杂的情思,仿佛在很久以前,不,或者更久一点,一千年,两千年以前,有个人也曾经这样在自己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回过身来,戏谑一笑:“酹月姊姊。”
酹月姊姊?
她轻轻摇了摇头,为自己忽然涌起的怪异感受感到不安。
“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唐小软忽然说。
“去哪里?”
“你的家。”
胸中一股气浪翻滚,仿佛是什么力量陡然间便要冲出躯壳,心口阵阵发热,她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形下脑海中陡然间便掠过了几句咒文来。再抬起眼看唐小软时,她的眼中也多了几分不明所以地深邃。“我……的家?”
攥在手中的玉笛紧了又紧,唐小软将玉笛送到她的唇边。“你会想起来的,因为,我已经闻到属于她的气息了……”
沐槿衣呆呆地双手扶住玉笛,仿佛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凭着感觉吹了下去——
一阵尖锐的笛声陡然间划破空气直钻地底,不,说是尖锐其实并不恰当,因为那笛子吹奏出的声音根本不是人耳能够接收到的频率,除了它注定的召唤兽,双头神龙,谁也不会听到。
笛身散发出一阵柔和如月光般的光芒,沐槿衣神思飞扬,一时仿佛飘在云端,一时,却又仿佛落向无尽的深渊。身体兜兜转转,一颗心也跟着上下不安,直到她吹完最后一声,四野一片寂静,她几近虚脱般垂下了拿笛子的手,呆呆地望着眼前一脸安静的唐小软。
“你听。”唐小软淡淡一笑。“它来了。”
沐槿衣一怔,随即感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阵如同地震般的强烈波动,早已一片狼藉的树林释放了良好的视野,她可以一眼便看到从远方的山体轰隆一声崩裂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一道长如火车一般的黑影啪一声从窟窿中弹飞而出,遮天盖日黑龙一般摇头摆尾凌空飞来!
是……双头神龙?!原来它不仅水性极佳,它还能够御空飞行!沐槿衣来不及吃惊,那黑影已然降落在她身前,上次在水底根本来不及看出它究竟有多大,此番一看,当真是无比惊人,体长一眼看不到尾,光是一颗脑袋便有汽车大小,周围长着黑压压如利刺般的护甲,红宝石般的眼睛分长于两颗脑袋正中,粗大的身体在地面上拖出一大片又长又深的痕迹。如此凶猛异兽,却在她身前缓缓俯下头来,小心避开利刺而以着相对平滑的脑袋前部轻轻碰了碰她握着玉笛的手……
“我知道她是你心爱之物,你放心,从前我未杀它,这一次,我一样不会伤它。”唐小软眼中跳跃着异常诡谲的微光,嘴角带着笑意,蓦地伸手拉住了沐槿衣的手。“走吧,它会带你回家,回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沐槿衣不及多言,脚下已然凌空,却是那双头神龙以脑袋轻轻将她顶起,又温和地轻轻摆动了几下,缓解她的紧张。
沐槿衣下意识地抓住了它头顶的护甲,在唐小软也随后跳上来之后,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妥,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消散。
我到底……是谁?
御空飞起的瞬间,她模糊地想着,这身体依然还是她自己,这双手,这双腿,也依然能为她轻易操控,只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忽尔酸涩,忽尔不安,在身后那熟悉的身体靠上前来,抬手轻轻环住她腰身的时候,心底,竟浮上一丝难以言述的甜蜜。
“酹月……酹月……我终于,又能抱到你了。”
酹月?
沐槿衣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正死死抱在她腰间的手臂上。一个名字陡然间跳珠般蹦上吼间。
“晚……歌?”
不知道飞了多久,许是很久,也许是堪堪几分钟而已。
双脚再次落在地面上时,沐槿衣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一片空旷的虚无与荒芜。
唐小软,不,应该是晚歌,缓缓走上前来,抬起的左手在空气中划过异常潇洒优美的弧度。
一大片美到令人窒息的青山绿水陡然间浮现在眼前。
“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的家。”那直插云霄的山壁下,一间绿竹小屋正悄然打开尘封多年的门扉。她忽然抬手指去,露出温柔无比的笑意。“你一定不知道,那时候,我常悄悄躲在这树上看你炼药。”
沐槿衣随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棵大树正长在竹院外。
正沉思着,眼前的一切却又变了。她看到一处青葱郁郁的山坡,到处长满了形状古怪的药草。
“这里,是你每日都会去的地方。”晚歌兴奋地挥了挥手,“不过,我却不喜欢这药林。”
“为什么?”沐槿衣下意识地问。
眸光凝了几分。晚歌淡淡道:“凡你所守护,皆为束缚。不看也罢。”挥挥手,再次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条澄澈青碧的水流,周围绿草茵茵,高树参天,众多男男女女正游玩其中,人如流水舟如龙。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眼前陡然一花,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拈着一朵芍药,盈盈于她眼底。沐槿衣愣了片刻,伸手接过。
“何必羡慕她人?俗男女懂什么并蒂之欢,酹月,你有我。”
晚歌并没有说话,沐槿衣心尖微颤,为自己脑海中陡然浮起的话语,那戏谑中又透着深情的声音,让她如在舌底压着一棵蜜罐里腌渍的梅子,又甜又酸。
晚歌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眼底泛起一丝淡红,直到她无意识地将那朵芍药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她抬起手来,轻轻一挥。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是山中深夜,天空几点星辰闪烁,忽然,一大片的萤火虫四面八方飞来,将这漆黑一片照耀得亮如白昼!
“喜欢吗!哈哈,我特意为你寻到这样一处人间仙境,酹月,快告诉我,你喜欢吗?”
沐槿衣呆呆地看着眼前地一切,竟忘了回答。
“酹月,你看,星星多美!”
依着内心的指引,沐槿衣抬起头来,身后蓦地一暖。
“呐,这一颗星,看到没?她是天空最亮的一颗星,就像……我眼中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掉了一个伏笔,去补的时候,赫然发现那是被锁的一章……也是心累……
差不多再五六更左右,该结文了……会尽量提速吧。
☆、第四十五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下)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呆呆地望着天空中那最亮最亮的一颗星,内心深处隐隐存在的记忆令沐槿衣心头一颤。
参星?为什么,这明明只是一颗星辰而已,为什么她会忽然感到切肤般的疼痛席卷心头,为什么,她会再一次看到了那些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的场景?
“怎么了?”晚歌柔声相询。
沐槿衣摇摇头,脑海中却忽然有着什么奇怪的影像一闪而逝,青衣女子昂然立在黑风之中,笔直伸出的左手赫然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而她前方,一名白衫女子正虚弱地站着,浓稠的鲜血沿着她心口破碎的衣襟处丝丝滑落,流淌过她急促喘息的胸腹,白裙上一点点晕染如盛开了地狱的红莲。
“你没有时间了。”青衣女子道。“酹月,你看这天地,早已一片混沌,你苦苦支撑,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白裙女子长眉微挑,轻轻抬头望了望天空那一弯早已细如游丝的明月,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薄雾。
“酹月,终止这一切吧,好吗?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肯停下来。我发誓,待此间事了便带你远走高飞,从此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事事都听你的!”
白裙女子口唇微动,却并非回答青衣女子的要求,薄雾渐渐淡去,那双澄澈如水晶般的黑瞳终于又恢复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冷肃与虚无。
“住口!酹月,住口!不要念了!不准再念了!”青衣女子面色惨白急冲上前,抬手扼住白裙女子的颈子,想要阻止她继续念诵净世破魔同时也将散尽她全部灵力的咒语。
一双惨白如雪的手掌忽然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她怔住,不敢置信般望着面前那面无血色的女人,颤声轻喊:“酹月……”
匕首落在了地上,锵啷一声脆响,而喉咙间更快传来衣服勒紧的微窒,却是那白裙女子蓦地攥住了她的衣领。一双淡红的嘴唇轻轻靠近,那冷薄如雨的吐息,霎时间打湿了她的心田。“酹月……”
“走吧。”她轻声说。在她错愕扬眉的同时,眉心微动,她却浮现出一丝难以言述的古怪笑意。
“去哪?”浑然不顾外间正天崩地裂,魔王问世前的毁世之兆,青衣女子呆呆地望着面前那一抹动人清颜,她眼底那淡淡的恨意,清晰的灼人眼窝。
黑风散去了,青衣女子眼中陡然掠过一丝惊惧,在她们身后,正是那原本筑就供帝王长眠的地下陵寝。她止住了脚步。“酹月……不行……”猜到了她的用意,她心中一片荒芜。
“你不是说,想要与我永生永世在一起吗?”
“什么?”
“原来,都是假的。”白裙女子淡淡地说。手指自她衣襟上松开了,她缓缓收回手去,后退一步。
原本散去的黑风不知何时又再次凝聚起来,一股股交缠成数道邪恶的黑刺直向白裙女子撞去。她皱着眉头,袍袖轻挥,下一刻已然是全身一僵——
剧痛,如万箭穿心,她早已伤重破败的身躯破布般摔倒下去,抬起的双手已然结不起任何的咒印,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嘴角。
明知那极强的黑暗戾气此刻已非她所能敌,然而却也只得硬生生接了下来。哪怕,这无异于在她早已风中之烛的生命里又添一味鹤顶剧毒。她急遽喘息着平复身体的创痛,又努力抬起脸来,口唇急动,继续念起了净世的圣明虎神咒。然而,才念不到两句,她忽地一顿,眉目间陡现痛苦之意,猛然间呕出了一小滩鲜红。
“酹月!”青衣女子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喊。她蓦地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她,入手的冰凉令她灵魂一震。
“杀了她……”
“什么?!”她惊得抬起脸来。
“杀了她……虎神的圣女……杀了她!”
一道模糊又诡异的声音忽然徘徊在她周身,半空之中。她呆呆望着怀中那张痛苦难安的脸。
“我的仆从,快杀了她!这样,我才能够真正降世,赐予你永恒的生命与力量!”
地上,那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忽然被黑风卷起,又稳稳地落在她的手上。
“杀……了……她?”青衣女子呆呆地重复着,目光落在手中的匕首之上。
鸦羽般的睫毛沉沉覆着,在白裙女子的脸上投下两道淡淡的光影。她蓦地伸手抓住青衣女子的手,在她猝不及防之时猛地将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酹月!”青衣女子目眦欲裂,如雷击般全身震颤,猛地缩回了手!
“你毁了我的家园,而我,毁了你的梦想。我们……两清了。”
“什么两清!怎么两清!酹月,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肯跟随我我认了,可是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是——这是要了我的命啊!”青衣女子嘶声喊道。
“这一刀,是我欠你的。”一股浓稠的鲜血,带着温热的生气与她最后的暖意,一滴,一滴,又变成一滩,一滩地洒落下来。她面无表情地抚着鲜血崩流的胸口。“现在,该你还债了。”
青衣女子踉跄着倒退一步,双目呆滞而两手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
“以我之命,来召请圣明的虎神,净化一切邪祟与恐惧,圣明的虎神,请将我的灵魂燃烧成最后的希望之火,我愿用永世沉睡换取人世的安宁与和平,我愿——”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我叫你住口!”听到此处,青衣女子再控制不住情绪的崩塌,猛然上前死死抱住了她。那柔软又冰冷的身躯紧紧地贴着自己,眼底的冰寒与冷漠直抵心脏。她喉咙一阵干燥,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渐渐蔓延全身,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想逃。
“我不要你死,酹月,你不能死……”
白裙女子费力地抬起一手,指尖凝结出她最后的灵力之光。她轻声说:“以我之命力,启动王墓的封印。”
黑风逐渐停息,她两人身前陡然大亮,有着类似结界的光影陡然压下,却又在即将砸落两人头顶之际赫然停住,光影骤明骤暗,如日月更替,在最后一丝光明也即将被黑夜吞没之时,那光影从两侧向中间逐渐缩小,仿佛时空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脚下一空,青衣女子蓦然睁大双眼,却见自己已然落在地下陵墓的白玉阶梯上。一阵巨石移动的轰隆声,缓缓传来。
“一炷香后,断龙石彻底落下,你将永远被囚在这地下陵寝之中,直到死去。”白裙女子静静坐在一旁,冷冷地说。
青衣女子一怔,蓦地叫道:“不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碌碌无为的死去,酹月,你起来,我带你走!”
白裙女子淡淡一笑。“这封印是以我命力所化,你要离开这里,除非我死。”
“你说什么?!”青衣女子呆住了。
白裙女子手扶着石壁,缓缓站起身,一手轻轻握住胸前的匕首,忍着剧痛,嗤一声拔了出来。迸出的鲜血溅了满身满地,她视若无睹,只倒转了匕首递给面前呆立着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呆呆接过,却听白裙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墓中苦寒,又有足够多的食物,以你之顽强,只怕一年半载也不会死去。这匕首给你,实在了无生趣之时,可以自戕。”
青衣女子一震,匕首便落在了玉阶上。她终于恼了:“你当真如此恨我?我虽杀你族人,然而末世一至,他们也自然活不了,你又何必定要记恨与我?”
“你这双手,早已沾满血腥,又何止我族中三十二条性命。”
青衣女子眼中一阵怒火涌动,终于爆发。她猛地捡起匕首嗤一声划向自己身体:“好,我还你便是!”眨眼间,只见手起刀落,一阵皮肉爆裂之声此起彼伏,她竟目不斜视地瞪着那白裙女子,硬生生划了自己三十二刀!眨眼间,她全身上下除了脸上已然到处流血,皮肉绽开,甚是可怖。上前一步,她狠狠地丢下匕首,素来苍白精致的脸上染上了血污,竟平添一分诡谲的清俊。
“晚歌……”白裙女子眼中浮上一层冰雾,转瞬即逝。
青衣女子猛地上前抱住了她,几乎是恶狠狠地将她抵在了石壁上。苍白的唇贴了上去,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就连衣服也失去了原有的颜色与辨识,她与她,在这黑暗却又光明的地下陵墓中,不分彼此地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离开了些许。早已分不清身上是她的还是她的鲜血,她失神的眼中陡然烧起一团希望的野火:“如果真是这样,我情愿与你一同留在这里。”只要她别死,只要她的酹月……她还活着,就算与她一同在这墓中做对活死人,她也认了!什么野心,什么灭世重生,此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她在身体剧痛的影响下精神越来越虚弱,可是思想却意外的清醒,或者说,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清醒过。
“来不及了。”白裙女子眼底的晶莹终于跌出眼眶,她极慢极慢地摇着头,一点点地推开了她。
心中陡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青衣女子猛地伸手握住她肩膀:“酹月!”
“来不及了……”白裙女子绝望地摇着头。也是在这一刹,她改变了主意。
“不会的,我已经想通了,酹月,既然你不愿随我走,那么,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青衣女子笑着说。“怎么会来不及呢?就算是囚在这里,你也说了,我们起码也能活上一年半载。”
她笑着,笑着,然而不知为何眼泪竟缓缓溢出眼角!
察觉到那滴温热的眼泪,白裙女子沉默了片刻。身侧那并不强壮的身体里,一颗心正急如擂鼓般跳动着,她听到她内心的呼唤,她在唤她。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青衣女子一怔:“原来你一直记得。”顿了顿,她挤出一丝笑意。“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俯下身,她再次覆了上去,薄唇颤抖着落在那初雪般凝白的颈子上,那微微颤抖的姿态,那轻轻鼓动的脉搏,无一不令她深深迷醉,而又无比兴奋。
“呃——”
察觉到一股温热当头洒落,青衣女子一颤,几乎立刻站直了身体:“酹月!”
白裙女子肩膀颤抖着,双手抱住她的头颅,她冰冷的手指同样冰冻了她的心。“酹月!酹月!”她狂怒地大叫着,眼睁睁看着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而她的身体随之软倒下去,饶是她拼命地扶着、抱着,也无法挽救玉山倾倒的颓荡之势。
“你已经毁了一切,毁了我的梦想,为什么还要连我最后的希望也残忍剥夺?酹月,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她绝望地嘶喊着。“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我情愿与你一起死!”
“我不会杀你。”白裙女子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她。“不止如此,我还要你一直活着,带着你的永生之梦,带着你的悔恨与绝望……一直……活着!”
眼前白光乍现,映照地这地下陵墓之中如白昼般透亮!青衣女子已然看不清楚眼前地一切,只能凭着直觉拼命去抓身前那个人,那双手。“酹月!不要——不要!”
“你我本如参商,此起彼落,道不同,何苦相容……”
“酹月,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道不同!你走你的,我跟你走便是!”
“人言,参商永隔……如此,我便与你……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松开了,那个人,那双手,终于松开了,连同她冰冷的皮肤与气息一起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酹月,不要、不要——求你!”
白光骤然剧亮,如天际流火般照亮半壁天空,而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却是那黑暗的地底,断龙石砰然落下。从此,参商永隔。
生死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以前一直有人问我题目为什么叫这个,这就是原因啦。
ps我还真没听过基三的那首同名剧情歌…
☆、第四十六章 重来回首已三生(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颈椎病犯了……全神贯注的坐着总好痛。先更了一章,大家将就着看吧。反正……也要结束了。
“参……商……永……隔……”荒无人烟的空地上,沐槿衣怔怔地望着天空。
“那不过是你一时气话。酹月,我了解你,我比你自己更懂你。”晚歌柔声道,伸长了双臂将她纳入怀中。“你气我诸事在心,对你不诚,因而不惜自苦,也折磨我千年。可是酹月,我待你之心,从来可比日月。”
沐槿衣并不言语,只脑海中忽然便想起了一道甜美又娇憨的声音。
“沐姐姐……沐姐姐……”
“沐姐姐你看,那颗星!它是天空最亮的一颗星!就像我眼中的你!”
“喔,你真是不浪漫。”
“好啦好啦,放你睡觉。不过我要抱着你,好不好?”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哦?嘿嘿嘿。”
沉默,令人窒息般的沉默,流水般在两人周身缭绕。
晚歌神色动容,轻轻抱着面前那柔软而微凉的身体。“酹月,你可知,这千年来我有多想你?”
“小软……”
“……!”晚歌悚然睁眼。
沐槿衣半垂眼眸,眼底一片乱流。然而如百川终到海,那乱流不过眨眼间便消失殆尽。她抬起脸来,淡而坚定地望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
慢慢松开了抱着沐槿衣的手,晚歌冷冷地回望着她。
面前的景色如同幻灯片一样快速消失,沐槿衣呆呆看着周围那一片焦黑荒芜的空地,双头神龙正盘踞在一侧,高高昂着两颗威武的头颅。
她退后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你既然来了,又为何要走?”晚歌忽然抢过玉笛攥在手中,满眼的悲愤与不甘。
沐槿衣静静地看着她。“她从未来过。”
“你胡说!”晚歌陡然间爆发了,涨红了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沐槿衣。“方才,你明明认出我来了。”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期望,就如你刚才用幻术迷惑我的片段一般,最终只不过是一场虚无。”沐槿衣冷冷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晚歌喃喃自语,蓦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陡然一亮。“看不出来,你的魂魄居然如此之稳。既然如此,休怪我不客气了。”
沐槿衣却并不惧怕,只淡淡道:“以我的肉体存在的她,对你而言,还是她吗?”
“当然。”晚歌冷冷道,“我只要她对我一点情分不散,莫说是人,就算是蝼蚁草木,也当一样。”
“看不出,你倒是个情痴。只可惜,你伤她太深,她曾亲口对你说出‘从此如参商永隔,生生世世,不再相见’。这句话,你可不会是忘记了吧?”
“你……”
沐槿衣说完这话便不再理她,独自走到一侧,抬手,轻轻抚摸双头神龙粗糙的护甲。“我不是你的主人。”察觉到神龙俯下头来轻轻磨蹭自己,她低叹一声。“你走吧,继续沉睡也好,离开也好,无谓让曾经的悲剧蔓延至今。”
身后,陡然间涌动起一起血腥的恶风。她长眉微挑,从容转身,只见晚歌身后铁弓就如方才杀死那些喇嘛一般,再次卷起了漩涡般吞噬灵魂的黑洞。双头神龙察觉到了危险,护主之心令它立刻竖起战甲,弓身上前,向着那可怖的恶魔之力吐出了鲜红的信子。然而没有玉笛的指示,它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她选择了你……她明明选择了你,为什么……”晚歌双目赤红,握着玉笛的手指阵阵发抖。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